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炎炎,蝉噪烈烈。枝叶打着卷儿,矮草懒散伏摆,彷佛一切生命显得无精打采。
万家果园仍一片郁郁葱葱,梨树下潜蹲红衣少女,背后一定斗笠,脸上沾满了泥质,手中握着两水利狼吞虎咽般地望嘴里送,毫不顾忌礼态。
“汪~汪汪”一条大黄狗走了出来,竖起尾巴站在原地不停地吼吠。
木屋中阿德闻声抄起两角叉子,出门便吼道:“是谁!”
红衣少女惊慌失措起身就跑,方才瞧清正是昆姚。
大黄狗倒也懂的仗势欺人,见对它没有威胁,奔起四肢紧追不舍。
所幸昆姚就在栅栏附近,丢掉水梨,一扑一翻轻松越过栅栏。
阿德寻声追来只见红色身影翻过栅栏渐渐远去,晃晃脑袋转身回屋。忽然西瓜地里蹿出一只头扁、鼻尖、耳短,颈短粗,尾巴较短,四肢短而粗壮毛尖白色形似如鼬。
阿德精目一亮,提叉刺射,鼬身子一扭反倒从他跨下逃走,大黄狗迅速追去,边跑边吼。当下懈气道:“唉,这年头连狗獾都敢招摇过市。”
昆姚走在大街步步缓向镇东,目无神志、面态沮丧。街道上行人杂乱,街市两道喧闹不断却是充耳不闻,一切都好像与她无关。
路人见她满脸泥浆甚是不讨喜欢,私下窃窃论语,纷纷避开绕行。
昆姚她听的见但完全不予理会,只知道脚在走要去一个地方,脑海幻想过无数个寻到凶手为父报仇的场景。
镇门东头一路蹄踏飞声,一记飞骑急促的很,骑仕来路连喝:“闪开!闪开!”
行人们老远听得高喊,转眼近至面前,脚跟子灵敏的青年闪的过,有些躲不及时轻擦而过,摔的摔,倒的倒,路边摊子一片狼藉,硬是霸道的很。
骑仕望见前方已闪出一道,却见红衣女挡道,高声喝道:“闪开,闪开!”
昆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对外界全然不闻。
“驾!”白袍臂袖缰绳鞭打,白马嘶鸣,“得得得”马蹄声越来越频繁。
骑仕本以为她会躲开,却不料无动于衷,马速过快无论是急停或是绕行一定会撞上,轻则伤残重则致死,却没有一点要急停的意思。
“驾!”骑仕耳听身边一声大喝,转首看去一勺白影掠过,只见他身子向右下倾斜,巧妙的挽住红衣女子细腰搂上白马,奔出东镇门。
溪水岸边青草泥沙,一岸青杉苍郁,一岸矮山环抱,正是玲珑山脚下溪水处。
白马在溪水岸吃着青草。秦风、昆姚坐在一块较大的岸石上。
秦风问道:“姚儿姑娘,方才快马驶来你为什么不躲?他们可都朝廷邮驿,如挡了他们道,若侥幸不死官府也会拿你治罪!”
昆姚晃过神来已经到此,呆呆凝视水面。
秦风伸首向她脸孔瞧去一脸泥质,面情沉重,星眸凝滞黯然失色。话不多问,打湿衣袖一角,轻轻的拭去她脸上的泥质。莞尔而笑,道:“瞧,这不挺漂亮的嘛!”
昆姚感觉脸上一阵清凉一阵温暖,回忆起小时经常玩的满脸泥巴,每次都是爹替自己擦去,顿时心头立即涌起万分痛楚。恍然闪念血仇,突然直起身子,“公子,借马一用!”三跨两步越上马背,抄起缰喝马离去。
秦风瞧见她眼神闪过一丝意念,充满一种恨意。心下琢磨着:“她也去杭州?”
山青青,四面低山群峰连绵,一面秧田一片湖海,更是四季分色:春天,杜鹃遍野、桃李芬芳姹紫嫣红;夏天杨梅红熟;秋天柑桔金黄;冬天浩雪壮观。村落因此得名青山。
水绿绿,烟波浩渺的湖水青山合抱,群峰延绵,层次丰富,风姿绰约。“树在水中长,船在林间行,鸟在枝上鸣,人在画中行”这便是当地水上森林,曰青山湖。
昆姚骑马穿过村庄一路来到青山湖渡口,一望广阔!水面浮起数座山头,林木丰茂,期间湖中一座较大的山头岸口设有水寨,停泊船只各有大小,名唤“水杉帮”因水杉而得名。
水寨四名岗哨见对岸响炮,自觉的抽出两名上船前去迎接。
稍过片刻,船到对岸,哨岗甲见而喜之,道:“小公主,原来是你呀!快上船吧!”
昆姚满面苦涩,本欲将马留在岸边,实在放心不下牵马上船。
哨岗乙遮其嘴悄悄地对哨岗甲说道:“小公主这是怎么了,以前可都不是这样的!”
