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张一张地翻看着传票,佯装重新检查的样子。在瞅准了没什么人注意的当儿,顺势把假传票混进其中。为了保证安全,又等了五六分钟,我才给给莎莉送过去。
“全部都没有问题。”我说。
“那就好!”她说着,毫不在意地将传票搁在一旁。
我有点紧张起来。我原以为,她会立即把这些传票装进信封封存起来。一经封存就安全了,就不会再有闲人翻看了。
“还有别的事吗?”莎莉见我有些发愣地站着,问道。
“哦,没有了。”我说着,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可眼睛却一直不听使唤,总停留在、暴露在那张传票上不肯回来。
我忐忑极了,真想找个借口把传票重新弄回来。就在这时,公司的传递人员进来了。莎莉很快地把传票装进一只信封,交到传递员手里。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可那份轻松是暂时的。
虽然在公司已经很多年了,可我并不清楚,从传票核准,送到总部,到支票开好,寄出,究竟需要多长时间。
接连下来的两周时间,我总是坐立不安,每天带着希望夹杂畏惧的心情去邮局查看。
终于等来了!邮箱里放着一个薄薄的棕色信封,上面写着“极好日用品公司”。是的,我的计划已经成功了!我弄来钱了!
拿到了钱后,我的内心一直被两种想法占据着:一种是只要把欠款还清,我就立即收手;另一种是,如果一切都很顺利,为什么要歇手呢?
最终,我被后者说服了,一直不停地做着手脚,用假传票从公司捞钱,直到被发现的那天。
一进查理的办公室,我就后悔了。查理拿出一叠传票,亮在我面前。一直以为自己很高明,其实真的是愚蠢透了。
“艾伦,我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即使莎莉没有发现你做的手脚,核对账号也早晚会查出来的。”
我有些听不明白,“核对什么账号?我没听说过。”
“你当然没有听说,”查理说,“目前只有我和莎莉知道,以你的背景和资历一定明白,公司不会任由费用莫名其妙地多出来的。”
当时,我被吓傻了。连他话中的真正用意,都没领悟出来。
他充满厌烦地看了看我。“你看起来没有听明白?”他显然对我的愚钝有些失望,摇摇头,“说实话,公司这些年来是有些亏欠你,所以,我并不想把事闹得太大。现在,你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希望你能把那些款目尽快补齐。若是账目没什么问题的话,公司就既往不咎。
“谢谢你。”我有些木讷地站了起来,然后慢吞吞地离开。
“艾伦,”查理叫住我说,“你也不用担心,你不来上班的问题,我会替你解释的,就说你去度假了。不过,办公室钥匙,你得留给莎莉。”我点头,退出去。
莎莉接过钥匙,一脸严肃地说:“说实话,我有些难过,可我确实没有办法。”
“是的,这个我知道。”我回答她。
我转身离开了。在这个时候,好好把握这一周的时间,才是最重要的。
可一周的时间,显然是不够的。要想在一周的时间里筹齐这么一大笔钱,可不容易。也许我只能争取延期。带着这个希望,我在期限到来的前一个晚上去敲查理家的门。
他家位于市郊一条安静街道的末端,我站在门外,冷得直哆嗦。
门铃在里面响了起来,可没有人答应。屋里静悄俏的。也许家里没人。可我等不了,我的期限就要到了。于是,我不死心地又按了一遍门铃。门突然打开了,查理发现了我,眼睛瞪得很大,“天哪,怎么是你,艾伦,你怎么来这儿了?”
“我想跟你单独谈谈,可去办公室不太方便。”
他扭头看看屋里,犹豫了一下。就在我以为他会拒绝我时,他耸耸肩,让出位置,请我进屋去了。
“你看,也没怎么收拾,家里很乱,”他一边大声说着,一边领我走进过道,“我太太去她妹妹那儿了,这十几天来,我一直一个人在家。”
走道的尽头是一扇门,他打开门,我才发现是一间装修得很不错的书房。房间里面有一个壁炉,是用石头砌成的。壁炉里一根烧着瓦斯的圆柱型燃管,正燃着火焰。屋里暖烘烘的。在壁炉的左侧是一扇门,通向屋子里面,门半掩着。
茶几上的两只玻璃杯吸引了我的视线,它们并排放在那儿,杯里的水都只剩一半了。在一只杯口上印有一个口红唇印,这大概就是查理迟不应门和担心的原因吧!
屋里有一个女人,可并不是他的太太!
