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儿也不去,就想待在这儿陪你,”苏薇说,“我对你老是盯着那些常春藤叶子,很生气。”
“好吧,你画完了,告诉我一声,”乔希闭上了眼睛,面无血色,躺下的身子如同一尊石像,“我还等着看最后的那片叶子是怎么掉下来的。我等不急了,也想得不耐烦了。我只想赶快解脱,像一片片叶子一样,慢慢凋零脱落。”
苏薇劝说道:“争取睡上一会儿吧!我去找比尔曼,让他来给我当一回隐退老矿工模特。等我一分钟,马上回来。你千万别乱动呀!”
老比尔曼住在她们楼下的底层,也是一位画家。他是一个六十开外的老人,留了一副米开朗基罗的刀下人物--摩西那样的卷曲大胡子,活脱脱的半人半兽的森林之神,身躯却小得像个小鬼。他有将近四十年的画龄了,却连艺术女神的裙摆边儿都没触碰过。他总是说一定要画一幅杰作,可是一直没有落笔。几年来,他没有什么真正的作品,只是偶尔帮商业广告做几幅宣传画。有时他还会给“艺术区”那些雇不起专业模特的年轻画家当模特,打短工换些喝酒的钱。他总是喝得醉醺醺的,唠叨着说要完成那幅杰作。除此之外,他脾气暴躁,还总爱欺负心肠太软的人,但他对住在楼上的两位年轻女画家非常好,几乎就是她们的守护神。
循着飘过来的酒气,在楼下昏暗的小屋里,苏薇找到了醉醺醺的比尔曼。房间的角落处,一只绷好了空白画布的画架静静等着我们的大师,可是一等就是二十五年。苏薇告诉比尔曼,乔希快不行了,满脑子的幻觉,她很担心照这样发展下去,乔希自认为与世界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微弱的时候,像落叶一样轻飘飘地离开。
比尔曼眼睛红肿,这双眼睛不知什么时候起染上了迎风流泪的毛病,这让他很不舒服。他听了苏薇的叙述,嘲弄世界上竟然还有这种白痴式的想法。
他大声嚷了起来:“这是什么话!世上还真有她这样的傻子!竟然能够因为看到藤叶落地而认为自己也要死掉?我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种事情。不行,这扰乱我的心境了,所以没法给你去当什么隐退老矿工的模特。你为什么不想办法把那些古怪的念头从她的脑子里赶出去呢?唉,乔希小姐真可怜。”
苏薇说:“她病得真的不轻,人极度的虚弱,高烧让她神志可能有些昏乱了,所以才会产生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好,比尔曼先生,既然你不愿意替我当模特,我也不勉强,就当我没说好了。不过,我还得补上一句,你白活了这把年纪,除了张乱说话的嘴,一事无成。”
最后的几句话激怒了比尔曼,他叫嚷着说道:“你真像一个唠唠叨叨的疯婆子!我什么时候说不愿意为你当模特啦?走吧,我跟你一块上楼,这样总可以了吧!咱们俩说了半天,我一直想说非常愿意为你效劳的!天哪!乔希小姐是多么好的人呀,生了病怎么能躺在这种地方呢?等我的杰作大功告成了,我就带你们一块儿搬到别的地方。天哪!确实不远了。”
当他们来到楼上时,乔希这会儿确实睡着了。苏薇拉下窗帘,让它尽可能地挨着窗台,好让乔希无法看到窗外。她又示意比尔曼一起到隔壁房间去工作。
两人在隔壁的房间里,谁也没有心思真正去工作,望着窗外那株常春藤,担心风把它的叶子全部吹光。看着看着,两人不由自主地互相看了对方一会儿。这时,外面开始下雪了,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比尔曼穿着一件破旧的蓝衬衫,坐在一个翻底的铁锅上,铁锅在这里就算是石头了,他要扮演隐退老矿工的角色。
第二天早上,苏薇睡了一个小时,醒来的时候,发现乔希睁着无神的双眼看着拉下的绿窗帘。
“谁让你把窗帘拉下了,快拉起来,我还要看呢。”乔希的语气是命令式的。
苏薇照办了,有气无力地把窗帘拉开了。
可是,天哪!虽然经过了漫漫长夜的风吹雨打,但那片常春藤的叶子仍然紧紧地贴在那墙上。那是整株藤树的最后一片叶子了。靠近叶柄处还保持着深绿色,但那锯齿形的边缘显然已经发黄,而且还有些枯萎。它好像很自豪地挂在离地面二十来英尺的一根藤枝上。
“最后的一片了,”乔希无力地说,“我原以为它昨夜就会掉落呢,因为我听见了风声。不管怎样,今天它一定会掉落的,那时候,我也要死了。”
“你胡说什么呀!”苏薇困倦地将那张显然憔悴不堪的脸贴到乔希的枕边,祈求地说道:“即使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考虑考虑我的感受呀。你走了,我怎么办呢。”
乔希好像没有听到苏薇恳求的声音,漠然地没有一点回应。一个准备奔向神秘而遥远的死亡之路的心灵,在这个世界上是最凄苦、最悲凉的。当她认为自己和友谊、尘世的关系不再紧密时,这种无望的狂想便更加执著了。
那一天总算熬过去了。暮色中,那片叶子孤单地与茎枝紧紧相连,依附在那面砖墙上。夜色更深了,北风无情地怒吼着,把冷雨狠狠地摔在玻璃窗上,最后雨水聚集在一起顺着荷兰式倾斜的屋檐流下来。
天刚刚出现鱼肚白的时候,乔希又下令把窗帘拉开。
啊,那片常春藤叶仍然挂在那儿!
