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丽想着供应科里人们会是什么样子,这对于她是个全新的世界,她缓步走着,那张代表调令的纸在手中轻飘飘又似很沉重,这张纸就能够把握人的命运,自己是何等清高的人物现在就要受这张枯黄的纸的摆布。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或者就是为了受到许多限制,使自己完全失去自由,听命于别人,现在一些她认为很猥琐看不起的人物就要对她的生命颐指气使了,她这个自命清高的人物也要入生活这趟车的辙了。想想自己如果真的这样是何等悲哀啊,前路是未知的充满希翼向往,同时也有些可怖,但是无论什么她自己都要前行,鼓起勇气,面对一切人。
走进供应科的那个可堪说美丽的小院,吉丽忽然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她的理想忽然也自由天真美丽起来。只见院子里随处可见大株大株的石榴树,火红的花朵尽情开放,那正是五月末六月初的天气,有些花朵已经谢了,花瓣如同玫瑰花瓣似的从微风中飞落,地上到处是残红落英,几只鸟雀在地上不时蹦跳一下,寻找着食物。石榴树的枝桠碧绿青翠,在空气里微微动摇着,似乎准备讲述着一个神奇的故事。吉丽又环顾四周,看见院子中心是一个大花坛,里面的花草还没有开,根部露出些新翻的土壤的颜色,给人以清新自然的感受,一些荆棘类灌木栖息在石榴树下,郁郁葱葱地疯长。未被人梳理的枝条令人回忆着整个夏天。
这里的办公室是一排历史久远的简易平房,墙上爬满了绿藤,层层叠叠,留出的空隙是门和窗户,一个个仿佛披了铠甲的怪兽,张大着空洞的眼睛和嘴巴,要把谁吞进去。吉丽来院里也有两年之久,但却从来未曾见过这般景象,她想来内心忽然喜悦,独步向前走去。
科长办公室门前照例挂着一块小白牌,上面用红漆写着“科长办公室”几个字,吉丽抬头看了一眼,鼓足勇气径直走了进去。
出现在眼前的只能说是两个平庸的男子,都带着这个院里所有人都惯有的地方气质,其中一个正坐在窗前的办公桌前面无所事事地吸着烟,另一个坐在这个吸烟的男子对面也正在吞云吐雾。空气里不用说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烟味儿,吉丽不大喜欢这烟味儿,于是就皱了皱眉,尽管我国禁烟法已经颁布通过了许多年了,可是还是有人堂而皇之的在公共场合吸烟。吉丽抬起头来观看,见正坐在对面的这位是个矮个的小胖子,一对小小的眯缝眼,被肉眼泡遮没得更加像两条上下长了黑绒线的肉缝儿,脸上带着一点点微笑看着吉丽,此人就是黄志腾,吉丽向他点一点头,刚要开口说话。谁知道有人就先开了腔:
“你找谁啊?”个子瘦高的男子问道,吉丽的注意力转移到这个人的脸上,见他的脸比常人稍微长了一点,假装出来的严肃并不能掩饰脸上的善意,使人联想到某种家畜,他全神贯注地打量着吉丽,此人是供应科的书记袁华中。
“我谁也不找,我是来报到的。”吉丽心头不悦,但是仍旧不失礼貌地向袁华中点一点头。
“报到?什么报到?”黄志腾看了一眼对面的袁华中,似乎吉丽说的话是外星人语,他们对这类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大概向是如此的。
“噢,我是机动科调过来的,您二位是领导吧。”吉丽耐着性子又不失礼貌地说,言语中颇想含一些讽刺,但是又没弄好。
“啊,是啊。”黄志腾含混地答了一句。看眼前这个姑娘已经自报家门,言语不卑不亢,已经知道了八九成,觉得这样再装下去很没意思,况且面前是个很鲜活年轻的小姑娘,但见这个姑娘眼睛大大,脸上透出青春才有的光泽,没有成熟和世故,只有幼稚,她上身穿一件半袖丝棉白色小衬衫,下配一条深色碎花布裙子,脚上一双高跟棕色皮凉鞋。