哨岗甲道:“别问了,快划船。”
湖面碧波萦回,鱼群欢跃;山上松涛阵阵,修竹茂林。如此美景昆姚不瞧一眼,船舶一靠寨,飞快地的跑进寨堂。
正堂上仍是岳飞遗像,桌上供奉灵位。堂下座椅上此人专心阅读书籍,长方脸、过桥胡,双目锐利,他便是水杉帮总舵主林震风。
“林伯伯……”见如亲人眼泪夺眶而出。
林震风丢下书本赶忙迎去,关切地问道:“啊呀,姚儿你这是怎么了?”
昆姚扑进林震风怀里痛哭,好一会儿止住哭泣,道:“爹、爹死了……飞影寨被剿了……”
林震风愕然一惊,目瞪眉锁,忙问道:“怎么你一个人来,其余兄弟呢?”隐隐察觉情况非常不妙。
“死了……全寨人都死了……”说着说着昆姚又失声痛哭。
林震风作紧拳头,怒道:“我八山十一寨,三镖六帮,死的死、残的残……狗皇帝!我林震风迟早取你向上人头祭奠我亡下兄弟!”顿了顿,道:“姚儿,告诉林伯伯是谁干的?林伯伯先替你爹报仇,然后抓那狗皇帝!”
昆姚孱弱的双肩不停地抽动,竭力忍住抽泣。道:“华、华夏庄少庄主秦、秦风,还有慕容雨、雨泽。”
林震风惊道:“就两个人?”深知飞影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军械投石车断难运上山,只能徒手攻击,若没有数万军队难以攻破,不禁骇然。
昆姚连连点头。
林震风轻轻抚摸她脊背,“姚儿不哭,替林伯伯跑趟杭州,让你任伯伯来一趟。其他分舵主林伯伯会找人前去通报,之后就安心地留在林伯伯这儿,等好消息!”
昆奕与其他分舵主皆是林震风生死之交,虽然闻到噩耗但没有流出过多伤感,或许是因为一舵之主,或许是因为麻木。
昆姚拭去泪水,尽力竭泣,“嗯!”点点头。
船只靠岸,昆姚牵马上岸十分伶俐越上马背,喝马而去。
未时刚过,踏入临安城又有一翻天地,青石铺垫道路宽阔一眼了望既清洁又开朗;四周房屋棱角分明,墙壁以白色石砖雕砌而成,美观整洁且又大方。
过往行人衣装洁净鲜艳不觉土气,街道两旁各式店家标旗高挂迎风飘飘,铺内物品层出不穷、花样百出。
昆姚踏马缓行,面对繁花世界总忍不住胡思乱想。
稍过许时,本欲前往钱塘无意间到了西湖。
轻风拂过,白鸟掠过,阳光下的西湖是如此的宜人。湖面上时而波光粼粼,犹如碧绿的珠片;时而风平浪静,宛若一面硕大的银镜。
虽美不过细雨霏霏的西湖那一番水天一色,但湖面荷叶摇摇曳曳,婀娜多姿引来无数恋人观赏。
昆姚眼中闪过千丝万缕,并非羡慕恋人恩爱,而是一种失落的幸福。白马缓缓行过一对恋人,隐隐听见男子诉说:“假如有一天我们不在一起了,也要像在一起一样。”
忽然想起爹,或许寂寞的人总是会用心的记住她生命中一个重要的人,于是总是意犹未尽地想起,在每一个细微的瞬间一遍又一遍的默数。
咀嚼过的回忆越嚼越清晰,渐渐的从回忆刺痛到心里。昆姚快马来驾到西湖边,下马蹲在水岸边狠狠洗了一把脸,泪水蠢蠢欲动。
水中映照着自己若弱的脸孔,只会哭泣流泪,轻轻呼唤着“爹”。她缓缓站起身来面对西湖,它是那么的妖艳迷人,恋人因为有它才幸福。
昆姚一瞬间昆姚想了很多,那一句“假如有一天我们不在一起了,也要像在一起一样!”深深刺激到神经,或许说的很对。闭上双眼感受,轻轻念道:“爹,姚儿来陪你!”前倾倒下身子。
宛然间回到那一刹那,熟悉的部位,熟悉的触感,熟悉的体温,那一只手还是那么巧妙的轻轻挽在腰间。
昆姚没有回头,知道一定是他。顿时泪水夺眶而出,道:“为什么要拦我?为什么你总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秦风没有立即回答,心下顿了顿,张口细声说道:“因为……我想见到你。”
昆姚摇摇头,一种莫名的微妙感觉告诉她眼前这个男人既陌生又似曾相识。道:“不,我们不可能的……”声音压的很低,也许根本就没说出口。
秦风蹙眉不明其意,以为她还是想不开。便道:“你有勇气选择死,为什么没有勇气活下去?为什么没有勇气面对现实?”