查理注意到我的异常,皱了皱眉头说:“艾伦,你想说什么?可以开始了。”
“钱还没有凑齐,我还需要一点时间。再给我一个星期。”我说。
“这恐怕不行,如果你没有钱,再给多久也没用。”查理摇摇头说。
“会有的,相信我,”我急忙继续补充说,“我还有一些产业,买主都已经找好了,他正在筹钱。”
这全是谎话。可不管怎么说,能多拖延一天是一天吧。在这段时间里,也许还能有什么转机。我或许能发现查理更多不可告人的秘密,然后拿这个威胁他不去揭发我。
查理把手伸进胸前的口袋,从里面掏出一支雪茄。他用指缝夹起雪茄,抬起手臂,悠悠地问:“可以筹到多少?”
“六千,”我急忙回答他说,“这是还公司的,再留一点……”
“留什么?”查理把我的话打断,接着说,“六千?那只是你盗取款额的十分之一。”
“怎么可能?极好公司的传票加起来也就三千多一点。”我争辩道。
“‘极好’确实是那个数目,但是,还有别的。算上你伪造的‘康白公司’、‘丁大公司’和其他许多假公司的钱,大约一共是七万五千元。”
听完这些,我目瞪口呆,过了很久反应过来,“不是这样的!”声音听起来明显有些底气不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些公司我连听都没听说过。”
“没用的,艾伦,没人会相信这个的。”查理说。
是啊!我盗用的数目并不是很大,没有人会注意这个的!
因为知道这个,所以我一直做很小的数目。
明白了一切后,我说:“你不用再这么小心翼翼地装下去了,我全都明白了。因为你想找一个替罪羊,所以你会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让我去筹钱。你以为,我因为筹不到钱,就会逃走。那样的话,你就可以随心所欲地编排我了。可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要告发你,我让所有人都知道事实的真相。”
“够了!”查理凶狠地叫,“真不知道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明明是自己还不起那笔钱,还想来陷害我,把我也牵扯进去。我跟你说,你这么说一点好处都没有。这么做把我对你那点同情都抹杀了。”
他拿着雪茄的手一顿,做一个强调的手势说:“刚才,你说你能在一周里筹到六千块,那太好了,你可以把那钱留着,正好够请个律师的费用。”话音刚落,他一个转身,将雪茄送进嘴里叼着,接着取出火柴从壁炉引火。
听完这话,我完全失控了!随手抓起一只沉重的玻璃烟缸砸向他的后脑勺。
查理身体前倾,一下子碰到壁炉上,然后顺着壁炉倒下来,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看到倒在地上的查理,一时间,我怔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愣了一会儿,我恢复了一点理智。弯下腰,把他拉离壁炉。我下意识地检查他的心跳。可我的手并没有感觉到跳动。查理死了!我竟失手杀死了他!我紧张极了,在慌乱里带着恐惧的心情,转身逃走。
我一路疯狂地驾驶着汽车,直到返回公寓。我已经记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到家的。我只记得,那时,我站在公寓门后边,深深地吸了口气,接着又长出了一口气,开始绞尽脑汁地思考对策。
可到最后,我什么也没想出来,好像什么都行不通了。因为有目击证人!就算我没有留下指纹,可在查理房间里藏着的那个女人,肯定会发现这一切的。她一定听到了我们的争吵,也许她甚至看到了我的长相。她肯定会指认我的。这次,我是真的逃不掉了。也许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了。
连外套也没顾得上脱,我径直进了浴室。走到放着安眠药片的药柜前。打开柜门,我取出了药。药还是满的。我从中取出两片,倒在手里,拿一杯水把药顺了下去。接着我又倒了两片,看了很久,到底没勇气再吞。
最后,药片又回到了瓶子里。我拖着脚步走进卧室,和衣在床上躺下。药力渐渐地发作了,我沉沉地入眠了。
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一阵电话声惊醒了我。我带着沉重的心情下床接了电话。感谢上帝!是总部爱德华打来的,并不是来自警局。
“艾伦,太好了!你在家!公司出大事了。我们现在很需要你,很抱歉打扰了你的休假,不过事情实在太突然了,查理死了。现在还不清楚是意外还是自杀。他家书房里的暖炉是瓦斯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瓦斯爆炸起火了。谁也说不清楚,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有件事你迟早会知道的,所以我还是先告诉你一声。查理一直把钱打给他杜撰的公司,也许他知道我们正在查他的账,迟早会露出马脚,所以他只好选择自杀来解决。”
我的身子一阵发冷,就在昨晚,我差一点就走了同样的路。
“我们可以相信你吗?艾伦。”爱德华问。
“可以,这个当然。”我勉强回答。
“很好,艾伦,那么,我们现在决定,由你接任分部主任。也许你并不是最令人满意的主任人选,但至少你很诚实,有这一点,已经足够了。”
“是的。”我说着,迟疑了一下,放下了电话。
天哪,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这些确实都是真的。随着瓦斯的爆炸,一切可能的证据都没有了。至于传票的事,完全都在我的控制之中,我想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
可是,那个藏在屋里的女人为什么没有投案呢?这的确有点令人费解。
哦,我知道了,也许她是有夫之妇,害怕丑闻缠身。管她呢,反正她并没出面。也正是她的不出面,我的境遇一下子改变了,从此一下子光明起来。
我走进浴室冲洗,并作出了一个决定,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像假传票那样的傻事了。因为我不可能每次都有这样的运气。
就在我打着领带的时候,有人按响了门铃。我系好领结,把领带拉直,然后打开了门。莎莉带着神秘的微笑站在门外,手上高举着一串钥匙。那是我的钥匙,前些天,查理让莎莉给收回去了。
她见我有些愣住了,解释说:“我想你要回办公室的话,肯定需要这些钥匙。我现在亲自给你送过来,免得你再跑一趟腿。”
“可是,艾伦,”她说着,脸上的笑意突然一下子不见了,“对于一个聪明人来说,你昨晚的行为可实在不够高明,就那样一走了之,任由他那样躺着!”
