遇见一些人流泪
韩梅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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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精通六国文字,包括古印度梵文。他是书画大师,他的书法具汉魏六朝气息。他是中国最早使用裸体模特进行美术教学的人。他是中国话剧的开拓者之一,他组织成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话剧团体——“春柳社”。他还是第一个将西方音乐引入中国的人,也是中国最早用五线谱作曲的人。他是教育家,弟子中名人辈出。“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他写的《送别》歌,至今余音缭绕。
1918年的正月,杭州西湖,刮着冷风。西湖白堤的岸边,站着一位僧人和一位年轻女子,他们四目相对,静默无语。风雨中,浪花拍岸,飘来远处寺庙悠长的钟声。这位僧人,是李叔同,那位年轻的女子,是他的日本妻子。这一年的正月十五,李叔同正式皈依佛门。他的日本妻子听说后,从上海赶到杭州,她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劝说丈夫不要出家。
这一年,是他们相识后的第11年。
1880年10月23日,李叔同出生在天津的一个商人家里,父亲曾是清末光绪朝的吏部主管,后来隐退经商。
李叔同从12岁开始,就学习传统诗书和绘画。在他的幼年,家里经常邀请僧人来诵经,他的乳母也常诵《名贤集》给他听:“高头白马万两金,不是亲来强求亲。一朝马死黄金尽,亲者如同陌路人。”这样的格言里面,暗藏了许多人生的禅机,描述了荣华尽头的悲哀,而少年的李叔同全都能懂——他的早慧,超然物外的情志已露端倪。
1901年,22岁的李叔同考入上海南洋公学“特长班”,同学有黄炎培、邵力子等。少年才俊济济一堂,恃才傲物,以至于不少教员不敢开课。后来学校请来蔡元培,蔡元培往讲台上一站,台下即刻鸦雀无声。
李叔同26岁那年,母亲去世了,他一改旧式治丧传统,在丧礼上不办宴席,只备了些蛋糕沙拉等招待来宾,悼念仪式不用锣鼓唢呐,而用西洋管乐,他自己坐在当时国内罕见的钢琴旁,边弹奏边唱歌,令众亲友目瞪口呆。李叔同的父亲,早在他5岁时就已离世。母亲病故后,26岁的李叔同觉得“人生已了无牵挂”,决定寻找自己的新的人生旅程。那一年的秋天,他离开了中国,东渡日本留学。
到日本后,李叔同剪去了长辫子,考进东京美术学校西洋画科。当时有30个人报考,只有5人被录取,其中有李叔同和曾孝谷两个中国人。李叔同开始了西洋绘画的学习,因为学画,他认识了一个女人。
学习西洋绘画,人体写实是必修的课程,于是,寻找裸体绘画模特,成了李叔同最棘手的问题。
那一年的11月,天气转凉,秋天的日本,四处是古典萧瑟的美景,正在屋檐下练习绘画的李叔同无意中抬起头,给他送饭的房东女儿正好从他身边走过。刹那间,李叔同觉得,她就是自己寻觅已久的模特。
这个温良谦恭的女子,她没有名字,因为关于她的文字记载很少,所以有人猜她叫福基,也有人叫她雪子。多少年前,他是她家的房客,日夜在同一屋檐下相遇,这一天,他终于看住了她,用他洞悉人生的睿智眼神。
李叔同开口请雪子做自己的裸体模特,这个要求让姑娘觉得十分突然,因为在当时的日本,做裸体模特是一件比较害羞的事情,在社会上不被大众所接受。李叔同没有想到的是,这位日本姑娘很快就答应了他的请求。因为她爱上他了,尽管他在故国家园里有父母安排的妻子,然而,她已然动心,只能爱了。从此,这位日本姑娘成了李叔同的模特,相同的爱好,彼此真诚相待,两人开始了6年的相依相伴,他们在一方房檐下,一起度过了一生中最静美的爱情时光。她细腻温柔的爱和照顾,温暖了一个漂泊在异乡的游魂。一份真实的感情,足以安慰平生。
