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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这个,是你的新房间。”

梨左峰把大堆的购物袋扔进一间屋子的地板上。

木质地板干净,明快,散发着刚刚打扫过的清香味。

很大的房子,很漂亮的房间。

粉红色落地窗帘,大只大只的布绒公仔,柔软的粉嫩床,床头柜。

原来,梨左峰还把我当成10岁的梨七七。

那个哭嚷着会跟他撒娇要布绒公仔的小女孩梨七七。

我突然第一次认真看着自己的父亲。

梨左峰。

成功的商人,财团负责人,气宇轩昂,英俊不凡。

可是,所有华丽的外表遮不住那些开始枯萎腐烂的内在。

“爸,你还会爱上新的人,是吧?”

我把书包扔进我的新卧室,走进去,转身,扬起脸,冲着自己的父亲说。

梨左峰的脸色瞬时变得青紫,眼神中流露出生气的苗头,不过转瞬即逝。一种疲惫爬上他英俊的脸。

“七七,你还小。”

我还小?

呵呵。

我继续微笑着,看着我自己的父亲。

我现在突然没有了反驳他的意愿。没有了之前那么激烈想跟他抗争的意思。

有什么用?

到时候事情发生了以后,他自己会明白的。

大人,有很多时候,看东西比起我们来,更幼稚。

自欺欺人。

我踩进卧室,看着我的新卧室。抓起那些堆成山包的公仔,来回看着,接着跺一跺脚下的地板:

“我不喜欢木质东西,换些卡通软毯。”

“哦。”

梨左峰答应了一声。

接着他抬起头,迟疑了一下,才终于开口:

“七七,上次送你去医院的那个男生叫什么?”

“Calvin。怎么了?”

“同学?”

“嗯。”

我答应着,敲敲我的衣柜,接着拉开来看。

有些惊讶。

满登登的都是女孩子的衣服。

很多款式都是最新的,饰品,甚至搭配的帽子头巾,都有。

“这些是你买的?”

我在满满的衣服中一件件挑着,问身后的梨左峰。

没有回应,转过头,门口已经空荡荡的。

梨左峰从来不会听我把话说完的。

呵呵。

“谁都知道气候会变,更别说诺言,你的冬衣还留在我窗前……”

我抓起手机。

“喂?”

“七七吗?你怎么样了?”

Calvin那头有点轻微的紧张。

“嗯,我没事了。”

“哈--太好啦!喂,大美女,快出来,我有东西给看哦!”