乔希躺在床上,死死盯着那片叶子。过了很久,她才喊苏薇。这时,苏薇正在用煤气炉为她炖鸡汤。
“我真是个邪恶的坏女孩,苏薇,”乔希说,“是天意呀,不让那片最后的叶子落下来,它是在宣告我的想法太无耻。一个人自己不想活下去是有罪的。我想喝鸡汤了,你为我盛上一碗,我还要喝一杯牛奶,最好兑上点儿红酒。等一下,我还要--不,还是先把镜子递给我。你来帮我垫高枕头,我要坐着看你做饭的样子。”
又过了一个小时,乔希又说:“苏薇,我希望有一天能到那不勒斯海湾,在那里画画。”
下午,医生又来给乔希诊治。诊治完,他刚走到过道上,苏薇找了个借口跟了过去。
“有五成康复的希望了,”医生一把握住苏薇那细瘦、微微发抖的手说,“好好照顾她,成功是属于你的。现在我得马上到楼下去,那里还躺着另外一个病人。他叫比尔曼,是一位老人,听说也是个画家,也染上了肺炎。因为年龄的问题,他比别人都虚弱,加上病势来得太凶猛,没有什么治愈的希望了。不过,我们今天会把他送进医院,那里条件会好些,也可以得到较好的照料。”
第二天,医生对苏薇说:“她已经完全脱离危险了。你胜利了。只要加强调理和营养就没什么问题了。”
下午,苏薇走到乔希床前,见她在织一条没有什么用处的蓝颜色披肩,神情安详而专注。苏薇用一只胳膊连人带枕头一起把她抱起来,“现在,有几句话我必须对你说明白,小姑娘。比尔曼先生今天在医院因肺炎去世了。他染病不过才短短的两天时间。头天早上,看门人在楼下房间发现了他,见他躺在那里很痛苦,周围一个人都没有,鞋子和衣服全湿透了,冰凉冰凉的。谁也猜不出,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到哪里去了,还把自己弄成这样。后来,他们找到了一盏还没有熄灭的灯笼,一把从别的地方挪过去的梯子,几支散乱的画笔,一块剩了黄绿油彩的调色板,而且--你仔细往窗外看看呀,亲爱的,难道你一点都没觉得奇怪吗,墙上最后的那片藤叶为什么不随风摆动呢?啊,你知道吗,亲爱的,那是比尔曼最后的杰作。那天晚上,就在最后一片叶子要落下的时候,是他,用他的画笔永远把它定格在了那里。”
伯爵和婚礼的客人
一天下午,在第二大街房东的家里,埃迪-多瓦诺先生和思柯特太太一起吃晚饭。思柯特太太把康韦小姐介绍给他。康韦小姐是个年轻的姑娘,个子不高胆子也不大。她一直低着头在吃饭,身上那件不怎么起眼的暗褐色衣服让她看起来更加羞涩。其实,她没有感到饭菜有多可口。这时,她抬起眼,羞答答地看了多瓦诺先生一眼,嘟哝了一遍他的名字,就又低头吃起羊肉饭来。多瓦诺先生鞠了一躬,然后对她笑一笑,算是还礼了,接着就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了。
时间飞快,一晃就是两星期。这天,埃迪坐在前门的台阶上,手里叼着一根香烟。突然感觉身后好像有什么声音,本能使他掉过头看了看。
一位浑身黑色衣服的女士朝他走过来。他仔细一看,是康韦小姐。她浑身上下找不到任何一点其他颜色。身上是一件深黑色薄布纱衣,手上带着一副黑色手套,一块黑面纱搭在黑色的帽檐上遮住了她的脸,因为这块面纱太薄了,让人不自觉想起蜘蛛网来,也很容易让人一眼就能认出她。她站在最高的那块台阶上,一头金发在脑后盘成一个平整漂亮的发髻。她的脸不是很漂亮的那种,但此时那双灰色的大眼睛凝视着远方的天空,脸上掩饰不住一抹哀伤,让她倒显得有几分姿色。
各位见过一身黑的年轻姑娘吧?对,她一身黑色绸纱,脸上带着一抹哀伤,眼睛凝视远方,一头蒙在黑纱下的金色头发。即使你不再年轻,没有这份心情欣赏这样的姑娘,但是你完全可以假设自己生活在与现实有一段的距离处,欣赏一番吧!如果你在合适的时间,到合适的公园散步,你就有机会遇上这种姑娘。你看,我是不是太损了点?人家穿着丧服正伤心呢,我还说出这种话,太可恶了。
多瓦诺先生的心中突然掠过几分怜悯。他扔掉还没抽完的香烟,还有四分之一英寸长呢,在平时的话,还可以让他足足享受八分钟的时间。他站起身来,跺了跺脚上那双低檐专利皮鞋,给黑衣小姐打招呼道:
“康韦小姐,今晚天气不错。”他的语气极其肯定,如果让气象局的听到了,准会高高挂起白色方形信号旗,向市民预报:今晚晴天。
“啊,多瓦诺先生。天气是因人的心情而异的。”康韦小姐叹了口气回应道。
多瓦诺开始从内心深处讨厌好天气了。这没心肝的鬼天气!现在康韦小姐心情不好,为什么不刮大风,下冰雹,或者飘雪花呢?