多才多艺的李叔同,在日本也开始了音乐和戏剧的学习。他编写了一本《音乐小杂志》,在东京印刷,送回上海发行,成为中国第一份音乐杂志。他还与同学一起创办了中国第一个话剧团体——春柳社。
1907年,春柳社在东京演出了一场新式话剧,演出剧目是《茶花女》,由法国小说家小仲马的名著《茶花女》改编而来。
为了排演《茶花女》,李叔同全身心地投入,不仅在经济上出了很大力,舞台背景、服装购置、化妆、排练的费用由他支付,甚至在《茶花女》的演出中反串饰演茶花女玛格丽特。
为了演好茶花女,他把留起来的小胡子剃掉了,为了让腰身看起来更像女人,他还几天不吃饭来束腰。这个戏,由日本戏剧权威藤泽浅二郎担任导演,1907年正月,在东京基督教青年会新落成的剧场里正式开演,反响异常强烈,1907年,在日本留学演“茶花女”时的全身扮相。
一时间,各大报纸纷纷报道,好评不断雪子也坐在观众席里,看着台上的李叔同把玛格丽特悲惨的命运演得如此感人,想到这个男人将来会离开日本,她流下了眼泪。1911年3月,李叔同即将毕业回国,雪子提出了与他结婚的要求,并请求同他一起回中国。
李叔同非常为难,他很爱她,可是家里已有妻子,他没办法和她结婚。但他把这个日本女子带回中国,安置在上海。这个温婉的日本女子,为了他,甘愿在异国他乡忍受寂寞与孤独,只为心中那一份与子偕老的厮守誓约,却想不到,这个男人,在带她回到中国后不到几年,就剃发出家,永别红尘。
回国后,李叔同先是在天津直隶模范工业学堂任美术老师,后任教于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主讲音乐和图画。
“高高瘦削的穿着整洁的黑布马褂,宽广的前额,细长的凤眼,隆正的鼻梁,威严的表情。扁平的嘴唇两端常有笑涡,显示着爱的表情。讲台上放着点名簿、讲义、讲课笔记、粉笔等。谱表摆着,钢琴衣解开了,琴头上放着一只怀表,闪闪发亮。黑板上早已清楚地写好本课内容。李先生端坐着,上课铃响,他站起身来,深深地一鞠躬,课就开始了”
这是丰子恺对老师李叔同的描绘。
上课时,如果有人看闲书,李叔同看在眼里,不会马上责备。等到下课后,他轻声说:“某某等一等。”于是这位同学留下。“下次上课时不要看别的书。”说完,他向学生一鞠躬。这位学生马上满脸通红,羞愧得无地自容。
有一年冬天,大雪纷飞,旧上海一片凄凉的景色。李叔同的一位朋友许幻园来到李叔同家门口,喊出李叔同,站在门外说:“叔同兄,我家破产了,我要离开上海,后会有期。”说完,挥泪而别。李叔同看着昔日好友远去的背影,在雪里站了很久很久,然后,他返身回到屋内,写下那首歌:“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送别》道尽了人间的花开花落,离别之情,以及人生的凄凉之景。
1918年,李叔同作出了至今也让许多人费解的决定。
那年冬天,他将半屋西洋油画、美术书籍送给北京美术学校;将印章送给杭州西泠印社;将平生收藏的字画装裱之后送给夏尊;将几十年收集的音乐、书法作品送给学生刘质平;自己带了三件简单的衣服、两袋梵典,一杖一钵一芒鞋,到虎跑寺落发为僧,就此走出了喧闹的俗世,隐入佛门。
那一年,他38岁。从此,滚滚红尘里少了一位翩翩公子,佛门里,多了一位“弘一法师”。他选择了,从绚烂至极归于平淡。李叔同出家的消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和猜测,这个的确在红尘中存在过的男人如何放得下他热爱的画,他的字,他的戏,他的歌?或许,他已然明白繁华盛宴聚散如梦,悲欢往事转眼成空。那个远渡扶桑,穿了白绸衬衣,系了艳红蝴蝶结的倜傥少年,从此决定抛却半生年华,守住寂苦,在灵魂的高堂里拾阶而上,从此暮鼓晨钟,古寺深深。最想不通的,恐怕是雪子了,在上海的雪子听说李叔同准备出家,马上从上海赶到杭州,与他在西湖边会面。