定好时间地点,那头“咯哒”挂了电话。

我抱着电话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出神。

这个可爱的男孩子,浑身上下都是阳光。

我想,他一定是在一个温暖得多的家庭中长大。

严肃却会定期跟儿子打会儿篮球的老爸,温柔唠叨每天会轻轻给他将被角掖好的老妈。

每天会有香喷喷的早餐,看着他吃完。

让人想一想都会幸福起来的家庭。

所以,有了这么幸福无所畏惧的性格。

Calvin,也是整个南源高中,唯一一个敢在和我打招呼之后,还跟我保持了来往的男生。

这点,一直让我很不解。

所有男生,不是被我吓走自动放弃,就是被我下了逐客令黑名单,要不就是像那个清和一样,不自量力地陪我逛街,然后在大包小包中仓皇地消失掉的暴发户的儿子。

每次我都会看着这些人离开的背影,心底平静。

我删掉一个人的手机号只需要一秒。

调出号码--选择删除--您确定要删除吗--是--你选中的号码已经彻底删除。

我完全不用看的,一路按着左键。直到那个号码永远消失在我的小手机中。

没有任何值得我留恋着,考虑。

甚至包括硕北极。

我独一无二的,硕北极。

在他牵着双小懂的手转身的刹那,我抬手,五秒钟后,那串十一位的熟悉数字彻底消失了。

你看你看,梨七七,就连硕北极的号码,都是这么毫不留恋地删掉的。

所以,梨七七是一个狠心肠的人呐。

找了好久的衣服,终于还是决定换上粉色运动短袖上衣,白色棒球裙,脑后扎个清爽的马尾,戴个棒球帽出行。

唇上点一点Dior的唇彩,整个脸突然生动起来。

硕北极曾经说最喜欢我的眼睛,长长睫毛,仿佛瞳孔里面闪烁着星辰。

当时,我们两人站在离海边不远的小木屋前面,脸上堆满了白色的沙子,只留着两只眼睛。

我们对望着,看着对方的眼睛。

在硕北极的瞳孔中,我看到小小的我的脸,在努力张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对方。

“七七,你的眼睛会说话。”

硕北极说。接着轻轻向我靠过来,嘴唇轻轻点上我的眼睑。

当时,我们拥抱着。闭着眼睛,听着大海的潮水声一阵一阵涌上来。

哗哗哗--

哗哗哗--

整个世界只剩下温柔的呼吸声和彼此心脏有力的跳动声。

眼睛,会说话。

我对着镜子使劲眨眨。

不错。

梨七七,果然还是最动人的。

等我从TAXI里钻出来,看到远远Calvin靠着游乐场大门旁的栏杆。

瘦瘦的,高高的,侧着脸,干净的黑白细条纹T恤,深蓝色牛仔裤,浅栗色头发。

恍惚间我竟以为看到了硕北极。

是硕北极等着我。

我快步往前走了几步,手里的桃心小拎包在手腕上晃荡着,磨擦着嫩嫩的皮肤。

一种焦急的期待,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男生听见脚步声,抬起头。

一张驻满阳光的清秀的脸。

不是硕北极。

当然不可能是了,你在乱想什么啊,梨七七。

我笑笑,说:

“嗨!”

Calvin脸上灿烂的笑容让我突然觉得温暖。

书上说,对于定力和自制力不强的人,情绪非常容易受别人传染。

但是今天的我,却推翻了书上的这个结论。

我是真的,在看到Calvin笑容的时候,觉得整颗心都充满了明亮。

总是有这样天使一样的孩子陪伴在我身边的。

梨七七总是这么幸运呢。

“哗--大美女七七,你迷死我了!”

Calvin双眼放光,开着我的玩笑。

我说是“玩笑”,因为我知道那是玩笑。

从初中开始,就跟Calvin念同一所学校,我们之间亲密得像兄弟一样。

恐怕Calvin是留在我身边的唯一一个“男朋友”了--男性朋友。

每个男生当看到自己在我这里没戏唱,统统都会转头走掉。

再恋恋不舍,只会让我更看不起他们。

不得不说,人的本质还是很贱的。

像蔡健雅的《越来越不懂》唱的:

得不到的就更加爱,太容易来的就不理睬。

唱得没错。

所以,Calvin在我身边,真的是一个异类。而且我慢慢让自己接受我们这样熟悉的存在感。

经常有这么一个男孩子,在你累的时候肩膀愿意让你靠,在你哭的时候手愿意握着你手安慰,在你觉得自己马上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把你轻轻抱起来,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真的很好。

可是很久之后我才明白,当时愚蠢的梨七七,根本没有注意到,一直以来,Calvin都是以付出者的角色出现,而我,以一个恬不知耻没心没肺接受对方所有好意的人出场。

从来没想过,这样到底公不公平。

“你来得很快。”

Calvin看着我,递给我一杯果汁。

我接过来,发现居然是热的。

“呃,我看你还是喝点热的比较好……”

Calvin表情有点不自然。但是我能看出来,他的确是想要说什么但是终究没问出来的意思。

喝点热的。

“你有什么话就问吧。不必这么大费周章的。”

我把热果汁放到旁边的台子上,冷冷地看着面前的Calvin。

“七七,我不是……”

Calvin神色有些慌张,摆摆手,示意我不要生气。

“你不是什么?你想问什么?你就是想问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是吧?哈哈!”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突然尖厉起来,笑声很恐怖。

“你不是和硕北极从高一开始就是好兄弟吗?你应该清楚吧?啊?或者,不是你想问,是别人让你来问的?”

