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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万年后小花的轻呼

透过无梦无醒的云雾,

来振撼我斑斓的彩翼。

元日祝福

新的年岁带给我们新的希望。

祝福!我们的土地,

血染的土地,焦裂的土地,

更坚强的生命将从而滋长。

新的年岁带给我们新的力量。

祝福!我们的人民,

坚苦的人民,英勇的人民,

苦难会带来自由解放。

白蝴蝶

给什么智慧给我,

小小的白蝴蝶,

翻开了空白之页,

合上了空白之页?

翻开的书页:

寂寞;

合上的书页:

寂寞。

致萤火

萤火,萤火,

你来照我。

照我,照这沾露的草,

照这泥土,照到你老。

我躺在这里,让一颗芽

穿过我的躯体,我的心,

长成树,开花;

让一片青色的藓苔,

那么轻,那么轻

把我全身遮盖,

像一双小手纤纤,

当往日我在昼眠,

把一条薄被

在我身上轻披。

我躺在这里

咀嚼着太阳的香味;

在什么别的天地,

云雀在青空中高飞。

萤火,萤火

给一缕细细的光线--

够担得起记忆,

够把沉哀来吞咽!

狱中题壁

如果我死在这里,

朋友啊,不要悲伤,

我会永远地生存

在你们的心上。

我们之中的一个死了,

在日本占领地的牢里,

他怀着的深深仇恨,

你们应该永远地记忆。

当你们回来,从泥土

掘起他伤损的肢体,

用你们胜利的欢呼

把他的灵魂高高扬起,

然后把他的白骨放在山峰,

曝着太阳,沐着飘风,

在那暗黑潮湿的土牢,

这曾是他唯一的美梦。

我用残损的手掌

我用残损的手掌

摸索这广大的土地:

这一角已变成灰烬,

那一角只是血和泥;

这一片湖该是我的家乡,

(春天,堤上繁花如锦障,

嫩柳枝折断有奇异的芬芳,)

我触到荇藻和水的微凉;

这长白山的雪峰冷到彻骨,

这黄河的水夹泥沙在指间滑出;

江南的水田,你当年新生的禾草

是那么细,那么软……现在只有蓬蒿;

岭南的荔枝花寂寞地憔悴,

尽那边,我蘸着南海没有渔船的苦水……

无形的手掌掠过无限的江山,

手指沾了血和灰,手掌粘了阴暗,

只有那辽远的一角依然完整,

温暖,明朗,坚固而蓬勃生春。

在那上面,我用残损的手掌轻抚,

像恋人的柔发,婴孩手中乳。

我把全部的力量运在手掌

贴在上面,寄与爱和一切希望,

因为只有那里是太阳,是春,

将驱逐阴暗,带来苏生,

因为只有那里我们不像牲口一样活,

蝼蚁一样死……那里,永恒的中国!

心愿

几时可以开颜笑笑,

把肚子吃一个饱,

到树林子去散一会儿步,

然后回来安逸地睡一觉?

只有把敌人打倒。

几时可以再看见朋友们,

跟他们游山,玩水,谈心,

喝杯咖啡,抽一支烟,

念念诗,坐上大半天?

只有送敌人入殓。

几时可以一家团聚,

拍拍妻子,抱抱儿女,

烧个好菜,看本电影,

回来围炉谈笑到更深?

只有将敌人杀尽。

只有起来打击敌人,

自由和幸福才会临降,

否则这些全是白日梦

和没有现实的游想。

等待(一)

我等待了两年,

你们还是这样遥远啊!

我等待了两年,

我的眼晴已经望倦啊!

说六个月可以回来啦,

我却等待了两年啊,

我已经这样衰败啦,

谁知道还能够活几天啊。

我守望着你们的脚步,

在熟稔的贫困和死亡间,

当你们再来,带着幸福,

会在泥土中看见我张大的眼。

等待(二)

你们走了,留下我在这里等,

看血污的铺石上徘徊着鬼影,

饥饿的眼睛凝望着铁栅,

勇敢的胸膛迎着白刃:

耻辱粘住每一颗赤心,

在那里,炽烈地燃烧着悲愤。

把我遗忘在这里,让我见见

屈辱的极度,沉痛的界限,

做个证人,做你们的耳,你们的眼,

尤其做你们的心,受苦难,磨炼,

仿佛是大地的一块,让铁蹄蹂践,

仿佛是你们的一滴血,遗在你们后面。

没有眼泪没有语言的等待:

生和死那么紧地相贴相挨,

而在两者间,颀长的岁月在那里挤,

结伴儿走路,好像难兄难弟。

冢地只两步远近,我知道

安然占六尺黃土,盖六尺青草;

可是这儿也没有什么大不同,

在这阴湿,窒息的窄笼:

做白虱的巢穴,做泔脚缸,

让脚气慢慢延伸到小腹上,

做柔道的呆对手,剑术的靶子,

从口鼻一齐喝水,然后给踩肚子,

膝头压在尖钉上,砖头垫在脚踵上,

听鞭子在皮骨上舞,做飞机在梁上荡……

多少人从此就没有回来,

然而活着的却耐心地等待。

让我在这里等待,

耐心地等你们回来:

做你们的耳目,我曾经生活,

做你们的心,我永远不屈服。

过旧居(初稿)

静掩的窗子隔住了尘封的幸福,

寂寞的温暖饱和着辽远的炊烟--

陌生的声音还是解冻的呼唤?……

挹泪的过客在往昔生活了一瞬间。

过旧居

这样迟迟的日影,

这样温暖的寂静,

这片午炊的香味,

对我是多么熟稔。

这带露台,这扇窗,

后面有幸福的窥望,

还有几架书,两张床,

一瓶花……这已是天堂。

我没有忘记:这是家,

妻如玉,女儿如花,

清晨的呼唤和灯下的闲话,

想一想,会叫人发傻;

单听他们亲昵地叫,

就够人整天地骄傲,

出门时挺起胸,伸直腰,

工作时也抬头微笑。

现在……可不是我回家午餐?……

桌上一定摆上了盘和碗,

亲手调的羹,亲手煮的饭,

想起了就会嘴馋。

这条路我曾经走了多少回!

多少回?……过去都压缩成一堆,

叫人不能分辨,日子是那么相类,

同样幸福的日子,这些孪生姊妹!

我可糊涂啦,是不是今天

出门时我忘记说“再见”?

还是这事情发生在许多年前,

其中间隔着许多变迁?

可是这带露台,这扇窗,

那里却这样静,没有声响,

没有可爱的影子,娇小的叫嚷,

只是寂寞,寂寞,伴着阳光。

而我的脚步为什么又这样累?

是否我肩上压着苦难的年岁,

压着沉哀,透渗到骨髓,

使我眼睛朦胧,心头消失了光辉?

为什么辛酸的感觉这样新鲜?

好像伤没有收口,苦味在舌间。

是一个归途的游想把我欺骗,

还是灾难的日月真横亘其间?

我不明白,是否一切都没改动,

却是我自己做了白日梦,

而一切都在那里,原封不动:

欢笑没有冰凝,幸福没有尘封?

或是那些真实的岁月,年代,

走得太快一点,赶上了现在,

回过头来瞧瞧,匆忙又退回来,

再陪我走几步,给我瞬间的欢快?

……

有人开了窗,

有人开了门,

走到露台上--

一个陌生人。

生活,生活,漫漫无尽的苦路!

咽泪吞声,听自己疲倦的脚步:

遮断了魂梦的不仅是海和天,云和树,

无名的过客在往昔作了瞬间的踌躇。

示长女

记得那些幸福的日子!

女儿,记在你幼小的心灵:

你童年点缀着海鸟的彩翎,

贝壳的珠色,潮汐的清音,

山岚的苍翠,繁花的绣锦,

和爱你的父母的温存。

我们曾有一个安乐的家,

环绕着淙淙的泉水声,

冬天曝着太阳,夏天笼着清荫,

白天有朋友,晚上有恬静,

岁月在窗外流,不来打搅

屋里终年长驻的欢欣,

如果人家窥见我们在灯下谈笑,

就会觉得单为了这也值得过一生。

我们曾有一个临海的园子,

它给我们滋养的番茄和金笋,

你爸爸读倦了书去垦地,

你妈妈在太阳阴里缝纫,

你呢,你在草地上追彩蝶,

然后在温柔的怀里寻温柔的梦境。

人人说我们最快活,

也许因为我们生活过得蠢,

也许因为你妈妈温柔又美丽,

也许因为你爸爸诗句最清新。

可是,女儿,这幸福是短暂的,

一霎时都被云锁烟埋;

你记得我们的小园临大海,

从那里你们一去就不再回来,

从此我对着那迢遥的天涯,

松树下常常徘徊到暮霭。

那些绚烂的日子,像彩蝶,

现在枉费你摸索追寻,

我仿佛看见你从这间房

到那间,用小手挥逐阴影,

然后,缅想着天外的父亲,

把疲倦的头搁在小小的绣枕。

可是,记着那些幸福的日子,

女儿,记在你幼小的心灵:

你爸爸仍旧会来,像往日,

守护你的梦,守护你的醒。

在天晴了的时候

在天晴了的时候,

该到小径中去走走:

给雨润过的泥路,

一定是凉爽又温柔;

炫耀着新绿的小草,

已一下子洗净了尘垢;

不再胆怯的小白菊,

慢慢地抬起它们的头,

试试寒,试试暖,

然后一瓣瓣地绽透;

抖去水珠的凤蝶儿

在木叶间自在闲游,

把它的饰彩的智慧书页

曝着阳光一开一收。

到小径中去走走吧,

在天晴了的时候,

赤着脚,携着手,

踏着新泥,涉过溪流。

新阳推开了阴霾了,

溪水在温风中晕皱,

看山间移动的暗绿--

云的脚迹--它也在闲游。

赠内

空白的诗帖,

幸福的年岁;

因为我苦涩的诗节

只为灾难树里程碑。

即使清丽的词华

也会消失它的光鲜,

恰如你鬓边憔悴的花

映着明媚的朱颜。

不如寂寂地过一世,

受着你光彩的薰沐,

一旦为后人说起时,

但叫人说往昔某人最幸福。

萧红墓畔口占

走六小时寂寞的长途,

到你头边放一束红山茶,

我等待着,长夜漫漫,

你却卧听着海涛闲话。

口号

盟军的轰炸机来了,

看他们勇敢地飞翔,

向他们表示沉默的欢快,

但却永远不要惊慌。

看敌人四处钻,发抖:

盟军的轰炸机来了,

也许我们会碎骨粉身,

但总比死在敌人手上好。

我们需要冷静,坚忍,

离开兵营,工厂,船坞;

盟军的轰炸机来了,

叫敌人踏上死路。

苦难的岁月不会再迟延,

解放的好日子就快到,

你看带着这消息的

盟军的轰炸机来了。

集外拾遗

古神祠前

古神祠前逝去的

暗暗的水上,

印着我多少的

思量的轻轻的脚迹,

比长脚的水蜘蛛,

更轻更快的脚迹。

从苍翠的槐树叶上,

它轻轻地跃到

饱和了古愁的钟声的水上,

它掠过涟漪,踏过荇藻,

跨着小小的,小小的

轻快的步子走。

然后,踌躇着,

生出了翼翅……

它飞上去了,

这小小的蜉蝣,

不,是蝴蝶,它翩翩飞舞,

在芦苇间,在红蓼花上;

它高升上去了,

化作一只云雀,

把清音撒到地上……

现在它是鹏鸟了。

在浮动的白云间,

在苍茫的青天上,

它展开翼翅慢慢地,

作九万里的翱翔,

前生和来世的逍遥游。

它盘旋着,孤独地,

在迢遥的云山上,

在人间世的边际,

长久地,固执到可怜。

终于,绝望地,

它疾飞回到我心头

在那儿忧愁地蛰伏。

见毋忘我花

为你开的

为我开的毋忘我花,

为了你的怀念,

为了我的怀念,

它在陌生的太阳下,

陌生的树林间,

谦卑地,悒郁地开着。

在僻静的一隅,

它为你向我说话,

它为我向你说话;

它重数我们用凝望

远方潮润的眼睛

在沉默中所说的话,

而它的语言又是

像我们的眼一样沉默。

开着吧,永远开着吧,

挂虑我们的小小的青色的花。

微笑

轻岚从远山飘开,

水蜘蛛在静水上徘徊;

说吧:无限意,无限意。

有人微笑,

一颗心开出花来,

有人微笑,

许多脸儿忧郁起来。

做定情之花带的点缀吧,

做迢遥之旅愁的凭借吧。

霜花

九月的霜花,

十月的霜花,

雾的娇女,

开到我鬓边来。

装点着秋叶,

你装点了单调的死,

雾的娇女,

来替我簪你素艳的花。

你还有珍珠的眼泪吗?

太阳已不复重燃死灰了。

我静观我鬓丝的零落,

于是我迎来你所装点的秋。

流水

在寂寞的黄昏里,

我听见流水嘹亮的言语:

“穿过暗黑的,暗黑的林,

流到那边去!

到升出赤色的太阳的海去!

“你,被践踏的草和被弃的花,

一同去,跟着我们的流一同去。

“冲过横在路头的顽强的石,

溅起来,溅起浪花来,

从它上面冲过去!

“泻过草地,泻过绿色的草地,

没有踌躇或是休止,

把握住你的意志。

“我们是各处的水流的集体,

从山间,从乡村,

从城市的沟渠……

我们是力的力。

“决了提防,破了闸!

阻拦我们吗?

你会看见你的毁灭。”

在一个寂寂的黄昏里,

我看见一切的流水,

在同一个方向中,

奔流到太阳的家乡去。

我们的小母亲

机械将完全地改变了,在未来的日子--

不是那可怖的汗和血的榨床,

不是驱向贫和死的恶魔的大车。

它将成为可爱的,温柔的,

而且仁慈的,我们的小母亲,

一个爱着自己的多数的孩子的,

用有力的,热爱的手臂,

紧抱着我们,抚爱着我们的

我们这一类人的小母亲。

是啊,我们将没有了恐慌,没有了憎恨,

我们将热烈地爱它,用我们多数的心。

我们不会觉得它是一个静默的铁的神秘,

在我们,它是一颗充着慈爱的血的心的,

一个人间的孩子们的母亲。

于是,我们将劳动着,相爱着,

在我们的小母亲的怀里;

在我们的小母亲的怀里,

我们将互相了解,

更深切地互相了解……

而我们将骄傲地自庆着,

是啊,骄傲地,有一个

完全为我们的幸福操作着

慈爱地抚育着我们的小母亲,

我们的有力的铁的小母亲!

昨晚

我知道昨晚在我们出门的时候,

我们的房里一定有一次热闹的宴会,

那些常被我的宾客们当作没有灵魂的东西,

不用说,都是这宴会的佳客:

这事情我也能容易地觉出,

否则这房里决不会零乱,

不会这样氤氲着烟酒的气味。

它们现在是已经安分守己了,

但是扶着残醉的洋娃娃却眨着眼睛,

我知道她还会撒痴撒娇:

她的头发是那样地蓬乱,而舞衣又那样地皱,

一定的,昨晚她已被亲过了嘴。

那年老的时钟显然已喝得太多了,

他还渴睡着,而把他的职司忘记;

拖鞋已换了方向,易了地位,

他不安静地躺在床前,而横出榻下。

粉盒和香水瓶自然是最漂亮的娇客,

因为她们是从巴黎来的,

而且准跳过那时行的“黑底舞”;

还有那个龙钟的磁佛,他的年岁比我们还大,

他听过我祖母的声音,又受过我父亲的爱抚,

他是慈爱的长者,他必然居过首席。

(他有着一颗什么心会和那些后生小子和谐?)