我故作镇定,打开门,上好锁后说:“是你!昨晚陪着查理?”
“没错,你的运气真不错,还好我也在场,如果我不及时熄灭那些火,然后到厨房定时间,在一小时后再继续点火的话,你现在应该是在坐牢,而不是坐着主任的位置。”
“可是,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这么做?”我说。
“因为那些不知道来历的假传票,其实不是查理做的,是我。我花了三个星期的时间,终于弄明白了你在干些什么,然后,我照着你的做法,也开始那样做,反正这很安全。因为真到了必要的时候,我完全可以检举你,而你,根本有口难辩,你找不出证据来证明那些并非你所为。”
“不过,现在查理死了,他自然成了替罪羊,”莎莉喘了一口气,“就某种意义上说,他的死,确实很令人惋惜。他那签名也太简单了,没学多久我就能模仿了。”她继续说,“现在,你当上主任了,模仿你的签字看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我说的没错吧?”
俩伙伴
杰克去韦氏企业应聘的时候,已经二十九岁了。尽管在自己的企业破产后,再去给别人打工,是一件特别令他难过的事,但他还是去了。卡尔答应雇用了他,那年卡尔快四十岁了。
在听完杰克企业的破产过程后,卡尔说:“有些东西是我们无法把握的,比如死亡和纳税,但是,有些东西是永远存在的,比如说公司。相信我,在这里,你会有安全感的。”
韦氏企业是一家规模很大的公司,一直以来,不停地在很多地方下设子公司,修建高楼大厦,进行各种房地产交易。卡尔作为达朗地区办事处的主任,给杰克传授了许多生意上的技巧。他们的工作是处理产权登记和办理贷款事宜。既为公众服务,也为韦老板效力。
一晃九年过去了,杰克似乎忘记了他的破产,忘记了令他倾家荡产的歹徒。他的生活不太富有,但每月都有固定收入。每逢周六,他就跟卡尔一起去打高尔夫;到了夏天,会相约一起去钓鱼。
一年前,一个来自芝加哥的人接管了韦氏企业。据说这人以前是个盗匪。
杰克对卡尔说:“虽然公司还存在着,但是公司的所有者可能会发生改变,这对我们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卡尔耸耸肩说:“未来是什么样子,我也说不好,从我来这家公司到现在,也没有见过大老板的面。只是见过几次他的律师。”
杰克不肯罢休:“听说,这个叫康德苏的家伙是个狠角色,他找韦老板,到底想干什么?”