昆姚含着泪水转过身来,凝视着他。道:“看着我眼睛,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秦风望着她眼睛一抹绝望的泪眼,隐隐感到与她之间是痛苦又割舍不去。湖面烈艳射来,字字念道:“秦--昭--风!”
“秦大哥!”昆姚一头埋进他怀里,感受到被拥在怀里的温暖,小声的抽泣。
此刻时间彷佛被定格,两人紧紧相拥,他们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或者根本是在欺骗自己。也许他们是懦弱的勇敢迈出第一步,与时间比赛,而人生的赌注越大。
夕阳斜落,湖面荡起晚风圈起层层洌滟。
秦风抚摸着她脸庞,用大拇指抹去眼角泪水,细细看着每一寸,生怕看漏。
昆姚内心一股热流油然而生,截止抽泣,说道:“你看够了没!”声音还有些嘶哑。
秦风开张笑容,道:“没呢!”
昆姚道:“我饿了,一天都没吃东西。”
“我带了些干粮。”说着便从怀里掏出纸张包裹大饼。
昆姚拿过大饼找了处地方坐下大口大口的啃了起来。
秦风守在一旁,道:“慢点吃,小心噎着。”
昆姚知道自己吃相难看,微微侧过半身。
秦风付之微笑,又道:“今后有什么打算?”
昆姚才想起来杭州之事,收起大饼,突然直起身子。道:“我要去找任伯伯。”
秦风也站起身来,道:“我送你吧。”
昆姚侧回身来,道:“我任伯伯不喜欢见外人。”
秦风想了想,事出突然恐怕是有些不拖。道:“好吧,你若想找我,来华……华夏庄山脚下的清泉村,门前有棵杨柳就是。”
“嗯!”昆姚一点头,道:“我回来就去找你!”牵来白马一记轻巧翻身坐上马背。粲然笑道:“我先走啦!”这一刻犹如寒冬入春冰雪消融,所有的仇念皆抛诸脑后。
两人分开后,秦风返回华夏庄准备明日试剑英雄会。
昆姚轻骑快马,心中忧愁散去不少,在夕阳落幕之前赶到钱塘江。门框上写着“翻江会”,坐落在钱江不远处,据说有千人之众!
门口一守卫眼睛忽然一亮,叫道:“小公主!”
昆姚便问道:“任伯伯在吗?”
守卫道:“正在大堂呢!”
大厅进门四五步这人身影威武,双手扣背,龙头护肩,下颚短须,一抹翘胡,此人便是水蛟帮帮主陆炎。“任帮主,你我向来素无瓜葛,为何打伤我小儿!”气势咄咄逼人。
从旁衫袍蓝衣,按着右胸口不时轻声咳嗽,显示已然伤及肺部,脸色气质不差,伤势应该不重。
堂上岳飞遗像,桌摆灵位。
“陆帮主,你在上游,我在下游,你我本来互补牵涉,各做各的生意。你儿子陆俞原三番两次来我地盘抢我生意,难道翻江会众千弟子不用吃饭吗!”说话之人姓任单名崇,与昆奕是同辈之人。身形魁梧,翘眉宽脸,眼睛深邃锐利,肩挂披风,双手插腰亦是一身轻便戎装。
陆炎抖抖点头,道:“好,此事暂且不论。俗话说的好,打狗也得看主人,我儿子抢你生意,我赔上银两便是,你打伤我儿子此事该如何解决!”
任崇冷冷一笑,道:“呵呵,陆帮主今日是来故意生事的?”
陆炎抬手拦口,道:“任帮主不要误会,我若来生事何必只带小儿前来?”
任崇道:“陆帮主的意思是?”
陆炎淡淡道:“话说一山难容二虎,我今日水蛟帮少说已有千人,小小钱塘江恐怕难容两大派会。要么你让出一半水陆生意,要么只能是血染钱塘!”话道末句十分狠重。
杭州向来是繁华之地,途径商人来往众多,货物大多委托这两大帮派运送。就算割让一分水陆生意只会壮大对方帮派,消弱自身,久而久之定被吞噬。
任崇冷眼一撇,道:“陆帮主你可真是痴人做梦!”
陆炎喝道:“好!任帮主既然不惜血染钱塘,休怪我陆炎手下无情!告辞!”转身匆匆离去。
任崇随叫道:“哼!不送!”
昆姚随道走向大堂,迎面匆匆走来两人,好奇地看了一眼。
陆俞原低着头,捂着嘴巴,轻咳嗽了几声掠过她身旁,余光扫了一眼红衣双尾辫模样惹人可爱忽觉心动,不觉回首多瞧一眼。转念闪过:任崇的女儿?
“任伯伯!”人未到声先到。
正在发愁任崇忽听小公主驾到,整了整脸色出门迎去,喜道:“什么风把我们家小公主给吹来了?”
昆姚道:“是林伯伯让我来,说是有事,但是我现在好饿啊!想吃饭!”
任崇笑道:“来的正好刚赶上开饭,走,吃饭去!”领着前往厨房厅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