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个孟夏的星期天我没有回家，沿着古城公园那条街一个人闲逛，阳光灿烂，花丛怒放。有几个小伙子过早地穿上了半袖衫，拖着拖鞋在大街上招摇，他们是走在时间前面的人，我是这么想的。街道两旁的店铺刚刚开了夹板，服装摊上堆着的五颜六色的夏装吸引了不少姑娘，每当换季时节，各地的小贩们准能花样翻新的把服装从南方弄到内地，卖给那些追逐潮流的人们。相形之下，金鱼档，烟摊，彩扩部以及小卖铺就逊色了不少。除了像我这样的闲杂人员过去凑凑热闹，几乎没有什么人光顾。

我在一个烟摊上买了一盒希尔顿香烟然后点燃，满脸皱纹的老太太非常和蔼的问我是不是学生，我看了一眼她毫不避讳地说是啊，她又笑着问我是不是象我这么大的学生都已经开始吸烟，我说不是。她还有点惊讶，似乎我在说谎一样，我看看她然后笑着说女的不抽，她觉得我说话很有趣，于是和我唠唠叨叨地扯起别的。我敷衍了她一会儿，正好有个中年男子来买烟，就趁势赶快走开。

我独自挤在人群中玩了一会儿，感觉着虚假的繁华和热闹，忽然前面出现了同系的一个叫金珠的女生也正孤单的走着。我和她并不很熟悉，只是在阶梯教室里上公共大课的时候依稀见过几次面，我想了想决心上去和她说话，反正此刻正在无聊中。找个人做做伴不是很好么？

我和路上的人群挨挨碰碰地走了一阵子，终于接近了她，然后又假装刚刚发现她的样子向她“嘿”了一声。她抬起眼睛，看见是我，眼神中竟然很是受宠若惊状，同时也“嘿”了一声算是答应。

“怎么一个人出来啦？”我略带关切地一本正经问道，并没有熄灭了手中的烟。

“是呀，她们都回家了，你怎么也一个人？”金珠有点腼腆，一笑露出两颗很好看的虎牙。她并不是非常漂亮，但是却也有点可爱。

“你为什么不回家？”我所答非所问地又问她，已经完全和她并肩缓步走在人群中。

“我家是外地的。”她低声的有点自卑地说道。

“是吗？哪里？”我又问道，故作很洒脱的弹弹烟灰。

“吉林。”她说。抬眼又看看我。我看见她的五官其实很端正，就是脸色微微黑了些。但是她说话的时候很有一股女人气。

“喔，这么远，你出来买什么，我帮你侃价儿吧。”我把烟扔在地上，用脚踩灭了说道。

“你会吗？”她问我。表情很天真，我知道女孩子们碰到男孩子，尤其像我这样的优秀者都会故作天真。

“太小瞧我了。”我说。双手插进兜里，一幅很老于世故的样子。

“我也不买什么，只是出来走走。”她很随便地说。

我们边说边一起向前走，我不时地拨开碰撞我们的人群，不让那些张着眼睛傻看的人们碰撞到身上。

走了一会儿，我忽然有点口渴，前面刚好出现了一个冷饮摊，冰柜前面挂着各种名目的冰激淋口袋，这几年冷饮业发展也很快，名目繁多的冷饮使人数不胜数，走了这么半天，说了很多话，我只觉得口干舌燥。

“我请你吃冷饮吧。”我看看正走在我身边的金珠姑娘说，她对我笑笑表示赞同。

卖冰激淋的姑娘一开口我才发现她的嘴说话时有点歪，她很殷勤的从冰柜里拿给我两盒冰激淋，并打开盖子，递上了木勺。

“我想要草莓的。”金珠有点挑剔地说，我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那个姑娘只好盖上了盖子换了一盒又递过来，我赶紧称了谢。

“你这人事儿还挺多的，这样会引起别人不高兴的。”我不客气地责备她说，然后和她一起走出人群。

“她就应该这样服务，不就是换了一盒冰激淋么，怎么啦？”金珠还很不服气地说。

“人家开了盖子就不愿意再换了，再说这也给人家添了麻烦。”我有点不高兴的教训她。她没再说话，低下头也有点不高兴。我看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多事。好像自己已经使她的家长了一样。

我们不再说话，只是各自吃着自己的冰激凌，这样默默地一直走到古城公园门口，本来就很不熟悉的气氛变得更加陌生，我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和她走下去，为什么不走开。也许我太无聊了。