在西子湖畔,她苦苦哀求,绝望而固执地凝望着他。她:“叔同——”他:“请叫我弘一。”
她泪流满面:“弘一法师,请告诉我,什么是爱?”他:“爱,就是慈悲。”李叔同去意已定,送给雪子一块手表:“你有技术,回日本去不会失业。”说完这句话,他就离岸登船。小船一桨一桨划动湖水,在西湖的薄雾中渐渐远去李叔同没有道一声珍重,自始至终,没有回头。岸边的雪子肝肠寸断,狂哭不止。她后来回到日本,从此再没有任何消息。因为她没有留下名字,很多年后,曾有李叔同的后人到日本去找过她,但一直也没有找到。1942年10月10日,弘一法师在福建泉州百原寺写下“悲欣交集”四字之后,圆寂于温陵养老院,享年62岁。李叔同字息霜,别号漱筒;祖籍浙江平湖,生于天津。中国话剧的开拓者之一,在音乐、书法、绘画和戏剧方面颇有造诣。从日本留学归国几年后剃度为僧,号弘一,晚号晚晴老人。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送别》
“胡兰成张爱玲签订婚约,结为夫妇,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1944年,胡兰成与张爱玲的婚约内容
1995年9月8日,中国的农历中秋,中午12时30分,家住洛杉矶的建筑商人林世同家的电话响了起来。
电话是张爱玲公寓的房东打来的:“您是我唯一见过的认识张爱玲的人,所以我打电话给您我想张爱玲已经去世了。”
林世同是张爱玲在美国最亲近的朋友,他也是她的遗嘱执行人。他赶到张爱玲的公寓时,看到的情景是:“张爱玲躺在房里唯一的一张靠墙的行军床上,身下垫着一床蓝灰色的毯子。头朝着门,脸向外,眼和嘴都闭着,只是出奇的瘦,保暖的日光灯在房东发现时还亮着。”
法医说,张爱玲死于心血管病,但林世同认为她在中国人的观念里,属于无疾而终。
在死前,她好像已经知道时日不多,清醒地整理了各种重要证件和信件,装进手提包,放在靠门的折叠桌上。
早在3年前,张爱玲就给林世同寄过一封信,信里有一份遗书,并且请林世同做遗嘱执行人。张爱玲生前从不请人去她的房间,林世同是唯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有机会进入她的房间的人。
除了林世同、房东、警察和殡仪馆的人外,没有任何人看过她的遗容,没有照过相。
林世同按照她的嘱咐,把她的骨灰撒向了空旷无人的大海,自从1955年去了美国以后,张爱玲就隐居在洛杉矶的公寓中,对外界极其淡薄,不接电话,不开信箱,不见客人;她不做饭,也不上馆子,就只吃罐头和牛奶;不论白天黑夜,都开着电视和电灯;她既害怕黑暗和寂寞,又坚决地拒绝着尘世的一切热闹。
这就是晚年张爱玲的生活情景,最让我难过的,是看到林世同的那段回忆。他说,她浴室很凌乱,浴缸变了色,脸盆旁边的药柜里有许多药瓶但是,浴室里居然没有毛巾,只有到处扔的纸巾。
“张爱玲可能连拧毛巾的力气都没有了,才用了这么多纸巾。”
这简直让人太心酸了。
这个有过显赫的家世、流光溢彩的贵族出身的女人,少年成名、红极一时,却一生过着颠沛流离、漂泊不定的生活。
畸形碎裂的家庭,让她过早地饱尝艰辛;少年刻苦,才华绽放,战争却让她两度中止大学学业,错过了出国留学的机会。她经历过两次婚姻,可是到头来,几乎没有一个亲人。直至远走异乡,洗尽铅华,离群索居。
当她在美国时,她只是一个孤苦骄傲的老太太,曾经的传奇与流言都与她无关,就连最后,没有一个人、一滴眼泪送她,她选择了独自退场。
我在想,就在离世那一天,穿着暗红色旗袍的张爱玲,整理完了信件,穿过地面上凌乱摆着的纸袋,靠在行军床上,看着灰扑扑的天花板,视线里,紧闭的窗户透过来的光线中,尘埃飞舞,生命渐行渐远之间,她会想到什么?
她会不会想到那位时髦、美丽、高贵而遥远的母亲,当她被用人抱到母亲的面前,母亲脸上那种微微茫然的表情?
她会不会想起年幼的自己问父亲的那一句:“妈妈是不是真的就要回来了?”