比较安静的恐怕只有那桌上的烟灰盂,

它是昨天刚在大路上来的,它是生客。

还有许许多多的有伟大的灵魂的小东西,

它们现在都已敛迹,而且又装得那样规矩,

它们现在是那样安静,但或许昨晚最会胡闹。

对于这些事物的放肆我倒并不嗔怪,

我不会发脾气,因为像我们一样,

它们在有一些的时候也应得狂欢痛快。

但是我不懂得它们为什么会胆小害怕我们,

我们不是严历的主人,我们愿意它们同来!

这些我们已有过了许多证明,

如果去问我的荷兰烟斗,它便会讲给你听。

秋天的梦

迢遥的牧女的羊铃,

摇落了轻的树叶。

秋天的梦是轻的,

那是窈窕的牧女之恋。

于是我的梦静静地来了,

但却载着沉重的昔日。

哦,现在,我是有一些寒冷,

一些寒冷,和一些忧郁。

你这样的女人

丁香花一样清香淡雅的女子

一袭紫衣

及腰的长发

只为

千年前的一句承诺

只为

前世的未了情缘

千年后

带着一颗痴心

从古老的年代走来

打着他送的小纸扇

从烟雨蒙蒙的小巷

青石铺就的小道

娉婷走过来

用你的感觉

用你的心

一路寻寻觅觅

漫漫长路

何处是你的尽头

何处是你的港湾

烟雨迷茫

你跌倒了

爬起

继续优雅地走下去

你这样的固执的女人

漫漫长路

何处是你的终点站

滚滚红尘

何处是你停泊的港湾

在这条路上

继续优雅地走着

你这样的一个痴心女人

御街行

满帘红雨春将老,说不尽,阳春好。

问君何处是春归,何处春归遍杳?

一庭绿意,玉阶伫立,似觉春还早。

天涯路断蘼芜草,留不住,春去了。

雨丝风片尽连天,愁思撩来多少?

残莺无奈,声声啼断,与我堪同调。

夜坐

思吗?

思也无聊!

梦吗?

梦又魂消!

如此中秋月夜,

在我当作可怜宵。

独自对银灯,

悲思从衷起。

无奈若个人儿,

盈盈隔秋水。

亲爱的啊!

你也相忆否?

狼和羔羊(寓言诗)

一只小羔羊,

饮水清溪旁。

忽然有一头饿狼,

觅食来到这地方。

他看见羔羊容易欺,

就板起脸儿发脾气:

“你好胆大妄为,

搅浑了我的饮水!

我一定得责罚你,

不容你作歹为非!”

羔羊回答道:“陛下容禀:

请陛下暂息雷霆,

小臣是在下流饮水,

陛下在上流,水怎样会弄秽?

陛下贤明聪慧,

一定明白小臣没有弄浑溪水。”

饥狼闻言说道:“别嘴强,

我说你弄浑就弄浑。

你这东西实在可恶,

去年你还骂过我。”

“去年我怎样会对陛下有不敬之辞?

那时我还没有出世,

我是今年三月才出胎,

现在还是在吃奶。”

“不是你,一定是你的哥哥。”

“我没有弟兄。” “真可恶,

不要嘴强,我不管你,

不是你哥哥,一定是你的亲戚。

你们这些家伙全不是好东西,

还有看羊人和狗,全合在一起,

整天跟我为难,从来不放手,

别人对我说,一定得报仇。”

说时迟,那时快,

狼心起,把人害,

一跳过去把羊擒,

咬住就向树林行,

也不再三问五审,

把羔羊送给五脏神。

寓言曰:一朝权在手,黑白原不分,

何患无辞说,加以大罪名。

不管你分辩声明,

请戴红帽子一顶。

让你遭殃失意,

我且饱了肚皮。

断篇

我用无形的手掌摸索广大的土地:

这一角已破碎,那一角是和着血的泥,

那辽远的地方依然还完整,硬坚,

我依稀听到从那里传来雄壮的声音。

辽远的声音啊,虽然低沉,我仍听到,

听到你的呼召,也听到我的心的奔跳,

这两个声音,他们在相互和应,招邀……

啊!在这血染的岛上,我是否要等到老?

第二编品味异国的芳香

波特莱尔(1)《恶之花》掇英

信天翁

时常地,为了戏耍,船上的人员

捕捉信天翁,那种海上的巨禽--

这些无挂碍的旅伴,追随海船,

跟着它在苦涩的漩涡上航行。

当他们把它们一放到船板上,

这些青天的王者,羞耻而笨拙,

就可怜地垂倒在他们的身旁

它们洁白的巨翼,像一双浆棹。

这插翅的旅客,多么呆拙委颓!

