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关东门外五里地的一个山沟里,熊熊的烈火将那片夜空映照的犹如白昼,许多具尸体正在被烈火焚烧,周围站满了商队里的人,都在望着那炙热的烈焰,将一具具尸体焚烧成灰,脸上带着一种莫名的伤感。
鸠摩空席地而坐,双手合十,双目紧闭,嘴唇不停地在念着经,负责超度这些亡魂。
李璐瑶双膝跪在雪地里,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哀伤之情无法言表。
鞠义站在李璐瑶的身后,看到大火将那些尸体逐渐焚烧成灰,便轻声对李璐瑶说道:“李姑娘,请节哀。”
李璐瑶一言不发,只是痴痴地看着那逐渐熄灭的火焰,回想起自己的父亲生前对自己的关爱,心中更是平添了一份伤感。
萧风远远的站在一棵枯树的下面,望着山沟里的一切,什么感觉都没有。作为一名雇佣兵,他杀的人太多太多,特殊的职业决定了他的性格:孤僻、冷傲。经过银狼的事情后,让他变得更加的谨慎了,变得已经不太愿意去相信别人了。
远方传来了阵阵的马蹄声,萧风扭脸望去,映着清冷的月光,看到一支穿着橙红色军装的汉军骑兵,在一个身披厚厚铠甲的人的带领下,朝他们这里赶来。
因为是汉军,因为他们当中有一个身为军司马的鞠义在,所以萧风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只是静静地待在那里,目睹着那队骑兵离这个山沟越来越近。
不多时,这支大约百人的骑兵队伍便驶进了山沟,为首的一个戴盔穿甲的人勒住了马匹,凝视了一下山沟里的一切,便问道:“你们都是些什么人?”
这时,鞠义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走到那个为首的骑士面前,抱拳道:“启禀大人,这些都是我们大汉的商队,他们在火化一些尸体,以便将骨灰带回中原去。”
那个人看到鞠义后,便冷笑了一声,说道:“我当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原来是你。鞠义,你可知道玉门关一带严禁烟火?”
“大人,属下当然知道,只不过事出有因,所以属下才……”鞠义急忙解释道。
“鞠义,你好大的胆子!先是不遵照本官的命令,私自带领队伍出关和匈奴人厮杀,现在又明知道玉门关一带严禁烟火,却依然我行我素,你这是藐视本官,藐视朝廷!来人啊,将这一干擅自纵火的人犯全部拿下,押回大牢。”
鞠义听到这里,急忙怒吼道:“都尉大人!这件事是我让他们做的,与旁人无关,要抓的话,就抓我一个人好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都尉似乎就是在等鞠义的这句话,朝后招了一下手,便有两名骑兵策马来到了鞠义的身边。
“鞠司马,我们也是按照命令办事……”两个骑兵同时对鞠义说道。
鞠义冷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了两只手,任由那两个骑兵将自己捆绑起来。
李璐瑶见状,急忙道:“鞠司马……”
“李姑娘,你不要担心我,我是有战功的人,他不敢把我怎么样的,最多是将我贬为士兵,即便如此,也要由太守批复的公文才行。李姑娘,现在天色已晚,你们赶紧回去休息一下吧,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鞠义转过脸,一脸笑意的对李璐瑶说道。
都尉听完鞠义的话,登时火冒三丈,怒道:“将鞠义给我押回去!”
随后,都尉指着李璐瑶等人说道:“限你们两刻钟内赶回玉门关,否则本官将紧闭城门!”
话音一落,一行人调转马头,便往玉门关赶。
萧风见到汉军一行人将鞠义带走了,不明所以,便从山冈上走了下来,来到李璐瑶的身边,问道:“刚才怎么回事?鞠司马怎么会被捆着?”