“谁都知道,我们的公司很赚钱,也许,他想拿一些合法的生意做幌子,来掩盖他那些无法见人的事情。这年头,很多不法之徒也开始做合法的交易。”
一年时间过去,有些事杰克大概早已淡忘了,包括康德苏是现在韦氏企业的真正所有者。但他还是感受到了公司的一些变化:韦氏企业要利用达朗地区的地皮来继续建设。这下他们有的忙了。他们的办事处里,专门指派了八个小姐去负责打印合同,并调查年轻客户们的信誉。接连两个星期,卡尔和杰克都没打成高尔夫球,因为他们必须得去加班。
杰克忍不住对卡尔抱怨起来:“公司这段时间事情太多了,也不给咱们办事处加派人员,害得我们俩在周末只能轮换休息。”
卡尔安慰他说:“等这里的房子一卖完就好了。”
“哪儿那么容易啊,一批卖完了就有新的一批。听说公司正在商谈‘新月峡谷’那块地,准备在那块地上修建最大的房子。”
“公司是不会拿到那块地的。”卡尔脸上挂着笑说。
在咖啡屋的门口,他们分了手,各自回到办公室。
星期一早晨,卡尔出现在杰克的办公室里。当杰克抬起头时,发现了站在自己身后的面无血色、满脸迷惘的卡尔。
“刚才康德苏打电话了。”卡尔有气无力地说。
“这不是真的吧?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让我去一趟他的海滨别墅,现在就得过去。”
杰克的心一直悬着,担心极了。他一直在等着,直到卡尔回来。当被询问情况时,卡尔的回答有些闪烁:“说是要提拔我,几天之内就会接到通知。哦,我……我得离开几天,周末才能回来。这里的所有事情,你先负责。”
他目送卡尔离开。卡尔若是升迁的话,那么我就是接替他职位的最佳人选了。他想。
一直到周五,卡尔终于出现了。不过看起来有些反常,杰克差点快要认不出他了。面对杰克的关切,卡尔有些紧张,脸上写满了不安:“我感觉不太舒服,下星期一我们再见吧。”
星期天杰克又给卡尔去了电话,电话里卡尔说他已经没事了。但接下来的第一个工作日,他们没有来得及讲一句话。
杰克接到一个电话。“我是康德苏,”一个很深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过来,“请马上来我的海滨别墅。”杰克别过头,一面留意卡尔的位置,一面应答:“你好,我是杰克,我这就去叫卡尔。”
“我需要见见你,杰克!”那声音又发话了,并且告诉了他别墅的位置。
卡尔没有在办公室里。他一定又溜到什么地方去了。杰克驱车前往海滨,他百思不得其解,始终想不出康德苏要见他的缘由。带着一肚子的疑问,他找到了地址里的房子。房子很大,面朝着海。房屋外面的码头上有一条游艇。门打开了,一位仆人接待了他,并随即引领他走进一间装修十分豪华的书房。书房四面的墙壁都镶嵌着彩色玻璃。
一座酒吧柜台映入他的眼帘,康德苏就在后面坐着。他的一头黑发披在肩上,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人们口中所说的年过花甲。他一直打量着正在靠近的杰克,眼中充满了机警。
“请坐,来喝杯酒。”他说着,一面向书桌旁的那个人示意,那人正在往公文包里塞文件。“尹文斯,我的律师。”他说。律师朝这边点了点头,杰克用同样的动作做了回应。接着律师急匆匆地拿起文件,起身告辞了。
杰克的目光拉回了吧台,他看见康德苏身子前倾,倚靠在柜台边上,正把一个装着酒的杯子推到他面前。康德苏的脸距离杰克很近,他的嘴唇很厚,一双眉毛看起来又黑又浓。
“我知道你,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应当是一个办事处的主管。”
“您知道我?先生。”他拿起酒杯,对于康德苏知道他的存在有些吃惊。因为韦氏企业的人员晋升,一向都是各个分公司的主管负责传达的。他非常清楚,康德苏和他们并没有什么直接的接触。
“是的,我还知道你来公司已经九年了,在这九年里你的表现一直很出色,你的工作记录棒极了。”康德苏笑了,接着说,“你以前有过一个自己的公司,可是因为受人陷害而倒闭了。”
杰克有些吃惊,关于他的情况,康德苏居然知道得这么多。
康德苏见状,直截了当地进入正题:“杰克,别愣着!尹文斯律师在桌上留了一份合同,你看一下。”
杰克起身去取合同。那份合同的内容,是有关购买新月峡谷地皮的。在三年前,也就是合同签订时,那块地皮价值只是现在价值的百分之二。
康德苏叫回了杰克,隔着吧台,继续往下说:“现在公司需要这块地,可是业主想单方面毁约。我了解过,当时是你作的公证。如果现在,你在登记簿上签上三年前的日期,盖上公证人的印鉴,他们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我想我听明白了。”杰克点了点头。他是真的明白!康德苏想要利用他的公证人身份,以不正当的手段低价获取新月峡谷的地皮使用权。也许康德苏向卡尔也提出过同样的要求,但究竟是怎样的,他不能确定。十年以前,他曾经做错过一件事,但那回他自己是受害者。
当时,在他自己的小保险公司里,他也担任着公证人的职务。他的一位投保人和妻子一起来找他作见证,并以他的签署为凭据出售房屋。结果,那个投保人骗了他,那个和他一起去作见证的女人,根本不是他的妻子!