往时那么美丽,而今丑陋滑稽!

这个人用烟斗戏弄它的尖嘴,

那个人学这飞翔的残废者拐躄!

诗人恰似天云之间的王君,

它出入风波间又笑傲弓弩手;

一旦堕落在尘世,笑骂尽由人,

它巨人般的翼翅妨碍它行走。

高举

在池塘的上面,在溪谷的上面,

临驾于高山,树林,天云和海洋,

超越过灏气,超越过太阳,

超越过那缀星的天球的界限。

我的心灵啊,你在敏捷地飞翔,

恰如善泳的人沉迷在波浪中,

你欣然犁着深深的广袤无穷,

怀着雄赳赳的狂欢,难以言讲。

远远地从这疾病的瘴气飞脱,

到崇高的大气中去把你洗净,

像一种清醇神明的美酒,你饮

滂渤弥漫在空间的光明的火。

那烦郁和无边的忧伤的沉重

沉甸甸压住笼着雾霭的人世,

幸福的惟有能够高举起健翅,

从它们后面飞向明朗的天空!

幸福的惟有思想如云雀悠闲,

在早晨冲飞到长空,没有挂碍,

--翱翔在人世之上,轻易地了解

那花枝和无言的万物的语言!

应和

自然是一庙堂,那里活的柱石

不时地传出模糊隐约的语音……

人穿过象征的林从那里经行,

树林望着他,投以熟稔的凝视。

正如悠长的回声遥遥地合并,

归入一个幽黑而渊深的和协--

广大有如光明,浩漫有如黑夜--

香味,颜色和声音都互相呼应。

有的香味新鲜如儿童的肌肤,

柔和有如洞箫,翠绿有如草场,

--别的香味呢,腐烂,轩昂而丰富。

具有着无极限的品物底扩张,

如琥珀香、麝香、安息香、篆烟香,

那样歌唱性灵和官感的欢狂。

人和海

无羁束的人,你将永远爱海洋!

海是你的镜子;你照鉴着灵魂

在它的波浪的无穷尽的奔腾,

而你心灵是深渊,苦涩也相仿。

你喜欢汩没到你影子的心胸;

你用眼和臂拥抱它,而你的心

有时以它自己的烦嚣来遣兴,

在难驯而粗犷的呻吟声中。

你们一般都是阴森和无牵羁:

人啊,无人测过你深渊的深量;

海啊,无人知道你内蕴的富藏,

你们都争相保持你们的秘密!

然而无尽数世纪以来到此际,

你们无情又无悔地相互争强,

你们那么地爱好杀戮和死亡,

哦永恒的斗士,哦深仇的兄弟!

哦,世人!我美丽有如石头的梦,

我的使每个人轮流斫丧的胸

生来使诗人感兴起一种无穷

而缄默的爱情,正和元素相同。

如难解的斯芬克斯,我御碧霄:

我将雪的心融于天鹅的皓皓;

我憎恶动势,因为它移动线条,

我永远也不哭,我永远也不笑。

诗人们,在我伟大的姿态之前

(我似乎仿之于最高傲的故迹)

将把岁月消磨于庄严的钻研;

因为要叫驯服的情郎们眩迷,

我有着使万象更美丽的纯镜:

我的眼睛,我光明不灭的眼睛!

异国的芬芳

秋天暖和的晚间,当我闭了眼

呼吸着你炙热的胸膛的香味,

我就看见展开了幸福的海湄,

炫照着一片单调太阳的火焰;

一个闲懒的岛,那里“自然”产生

奇异的树和甘美可口的果子;

产生身体苗条壮健的小伙子,

和眼睛坦白叫人惊异的女人。

被你的香领向那些迷人地方,

我看见一个港,满是风帆桅樯,

都还显着大海的风波的劳色,

同时那绿色的罗望子的芬芳--

在空中浮动又在我鼻孔充塞,

在我心灵中和入水手的歌唱。

赠你几行诗

赠你几行诗,为了我的姓名

如果侥幸传到那辽远的后代,

一晚叫世人的头脑做起梦来,

有如船儿给大北风顺势推行,

像缥缈的传说一样,你的追忆,

正如那铜弦琴,叫读书人烦厌,

由于一种友爱而神秘的锁链

依存于我高傲的韵,有如悬系:

受咒诅的人,从深渊直到天顶,

除我以外,什么也对你不回应!

--哦,你啊,像一个影子,踪迹飘忽,

你用轻盈的脚和澄澈的凝视

践踏批评你苦涩的尘世蠢物,

黑玉眼的雕像,铜额的大天使!

黄昏的和谐

现在时候到了,在茎上震颤颤,

每朵花氤氲浮动,像一炉香篆;

音和香味在黄昏的空中回转;

忧郁的圆舞曲和懒散的昏眩。

每朵花氤氲浮动,像一炉香篆;

提琴颤动,恰似心儿受了伤残;

忧郁的圆舞曲和懒散的昏眩!

天悲哀而美丽,像一个大祭坛。

提琴颤动,恰似心儿受了伤残,

一颗柔心,它恨虚无的黑漫漫!