我语气越来越激动,最后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是硕北极打发你来问的,是吧?孩子是谁的?我还和谁上过床?你还想问什么?他还想知道什么?你是男人就一次把话给我说出来!”

我向面前的男生连珠炮地发问。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凶狠,因为我看到Calvin有点受惊吓的表情。

“我没有,七七。我只是想……”

“你只是想什么?想什么?想看看我被人抛弃后有多狼狈?还是替你的好哥儿们看看我梨七七一胎打了两次后有没有还活着?哈哈!”

周围的人都在看我们。我知道。

看就看吧,我梨七七今天,在这里没有尊严。

我仔细挑选合身的漂亮衣服,青春,靓丽,明媚,动人。

我希望我从没有过那种难堪时分。

就算有,我不想任何人看见。

我不知道当时Calvin是怎么小心翼翼地抱起裙子浸满鲜红的我,一路小跑到校门外,将我送上救护车;或者直接用他宽大的校服把我包起来抬上车去。

这些,我都不知道。

只是隐约听VV说她赶来的时候Calvin满身是血,吓了她一大跳,还以为出事的是他。

面对着亲眼见证自己人生最狼狈时刻的人,我能抱着什么希望保持一直的皇后造型?

或者说--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装扮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

面对Calvin,我只能用这么一种极端的方式去表达我内心的恐慌,大喊大叫来掩饰我的不堪。

“梨七七!”

突然,Calvin使劲攥住我的肩膀,大吼我的名字。

“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好一点而已!仅仅是这样而已!”

Calvin的手指很用力,我感觉自己的肩膀要麻掉了。

--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好一点而已。

--仅仅是这样。

我抬起头,目光顺着棒球帽的帽檐看到Calvin的眼睛。

清澈而真诚的目光。

突然,什么凉凉的东西啪嗒啪嗒从脸颊掉了下来。

一刻不停地掉。

一直一直掉。

心底最后一点支撑轰然倒塌,我不想哭的。老天作证,我真的不想哭。

可是,眼泪却突然像潮水一样汹涌起来。

骄傲的梨七七。独自去找医院打胎刮宫,独自打车回家,独自做东西给自己吃。

再刮宫,再独自回家。

我都告诉自己,不可以哭的。

那么疼的时候,像地狱一样的时候,我都忍受着。张大眼睛等着这一切过去。

可是为什么,在快乐的游乐场门前,有巨大的人偶娃娃笑眯眯地对我招手,有天真纯真的小孩子欢快奔跑跳跃的时候,我听见一句“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好一点”,眼泪就突然决堤了。

哦,多么不应景的场面呵。

“七七。”Calvin的声音软了下来,“我只是觉得游乐场的气氛能让你开心一点。”

刚才全身发冷的我,像被人拉出了冰窟一般。

我迅速擦掉还在不停往下滴的泪珠。

扬起脸来笑。

“嗯。谢谢你。Calvin。我很喜欢这里。”

我讷声讷气地说,从台子上把热果汁拿了下来。

“草莓口味的。你喜欢的。”

Calvin的表情放松下来。轻轻打声口哨。

“我们快进去吧!”

Calvin说着,一只手拎着我的胳膊,朝游乐场里面走进去。

曾经看过一本伤感的书。

书里的故事很伤感,男孩和女孩最终在茫茫人海失散。

书里有一句话让我一直念念不忘。

“旋转木马是世界上最残忍的东西,它们不停地向对方跑过去,却永远无法靠近对方。”

当时看到这句话时,我没有防备地被击中。

毫不夸张地感觉到:

啊!不行了,我要哭了。

终究没哭。

我已经过了那个看到温暖就会感动,听到雨声就会疼痛,感到分离就会流泪的年龄。

残忍点说:

我已经长大了。

这或许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七七美女,想玩什么?”