“这是颜体字。”我指着公园门口的牌子没话找话地说。

她抬头打量了一下，哼了一声，又勉强地向我笑了笑。

“我以为你生气了呢。”我为了缓和气氛不得不假装和她距离很近。

“值得吗？”她又一笑，这次似乎不是勉强的那种，为此我如释重负。

我们拣了个鲜花盛开的排椅坐下来吃冰激淋，我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又好起来，因为这里到处是人，很热闹。金珠正坐在我身边一勺一勺的吃着，眼睛看着几个小孩子正在远处练习骑小自行车，样子十分满足。

“你有男朋友吗？”我看着她笑着问道。

“没有。”她略一迟疑，看了我一眼回答说。

“为什么不找一个？”我又问她。

“还没找到合适的。”她笑着说。样子很羞涩。

“看我合适吗？”我指着自己忽然说。满脸嬉笑。

“……”她没说话，有点不自在。我知道她可能真的有点喜欢我。

“你不是有很多女朋友吗？”金珠抬眼问我。

“没有吧，”我说。“怎么会有呢？”

“你不是和李小雨挺好的吗？”她又追问我说。

“一般好吧。还不如咱们两个人熟呢。”

“别瞎说了。”她显然并不相信，拼命用木勺挖冰激淋吃。

“李小雨有什么好的，我不喜欢她的个子太高。”我说道。

“你自卑啊？”她问我。

“没有。”我说，她仍旧不相信，没再搭话。

“那陈欣不是和你挺好的吗？”她又拣了个关系和我挺好，模样还算漂亮的问我。

“还行吧。”我说，然后又顿了顿，“就是她的举止太轻佻了，这种女人靠不住。说不定哪天就和别人跑了呢。”

“那赵熹呢？人挺老实的，长得又漂亮。”

“行了，行了。”我打断她的话，“你以为你是一个媒婆呢？”接着我又看了她一眼，故作出真诚的样子。

“其实，我喜欢的女孩是模样不十分美丽，但也不能太难看，不轻佻，打算跟我过一辈子的，即使甩也甩不开的，丑妻家中宝嘛。”我边说边用眼睛瞟她。

她假装正用心看几个正在练气功的老太太，就像没听见一样，我知道她听得很清楚，但是假装没有话说了就住口。

“我请你吃中饭吧。”我望望天空说，太阳已经到了正南方。

“这不太合适吧。”她挺犹豫。

“这有什么呢，走吧。”我说，然后站起身来。

“行，那走吧。”她也站起身来。我们穿过道道人流，为了不被冲散，我用右手臂轻轻扶在她的肩上，最后干脆她挽上我的手臂。

我们在一家路边寂静的小饭店吃了一顿，我喝了一瓶啤酒，她只喝雪碧，我看出她没有被男孩子单独请过饭，还一个劲儿故作淑女状，我们高谈了一会儿中国的隐形经济，就离开了那家饭店。

天色尚早，无所适从，我不想一个人回宿舍看书，也舍不得这个女伴，她似乎也这样想，我们商量了一会儿，就决定到她们宿舍里玩。

她说她的舍友全回家了，因为自己家在外地所以经常一个人出去闲逛。我说那以后星期天可以找我去玩，我不喜欢老回家，她很高兴接受了我这个邀请。

我们沿着很窄的楼梯走上去，她边走边找钥匙，走到四层的时候，已经找到钥匙，来到宿舍门前，她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激动，竟然把钥匙掉在地上，为了不招致尴尬的场面，我弯腰帮她去拣，正碰上她伸出来的那只很小的手，她的脸微微红了，低头开门，我站在她的身后，低头看见她领口里面白皙的脖子。我的心开始狂跳。

宿舍里十分温馨，这只有女人才创造的出来，好比你去一个家里，你会感受到这个家里边有没有女人。金珠所住的这一间宿舍墙上用色调柔和的花布钉着墙围子，有的地方还挂着大幅的黑白影星照片，她指着靠窗的床让我坐下之后就开始不停的在屋子里运动，换拖鞋，倒水，梳理头发，又洗脸洗手，直到我盯着她好一会儿她才在我对面的床上坐下来，我们互相看了一眼。忽然感到这种安静有点使人不知所措。这时候我才发现她很娴静也很温柔，像所有女性一样带着淡淡的清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