父亲叹口气说:“她回来,也可能还是会走的。”
她的眼前会不会再次闪现,少女时代读过的玛利亚女校的浴室——
“是用污暗的红漆隔开来的一间一间,板壁上钉着红漆凳,上面洒了水与皮肤的碎屑。自来水龙头底下安着深绿荷花缸,暗洞洞地也看见缸中腻着一圈白脏。灰色水门汀地,一地的水,没处可以放鞋。活络的半截门上险凛凛搭着衣服,门下就是水沟,更多的水。风很大,一阵阵吹来邻近的厕所的寒冷的臭气,可是大家抢着霸占了浴间,排山倒海拍啦啦放水的时候,还是很欢喜的。朋友们隔着几间小房在水声之上大声呼喊。”
她会不会想起,青春飞扬的时期,穿着自己亲手做出来的奇装异服,走在路上,行人瞠目结舌的样子,还有,胡兰成当年那些狂轰滥炸般的赞美,她还能想起多少呢?
“花来衫里,影落池中。”
“柔艳刚强,亮烈难犯。”
“民国世界的临水照花人。”
“张爱玲的顶天立地,世界都要起六种震动。”
“张爱玲是使人初看她诸般不顺眼,她决不迎合你,你要迎合她更休想。你用一切定型的美恶去看她总看她不透,像佛经里说的不可以三十二相见如来,她的人即是这样的神光离合。偶有文化人来到她这里勉强坐得一回,只觉对她不可逼视,不可久留。好的东西原来不是叫人都安,却是要叫人稍稍不安。”
“可是天下人要像我这样喜欢她,我亦没有见过。谁曾与张爱玲晤面说话,我都当它是件大事,想听听他们说她的人如何生得美,但他们竟连惯会的评头品足亦无。她的文章人人爱,好像看灯市,这亦不能不算是一种广大到相忘的知音,但我觉得他们总不起劲。我与他们一样面对着人世的美好,可是只有我惊动,要闻鸡起舞”
真的是才子啊!那些年里,他对她究竟说了多少好话,谁能记得呢?就算他们自己又能记得多少呢?我们只知道,张爱玲只是说了一句: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这个向来以悲悯的眼神洞察世人,妙笔生花,把人世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女人,自己,却也犯了这一回傻!
1944年11月,胡兰成与张爱玲新婚不过3个月,他就告别她,来到武汉,接手《大楚报》,住在汉阳医院,并且认识了一位17岁的小护士,他亲切地称她为小周。
张爱玲笔迹
张爱玲来了,来看他了,胡兰成却惊而不喜。
他并不瞒她小周的事。
她要他在她们之间做选择。
他对张爱玲说:“我等你,天上地下,没有得比较。若选择,不但于你是委屈,亦对不起小周。人世迢迢如岁月,但是无嫌猜,按不上取舍的话。而昔人说修边幅,人生的烂漫而庄严,实在是连修边幅这样的余事末节,亦一般如天命不可移易。”
张爱玲说:“你说最好的东西是不可以选择的,这个我完全懂得。但是这件事还是要请你选择,说我无理也罢。”她还这样质问他:“你与我结婚时,婚帖上写现世安稳,你不给我安稳?”胡兰成答道:“世景荒芜,已没有安稳”
张爱玲只能叹了一口气,自伤地说:“你到底是不肯。我想过,我倘使不得不离开你,亦不致寻短见,亦不能够再爱别人,我将自是萎谢了!”
第二天,她走了。胡兰成送她,天下着雨,淅淅沥沥。过了几天,张爱玲寄钱给他,还写信说:“那天船将开时,你回岸上去了,我一人在雨中,撑伞在船舷边,对着滔滔黄浪,伫立涕泣久之。”张爱玲是很少流泪的。这一生,她可能只哭过三次。第一次,是与父亲反目。第二次,是在香港念书时,炎樱放假没等她,她伤心痛哭追她而去。再有,就是这一次了这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
很多个月后,胡兰成收到张爱玲的诀别信:
“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是早已经不喜欢我的了。这次的决心,是我经过一年半的长时间考虑的。彼惟时以小吉故(‘小吉’,小劫,劫难之隐语),不欲增加你的困难。你不要来寻我,即或写信来,我亦是不看的了。”
随信还附加了30万元钱,那是爱玲新写的电视剧本《不了情》、《太太万岁》的稿费。