天悲哀而美丽,像一个大祭坛;

太阳在它自己的凝血中沉湮……

一颗柔心(它恨虚无的黑漫漫)

收拾起光辉昔日的全部余残!

太阳在它自己的凝血中沉湮……

我心头你的记忆“发光”般明灿!

邀旅

孩子啊,妹妹

想想多甜美

到那边去一起生活!

逍遥地相恋,

相恋又长眠

在和你相似的家国!

湿太阳高悬

在云翳的天

在我的心灵里横生

神秘的娇媚,

却如隔眼泪

耀着你精灵的眼睛。

那里,一切只是整齐和美,

豪侈,平静和那欢乐迷醉。

陈设尽辉煌,

给年岁砑光,

装饰着我们的卧房,

珍奇的花卉

把它们香味

和入依微的琥珀香,

华丽的藻井,

深湛的明镜,

东方的那璀璨豪华,

一切向心灵

秘密地诉陈

它们温和的家乡话。

那里,一切只是整齐和美,

豪侈,平静和那欢乐迷醉。

看,在运河内

船舶在沉睡--

它们的情性爱流浪;

为了要使你

百事都如意,

它们才从海角来航。

西下夕阳明,

把朱玉黄金

笼罩住运河和田陇

和整个城镇;

世界睡沉沉

在一片暖热的光中。

那里,一切只是整齐和美,

豪侈,平静和那欢乐迷醉。

秋歌

不久我们将沉入寒冷的幽暗,

再会,我们太短的夏日的辉煌!

我已经听到,带着阴森的震撼,

薪木在庭院的石上声声应响。

整个冬日将回到我心头:愤怒,

憎恨,战栗,恐怖,和强迫的劳苦,

正如太阳做北极地狱的囚徒,

我的心将是红冷的一块顽物。

我战栗着听块块坠下的柴木;

筑刑架也没有更沉着的回响。

我心灵好似个堡垒,终于屈服,

受了沉重不倦的撞角的击撞。

为这单调的震撼所摇,我好像

什么地方有人匆忙把棺材钉……

给谁?--昨天是夏;今天秋已临降!

这神秘的声响好像催促登程。

我爱你长晴碧辉,温柔的美人,

可是我今朝觉得事事尽堪伤,

你的爱情和妆室,和炉火温存,

看来都不及海上辉煌的太阳。

然而爱我,温柔的心!做个慈母,

纵然是对刁儿,纵然是对逆子;

恋人或妹妹,请你做光耀的秋

或残阳的温柔,由它短暂如此。

短工作!坟墓在等;它贪心无厌!

啊!容我把我的头靠在你膝上,

怅惜着那酷热的白色的夏天,

去尝味那残秋的温柔的黄光。

枭鸟

上有黑水松做遮障,

枭鸟们并排地栖止,

好像是奇异的神祇,

红眼射光。我们默想。

它们站着一动不动

一直到忧郁的时光;

到时候,推开了斜阳,

黑暗将把江山一统。

它们的态度教智者

在世上应畏如蛇蝎:

那芸芸众生和活动;

对过影醉心的人类

永远地要受罚深重--

为了他曾想换地位。

音乐

音乐时常飘我去,如在大海中!

向我苍白的星

在浓雾荫下或在浩漫的太空,

我扬帆往前进;

胸膛向前挺,又鼓起我的两肺,

好像张满布帆,

我攀登重波积浪的高高的背--

黑夜里分辨难。

我感到苦难的船的一切热情

在我心头震颤;

顺风,暴风和临着巨涡的时辰,

它起来的痉挛

摇抚我。--有时,波平有如大明镜,

照我绝望孤影!

快乐的死者

在一片沃土中,那里满是蜗牛,

我要亲自动手掘一个深坑洞,

容我悠闲地摊开我的老骨头,

而睡在遗忘里,如鲨鱼在水中。

我恨那些遗嘱,又恨那些坟墓;

与其求世人把一滴眼泪抛撇,

我宁愿在生时邀请那些饥鸟

来啄我的贱体,让周身都流血。

虫豸啊!无耳目的黑色同伴人,

看自在快乐的死者来陪你们;

会享乐的哲学家,腐烂的儿子。

请毫不懊悔地穿过我臭皮囊,

向我说,对于这没灵魂的陈尸,

死在死者间,还有甚酷刑难当!

裂钟

又苦又甜的是在冬天的夜里,

对着闪烁又冒烟的炉火融融,

听辽远的记忆慢腾腾地升起,

应着在雾中歌唱的和鸣的钟。

幸福的是那口大钟,嗓子洪亮,

它虽然年老,却矍铄而又遒劲,

虔信地把它宗教的呼声高放,

正如那在营帐下守夜的老兵。

我呢,灵魂开了裂,而当它烦闷

想把夜的寒气布满它的歌声,

它的嗓子就往往会低沉衰软,

像被遗忘的伤者的沉沉残喘--

他在血湖边,在大堆死尸下底,

一动也不动,在大努力中垂毙。

烦闷(一)