真正的妻子出现了。她以自己一半的房屋产权被不合法地出售为由,向杰克的公司索要八千元的赔偿。之后,跟他有关联的公司,也开始一同向他发难,他的汽车款,他入的保险,还有为期四年的分期付款都一起找上门来。
回想起往事,杰克拒绝了康德苏:“对不起,这个恕难从命。我不能签署过期的日期,那样做,有违我良好的工作记录。”
当然,康德苏还是自有主张。他给杰克出了一个主意:把整本已经做好的记录重新登记到一个新的册子上面,顺便在当中插入那份买卖契约,就像是三年以前确实发生过此事一样。这确实是个办法。因为每本登记簿都是等到完全填满后,才寄到州政府的。有时侯,要填满一本登记簿需要五六年时间。
“我一向喜欢聪明人,只有懂得合作才能达到双赢,否则……”康德苏说着,他用拇指在空中一划。
翻身的机会终于来了,就摆在眼前。而且,康德苏也一再向杰克保证,没有什么危险,因为他的律师清楚这一行动中的所有细枝末节。假若杰克不配合,很可能会面临失业。他已经三十八岁了,还有两年就四十了!
康德苏缓缓地对他说:“杰克,只有识大体的人才更受欢迎。现在整件事情,你已经了解清楚了,究竟该怎么做,我想你应该明白,对吗?”
杰克呆住了,两只眼睛睁得很圆。康德苏急忙补充道:“当然也不会亏待你的,两倍怎么样?”杰克点点头,表示同意。因为至少这一次,受损失的不是他。可是,他又错了。他怎么都不会想到,一场噩梦正刚刚开始。
因为损失了近一千两百万元--高出杰克估计的20倍,受害的一方向法院提出了诉讼。作为案件的重要证明人,杰克被传出庭。他那本已经更改的记录簿,已经添加上了三年前的买卖产权一项,作为当堂证供,为韦氏公司赢得了官司。败诉的原告有些气急败坏。他们的辩护律师面对这样的场面,都瞪大眼睛看着。
杰克离开法庭时,注意到尹文斯向他眨了眨眼。而康德苏并没有出席。
卡尔被调去洛杉矶办事处了。杰克理所当然地成了原办事处的主管,薪水比原先增加了一倍。他给卡尔打电话,邀请他继续一起在周末去打高尔夫球,但卡尔拒绝了他。
“改天吧!”四个月了,卡尔一直拒绝杰克。
“等一下,卡尔!吃午饭的时候,我们见个面吧。”杰克说。
卡尔还准备拒绝,但是拗不过杰克的一再坚持,最后终于同意了。
在一家约定好在餐厅里。杰克已经到了。迟些到来的卡尔,只向侍者点了一杯咖啡。卡尔坐下来,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整个人忧心忡忡的。
“杰克,你实在不该做那些事。”
“我做了什么?你听谁说的?”
“没人告诉我。有关新月峡谷地产权买卖的事,在康德苏接管韦氏企业之前,我就知道。杰克,我想你不会不明白吧?我们都很清楚,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牵涉几百万元!”
“康德苏也跟你提过做伪证的事吗?”
“是的,不过我没有答应。我说,那个旧的公证登记簿,早寄到州政府了,那本新的是刚开始换的,所以我没法伪造三年前的日期。”
“是你告诉他,我的登记簿是五年前的?”
“当时的情况,由不得我不说。”
“可你应该早点告诉我这个。”杰克指责道。
“是的,我应该那样做。可是,他们会调查的,所以我没法撒谎。他们把我调到洛杉矶办事处,听起来是晋升,实际上是为了堵住我的嘴。我以为你会拒绝他们的。”
杰克叹了口气:“但他威胁说要解雇我,说我已经知道的太多。他们做得太绝了。卡尔,或许我们合作,康德苏就不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威胁了。”
卡尔说:“你太容易上当了,杰克,听我说。”他的手有些颤抖,手里端着的咖啡几乎要打翻了,“这些我以前没有告诉过你,不过有一个人,叫安东尼,你还记得吗?他是分管贷款的。”
“我当然记得,听说他去度假的时候,跌进悬崖摔死了。”
“是的。在他死之前,我跟他一起吃过午饭。他看起来有些惊慌,整个人忧郁极了。因为他在替康德苏做些满足自己私利的事情,所以才被康德苏提拔,去主管贷款的工作。安东尼跟我说,在芝加哥替康德苏做事的时候,康德苏总是用一种办法,去逼迫本来无心作恶的人去做像他一样的歹徒,当他们走进歹徒圈子以后……”
“然后,他就会杀死他们?”杰克的声音听起来很大。
卡尔声音很低地说道:“嘘!小声点!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说,康德苏利用他们继续去做其他的坏事,一些更加变本加厉的事!”他喝了一口咖啡,把杯子放下,“你该想想,也许安东尼是被谋害的。”
“你说什么?跌落山谷也许只是个说辞?而你,当时也在那里度假,那就是说安东尼被谋害的事,也许就发生在芝加哥。”
“也许是吧。我必须得离开了。杰克,你自己要小心些!”