世人很难理解,这样无望的爱,何以拖了一年半的时间才有最后的决断。
因为,放弃,是何等的不容易啊!即便知道已是不可能了。
这是张爱玲唯一的爱情,她再没有第二次。从那以后,她真的“我自将萎谢了”。
从那以后,她所享受过的一切美好才华、盛名、财富、鲜花衣锦、爱情,都已经和她无关了。
只是曾经有过多少的绚烂,就换来多少倍的辛酸苦楚。张爱玲一生就这么孤单着,直到死。
中国现代作家,原名张瑛,出生在上海,家世显赫,祖父张佩纶是清末名臣,祖母李菊耦是朝廷重臣李鸿章的长女。张爱玲一生创作了大量文学作品。1944年她结识作家胡兰成并与之结婚。1995年9月8日,逝世于美国加州。
张爱玲语录
回忆这东西若是有气味的话,那就是樟脑的香,甜而稳妥,像记得分明的快乐,甜而怅惘,像忘却了的忧愁。
对于三十岁以后的人来说,十年八年不过是指缝间的事,而对于年轻人而言,三年五年就可以是一生一世。
一般的说来,活过半辈子的人,大都有一点真切的生活经验,一点独到的见解。他们从来没想到把它写下来,事过境迁,就此湮没了。
男人憧憬着一个女人的身体的时候,就关心到她的灵魂,自己骗自己说是爱上了她的灵魂。惟有占领了她的身体之后,他才能够忘记她的灵魂。
太大的衣服另有一种特殊的诱惑性,走起路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人的地方是人在颤抖,无人的地方是衣服在颤抖,虚虚实实,极其神秘。
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窗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我闭上眼睛,整个世界立刻死去。
我睁开眼睛,一切再次重生。
我想,你只是我脑海里的想象。
——《疯女孩的情歌》(Sylvia Plath,1932~1963)
1962年7月至1963年2月,普拉斯在伦敦度过了她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那一年的伦敦,出奇的寒冷,普拉斯疯了一样地写诗。1963年2月17日,冬日的伦敦一片寂静,每个人都不准备出门,只是围着炉火,昏昏欲睡。就在那一天,普拉斯在自己的寓所开煤气自杀了。那一年,她年仅31岁,她的女儿不到3岁,儿子还不到1岁。
西尔维娅·普拉斯(Sylvia Plath),1932年出生于美国马萨诸塞州,在温思罗普度过童年时代。8岁时,她的父亲因糖尿病去世。从她后来的诗里,可以看出她父亲的德国血统和死亡始终困扰着她。
幼年的普拉斯喜欢写诗,喜欢画画,8岁就开始发表诗歌。
1950年9月,18岁的普拉斯高中毕业后考入马萨诸塞州史密斯学院。一头金发,鼻子很翘,还有细长笔直的双腿的她,活跃在学校各社团中,她开始疯狂恋爱,并记录下跟她约会的男同学的数字。
可同时,她又像一个被冲上岸的贝壳那样孤独在她活过的三十几年里,可能只有大学那几年,她是活泼快乐的,大学之后,她对自己和人生的看法日渐悲观。我想,那可能就是她注定要当诗人吧!诗人,注定不快乐,注定长着另一双眼睛,并为自己的敏感所伤害。
从很年轻的时候起,普拉斯就称自己“永远不会忘记看过的事物”,“永远”、“绝不”是她最常用的字眼。她还有异常强烈的爱憎分明的性格,这让她慢慢受苦。
“世界上最美的东西绝对是阴影,
千万个移动的形体和死绝的阴影
人们的眼神、笑容背后的阴影;
地球上被黑夜笼罩的那一边,绵延无尽的阴影。”
她写诗来歌颂阴影与黑暗,她善于捕捉黑暗。如果生命是一片黑暗的汪洋,她在里面载浮载沉,而光明的白天,让她感到凄凉——“仿佛是一条白亮广阔却又无尽苍凉的大道。”
1953年,普拉斯在精神崩溃后试图吞安眠药自杀,之后,又多次自杀未遂。她说,自己看过死亡的面孔——“仿佛被神奇的绳线牵引着,我一步步走进房间。”
1955年,23岁的普拉斯到英国剑桥大学念书。
第二年,在剑桥大学的一个聚会里,普拉斯遇到了比她大两岁的英国诗人泰德·休斯,他们一见钟情,见面没多久就热吻起来。普拉斯突然迸发出令人难以置信的激情,甚至咬破了休斯的面颊。