“玉门关一带因为有烽火台的存在,所以野外一直严禁烟火,刚才来的那个人是玉门关的都尉,我们在这里放火,触犯了玉门关的禁令,所以那个都尉是前来问罪的。不过,却被鞠司马一力承担了。”李璐瑶答道。
“原来如此,没想到鞠义竟然是如此的有情有义。李小姐,那我们还是赶紧回玉门关吧,等明天一早,我们就尽快赶回中原。”萧风道。
“嗯。”
回到玉门关时,本来一直跟在队伍最后面的鸠摩空,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的走到了萧风的身边,而作为警觉性非常高的世界级雇佣兵,萧风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鸠摩空的存在,直到鸠摩空开口打破了他身边的沉静。
“萧壮士。”鸠摩空面如表情的突然在萧风的身边露面,话语中更是听不出有任何一丝生气,仿佛是来自死亡深处的一声叫喊。
萧风对鸠摩空这个人一直充满了迷惑,身上穿的衣服很是单薄,在这样天寒地冻的恶劣天气里,他居然赤着脚在雪地上行走,而且额头上总是会冒出一些汗珠来。印度,一直是一个神奇的国家,这来自神奇国度的和尚,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神奇。
“大师,有何见教?”虽然鸠摩空总是给萧风一种极为神秘的感觉,但是在萧风看来,他终究还是个人,是人都会有弱点,没有什么可怕的,只是他一时没有发现而已。
“萧壮士是要继续向中原去吗?”鸠摩空第一次如此和缓的和萧风对话。
萧风轻微地点了点头,看了李璐瑶一眼,说道:“我答应了李大叔,要护送李小姐回到洛阳的。”
“很好,我也要去洛阳,我们可以一路同行,我精通医理,队伍中若是出现了什么病症,只要有我在,就不会麻烦了。而且,萧壮士的伤还需要我调治,我跟着你们可以安全抵达洛阳,我们互惠互利,怎么样?”
“很不错的主意,我没意见。”
“很好。”鸠摩空说完这句话后,脚下如同生风一般,整个人很快的走进了玉门关。
“真是个奇怪的人!”萧风在心里想道。
回到驿站后,商队的成员便在各自的房间里睡下了,萧风也不例外。
冬天的夜晚是万籁俱寂的,不管是谁,到了后半夜都会躲在被窝里不愿意出来,因为外面实在太冷了。而后半夜时,又刮起了冷风,大风刮的房间里一阵凉飕飕的。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萧风被冻醒了。这个时代还没有棉花,所以被子不怎么保暖。就连窗户也是纸糊的,这样的环境下,房间里四处透风,根本没有一点温暖。
萧风掀开被子,从被窝里爬了出来,穿上白天穿的那身羊皮大氅,扎实的裹在了身上,不大一会儿便恢复了体温。
“阿嚏!”萧风不禁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鼻子,似乎有点感冒了。
忽然,门外的院子里传来了“喀喇”的一声脆响,这种声音虽然极为轻微,但是对于警觉性非常高的萧风来说,听起来却十分的刺耳。这应该是人踩在枯木上,导致枯木断裂的声音。
他整个人变得紧张起来,抓起自己的狙击步枪,侧身到了房门口,透过门缝,看到房间外面有一个黑影。黑影正鬼鬼祟祟的东张西望,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他的房间上。
“应该是这里没错……”黑影极为轻声的说了一句话,身形晃动,便朝萧风的房间径直走了过来。
萧风一直没有动弹,见那道黑影从墙壁下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映着清冷的月光,他看清了那个黑影的面目,居然是鞠义。此时的鞠义手中拎着一个血淋淋的短刀,身上的戎装都沾满了血迹,而脸上还挂着些许血滴,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整张脸显得略有些狰狞。
他见鞠义提着短刀小心翼翼的朝自己的房间走了过来,便端起狙击步枪,瞄准了鞠义,心中却在暗想:“我和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深夜要来杀我?”