杰克不想再做那个所谓的主管了。办公室中的女职员也是总出问题,交代的工作一直都无法保质保量的完成。他发现自己开始害怕黑暗,出门的时候,他也异常小心,非常留心身边来往的车辆。
三个星期过去了,康德苏又来了电话,他让杰克到海滨去。
当杰克踏入书房的时候,康德苏已经是满腔的怒火。他穿了一身航海服,见到杰克,他随即把头上戴着的蓝色航海帽用力掷到一旁,大声吼起来:“知不知道你都做了什么蠢事?”
见到这种阵势,杰克想不出该怎么回答,现在他能做的只有直挺挺地傻站着。
康德苏拿拳头狠狠地砸在柜上说:“那个旧的登记簿你是怎么处理的?”
“我把它捆起来,塞到公寓后的垃圾桶里了。”
“你这个笨蛋!怎么不烧掉它?”
“找不到地方去烧。”
“算了吧你!现在那东西在甘地手上!”
“甘地?谁是甘地?”杰克心里一阵打鼓。
“还问是谁?一个该死的告密者!他想插手此事,想要控诉韦氏企业,”康德苏拿手指了指柜台后面的镜子,接着说,“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在那里面安装了窃听器。我在这里的所有秘密,他都听得一清二楚。当然,它现在肯定不在那儿了!我扭掉了它!可他已经把有关产权买卖的那件事录了音,并且制成了录音带。可录音带在法庭上是没法作为证据的,他想用这个来敲诈我。可是你倒好!他们很轻而易举地就在你的公寓里找到了要我们命的东西!你竟然就那样直接丢到垃圾箱里!你干脆把那东西直接递到他们手里得了!”
“你事先没有跟我说过这些。”
康德苏怏怏地说:“是呀!我没跟你说,你也不动脑子想想!尹文斯律师说,也许你会在牢里待上二十年。而我,顶多是多花点钱罢了,就当是自己倒霉,我认栽!我会按他们说的价格去拿地皮,但甘地休想来控制我的公司。可你就惨了,不管你怎么否认,可你确实伪造了登记簿,而且也因此升了职,若是真的调查起来,我们完全可以说公司对此毫不知情。”
“谢谢你的提醒!我这就去找我的律师。”杰克大怒。
看到杰克的愤怒,康德苏脸上的表情突然变了,“事情虽然是那么说的,不过,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你要来杯酒吗?”
“当然,为什么不!”杰克粗声粗气地说。现在,他掉进了陷阱里。讹诈新月峡谷地皮的事,人家出手还击了,而且还是以眼还眼。坐上凳子,他问:“还有什么选择?”
康德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那就取决于你的胆子到底有多大了,你可以把他除掉!”“要我去杀人?”
“你听着,杰克,我也只是个建议。但只要甘地死了,一切又都和以前一样了。我知道你会打高尔夫球。”
杰克点了点头,他好像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
“在你们打高尔夫的时候,甘地被球砸中了,正好砸在脑袋上,那完全是个意外!”