她陷入恋爱里,休斯带给了她生命里最快乐的日子,但是这快乐何其短暂。4个月后,他们结婚了。他们不该结婚的。结婚毁了他们。一切的激情戛然而止。
普拉斯手稿
他们住在诗人叶芝曾住过的公寓里,生下了一儿一女。婴儿哭闹,做不完的家务,金钱困顿,争吵,嫉妒让普拉斯精神分裂,她患上了抑郁症。
在休斯眼中,这个曾经让他疯狂爱着的女人,变成了一个“难缠的女人”,她孤僻、坚持己见、狂暴异常,与周围世界的关系十分紧张,她曾经两度撕毁他的诗稿与书信,这让休斯暴怒不已。
命运送来了改变。
1962年,休斯的一位朋友前来拜访他们,他带来了自己美艳性感的妻子艾西亚。
当那个浑身散发着魅力和香气的女人走进他们家的第一瞬间,普拉斯就已经敏感地预感到了什么。
很快,她就在休斯的衣服上,闻到了那个女人身上的香水味。
她夺走了她的爱。
普拉斯完全无招架能力。
“这场仗我输了。”她只擅长于艺术,并不擅长于怎么夺回一个男人。
普拉斯立即带着孩子离开家,与休斯分居。
面对命运的重重一击,普拉斯在低落无助的黑洞里越陷越深她想到了死。
在死之前,她不打算辜负自己的才情,她要写诗,写下爱的癫狂与梦的破碎,写下她所受的苦,写下生命如此微弱,苦痛如此难言。在赴死之前,普拉斯文思泉涌,在孤独、寂寞和贫困中忘我创作。在两个月的时间里,她创作了四十首有关愤怒、绝望、爱与复仇的诗。《蜜蜂会议》、《针刺》、《爸爸》、《拉撒路女士》、《爱丽尔》、《死亡与陪伴》这些诗歌为她赢得身后大名。1982年,《爱丽尔》获得美国诗歌最高荣誉——普利策诗歌奖。
1963年2月11日,一个寒冷寂静的早晨,普拉斯轻轻起身,亲吻了酣睡的孩子之后,在床边留下了面包和牛奶,然后轻轻带上他们的房门。她用湿毛巾把孩子的门缝塞得死死的,然后,走向厨房,打开煤气,把自己的头深深地埋在煤气炉上。
深具才情、激狂一生的普拉斯,亲手结束了自己阴影笼罩的一生。
但是,她却留下了“普拉斯魔咒”:
6年后,1969年3月25日,从她身边夺走丈夫的女人艾西亚,在杀死与休斯所生的4岁女儿后,以跟普拉斯一样的惊人方式告别人世。
休斯一直活到1998年,后来被称为英国的桂冠诗人。但因为那段婚外情,他背负了一世骂名。
他们的女儿弗丽达长大后成了一名画家,后来也开始发表诗歌。儿子尼古拉斯成了一名鱼类和海洋学专家。2009年3月16日,普拉斯的儿子,47岁的尼古拉斯被发现在阿拉斯加的寓所自缢身亡。
西尔维娅·普拉斯
Sylvia Plath
她是继艾米莉·狄金森和伊丽莎白·毕肖普之后最重要的美国女诗人,因其富于激情和创造力的重要诗篇留名于世。她与英国诗人休斯的情感变故和戏剧化的人生成为英美文学界一个长久的话题。她的第一部诗集《巨像》(The Colossus)出版于1961年。小说《钟罩瓶》(The Bell Jar)1963年以笔名Victoria Lukas出版。1965年出版诗集《精灵爱丽尔》(Ariel)。
拉扎茹斯女士
普拉斯
我的皮肤闪闪发亮如纳粹的人皮灯罩我的右脚一块锡纸我这张脸平凡、细腻是犹太人的亚麻布。
我是个笑吟吟的女人我年仅三十像只猫我可以死九次这是我的手我的膝盖我可以只有皮和骨。
死,是一门艺术就像任何事情一样我要使它格外精彩灰烬之中我披着红发升起我吞吃男人就像呼吸空气。
对手
普拉斯
如果月亮笑了,她会像你。你那样留下美好事物的记忆,但是已渐渐淹灭。
你们都是光的借用者。她圆润的嘴哀悼着世界,而你无动于衷。
你旷世的天资是用石块创造万物。
我苏醒在一个陵墓;而你在这里,石桌上的手指咯咯作响,寻找着烟卷,如居心叵测的女人,但没有那种神经质,你临终时说出一些不可思议的词语。
月亮也在屈辱着她的臣民
白昼里它荒诞不经而你的不满,在另一层次穿越邮件的缝隙和如期的爱一起抵达白的和黑的,如一氧化碳般珍贵。来自你的音讯,没一日平安无事也许漫步于非洲,然而却惦念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