“啊,是设备员啊。”黄志腾说,笑了一笑,似乎方才明白了一点。袁华中看到黄志腾不再装模作样也开始很友好的向吉丽问长问短,吉丽从他的言语中感觉得到他和许多人似的随波逐流,像大多数没有头脑的庸才领导一样。
吉丽也微微点一点头,审视面前这两个领导。
“不是说咱们这里不派设备员了么?原来的岗位自然消失。”黄志腾仿佛自问自答,又好像故意问袁华中,这句话令吉丽刚刚松弛的神经又开始有点紧张莫名奇妙。
“不知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袁华中侧目凝神作思索状,看见吉丽笑了一下,才收回这种做作的神态,向面前又保持冷静的吉丽瞟了一眼。
“这是我的调令,人事科发来的。”吉丽抬手递过那张发黄的薄纸给黄志腾,他知道黄志腾才是个说话能算数的,尽管吉丽态度尽量不卑不亢,可是仍旧有点觉得自己很尴尬。
“我们真的不知道有这么回事,谁也没说过啊。再说朱工还没正式退休。”黄志腾又说,伸手接过了调令。
吉丽蹙了蹙眉,心下有点奇怪。
“不过既然来了就安之吧。”黄志腾看了一会儿又补充说,似在施舍。令吉丽觉得很生气,但是又不能够发作。
这两人又问了些其他的事情,什么学历学校年龄身世等等。
接着吉丽就被袁华中带着去车间里,她跟在袁华中后面穿过小院的走道,透过办公室的窗子,隔着玻璃向里望去,看见四个高矮胖瘦的男人正在喝茶聊天,其中之一的胖子向外瞟了一眼,并不理会。吉丽又向前走,忽然前面的一扇纱门开了,一个身材矮小穿着时尚的女人从门里走了出来,陌生地望了吉丽一眼。
“怎么着,袁总?”那女人眼睛看着吉丽向袁华中问道。
“这是新来的小吉,吉丽吧?”袁华中向那女人介绍接着又回头对吉丽确认自己没说错了她的名字。
“这是咱们的会计李云。”又指着那个小女人向吉丽介绍,吉丽向那个女人点一点头算是招呼了。
接着两个人又穿过一道大铁门,里面是一座厂房,高大空旷,里面到处是装在口袋里或者裸露着的货物,在一堆黄色的厚砖旁边插着一个金属牌子,上面写着一些字,吉丽不经意的瞟了一眼,上面用绿漆写着一些整齐的字:
名称:耐火材料。
用途:炼钢辅料
负责人:尤平
吉丽看了最后一行,知道这是一个人的名字,这个人的名字可是好笑,还有叫这名字的。吉丽正在东张西望,忽然一阵巨大的狗吠声打破了沉寂,一条浑身金黄的大狗突然从一座简陋的小房子前面窜起来,弄得铁链哗啦哗啦巨响,吉丽虽然身在农村,这畜牲见得多了,但是仍旧不禁一惊,这畜牲毫不停歇地向她狂叫着,直到袁华中向它挥一挥手,厉声喝斥了几句才止住叫声。
“趴下。”袁华中又喝斥那畜牲,那畜牲顺从的趴回到那只肮脏的狗食盆边上,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非常委屈。那狗食盆里面的食物已经发馊,一群苍蝇因为受了惊吓飞起来,发现并没有什么危险又陆陆续续地回到原来栖息的地方。一股浓烈的狗尿味阵阵钻进吉丽的鼻子,吉丽摒住了呼吸。
那畜生也并没有兴趣去吃什么食物或者休息,只是仍旧不时敌意的望一眼面前的吉丽。
“这家伙,还挺通人性。”吉丽不禁哑然失笑说道。开始喜欢起这只狗来。
“没办法,养狗就是很脏。”袁华中大约也闻到了阵阵狗尿的腥臊味儿,对吉丽抱歉似的笑了笑,似乎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这条狗叫虎子,以后就熟了,有了它可管不少用呢。”袁华中边继续走边回头又向吉丽解释着,吉丽又看了看虎子,它仍旧带着点陌生看着吉丽,然后把头伏在前爪上,很乖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吉丽忽然从这条狗身上找到了一丝熟悉的温存。
说话间袁华中已经走进那座焦块堆成的小屋,吉丽紧走几步尾随而进。