“难道你的哪位亲人……或者是你遇到了什么不幸的事情?”多瓦诺先生壮起胆来问道。
康韦小姐迟疑了一下,说:“是我的--并非亲戚,而是--算了,不说了,别让我的事情惹你伤心,多瓦诺先生。”
“令我伤心?”多瓦诺先生接着说,“看你说的,康韦小姐,我很乐意听--不是的,我是说我对你发生的不管什么事情都会表示同情。”
康韦小姐勉强笑一笑。不笑还好,这一丝苦笑更表明了她无比哀伤,真是可怜人。
“‘你笑了,全世界都会因你而笑;你哭了,全世界都会为你而哭。’”她用名言表明她不想让多万诺先生伤心,“多瓦诺先生,我懂得的。在这地方,我既没有朋友,也没有熟人。一直以来,你都对我很好,在此谨致谢意。”
她说多瓦诺先生“好”,是因为那天吃饭时,他两次给她递胡椒粉。
“你单身一人在纽约,当然会遇到很多困难。”多瓦诺先生说,“不过,这地方有时也是很慷慨的,对一个人好起来的话,是其他地方无法比的。康韦小姐,你可以到公园里去散散步呀?在那里,你的忧愁也许会减少一些。如果你让我陪……”
“当然好了,多瓦诺先生。现在,我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如果你愿意,我们一起去散步当然最好了。”
两人一起来到闹市区的一座围了铁栏杆的老公园。他们就这样一起慢慢地、漫无目的地散步,后来走到一个僻静处,在一条长凳旁,一起坐了下来。以前,很多大人物也到过这里散步,呼吸过这里的新鲜空气。
同是伤心,年轻人和老年人不一样:当有人倾听时,年轻人的伤心就会减轻很多,而老年人不管有多少人为他排忧解难,仍然止不住他的伤心。
彼此沉默了一小时,康韦小姐说:“我的未婚夫去世了。我们预订明年春天结婚的。多瓦诺先生,不管你怎么看待我说的话,可他确实是位伯爵,在意大利有地产和城堡,人称福尔南多-马基尼伯爵。他风度翩翩,我从没见过像他那样有风度的男人。当然,我的爸爸坚决反对我和他来往。我爸爸在离纽约不远的波基普希开了个马行。他不同意,我们就私奔了,后来被爸爸追了回来。当时,我还以为爸爸会与福尔南多决斗。
“后来,我爸爸回心转意了,接纳了福尔南多,并同意我们明年春天结婚。福尔南多拿出他的爵号和财产证明给我爸爸看,然后回到意大利,准备在城堡与我结婚。爸爸当然很高兴。当福尔南多拿出几千元,说给我买嫁妆时,爸爸生气了,狠狠骂了他一顿。还不许我接受福尔南多的戒指和别的其他东西。福尔南多走了,他是坐船走的。他走后,我就来到纽约一家糖果店当出纳员。
“三天前,从波基普希转过来一封信,说福尔南多坐船时,发生意外事故,他死了。
“所以,我这才穿成这样。多瓦诺先生,我的心也死了,跟他一起永远埋进了坟墓。你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很没趣,多瓦诺先生?可我的前面全是他的影子。你应该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和朋友,我不想你牵扯到我的悲伤中来。我想,我们该回去了,可以吗?”