杰克低声吼起来:“我脑子有点乱!就算有机会打一个狠球,可未必就能一次击中。”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你肯定能击中他。他通常会去有资格限制的山谷俱乐部打,到时候,我带你进去。在他玩过一圈后,会习惯性地在终打地区练习,你可以在那里等他,然后找个没人的时间,乘机下手。”康德苏一脸狞笑,对杰克说。
“就用高尔夫球?它看起来可没什么杀伤力。”杰克有些质疑。
“不用那个,用锄头!好了,别磨磨唧唧的。你都不知道,我在摆平这事上花了多少钱。”“我还是不能确定,我需要些时间考虑一下。”
“好的,当然,你有这个权利。给你一个小时,外面有条船,你可以去那里好好想想。我在这儿等你的答案。只是有一点,我想提醒你一下,你年纪已经不小了,也许你的一念之差就会让你在监狱里待上二十年。”
阳光照在杰克身上,他坐在那儿,心里暗暗地想:“其实,甘地不是什么好人,他现在是我极大的威胁。”他顺着思路想了下去:他一定害死过许多人,这种人也许死有余辜。他又想到了卡尔,这件事情已经快要让卡尔崩溃了,而他自己现在也深受着种折磨。他想到了自首,可转念一想,向警方透露消息肯定会被康德苏知道,最后必死无疑。也许还有别的方法,总之他们绝不会放过他的。
在山谷俱乐部里,甘地正在练习。来回已经练习两次了,一直有人陪同他。他喜欢以第十八个洞为目标来练习。俱乐部是私人开设的,地方不大,在那里打球的人也不是很多。练习区域的四周围绕着长得很密集的树,枝叶繁茂,是个隐蔽的好地方。杰克一直待在那里,他正在等待时机。
终于,自信战胜了紧张。他下定决心,要去实施这个在他看来还算完美的谋杀方案。在他宽松外套的口袋里装有一个沉重铆头,一个硬硬的高尔夫球系在上面。他还准备了一只相同的高尔夫球,那是在把人击倒之后用来做障眼法的。
甘地接着开始练习第三次,这次总算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杰克小心谨慎地环顾四周,在确定没人在场以后,他用左手拿着击球棒,把一个球瞄准甘地打了过去,紧接着他向甘地那边走了过去。然后,乘着没人在场的时机,重重地朝甘地的右太阳穴上猛烈一击。甘地没来得及吭声就已经倒在草地上,左边着地。杰克又扫视一边周围,随即动作很快地蹲下来,他用事先准备好的高尔夫球放在甘地流出的血上面,跟着扔掉球,让球看起来像是从甘地的脑袋上被弹开的一样。甘地死了。他收起刚才行凶的铁铆,然后急匆匆的离开了案发现场。
他走向汽车,回头目测了一下,那球看起来像是从第四个洞或第八个洞飞过来的。甘地的死亡纯属一场意外,这似乎确定无疑。
新闻报道出来了,大致内容是这样的:一个从芝加哥来的名叫甘地的歹徒,在山谷俱乐部高尔夫球场练球时,因不幸被球击中,意外身亡。这让杰克长出一口气,关掉了收音机。也不知漫无目的地兜了多久的车,他终于回到自己的公寓了。他有些懊悔,良心不住地遭受谴责。倒酒的时候,他有些吃惊,他的手不停地抖。于是,他到椅子上坐着,仰着脸凝视着天花板。
“天啊,我都做了些什么?”他大喊大叫起来,刚刚喝下的酒在他的胃里,令他一阵阵的恶心。他打开电视,可已经十点多了,并没有什么节目。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才叫魂不守舍。熬了一个小时,突然门铃响了,那一刻他真希望来的人是警察,他再受不了这种折磨了!可他竟看见了康德苏!
一看到杰克的神色,康德苏哧哧地笑了起来,他四下看看,然后走进屋说:“别这样,放轻松一点,你干得漂亮极了。”
杰克点点头,“可我觉得恶心。”
“你有这样的感觉是正常的。”他说着,把杰克按坐在沙发上,并在旁边坐下。杰克咽了咽口水,他咧开嘴笑了,说:“你有些后悔,宁愿这些你都从没做过?”
“是的,我的确这么想的。”杰克说。
“这个我完全可以理解,所以我从来不会留第一次出手的人一个人在家的,他们都会在家里跟自己生闷气。”
“第一次?还会有下一次?”杰克有些惊愕。
“那是自然,你最好先冷静一下。慢慢地,你就不会再为第一次的杀人而感到不安了。相信我,这都是真的,也是为了你好。”
“你简直是个疯子!”杰克有些恼怒,起身离开了他。
他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没开口说话。在杰克转身的工夫,他点燃了一支香烟。他吐着烟圈,眼睛里透露出遮盖不住的喜悦。你很难想象,像康德苏这样身份的人会出现在杰克的住所,你更难想象,就在不久之前,杰克还因为他背负了一条人命案。杰克不禁有些怀疑。也许甘地根本威胁不到他。试想,康德苏那样心思缜密,又心狠手辣,甘地怎么可能会闯进他的房子,并有机会装窃听器呢?他又上当了!
“现在,你还想除掉什么人?”杰克的语气很平静。
康德苏眯上眼说:“一个像你一样感觉到有些厌倦的人,一个可能把你送进牢房的人,不管你现在都想些什么,也许你应该想想这个!”
是的,他说的一点都没错,他手里攥有杰克的把柄,他已经把杰克推进了他的土匪圈里了。早在杰克伪造房产买卖的时候,他就已经变成了土匪,跟他们一伙了。然后康德苏又用谎言诱骗杰克行凶杀人,让他彻底地掉进深渊,不能回头了。
“其实甘地和我根本就毫不相干,是吗?”杰克质问道。
“随你怎么想,可我还是想告诉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康德苏反驳,“这一切究竟是因为什么,是你那个好同事,卡尔!”