这是个里外两间的简陋房子,里面一间做办公室,外边一间大约时仓库兼制图室,一张老式制图桌依着墙支开,上面落满了灰尘,看得出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过了。靠墙角是一堆木头盒子,码的老高,最上面一只已经没有了盖子,露出一只特长的生满了锈的螺栓,远看就似伸出的一截手臂。角落的地上凌乱的堆着一些机械零备件,有的还没开包装,有的似乎已经用过了,也没有分类,乱七八糟的堆放着。吉丽一提鼻子,整个空气中都有一种灰尘和机油混合的刺鼻的气味。
袁华中迈开右腿刚刚要走进里屋,忽然迎面一个身穿着破烂工作服的半大老头子从里面抢了出来,此人头发稀少,已经谢顶,脑门上因为光秃发出点亮光,嘴唇上面像日本人似的留着两撇八字胡,脚下趿拉着一双破鞋,见来人了大概本想迅速溜走,不料却和来的人碰了个正着,样子十分紧张,表情含混复杂,一双眼睛有些怯懦地看了吉丽一眼就很快挪开了目光,接着从吉丽让开的通道迅速的跑了出去,吉丽注意到这老头走路时腿脚还有点不大利落。
“这老夏,跑什么啊?”袁华中笑着打趣那个半大老头。
“我回去看看……”半大老头也没说出一句整话就马不停蹄的走了。
“这老夏,见着我就跑了。”袁华中仍旧笑着说。屋子里面也发出不止一个人的笑声。
吉丽走进屋子,空气里仍旧是令人讨厌的香烟味儿,屋子里面的人已经停了方才自如的谈话和笑声。都不约而同地抬头注视着进来的人,进来的人也看着他们,这屋子里共有四个人,三男一女,两个坐在外首的小伙子正打着赤膊,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看见吉丽进来正往身上套着一件白色跨栏背心,另一个皮肤微黑,仍旧旁若无人的坐着,也并没有半点惭愧,还向吉丽笑了一下,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吉丽忽然觉得此人有些面善,似曾相识,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
“这是朱工。”袁华中指着一个满头银灰色头发的老太太介绍说。吉丽向老太太点头问好,老太太一脸慈祥,气质颇佳,和这间破败不堪,乌烟瘴气的屋子极不相配。老太太似乎从吉丽的表情里看出了什么,又笑了笑。
“这是王师傅。”袁华中又指着一个样貌枯瘦身材细长的男子说道,那男子极为谦和,五十上下年纪,一看就是个性格倔强的老实人,还站起身来不住地向吉丽微笑招呼,见大家都坐着并没有站起来就又坐下来,颇为局促的翘起二郎腿,吉丽心中不禁暗笑。
袁华中介绍那两个年轻人的时候,吉丽已经开始忍不住对其中的那个有些
熟悉的发问:“你是不是经常坐东线班车啊?”
“是啊?”那个男子向吉丽笑着,样子愈发憨厚可爱。
“你原来在这里啊?”吉丽语气里带着惊喜又问。
“是啊。”回答,有些不好意思的又一笑,也开始穿一件不大干净的半袖衫。
“你们早就认识啊?”袁华中看着他们笑道。“这是咱们的调度尤平。”又指着穿跨栏背心的那个说。
尤平满脸堆笑,热情洋溢,不住向吉丽点头哈腰,吉丽也笑起来,觉得他的样子有趣而且滑稽。
“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话啊。”尤平大大咧咧十分奔放地说。
“一定一定。”吉丽禁不住也被感染了口气颇滑稽。
大家又大笑起来,袁华中和大家说笑了一会儿,说有事要先告辞,又嘱咐吉丽和这里的未来同事们好好熟悉熟悉,吉丽点头称是,袁华中走了之后大家说话随便了不少,众人不住地发问,吉丽一一解答,无非是关于年纪,学历,婚姻,家庭的事情。等到众人的发问告一段落,吉丽才向朱老太太谈起车间的事情,朱老太太一一向她介绍,果然和老人甲说的情形一样,吉丽心中早已经有了这些内容,听起来就不觉得陌生,老太太又说刚才跑出门的老头子是维修的钳工老夏。
“老夏这小子,见不起人儿,看见小吉这个上司来了就跑了。”尤平在一边笑骂着,仿佛说着自己的儿子,尽管老夏看上去可以作他的父亲。