请记住,姑娘们,如果你看到哪个年轻人背着镐和铁锹之类的工具,你就告诉他你的心已经埋进了某某人的坟墓。年轻的男人生来就是优秀的盗墓人。那些失去了丈夫穿黑纱的天使如果哭泣,一定是因为心被埋葬了。如果谁想把失去的心找回来,就必须采取一些巧妙的办法。总之,不管怎么说,从各方面来看死者终归会是个倒霉蛋。
“真是太不幸了。”多瓦诺先生轻声说,“别着急,时间还早,我们还可以再聊一会儿。康韦小姐,不要说你这里没有朋友。请你相信,我是你永远的朋友。如果你这样说,我会为你感到非常惋惜的。”
康韦小姐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拿出一个小相夹,继续哀伤地说:“这里面放着他的生前照片,我从没给其他人看过,多瓦诺先生,现在我给你看,是因为我相信你是我的好朋友。”
那个小相夹挂在康韦小姐的项链下面,她把它打开给多瓦诺先生看。
多瓦诺先生仔细端详了很久。相片上的人很年轻,一看就知道受过良好的教育,看起来像个聪明人,性格开朗而且精明能干,那张俊俏的脸庞显示他生前一定是个出类拔萃的美男子。
康韦小姐又说:“我房间里还有一张大的相框。回去后,我拿给你看。这两张相片是他留给我的唯一纪念品。不过,他永远活在我心里。”
这时,多瓦诺先生心中起了微妙变化,他寻思如何让自己赢得康韦小姐的芳心呢?他已经看上了她,一定得把她变成他的爱人。对很多人来说,做成这件事的几率很小,而对他来说,似乎并没有那么难。他让自己扮演成一个富有同情心的倾听者,一个能排解忧伤的朋友。他演得很出色,在接下来的半小时里,两人一起吃冰淇淋,互相畅谈心事,康韦小姐的灰色大眼睛没有一点儿哀伤的神情了。
这天晚上,多瓦诺先生送康韦小姐回家。分手的时候,康韦小姐跑到楼上,取来了一个用白色丝绸头巾包着的相框给他看。
“这是他在回意大利的前一天晚上送给我的。”康韦小姐说,“和小相夹同一个底版。”
“确实很英俊。”多瓦诺先生称赞相框中的男人说,“我请你星期天下午一起去科尼岛游玩,可以吗,康韦小姐?”
一个月后,思柯特太太和别的房客都听说他们已经订婚了。
又过了一星期,两人又来到公园的那条长凳旁。月光下,树影斑驳,周围很幽静。今天轮到多瓦诺闷闷不乐了。晚上的时候,他还是一声不吭,好像非常难过。这时,康韦小姐怎么也忍不住了,发问道:
“埃迪,你今天是怎么搞的?一整天都闷闷不乐,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很好,玛姬。”
“别再装了。我看得很清楚?你从来都是高高兴的。有什么心事吗?”
“真的没什么,玛姬。”
“一定有事瞒着我,说吧!是不是在想别的姑娘?如果你想和她好,就去找她好了,别碰我,没人勉强你。”
“那好,我实话对你说吧。不过,我想你是不能理解的。麦可-沙李文,你听说过吗?都说他是大人物。”
“没听说过,这是什么人,竟然把你弄成这样?”
“他是纽约最最伟大的人。”埃迪充满敬意地说,“他在道上和政界都是说一不二、顶天立地的大人物。如果有人说他半句坏话,我估计,在不到两秒的时间内,将会遭到一百万人的反对。要是他故地重游的话,不管是什么大王都要为他让道。
“我和麦可是好朋友。在这个地方,我是一个十足的小人物,而麦可却黑白两道通吃,不但结交上层大人物,而且和一般的小市民或穷人都能成好朋友。今天,我在伯厄里街(1)正好遇见他。你猜怎么着?他还和我握了手,亲切地说:‘埃迪,我一直在关注你哟。听说你混得很不错。想喝点什么,我请客。’我们抽着烟,喝了些烈性酒。我告诉他,两星期后我要结婚。他听了,说道:‘埃迪,你得请我去喝杯喜酒。到时,我会来参加你的婚礼。’你知道吗?他是这样对我说的,他可是说一不二的人。
“如果麦可-沙李文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我宁愿砍下一只手来回报。他的光临会令我一辈子都感到荣幸。如果一个婚礼有他参加,那么新婚夫妇就可以天长地久。现在你知道我闷闷不乐的原因了吧?”
“既然他这么重要,那为什么不请他来呢?”玛姬认为这件事没有什么了不起,于是这么反问。
“请不请是我的事,来不来是他的事,”埃迪面露为难之色,说,“别再问了,我也说不清。”
玛姬埋怨道:“不说就不说,有什么了不起的。肯定和政治有关系。不管怎样,你都不应该哭丧着脸,是吧?”
过了一会儿,埃迪又问了一句:“玛姬,我和福尔南多伯爵,谁在你的心中更重要?”