“哦,不!卡尔?跟他有什么关系?”杰克吃惊极了,连连问道。
“这一切都与他有关。原本是让卡尔去除掉甘地的,可他实在太没用了,在那儿都两天了,还是没有成功。”
“我不相信!卡尔不会去做那些的!”
“随你!可我有准确消息,我的查账员发现,他和安东尼在你的办事处私下里做过手脚。”杰克听完后,摇摇头说:“如果真有人盗用公款的话,那是肯定安东尼,不会是卡尔。”
康德苏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说:“也许你说的没错。但让我坦白地告诉你吧,安东尼留下的一切,矛头全都指向了卡尔。”
“这么说,安东尼已经死了。”
“是的,没错,也许你可以猜到,这是谁做的?”
杰克忽然觉得两腿发软,“难道是卡尔?不!这不可能!”
“那绝对是个漂亮的意外。我跟卡尔说,是安东尼在背地里捣鬼,他可能会因为这个而在牢里待上十二年,要想不去蹲大狱,最好的办法就是除掉安东尼。所以卡尔和他一起去了‘大峡谷’,然后把他推向了悬崖。事后他惊呆了,几乎吓破了胆。甘地的事情在他那里,也就一直没有进展。”
“所以你就想了个主意,由我来替你杀死甘地。”
“非常正确,没错,看来你已经明事理多了。或者我还可以再提醒你一句,如果卡尔不在了,你就能进入企业的董事会,年薪会有两万五千元。当然,也就成了我的心腹,这是一个不错的结局,值得你去考虑一下。”
“可是,为什么非得是我去杀掉卡尔?”
“总得有人去做这件事!杰克,也许你已经别无选择了。卡尔支撑不了多长时间的,他肯定会去向警方自首。到时候,他会说出所有的实情,包括甘地的事情。他知道甘地是你杀的。说实话,我也不希望看到朋友之间弄成这样,可我真的爱莫能助。尹文斯律师可以帮我辩护,说我跟此事毫无瓜葛,可是你就……”
“说吧,我该怎么去做?”
“真爽快,小子!”他很满意地咧开嘴笑了,接着说,“用猎枪干掉他。这里现在没有小子弹了。你可以现在到他家里去,从后门进去,他认得你的声音。然后抓紧时间干掉他,再马上离开那儿。”
“可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警方一定会来调查我的。”
“你可以再赶回海滨,尹文斯和我会为你作证的,说你整晚都在这里待着,哪儿也没去。这些我早就计划好了,仆人们已经都放假了,不要再去担心什么。”
“猎枪在哪儿?”
“走吧,和我一块儿过去取,我的汽车放有一把。”他说。
杰克尾随康德苏出去,从康德苏手里接过了一把用毛毯包好的、已经上过膛的猎枪。
取完杰克的外套,他们立即出发。看着杰克爬上卡尔家的楼梯,康德苏把车开走了。杰克进入卡尔的公寓,直奔厨房。杰克知道卡尔在厨房。
几个小时前,杰克曾打电话让卡尔到自己家里来,而卡尔每次到杰克家,都是从后面的楼梯上来,因为那样他可以把车停在杰克的车库前面。
一打开厨房的房门,杰克发现卡尔已经面无人色。
“你全都听见了?”杰克问道。
“他按门铃的时候,我刚进屋。你也知道,我现在的情况糟透了!我跟你说过,不让你搅合进来。”
杰克没有理会这些,劈头盖脸地问道:“安东尼真是你杀的?”
卡尔点了头,低低地嘟噜了起来:“是的,当时知道是安东尼陷害我,我气急了,就听了康德苏的话,把他推下了悬崖,但是事情刚一做完,我就反悔了。”
“卡尔,我想现在我们就剩下一条路可走了。我这里还有一把猎枪,我们现在就去海滨!”
“去那儿!”卡尔的眼睛睁得圆圆的。
“对,去干掉那两个无耻的小人,这一会儿应该只有康德苏和尹文斯律师在那里待着,我总觉得他们什么都知道。”
卡尔没有反对。于是,他们俩像是外出执行某个神圣使命一样,充满了信心,一起赶向海滨。
“康德苏最大的失败就在于,他根本找不到完全可以信赖的朋友。”卡尔说。
“是的,这一点我完全同意,他可以说服一个人做任何事情,但是忠诚除外。”
凌晨三点钟,他们出现在康德苏的别墅门外。当康德苏打开门的时候,杰克的枪口直冲着他。他们把他挟持进了书房,但并没有看见尹文斯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