Calvin歪着头问我,手里拿过一份免费派送的游乐场宣传单。

游乐场很大,人很多,我很安全。

巨大的游乐设施看上去让人觉得有点张牙舞爪,压迫感很重。

“我们走一下就好。”我慢慢说,接着头转向Calvin,“可以么?”

Calvin点点头,脸上的阳光似乎又重新回来了。

瘦高帅气的Calvin,娇小可爱的梨七七。

无论游乐场里哪个人看到我们,大概都会不由自主地在心里说:

哦,一对恋人哦。

或许会再加上一句:

哦,一对好看的小恋人哦。

其实,一米八四的Calvin,校篮球队队长的挺拔,恰到好处的脸部线条轮廓,常常微笑的眼睛。统统加在一起,会有一个很不错的分数。

只要他肯,无数处在梦幻年龄中的女孩子都会红着脸颊递上自己的双手。

梨七七。总是这么幸运,可以跟这些存在感超强的人走在一起。

变得我自己的存在感也强了起来。

就像湛蓝的天空,漫天白色云朵,唯独那么一片绯红的光。

如此鹤立鸡群地醒目。

脑子里正在胡思乱想,突然迎面一只米奇向我冲了过来。

哦,这么说有点不妥,其实是一个人,但是套着米奇的大卡通服。

一个比Calvin还高出几厘米那么高的一个米奇。

突然向我们靠了过来,确切地说,是向我靠了过来。

接着“啪嚓--”

一阵强烈的闪光。

我被晃得眼睛有些睁不开。

到后来,一只兔子也挤了过来。

怎么?难道这是迪斯尼吗?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盗版还真是无处不在。

几轮闪光之后,我认为应该是接近尾声的时候,突然我的身体腾空而起。

我吓得“啊”了一声,接着Calvin冲上来要扳开米奇的手。

“No,No,No,handsome guy,take it easy.”

我被表情哈哈笑着的米奇抱了起来。

米奇的手非常有力,大概也是因为最近我自己又瘦了好多,所以几乎一点也没费什么周章,米奇就抱着我奔到了旁边的旋转木马旁。

接着又是一阵闪光灯。

我细细的胳膊环在米奇的脖子上,以米奇的角度看到远远的人群,嬉闹的,仰着笑脸的人们,呼吸着游乐场独有的卡通纯真气息,突然笑了起来。

是真的,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起来最美。”

突然,米奇巨大的脑袋之下一个好听的声音穿了出来。

喧闹的人声中,我清清楚楚地听到,米奇跟我说的这句话。

我有点愣住了,虽然早有准备这个外套下会是一个男生。

可是和想象中,一个魁梧身材,圆头圆脑,有点可爱的男生形象有点不符合的是,这个声音,真的很好听。

突然,我对米奇脑袋下的那张无名脸有了兴趣。

“对我的赞美不满意?BABY?好吧,我换一句。”

米奇又用好听的声音对我说:

“BABY,你的眼睛会说话。”

一下子,我全身突然僵了起来。

耳边似乎那片海边的波涛声又传来,夹杂着硕北极喃喃的低语:

“七七,你的眼睛会说话。”

我一阵寒冷的晕眩,夏日的游乐场中,我在一个笑眯眯的米奇嘴里,听到了一模一样的话。

我猛地一推对方,跳了下来。

一个趔趄,旁边一双手及时把我扶住。

是Calvin。

“Calvin,我们走。”

我拉起Calvin的胳膊,觉得马上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绽放大张笑脸的米奇。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奇怪的味道,隐然在我心底升腾起来。

那种味道是危险。

我们走出很远之后,突然听到背后一声大喊:

“如果你还不喜欢那句赞美,那么,公主,你想听什么,给我寄明信片我说给你听!”