很久,玛姬都没有给出答案。
再后来,她突然趴在多瓦诺先生的肩上哭了起来,眼泪都把黑纱衣打湿了。她抓着他的手不放。
埃迪暂时抛开自己的烦恼,安慰她说:“好了,好了,天又没有塌下来。”
玛姬说:“埃迪,我骗了你。我知道,如果我说了,你就不会再爱我了,更不会愿意和我结婚。不过,我觉得还是要对你说实话。其实从来就不存在什么福尔南多伯爵,我从来也不曾有过什么情人。但别的姑娘都爱这么对我说,她们说得非常逼真,我心里很难过。你是知道的,我比较适合穿黑衣服,可没有理由无故穿一身黑。于是我从一家卖照片的商店买了一张,还翻拍了一张小的,把它藏在我的项链相夹里,并编造了那个故事。没有人会喜欢说谎的人的,对吗?你会离开我的,埃迪,我自己也觉得丢人。可是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好了,全说出来了。”
埃迪紧紧地搂着她。
她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她看见愁容在埃迪脸上不见了,一脸的坏笑。
“埃迪,埃迪,你……你肯原谅我了,对吗?”
“当然。这又算什么大事呢!忘记那个不幸的伯爵吧,玛姬。现在真相大白了,我还担心你会结了婚才告诉我?亲爱的!”
玛姬确认他已经原谅了她,于是红着脸说:“埃迪,你相信真有那么个伯爵吗?”
“不信,”他摸出烟盒,点了支香烟说,“你那张照片上的人正是麦可-沙李文。”
婚姻学中的招数
“我早就告诉过你,”杰夫-彼德斯说,“我从来不认为女人能玩出什么花样,千万不要和她们一起做事。”
“对极了,”我说,“我看,她们才是当之无愧的老实人。”
“绝对没错。”杰夫说,“因为她们身边有男人替她们出头露面,为她们卖命干活。她们非常感情用事,还好脸面。一旦真让她们着手做一件事,你瞧吧,我宁可找一个笨手笨脚、不修边幅、老实巴交、有几个孩子、用房子作抵押的男人。我给你举例子吧。我和埃迪-塔柯在凯罗市弄了个小小的婚姻介绍所,请了个寡妇做佣工。
“如果有足够的钱--比方说碗口粗的一卷钞票--登广告的话,办婚姻介绍是绝对赚钱的买卖。我们只有六千元的本钱,盘算两个月就能翻一倍。因为我们没办理新泽西州的营业执照,也只能试着做两个月再说。
“我们撰拟出这样一则广告:
某女,三十二岁,容貌迷人,勤俭持家,中年丧偶,现有存款三百万,并有乡村产业,意欲再婚。应征者年龄、相貌不限,但必须忠厚老实,用情专一,因为一般来说地位低的人更可靠。此人必须是理财高手。有意者请在信中写明详情。
通讯地址:伊利诺斯州凯罗市彼德斯-塔柯事务所
“广告拟定完了,内容也很不错,但符合条件的女人在哪儿呢?
“埃迪似乎胸有成竹,瞟了我一眼,说:‘杰夫,你还真这样想呀。干我们这行的哪里用得着找人呀?难道华尔街就没有卖空头股票的吗?征婚启事与活生生的人有什么相干的呢?’
“‘听我说,埃迪,’我说,‘因为现在咱们没有营业执照,不合法,所以我的原则就是,必须货真价实,看得到,摸得着。我已经仔细研究了市政府的法规和火车时刻表,不遵守这样的一个原则就会引火上身。如果真的闹出大事来,就不仅仅是被警察罚五六元钱或者递上支雪茄能解决问题的。要想干下去,我们就必须找个寡妇或单身女人。不论相貌和出身,有无那一堆家产。否则,咱们俩吃不了得兜着走,单是治安员那一关就难过。’
“埃迪想了想后说:‘好吧,以防万一。如果真的有邮局或者治安局的人来检查,有这么个人可以省去不少麻烦。不过,我们去哪里找一个愿意为一则虚头八脑的征婚启事献身的寡妇呢?因为明知道这件事在白白浪费时间。’
“我告诉埃迪,倒是有这么一个合适的人选。我有一位叫契柯-特洛特的朋友,原来在杂耍场表演喝汽水,平时就爱酗酒。后来,也就是一年前,有一次因为消化不良,吃了老医生开的一剂药,结果一命呜呼。他的老婆就是现成的一个寡妇。以前,我常去他家玩,我想请他的老婆帮帮忙,估计问题不大。
“她家就住在六十英里外的一个小镇上。我担心她会搬家,就赶紧驾车往那里赶。她还住在原来的房子里,屋外种着向日葵,洗衣盆上仍旧站着那只大公鸡。她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只是相貌、年龄及财产状况与征婚启事不太一致。让她来扮演这个角色,会给她报酬,绝对对得起契柯。
“我把我的意图告诉她,她听了之后问道:‘彼德斯先生,你们做这种事违法吗?’