吉丽心下诧异,又看尤平转过头来向她询问有没有要运过来的东西,到时候可以开了电瓶车去拉,吉丽说不着急,下个星期再说。又和众人谈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老太太说下午领她到车间里转转,吉丽很是感谢。吉丽再次走出那道大铁门的时候,虎子很漠然地看了她一眼,懒懒地躺在地上,甚至还欲摇摇尾巴。这畜牲倒十分懂事,吉丽心头暗想。
吃过了中饭,下午时分,吉丽又到供应科来,刚刚走进院里,就看见几个粗壮的男子说笑着也正往院里走,他们一律穿着蓝布工作服,因为油污的关系蓝色已经失去了本来面目,脚下是一双双大头靴也没有系鞋带,只管毫不吝惜地踏在地上,那些落英和残红顷刻间已成尘泥,沾在他们的鞋底上,或者水泥地上。这些人全不理会,只管粗声粗气地穿过了那片石榴树下,进了那个大铁门。吉丽看了这般景象,心头不知道为什么生出几许悲凉,这就是落英的命运啊。
吉丽站在石榴树下出了会儿神,兀自到了办公室里,朱老太太已经早到了,十分困倦,其他的人还没有来,吉丽和老太太招呼了,接着就随着朱老太太到车间里看设备。她们步履缓慢杂沓,穿过静寂的库房,这条走廊很长,尽头就是车间。一个个砖垒的柱子整齐的站立着支撑着水泥的屋顶,似一排士兵等候着检阅。大垛的塑料袋装的材料上积着厚厚的尘土,吉丽觉得自己已经进入了另一个陌生的世界。
老太太边走边和吉丽唠叨不止,吉丽听见她正提醒自己戴好安全帽,那是一种黄色硬塑的帽子,顶子上有三道突出的筋,说是可以科学改变落下物的受力。吉丽哼哼哈哈地应着,想着心事。
“你要进车间必须戴着帽子,如果不戴,你就没法说别人,你要是安全员,你就要管别人。”老太太语重心长,甚至有点喋喋不休。
吉丽这才明白自己还要承担另一份工作,于是点头记下老太太说的话,抬头远远看见尤平正和一个瘦长身材的工人吵嚷着什么。吉丽侧耳听了听,没有听懂说什么,大约是那个工人抱怨乱改计划云云。那个工人歪戴着安全帽,长长的头发从帽子底下露出来,一身蓝布工作服,满是油污,同样油污的大头靴上没有鞋带,用白色的电线系着。脸色灰暗,一双眼睛朦胧着目光,似乎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整个人就像从地下油库里钻出来一样。
这两个人看见吉丽和老太太走来,都收了声,那个工人露出牙开朗地笑着,操了极大的嗓门和老太太打着招呼。
“怎么着?朱工?又带徒弟了?”朦胧的眼睛在吉丽脸上扫了一下,现出一点顽皮的微笑。
“没有,这是新来的设备员。小吉,这是小赵,赵二。”老太太向那工人小赵解释,吉丽向他点一点头。
“是您的接班人啊?”赵二并没理会吉丽的点头又说。
“是啊,接班人。”老太太笑着说,有一点点骄傲似的。
吉丽举目四下打量,这个车间厂房落空极高,宽敞空旷,地下铺着块块半米见方的铁地板,踩上去十分坚硬。大概是为了车辆进来载物不致下陷而铺的。稍一侧目,看见不远处有两个和赵二同样穿着打扮的工人从一间破铁皮包着的门里走出来,那扇门又自动关上,发出砰的一声大响,那两个人也不在乎,只是不住的打着哈欠,其中之一随口吐了一口痰,然后漫不经心的走过来,吉丽见状皱了皱眉。这些工人只是和朱老太太说着玩笑话,似乎吉丽根本就不存在似的,弄得吉丽十分尴尬无趣。
“没办法,这里的工人素质比较差些。”老太太向吉丽低声解释道,不知道指的没和吉丽说话还是别的什么,吉丽也没作声。
“那就是鳄鱼剪。”老太太指着车间一侧一个状似鳄鱼的怪物说。那两个工人正在抬一块一米见方的金属板,接着一阵轰鸣之后,鳄鱼剪启动,金属板被一点点切成了长条的金属块,接着就被扔进一只铁箱子里,随着落下又发出巨大的撞击声,吉丽看了看老太太,耳朵轰鸣,巴不得迅速离开这里。但见工人们若无其事的样子,似乎根本没有带耳朵来上班。
“副跨里边是滚筒,还看不看了?要不等星期一停产后再看吧。”老太太大概也嫌太吵,看着吉丽征询意见地问道。
“那好。就等星期一吧。”吉丽笑了笑,她正想迅速离开这个鬼地方。