Calvin有点莫名其妙地回过头去,眼神中充满了疑问。

我没有回头,但是我知道这声音,米奇。

那个张大了笑脸的米奇。

这蛊惑一样的声音。

“哈哈,这米奇好有趣啊。”

Calvin回过头来,笑着说。

“没办法,谁让梨七七是美女呢。”我绽放出最甜美的笑容,扬起脸看着Calvin。

我们头顶的天空蓝得透明,真正的夏日阳光涂抹在Calvin线条细致的脸上。

突然我发现,Calvin其实是个非常好看的男生。

拐个弯,一片葱郁的树木中,我看到游乐场中最高最大的游乐设施。

摩天轮。

看过一个年轻的作家写过一段话:

你曾经说

每当摩天轮转动一圈

世界上就会有一对接吻的人

而如今散落一地的

是当年深藏在你嘴角

从未出现的亲吻吗

当时,耳机里有作家深沉的声音,有青草味道。

我似乎能看得到年轻的作家站在夕阳中的巨大摩天轮下,仰起脸沉默不语的样子。

“Calvin,我们去坐摩天轮吧。”

我指点着远处停在天空中的白色摩天轮,眯着眼睛看那个最高点的吊篮。

我想,那里应该是最接近天空的地方吧。

“Caivin,我想去坐那个。好么?”

Calvin看着那个巨大的圆,露出阳光味道的笑容:

“好啊,等我一下,我去买票哦。”

接着走远。

如果说按客观来评价,Calvin和硕北极的人气其实不相上下。

甚至,比硕北极略微高出一个百分点。

因为Calvin的脸上常常带着温和的微笑,让他整张脸熠熠生辉。

每次看见他在阳光中微笑,我总是幻觉,面前站着一个年轻的阿波罗王。

而硕北极人如其名,北极般寒冷。

就算开心的表现,也只是微微牵动一下嘴角而已。完全是北极的冰人。

诶,怎么又会想起硕北极。

不要想!梨七七。

我现在命令你--不!许!想!他!

可是马上我发现,我今天是无法做到了。

因为我们面前的冰激凌摊上,一对身影刺痛了我的眼睛。

想要转身已经来不及,硕北极和双小懂已经转过了头。

那双牵着的手,刺痛我心脏最深处。

硕北极左额头上一片淤青,贴了一个OK绷。

我刚想张嘴,不过马上意识到好像已经没有了这种过问的权利。

而且,也不再关我的事。

硕北极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我,转身是一脸的诧异和疑惑。

诧异大概不用我多说为什么,那抹疑惑的神情,大概是想告诉我:

你怎么也在这里?

对。被抛弃的梨七七,是不该有资格再来这种明亮的地方索取幸福的。

他应该觉得我现在一定躲在角落的被窝里偷偷流泪。暗自怀念他带给我的一切伤痛,期盼着他回心转意,回到我身边。

我应该那样,才像个失恋堕胎的女孩,而不是现在这样朝气蓬勃,一身光芒四射的在游乐场里蹦蹦跳跳。

我心底有一点点想冷笑。

硕北极,你曾经拥有的,是一块价值连城的和氏璧,但是你却把她当作石头给扔掉了。

你大错特错。

“嗨,北极,来玩哦?”

我绽放出最甜美的笑容,眼睛根本没有往双小懂身上扫。

完全不屑于看她一眼。

我梨七七,不要和这种曾经的手下败将站在同一个平台上较量。

“七七……”

硕北极看着我的眼神有了些游离,一些闪躲,和贪婪。

“哎哟,梨大小姐,真悠闲,一个人逛游乐场哦?”

双小懂突然蹦出一句,接着挽住硕北极的胳膊。

那种眼神,明明是微笑着的,却充满了凌厉的光。似乎要把我戳得一身血。

这时,有人轻快地喊我名字:

“七七,我买来票了!”