“我说:‘特洛特太太,我和埃迪-塔柯早就预算过,在我们这个毫无正义感可言的国家里,幅员辽阔,见启事上说你不但漂亮而且富足,还有存款和产业,我估计前来应征的不会少于三千人。假如真是这样,这些人估计不是懒汉就是唯利是图的家伙,或者是生活不顺的倒霉蛋和大骗子,或者根本就是心存不良的家伙。’
“‘我和埃迪这样做就是想好好教训一下社会上的这些烂人。我们本打算成立一家“大德万福大罪万恶婚姻介绍所”。我这么说,你总该明白了吧?’
“‘明白啦,彼德斯先生。’她说,‘我想你们俩肯定不会干那些下三滥的勾当。但我能帮你们做些什么事呢?你让我给他们一个个回信拒绝他们呢,还是挨个追着屁股直接往外撵呢?’
“‘我们只需用你的名字而已,’我说,‘特洛特太太,你只需待在一家僻静的旅馆里,其他事情就交给我们办就可以了。’
“‘当然,肯定会有些性子急的冒失求婚者,这些人有钱买车票,因此往往会登门拜访。如果真有这样的人,那么就得麻烦你当面拒绝他们。这期间,我每星期付给你二十五元的工资,你的全部生活费用,另算。’
“特洛特太太见有这样的好事,满口答应说:‘你等我五分钟,我去拿个粉扑儿,把大门钥匙托给邻居,你马上就得开始给我记工时了。’
“我把她带到凯罗市一家舒适的旅馆里,地点选在离我们不远不近的地方。来往不但方便,而且不会有人起疑心。我把事情的过程全部告诉给了埃迪。
“‘你真棒!’埃迪说,‘现在一切准备就绪了,你可以开始行事了。时不我待,马上上手干吧。’
“我们把征婚启事刊登在全国各地的大小报纸上。每一处只登一次,因为重复登载,肯定会露出马脚来。
“我们以特洛特太太的名义,在银行存了两千美元,并把存折交给她。这样做是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如果有人表示怀疑,她随时可以拿出来证明代理公司的真实性。我知道特洛特太太是可靠之人,因此把钱存在她名下,不担心有什么闪失。
“启事每刊登一次,我们就要耗费十二个小时一一回信。我们每天能收到一百来封的信件,这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料。全国竟有这么多人穷志不穷的好男人,他们争着娶一个有钱而且漂亮的寡妇,甘愿为她理财、看家。这些人多数说自己年纪不小了,而且还失了业,一副怀才不遇的嘴脸。他们都按照启事上的要求说自己非常重感情,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真正男子汉,征婚者如果选择了他,下半辈子就有了牢固的依靠。
“我们一一回复来信,告诉他们,征婚人已经收到他们的来信,并为他们的真情所感动。但需要知道他们更为详细的个人情况,如果方便,敬请附近照一张。另外,随信请寄两元钱给代理事务所。
“这条生财之道当然是不错的。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基本都会照单全收,我们马上就要实现财源滚滚的梦想了。只是拆信取钱太麻烦了,我和埃迪还为此心烦了一阵子。也有一部分人会亲自来访,特洛特太太足以能对付他们。当乡村免收邮资的信件开始涌入的时候,我们每天的收入不下两百元。
“一天下午,我们正忙着数钱,我把一元、两元的钞票塞到烟盒里,埃迪则哼着《她不会结婚》的歌。这时,一个小个子走进来,贼头贼脑地看看四周的墙,好像在这里寻找家里失窃的名画一般。我看着他,一点也不心慌,还有些高兴,反正我们干的事很难看出有什么破绽。
“那人突然说:‘看来,今天收到不少来信呀!’。
“我伸手拿起帽子,说:‘请进,我们等的就是你这样的先生。要不要去看看货?你是从华盛顿来的吧?总统先生他身体还好吧?’
“我带着他来到特洛特太太入住的宾馆,并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特洛特太太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存折给他看。
“那个侦探看了后,说:‘看来没有什么问题。’
“我赶紧补充道:‘肯定没问题。如果不是你已经成家,就让你与她好好谈谈,而且还免收两元钱的介绍费。’
“‘多谢,如果我没结婚,肯定与她好好结识一番。再见,彼德斯先生。’
“不到三个月,我们的收入已高达五千元了。基本可以收手了,因为不仅有很多人开始表示异议,而且络绎不绝的求爱者令特洛特太太厌烦不已。我们决定停业。我去给特洛特太太送最后一个星期的佣金,并向她道个别,最主要是要回那两千元的存款。谁知她一见到我,大哭不止,像个不肯上学的孩子一样耍起赖来。
“我问她:‘你怎么了?有人欺负你吗?是不是想家了?’