于是两个人又沿着来时的通道回去,直到噪音终于小了下来,老太太才开始和吉丽讲话,问起吉丽现在住在哪里,吉丽说正在租房子住。
“你怎么不向单位申请要房子啊?”老太太神情惊讶地问道,语气里竟然还带着点责备似的。
“我是想要来的,人家也不给啊,再说我也没赶上分房,我结婚的时候房子早已经分过了。”吉丽有点没精打采地说。
“谁说的,现在单身宿舍楼不是改造呢么?你完全可以去试一下,现在分房政策向大学生倾斜,你找找人啊。”老太太也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过分,缓和了一些提示吉丽说。
“我找谁啊,咱们书记行吗?”吉丽被说得不知所措胡乱问道。
“最好找黄志腾,他要是答应了你就应该有点戏,袁华中不行。”老太太小声地分析,态度严肃,于是两个人就停在厂房中央,不再前走。
“是么?那您说他能够管我吗?”吉丽完全没了主意问道。
“你问问他,看他怎么说了,如果他说试试吧,就还有点戏,如果他说‘这我管不了’那多半是不管。”老太太认真地分析说。
“嗯……”吉丽点头沉吟,似有所悟。
“你先问问吧,不就是说几句话的事儿么?”老太太几乎在撺掇吉丽了。
“好,先试一把。”吉丽暗自下了决心,因为她是个不大喜欢求别人的。
“就是,许多东西都是争取来的。”老太太含笑说道。“本来许多事情都没有特别的规定,咱们这种单位更是如此了。时间一长你就明白了。”
“朱工,感谢感谢,如果分到房子,一定请您吃饭。”吉丽感到高兴,先进行了空头许诺,这是她一贯的作风。
“不用,这算不了什么。”老太太谦虚地笑了笑。
一天结束,下班的号声响了之后,吉丽骑着自行车回家,她和她丈夫在单位附近的较繁华地带租的居室房,那家房东自己又买了新房子,所以把现在的旧房子租出去赚些钱用,减轻自己贷款买新房子的压力。
刚刚成家,总觉得自己还像单身一样自由,她在附近的超市里买了些青菜和主食,又到一个旧书摊翻了会儿旧书,现在新书太贵,打五折卖据说还有不少赚头。总还是旧书实在,便宜,印刷质量也强于新书,过去的出版社都比较认真,错别字就少很多。虽然出现错别字也能够忽悠过去,但是心里总不舒服。
吉丽拣了一套宝文堂出的《鹿鼎记》,全套五本才二十块钱,这要是新版的至少也要五十块钱。她翻翻检查一下里面,并没有发现缺页脏污的迹象,就又很内行的和那个老板讨了价,老板戴着眼镜正低头看书,不像生意人,见她认真要买,就又降了两块钱卖给了她。吉丽心中甚乐,拿着菜和五本旧书跑回家里。
回到家先把菜一股脑全堆到厨房地上,看看时间尚早,心中喜悦,就躺在床上开始看起书来。
不知不觉间一个小时已经过了,听到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这时门已被推开,她的老公韩孝出现在面前。韩孝是个老实幽默的小伙子,脸上还充满着稚气,和吉丽同年,个头不高,但是身材魁伟,曾经是学校里的体育健将,吉丽就是看上了他这一点,因为自己是个如林黛玉似的人物。一年三百六十日,不在愁中即病中。体育健将能够给她的生活带来直接的活力,婚姻是互补的嘛。
“又看书呢?”韩孝边说话边换了拖鞋,缓步走到吉丽的床前,顽皮的探头看看书名。
“原来看韦小宝呢。”笑了笑,搂住吉丽的肩头。
“别闹,还没做饭呢。要不咱们到外边吃吧。”吉丽建议说。
“好,换的这单位怎么样?”韩孝关心地问她。
“还好,对了,朱老太太让我去要房呢,你说能行么?”吉丽放下书从床上坐起身子把老太太今日和她说的事情又向老公韩孝叙述了一遍。
“行呀,可以试试看,也不费什么事儿。”韩孝听了也来了精神,“你去试试,不行咱们请你们领导吃顿饭什么的。”
“好,咱们先到外边吃饭,回来再商量,我正看这书,想找到点操作的办法。”吉丽说。
“好。”于是两个人下楼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