Calvin从远处斜插过来,手里还举着两个果汁纸杯。

我一点也不虚伪地说,当时,我看到Calvin向我跑来的样子,突然觉得他那么高大,那么帅气,风吹起他柔顺的栗色头发,恬静的阳光洒满了脸庞。

我的阿波罗王子。

“Calvin。”

我快步走上前去,发觉自己眼眶有着一阵温热,很感动地挽着Calvin的臂弯。

我望着Calvin精致的脸,突然响起南燕枚曾经跟我讲过的一些话:

一个女人,在人前能够有另一个男人的庇护是多么地重要。

因为身边的男人是一面旗帜,告诉其他所有的人,别胡乱地向这个女人加害,她已经是受到保护的动物。

女人是有人保护,才显得高贵。

再坚强、再硬朗、再稳健的人又如何?

南燕枚多年来的爱情经验,总结成上面几条给我。

今天,我突然发现,原来,句句都是真理。

“七七,草莓口味的。这个给你。”

Calvin把其中一罐饮料递给我。

接着看到了面前的硕北极和双小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而是小心地把饮料管插进去,送到我嘴边。

“快点喝,一会儿要凉了。”

Calvin眼睛中满是疼爱的神色,对于我来说,疼爱一直没有缺过。

可是这一刻,我从心底感谢Calvin用这种眼神看我。

硕北极的脸似乎有些灰了下去,但是硕北极依然是硕北极,有着自己坚定冷漠的人。

倒是旁边的双小懂脸上有些不好看。狠狠盯着我,那眼神让我仿佛回到上次八大学院演讲大赛决赛后台的情景。

“哟,热的啊。是该喝点热的了……身体要紧嘛!”

双小懂突然蹦出一句。接着得意地盯着我和Calvin。

心里猛然绞痛开来,我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看向沉默的硕北极。

他不配我再多看任何一眼。

Calvin盯着双小懂,突然笑得露出白牙齿,接着捉住我的手,另只胳膊把我拉进他怀里。

轻轻说了一句话:

“怎么能不好好爱惜我们家七七呢,怎么说也是为我受了苦。”

硕北极的目光“刷”地投向了我。

如果目光可以有温度,这道如闪电般的目光就是寒冰中的寒冰。

硕北极望着Calvin,努力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终告放弃。

接着硕北极反回来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我终身难忘。

我觉得不行了,再多呆一秒我会崩溃。

右手却被一双温暖有力的手紧紧攥住。

“我们家七七身体不好,这么折腾一次够呛。带她出来散散心。”

平时涂了一脸厚厚阳光的Calvin,无论什么时候都哈哈笑得没心没肺的Calvin,突然变出了一张礼貌又稍稍带着冷冽的严肃脸孔。朝硕北极点点头,微微一笑。

我感觉得到Calvin手心潮湿的细汗。

硕北极激烈的表情平静了下来,冲我们点点头,似乎眼神略微在我脸上点了一下,就移开了。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力量对传”这种事情。

因为就在我的手被Calvin以一种宝贵的姿势握在手里的时候,我感觉前所未有的勇气,让我有了继续支撑下去的力量。

于是装出个“真实”的假象,配合Calvin落力串演。

至于演完后捂着胸口喷出一大口血,那是背对着人的事。

“嗯,那么你们慢慢玩哦。七七要玩摩天轮。我们先走。”

Calvin冲对面的人摆摆手,拉着我走开了。

我们一直走。

一直一直走。

直到拐过弯,再也不见挂着五彩缤纷宣传画的冰激凌店,在一个僻静的草坪上停了下来。

旁边一棵葱郁的紫檀树枝叶开散,将湛蓝的天空划破成一个一个的格子。

我松开Calvin的手,蹲在了地上,双臂紧紧抱住身体。

“七七,之前我去找了硕北极,狠狠揍了他一拳,替你揍的。”

Calvin的声音悠远而缓慢。

我突然想起硕北极脑门上那只OK绷是怎么回事了。

可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刚才的那场戏,似乎把我全身的力量都用光了。

我真的恨硕北极吗?为什么我的身体里会有这么多疼痛?