“‘都不是,彼德斯先生。你是契柯的好朋友,我就实话实说了吧。我爱上了一个人。我非常地爱他,如果不嫁给他,我就没办法再继续活下去。他正是我日思夜想的那种男人。’特洛特太太哭得伤心欲绝。
“‘那你就嫁给他呀!只要是两情相悦就行。你对他那么痴情,那他对你是什么意思?’毕竟是老朋友的老婆,关心一下还是应该的。
“她说:‘他说见了报纸上的征婚启事,认为我是他需要的女人。但有一个条件--一定要我给他两千元才肯娶我。他叫威廉-韦尔金生。’接着她又动情地大哭起来,看来她是被爱情冲昏了头。
“‘特洛特太太,我非常同情那些得了相思病的女人。更何况你还是我最要好的朋友的遗孀。不过,钱不是我一个人的,不能由我一个人说了算。我也希望你能跟与你中意的郎君快快活活地过完下半辈子。我们还能承担起这笔钱,而且你也帮我们捞了五千多块的油水了。但我真得回去和埃迪-塔柯商量商量。’我解释说。
“回到住处后,我和埃迪商量,这事该怎么办。
“谁料埃迪说:‘我早就料到了,只要是女人愿意付出感情的事或物出现了,你就别再指望她能始终如一地和你站在一起。’
“我说:‘埃迪,不管怎么说,都是因为我们,她才会这么伤心的。’
“‘这倒也是,’埃迪说,‘这样吧,杰夫,你一贯好心肠,为人也大方,倒是我有些狠心和世故,这次就按照你的想法办吧。你就让特洛特太太取出那两千块,交给她相中的那个人,好好过日子去吧。’
“我一把抓住埃迪的手高兴得跳起来。我来到特洛特太太的住处,告诉她,我们答应把那两千块送给她。她高兴得哭了,和伤心时一样地歇斯底里了一阵子。
“两天后,我和埃迪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了。
“临行前,我问埃迪:‘就要走了,你也去和特洛特太太告个别吧?她说她很想当面向你表示感谢。’
“‘感谢就免了,赶时间要紧。’埃迪不紧不慢地说。
“我照旧把钱装入贴身的腰带,这时埃迪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叠钞票,让我一起收好。
“‘这钱从哪里来的?’
“‘特洛特太太那儿的两千块。’
“‘怎么会在你手上?’
“‘这是她愿意送给我的。一个多月来,我每星期有三个晚上去她那儿逛逛,从没改变过。’
“‘啊,那个自称威廉-韦尔金生的竟然是你?’
“‘没错。’埃迪自豪地说。”
一个忙碌经纪人的浪漫史
皮哲的身份是哈威-麦克斯维尔证券交易所办公室的机要秘书。平时,他总是一脸沉静,不会轻易起什么波澜。可是今天早上九点半,当他看到老板和年轻的女速记员急匆匆进了办公室的时候,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惊讶和好奇的表情。麦克斯维尔迅速对皮哲说了句“早上好,皮哲。”便直奔自己的办公桌去了,坐定,他马上开始处理那些堆在那儿的信件和电报。
那位年轻的姑娘给麦克斯维尔当速记员已经有一年的时间,她非常漂亮,在一般的速记员中难以找到。她着装简朴、大方,既不会赶潮流梳那种诱人的蓬巴杜夫人(1)发式,也不佩戴什么项链、手镯、鸡心吊坠之类的装饰品。她穿一身料子普通的灰色衣裙,看上去合身而优雅。头上戴着一顶黑色无边帽,上面插一支宝色蓝鹦鹉羽毛。她的表情庄重、得体,在她身上不可能找到那种随时准备与他人一同进餐的神情。今天早上,她身上散发着一种温柔和羞怯的光芒,眼神有梦一般朦胧的光泽,脸颊泛起桃花初绽时的红晕,表情快乐而深情。
皮哲确实有点反常,他对女速记员感到好奇:今天早上,她的举止跟往常不太一样。往常,她早上来到办公室,都会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而今天她却待在外间,迟迟不愿离开。有一次,她凑到麦克斯维尔的办公桌前面,那个近呀,显然是故意要让他觉出她挨在身边。
桌子前的麦克斯维尔正忙得不可开交,简直成了一台忙碌的纽约证券交易机,在嗡嗡作响的齿轮和正在展开的发条操纵下马不停蹄地转动着。
“哦,有事儿吗?”麦克斯维尔有点不耐烦地问道,并且迅速扫了她一眼。一封封打开的信件,就像舞台上的假雪一样,飘飘散散地落在他杂乱的办公桌上。他那灰色的眼睛透着犀利的光芒,让人看了有点害怕。
“啊,没事儿。”她回答道,微笑着走开了。然后对机要秘书说:“皮哲先生,麦克斯维尔先生昨天有没有让你另外给他招一名速记员?”