我记忆无尽,好像活了一千岁,

抽屉装得满鼓鼓的一口大柜--

内有清单,诗稿,情书,诉状,曲词,

和卷在收据里的沉重的发丝--

藏着秘密比我可怜的脑还少。

那是一个金字塔,一个大地窖,

收容的死者多得义冢都难比。

我是一片月亮所憎厌的墓地,

那里,有如憾恨,爬着长长的虫,

老是向我最亲密的死者猛攻。

我是旧妆室,充满了凋谢蔷薇,

一大堆过时的时装狼藉纷披,

只有悲哀的粉画,苍白的蒲遂

呼吸着开塞的香水瓶的香味。

当阴郁的不闻问的果实烦厌,

在雪岁沉重的六出飞花下面,

拉得像永恒不朽一般的模样,

什么都比不上跛脚的日子长。

从今后,活的物质啊,你只是

围在可怕的波浪中的花岗石,

瞌睡在笼雾的撒哈拉的深处;

是老斯芬克斯,浮世不加关注,

被遗忘在地图上--阴郁的心怀

只向着落日的光辉清歌一快!

烦闷(二)

当沉重的低天像一个盖子般

压在困于长闷的呻吟的心上

当他围抱着天涯的整个周圈

向我们泻下比夜更愁的黑光;

当大地已变成了潮湿的土牢--

在那里,那“愿望”像一只蝙蝠般,

用它畏怯的翅去把墙壁打敲;

又用头撞着那朽腐的天花板;

当雨水铺排着它无尽的丝条

把一个大牢狱的铁栅来模仿,

当一大群沉默的丑蜘蛛来到

我们的脑子底里布它们的网,

那些大钟突然暴怒地跳起来,

向高天放出一片可怕的长嚎,

正如一些无家的飘零的灵怪,

开始顽强固执地呻吟而叫号。

--而长列的棺材,无鼓也无音乐,

慢慢地在我灵魂中游行;“希望”

屈服了,哭着,残酷专制的“苦恼”

把它的黑旗插在我垂头之上。

风景

为要纯洁地写我的牧歌,我愿

躺在天旁边,像占星家们一般,

和那些钟楼为邻,梦沉沉谛听

它们为风飘去的庄严颂歌声。

两手托腮,在我最高的顶楼上,

我将看见那歌吟冗语的工场;

烟囱,钟楼,都会的这些桅樯,

和使人梦想永恒的无边昊苍。

温柔的是隔着那些雾霭望见

星星生自碧空,灯火生自窗间,

烟煤的江河高高地升到苍穹,

月亮倾泻出它的苍白的迷梦。

我将看见春天,夏天和秋天,

而当单调白雪的冬来到眼前,

我就要到处关上窗扉,关上门,

在黑暗中建筑我仙境的宫廷。

那时我将梦到微青色的天边,

花园,在纯白之中泣诉的喷泉,

亲吻,鸟儿(它们从早到晚地啼)

和田园诗所有最稚气的一切。

乱民徒然在我窗前兴波无休,

不会叫我从小桌抬起我的头;

因为我将要沉湮于逸乐狂欢,

可以随心任意地召唤回春天,

可以从我心头取出一片太阳,

又造成温雾,用我炙热的思想。

盲人们

看他们,我的灵魂;他们真丑陋!

像木头人儿一样,微茫地滑稽;

像梦游病人一样地可怕,奇异

不知向何处瞪着无光的眼球。

他们的眼(神明的火花已全消)

好似望着远处似的,抬向着天;

人们永远不看见他们向地面

梦想般把他们沉重的头抬起。

他们这样地穿越无限的暗黑--

这永恒的寂静的兄弟。哦,都会!

当你在我们周遭笑,狂叫,唱歌,

竟至于残暴,尽在欢乐中沉醉,

你看我也征途仆仆,但更麻痹,

我说:“这些盲人在天上找什么?”

我没有忘记

我没有忘记,离城市不多远近,

我们的白色家屋,虽小却恬静;

它石膏的果神和老旧的爱神

在小树丛里藏着她们的赤身;

还有那太阳,在傍晚,晶莹华艳,

在折断它的光芒的玻璃窗前,

仿佛在好奇的天上睁目不闪,

凝望着我们悠长静默的进膳,

把它巨蜡般美丽的反照广布

在朴素的台布和哗叽的帘幕。

赤心的女仆

那赤心的女仆,当年你妒忌她,

现在她睡眠在卑微的草地下,

我们也应该带几朵花去供奉。

死者,可怜的死者,都有大苦痛;

当十月这老树的伐枝人嘘吹

它的悲风,围绕着他们的墓碑,

他们一定觉得活人真没良心,

那么安睡着,暖暖地拥着棉衾,

他们却被黑暗的梦想所煎熬,

既没有共枕人,也没有闲说笑,

老骨头冰冻,给虫豸蛀到骨髓,

他们感觉冬天的雪在渗干水,

感觉世纪在消逝,又无友无家

去换挂在他们墓栏上的残花。

假如炉薪啸歌的时候,在晚间,

我看见她坐到圈椅上,很安闲,

假如在十二月的青色的寒宵,

我发现她蜷缩在房间的一角,

神情严肃,从她永恒的床出来,

用慈眼贪看着她长大的小孩;

看见她凹陷的眼睛坠泪滚滚,

我怎样来回答这虔诚的灵魂?