隔了一会儿,上面响起Calvin迟疑的声音:

“七七……对不起。”

我终于放开了声音,在无人的街上彻底号啕大哭起来。

摩天轮转上天空的时候,我低头看着地面的一切,不说话。

欢笑的人群,花蝴蝶般的衣服,缤纷的气球,巨大的卡通人物,免费派送的棒棒糖。

有人说过,游乐场是贩卖幸福的地方。

这里,安放着全世界的幸福。

“七七。”

Calvin坐在我对面,刚要接着说什么,我没有回头淡淡地说:

“Calvin。你看刚才还那么大的建筑,现在看起来小得像玩具。多么有趣呵。”

Calvin愣了一下,接着点点头,嗯了一声。

“小的时候,我身体不好总是生病,常常一个人呆在屋子里。看着外面的小朋友们玩,我超羡慕,然而爸爸妈妈也很忙没空陪我,我也不喜欢看书。”

我微微回过头看Calvin,真是看不出。

永远看上去精力旺盛,满身活力,常常会在校际篮球赛中投进无数个漂亮三分球的Calvin,竟然会有这样一个童年。

“那你怎么办呢?”

我说。

“哦。我就拿些纸和笔,画他们的样子。所以--”

Calvin敲敲摩天轮的格子玻璃窗,“这就是我为什么后来画的漫画那么好了。”

“吖!你画的那还叫漫画?拜托,不要逼我从摩天轮上跳下去。”

我故意皱着脸说。

“胡说,我的漫画可是拿过金奖的诶!”

Calvin郁闷地朝我吼,不甘不忿的样子有点不太像平时的他。

我终于哈哈大笑起来。

我很想真正地笑,那种纯粹的笑。

在Calvin面前,我很想自己是透明的,单纯的。

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

不知道为什么,除了VV,没有任何人能让我在他们面前放下森严的防备。哪怕是Calvin。

“笑什么你!”

Calvin不满地吼回来,脸上带着隐忍的笑意。

“哈--哈--哈--”

我故意拖长声音念了三个“哈”字。

现在的七七,就应该笑声爽朗,明媚可人,不是么?

我笑着笑着突然停了下来。Calvin沉默着。

定定地看着我。

“怎么啦?没见过美女呀?”

我开玩笑地对Calvin做个鬼脸。

Calvin仍然不说话,眼睛中漫起薄薄的水雾。

“七七,我觉得你变了。”

很久很久之后,再也没有看到过Calvin的这种眼神。

仿佛能听见忧伤从他身上流淌下来的声音。

我没出声,漫天漫地的苍凉充斥了整个身体,关节发出疼痛的呻吟。

我是变了。

我不再是之前的梨七七。属于少女最纯白的记忆从此变成一张泛黄的旧照。

就在我决定一个人面对那些冰冷的器械,严肃的医生面孔,刺骨的疼痛时,我就不再是之前拥有世界骄傲的梨七七。

而是在端午节遁了形的白娘子。

狼狈。不堪。可怜。

摩天轮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大概是年久失修?或者,这是摩天轮在说话?

不过很快我就被自己这种矫情的想法恶心到了。

摩天轮在说话--又不是烂俗言情剧啊,梨七七可不能变成脑残小女生啊。不会为这一点点屁事就搞成泪美人。

其实--我一直认为,根本没有什么“泪美人”。

流着泪的人是不会好看的。

哭泣是这个世界上女人最难看的表情。

微笑旖旎,才最适合女子。

梨七七。

至少在别人面前,我还是那个骄傲的公主梨七七。

不可以再让自己丑一回了。

“哎!不要讲这么艰深的话啦!”