“有的。昨天下午,我让职业介绍所给我推荐几个,今天早上面试。可是,现在已经差十五分就十点了,却连一个人影也没见着。”皮哲回应着。
“那好吧,在没有人顶替我的位置之前,我照常工作好了。”女速记员来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摘下那顶黑色无边帽,把它挂在老地方。
一个没有见过大忙时期的曼哈顿经纪人的人,一定成不了一个人类学家。有诗人用诗歌称赞过“灿烂人生中最繁忙的时辰”。而经纪人不只是时辰繁忙,他的每分每秒都忙得不可开交。就像车厢里已经拥挤不堪,但是站台上仍挤满了乘客等着上车。
今天,是一个令哈威-麦克斯维尔繁忙的日子。股票行情接收机死劲地往外吐出一张张纸条,桌上的电话机好像得了病响个不停。形形色色的人拥进办公室,隔着栏杆探过身来,朝他大吼大叫。有的人兴高采烈,有的人怒气冲天,有的人歇斯底里地说要跟他同归于尽。送信的小伙子拿着各种信件、电报,进进出出。那些办事员在楼梯间上上下下,好像轮船遭遇到了风暴一样。就连皮哲往日毫无表情的脸上也开始有了内容。
证券交易所里刮起了飓风,什么山崩地裂、暴风雪、冰川移动和火山爆发等等,自然界所有的灾害一应俱全地在这里再现了一遍。麦克斯维尔试着把椅子往墙边推了推,好腾出一个哪怕只能容下脚尖的地方,让自己稍微伸一下腿脚。他从股票行情接收机边上蹦到电话机旁,接着又蹦到门口,身段尤为灵活,像一个杂技演员。
正当经纪人忙得不可开交,而且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一个金黄色卷发突然挡在了他的面前。他抬起头仔细一看,是位自视甚高的小姐。她头上戴着一顶有些颤动的丝绒帽子,帽檐上还插着几根鸵鸟羽毛。身上穿了一件海豹皮短大衣,胸前挂着一串有胡桃那么大的人造珍珠项链,一只银鸡心吊坠低得都快挨着地板了。
皮哲向经纪人引见说:“速记学校介绍来应聘速记员的。”
麦克斯维尔手里捧着文件和各种纸条,转了半身,疑惑地问:“应聘?应聘什么?”
“速记员呀,您昨天打电话吩咐我,让我今天早上另招一个速记员。”
“昏头了,你。”麦克斯维尔责骂道,“什么时候吩咐你说另找速记员了?赖丽斯小姐在这儿工作一年了,各方面表现都非常好。只要她自己不辞职,谁也别想代替她。小姐,我们这儿不缺人,抱歉。皮哲,赶快去通知介绍所,说咱们现在不缺人。”
银鸡心吊坠非常气愤,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撒气似的碰到了几件家具。皮哲抽空对簿记员抱怨说:“老板最近好像特别爱忘事,不知道是不是累的。”
业务更加繁忙,节奏也更加快了。麦克斯维尔的顾客投资额最大的那五六种股票,受到市场前所未有的打击。买进与抛出的订单飞进飞出,像燕子掠过横梁一样。他自己持有的几种股票,也遭遇了重创。现在他只有把自己完全变成一台大马力的机器,不停地开足马力,高速运转。他的言语、行动和决策都像钟表一样精确,不能有分毫差误。这儿是金融的天地,股票与公债、借款与抵押、保证金与担保交织在一起,不会给人类世界和自然界留一点缝隙。
近午餐时分,喧闹的局面才稍微平和了一些。
麦克斯维尔站在办公桌旁,手里仍然攥着各类电报和便条,右耳朵上架着一支签字笔,一绺绺乱发垂到他的前额。他开着的窗户,因为春天就要来了,温度已经略微高了一些。
窗外飘进一股丁香花幽雅、甜美、沁人心脾的香气。麦克斯维尔突然惊醒了似的,好熟悉的香气,对,是赖丽斯小姐的,只有她身上才会有的香气。
那股香气使她的形象活灵活现,仿佛就在眼前。在这股香气的威逼下,庞大的金融世界顿时缩成了一个小黑点。她就在隔壁房间,相距不到二十步,太近了。
“上帝呀,我马上就去找她,”麦克斯维尔几乎脱口而出,“我马上就去向她表白。为什么我没有早点说呢。”说着,他就急忙冲到隔壁的房间,迅速来到桌子前,那速度与投机想买进低价股的客户没什么两样。
赖丽斯小姐抬起头看着他,脸上带着笑容,眼光既和蔼又暧昧。麦克斯维尔一只胳膊按着桌子,一只手捏着一条纸带。
“赖丽斯小姐,我只有几分钟的时间。我要对你说一件重要的事情。你愿意嫁给我吗?我的时间非常紧,不能像普通人一样向你求爱,可是我真的爱你。请抓紧时间,求求你了。你看,那帮人正打算抢购太平洋联合体的股票呢。”
赖丽斯站了起来,圆睁双眼问经纪人:“哦,你说什么?”
“难道你真的不明白吗?”麦克斯维尔着急了,“求你嫁给我,好吗?我爱你,赖丽斯。我早就想说了,一直没有时间,只能趁着现在的一点空闲对你表白。听,那边的电话又响了。叫他们等会儿,皮哲。你愿意嫁给我吗?赖丽斯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