想了片刻,他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不管是因为什么,鞠义如此打扮的在深夜出现在自己的房门前,不是行凶还能是什么。他本来是想一枪将鞠义放倒,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就只剩下八颗子弹了,而且他又有足够的自信在近身交战中将鞠义一击必杀,便主动的放下了手中的狙击步枪,抽出了绑缚在腿上的军刺,不想再浪费自己仅剩的几颗子弹了。
鞠义步步为营,脚下每向前挪动一次,踩着的积雪都会发出轻微的“格格”声,这种极为轻微的声音分贝极低,一般人即使在清醒中也无法在屋内听到这种声音。但是萧风的听力极佳,警觉极高,即使在熟睡中,听到任何异样的声音都会醒过来,更何况他现在正处于清醒状态呢。
萧风的右手紧紧地握着军刺,猫着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一道阴鹜的双目正在透着门缝紧紧地盯着门外的鞠义,只要鞠义靠近到他所能攻击到的范围,他便出其不意的发难,力求以最快的速度将鞠义格杀。
鞠义好不容易才走到了萧风的门前,先是左顾右盼了一下,然后抬起手,正准备敲门时,却发现门竟然自动打开了,一道寒光迎面便刺了过来。他大吃一惊,急忙向后倒纵出丈许,可是这一记重刺来的太过迅猛,他左边的脸颊上还是被那道寒光划伤了,传来了阵阵灼热的疼痛,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不等鞠义身子落地,萧风已然从房门里跳了出来,手中军刺紧追着刺向了鞠义。
鞠义情急之下,立刻扬起短刀,架住了萧风手中的军刺,两样兵器碰撞在一起,发出了一声“铮”的嗡鸣声。
“萧壮士,是我啊。”鞠义映着月光,看到攻击自己的人是萧风后,便立刻轻声叫了起来。
“杀的就是你。”鞠义的身手超乎了萧风原先的想象,本来是一击必杀的招式,可是没想到鞠义的反应竟然如此的敏捷,居然躲避过了他的一记重刺,而且还用短刀架住了他的第二招攻势。这样的敏捷的身手,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了,难道说,他的武力才只能和鞠义持平吗?
“萧壮士,你别误会,我没有恶意的,我是专门来找你的……”鞠义避过了萧风的两招攻击后,身子连续向后倒纵,极为飘逸的落在了他出现的墙根那里,对萧风解释道。
“休要走了鞠义,把驿站给我统统包围起来!”驿站外面突然传来了阵阵的呐喊声,外围更是被火把映照的灯火通明,马蹄声,呐喊声,鸡鸣犬吠以及各种牲口的叫喊声,此时全部混杂在了一起,整个驿站顿时像是炸开了锅,极为的噪杂。
萧风听到驿站外面处处都在呐喊着抓鞠义的话语,又见鞠义对自己真的没有一点恶意,便急忙问道:“你在我房门前面鬼鬼祟祟的,到底想干什么?”
“我杀了人,玉门关的都尉和他手下的几名亲随都被我杀了,我现在已经是走投无路了,思来想去,只有萧壮士能够救我了。所以,我就赶到驿站来了,想请萧壮士救我一命。”鞠义见萧风没了杀意,便放心的从墙根那里走了出来。
萧风此时才注意到,鞠义的左胳膊上还带着伤,鲜血顺着左手正在不断的滴淌,将他周围的白雪染的一片腥红。
但是,他向来独来独往惯了,要他救一个只认识不到一天的人,未免有些痴心妄想。他冷笑了一声,道:“玉门关有上千的官兵,我只有一个人,如何救你?”
“萧壮士,你不是有那个什么神秘的武器吗,你用那个武器在短时间内杀死了那么多匈奴人,你再用那个武器帮我杀出重围就是了。只要萧壮士肯救我,我鞠义的这条命从今以后就是萧壮士的了,做牛做马,我鞠义都毫无怨言。”
萧风沉思了片刻,听到外面越来越乱,而驿站里各个房间里的灯火都陆续点亮了起来,看着鞠义一脸恳诚和那双炙热的双眸,便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
鞠义想都没想,只见他眉头一皱,挥去短刀便将自己左手的小指给斩断了。十指连心,断指之痛无法言表,可是鞠义却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他“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捡起地上被斩断的小指,朗声说道:“我鞠义断指对天发誓,如果萧壮士能助我逃过一劫,我鞠义从此以后愿意终身为奴,此生只为萧壮士一人所驱策,做牛做马,也绝对不会有半点怨言,若有违此誓,愿遭受天打五雷轰,死后不得超生……”
萧风见鞠义信誓旦旦的,加上鞠义之前将罪责都揽在了他一个人身上,是一个很有血性,很有情义的人。同时他也觉得自己要在这个乱世立足,光凭一己之力是远远不够的。他转过身子,径直朝房间里走了进去,同时对鞠义喊道:“跟我进来,你的这条命,从此以后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