亚伯和该隐(1)

亚伯的种,你吃,喝,睡;

上帝向你微笑亲切。

该隐的种,在污泥水

爬着,又可怜地绝灭。

亚伯的种,你的供牲

叫大天神闻到喜欢!

该隐的种,你的苦刑

可是永远没有尽完?

亚伯的种,你的播秧

和牲畜,瞧,都有丰收;

该隐的种,你的五脏

在号饥,像一只老狗。

亚伯的种,族长炉畔,

你袒开你的肚子烘;

该隐的种,你却寒战,

可怜的豺狼,在窟洞!

亚伯的种,恋爱,繁殖!

你的金子也生金子。

该隐的种,心怀燃炽,

这大胃口你得当心。

亚伯的种,臭虫一样,

你在那里滋生,吞刮!

该隐的种,在大路上

牵曳你途穷的一家。

亚伯的种,你的腐尸

会壅肥了你的良田!

该隐的种,你的大事

还没有充分做完全;

亚伯的种,看你多羞

铁剑却为白梃所败!

该隐的种,升到天宙,

把上帝扔到地上来!

穷人们的死亡

这是“死”,给人安慰,哎!使人生活

这是生之目的,这是唯一希望--

像琼浆一样,使我们沉醉,振作;

使我们有勇气一直走到晚上;

透过飞雪,凝霜,和那暴风雨,

这是我们黑天涯的颤颤光明;

这是记在簿录上的著名逆旅,

那里可以坐坐,吃吃,又睡一顿;

这是一位天使,在磁力的指间,

握着出神的梦之赐予和睡眠,

又替赤裸的穷人把床来重铺;

这是神衹的光荣,是神秘的仓。

是穷人的钱囊和他的老家乡,

是通到那陌生的天庭的廊庑!

入定

乖一点,我的沉哀,你得更安静,

你吵着要黄昏,它来啦,你瞧瞧;

一片幽暗的大气笼罩住全城,

与此带来宁谧,与彼带来烦恼。

当那凡人们的卑贱庸俗之群,

受着无情刽子手“逸乐”的鞭打,

要到奴性的欢庆中采撷悔恨,

沉哀啊,伸手给我,朝这边来吧,

避开他们。你看那逝去的年光,

穿着过时衣衫,凭着天的画廊,

看那微笑的怅恨从水底浮露,

看睡在涵洞下的垂死的太阳,

我的爱,再听温柔的夜在走路,

就好像一条长殓布曳向东方。

声音

我的摇篮靠着书库--这阴森森

巴贝尔塔,有小说,科学,词话,

一切,拉丁的灰烬和希腊的尘,

都混和着。我像对开本似高大。

两个声音对我说话。狡狯,肯定,

一个说:“世界是一个糕,蜜蜜甜,

我可以(那时你的快乐就无尽)

使得你的胃口那么大,那么健。”

另一个说:“来吧!到梦里来旅行,

超越过可能,超越过已知!”

于是它歌唱,像沙滩上的风声,

啼唤的幽灵,也不知从何而至,

声声都悦耳,却也使耳朵惊却。

我回答了你:“是的!柔和的声音!”

从此后就来了,哎!那可以称做

我的伤和宿命。在浩漫的生存

布景后面,在深渊最黑暗所在,

我清楚地看见那些奇异世界,

于是,受了我出神的明眼的害,

我曳着一些蛇--它们咬我的鞋。

于是从那时候起,好像先知,

我那么多情地爱着沙漠和海;

我在哀悼中欢笑,欢庆中泪湿,

又在最苦的酒里找到美味来;

我惯常把事实当作虚谎玄空,

眼睛向着天,我坠落到窟窿里。

声音却安慰我说:“保留你的梦:

哲人还没有狂人那样美丽!”

魏尔伦(1)作品

瓦上长天

瓦上长天

柔复青!

瓦上高树

摇娉婷。

天上鸣铃

幽复清。

树间小鸟

啼怨声。

帝啊,上界生涯

温复淳。

低城飘下

太平音。

--你来何事

泪飘零,

如何消尽

好青春?

泪珠飘落萦心曲

泪珠飘落萦心曲,

迷茫如雨蒙华屋;

何事又离愁,

凝思悠复悠。

霏霏窗外雨;

滴滴淋街宇;

似为我忧心,

低吟凄楚声。

泪珠飘落知何以?

忧思婉转凝胸际:

嫌厌未曾栽,

心烦无故来。

沉沉多怨虑,

不识愁何处;

无爱亦无憎,

微心争不宁?

秋歌

清秋时节,

凄凄咽咽,

琴的声长;

余音袅袅,

颓唐单调,

总断人肠。

仅存残息,

惊心变色:

一觉钟鸣;

当年旧事,

几番凝思,

涕泪零零。

蓦然出户,

迎风信步,

一任吹摇,

却如败叶,

萧萧屑屑,

东荡西飘。

皎皎好明月

皎皎好明月,

映照入林中;

枝枝与叶叶

同在翠帡幪

时有妙音传……

嗟吁吾所欢。

碧水一池塘,

湛湛如明镜, xUNMuSHb4eYhwikQ9uHGy5nVdUQLAOqAoaxzzEgGJIGSbQSSbg7KHzzWvAcMo95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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