我继续笑了起来,重新将目光投向地面。

地面所有的景物都变成细小的痕迹,游乐场变成一个小小的方块。

我已经可以看见更远更高的地方。

连绵的远山。漂浮的白云。广袤的大地。平展的地平线。

摩天轮已经越来越高,当最后一个摩天轮格子在我们前面荡下去的时候,我们到了最顶端。

这个时候,那些站在地上的人们一定会看得到,我们的白色格子停在巨大摩天轮的最上面。

最接近蓝天的地方。

我拿出手机,找到MUSIC栏,选中第一首歌,把音量调到最大,按下OK播放键。

一声安静的钢琴声弥漫在小小的摩天轮里,忧伤而凉凉的钢琴声过后,一个女孩子安静地唱了起来:

一整个城市的灯都闭上眼摩天轮独自转

一整个秋天的黄叶都掉完你独自撑着伞

两杯咖啡压着两张旧照片白拖鞋红地毯

两只金鱼游弋方寸天地间黑夜长白昼短

我习惯对你写信为你送药替你拍照

随你登上摩天轮飘摇

也习惯独自排队独自买票独自骄傲

独自环绕操场慢慢跑

我习惯学你说话学你微笑学你奔跑

学你在阳台种满花草

也习惯独自旅行独自背包独自懊恼

独自画你背影的素描

寂寞是心跳一声一声喧闹

你在那儿不知道

三个秋天过去我就变勇敢摩天轮又三圈

三年光阴覆盖山脉变海岸浮云暖芦苇浅

四季上演飞鸟飞过换日线天高远请许愿

四面来风记忆记得那一年你轻轻闭上眼

我习惯陪你悲伤陪你沉默陪你无聊

陪你面对光阴如刻刀

也习惯因你沮丧因你紧张因你自豪

因为你骄傲得不得了

我习惯陪你等车陪你听歌陪你舞蹈

陪你挑选朴素的花草

也习惯因你伤心因你暗淡因你闪耀

因为你心跳得不得了

回忆是素描一张一张烧掉

你在哪儿不知道

心在哪儿不重要

女孩子静静地唱着,像一只孤单的夜莺。

站在夕阳下的树干上,望着远方。

我没说话,Calvin也没说话。我们彼此都沉默着。

仿佛约定好了一样。

歌放完了,我重新摁键,找到另首歌,《夏雪》。

一直摁着左键,没有停留。删进垃圾箱。

从这趟摩天轮走下去之后,我的世界,将远离天空,永远不会再降寒冷刺骨的雪花。

如果,我的眼睛有着足够的视力能看得远一些,再远一些,甚至隔过时间,看到很久的以后的话。

如果我发现手从晴空万里的蓝天边缘轻轻拉起,会发现贴在后面的只是一张灰暗的阴雨天的话。

如果我知道那些波光粼粼的平静湖面下面翻腾着怎样汹涌的暗流的话。

如果我知道,我轻微地一个点点头,会为自己的生活引进多么不可预料的庞大和繁复的麻烦,以至于彻底打乱了所有事物原本正常的排列顺序的话。

那么,在这个漆黑的夏夜,因为自己的失误翻倒在学校操场的矮墙旁边,脚扭得痛到话都说不出的狼狈时刻,一双看起来那么真诚的手伸在自己眼前,我会命令自己忽视掉,不听,不看,不想。

礼貌地说声“谢谢”,装着没事的样子站起来走自己的路。

哪怕扭伤的脚生出多剧烈的疼痛,甚至痛得要掉出眼泪,也绝不要和那个轻轻地问出“你还好吧?”的人有任何瓜葛。

绝对。不要。和你。

有任何瓜葛。

可事实是,当我认定眼前这个听见自己声音跑过来的男生是可以信任的,就一直放任自己信任了下去。

直到那些信任毁灭。

--摘自梨七七BLOG dKSh+UlqvUEQU9I2QyWKEhR8Ccs1cX4xQwDUaiNvDn16FiOpHaHG3EmGi0HbY87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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