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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碎片
秦黎明

第一章现实的秩序(一)

1、假设

我要讲的故事是关于我的一个朋友的,那是一个情感强烈,善良,有才华的灵魂,我不说他是一个人而说他是一个灵魂,是因为我很爱他,这种爱脱离了世俗的躯壳,脱离了外在,脱离了性别,因为我爱的是一个灵魂,所以这种感情就不是普通的世俗的那种爱情,而是同类的灵魂之间的强烈的感情,这一点我还是很清楚的,我们之间有过大概多少年的交往呢,今天我要真正的算一算,大学的四年,中学的三年,还有毕业之后到现在的九年,我们之间有过十六年的感情,这甚至胜过了我和我的家人之间的感情。但是请您不要像一个喜欢比较的那种记者似的问我,我和家人我和这个人之间哪个的感情更为强烈,我不能够说出来,因为我觉得这是没法进行比较的两种感情,人们总是喜欢假设这个那个的然后来考验别人,我真的是不太喜欢这样做,因为事情都是变化的,你假设好的东西会随着时间变质变成了别的情况,这就是时间这架机器的作用,他可以不停地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能,或者把可能变成了不可能,这是谁也无法阻止的事情,任何人也没有办法。所以我不会相信任何诺言,也不会轻易的下任何的结论,这就是事实。如果你不相信,你就看看,在你的周围你的诺言实现了多少,为了实现那些个该死的诺言你又违心地付出了多少,这就是那些个轻易用诺言来哄骗别人的人们所付出的代价。

我们还是来从我们最近的一次见面说起吧。那次见面是上个星期天,我的朋友他来看我,他因为我刚刚生过了小孩,满月才来看我和我的孩子。我们这次见面距离上次见面已经有大概一年多了。他和另一个朋友叫做李怡的一起来看我,李怡和我们也是很好的朋友。这一年我和我的家人一起住在城市的北郊的一所大房子里面,这些年城市的发展之快简直令人无法想象,我们居住的房子是一座不太贵的公寓式房子,这座房子所在的小区周围还是待开发的农村,于是这所小区就非常突兀地在一片荒凉中存在,多少有点外国的什么山庄的意思吧。这是我们不久前才买的房子,我们的物质生活可以说算是比较优裕吧,这也多少给我带来了一点点自信和自豪感。当然还有少不了的一点点虚荣,对于这些,几乎每个人都是无法抗拒的。我当然也并不例外。

那天接到了朋友们要来看我的电话,我就有点坐立不安,那是个很好的秋天,你知道北方的秋天比其它季节都要多几分浪漫,又因为他要来看我,我于是觉得自己所住的房子里面都多了一种非常不同的气氛。那一天没有太阳,阴沉的有点冷,秋天的金黄一点也没有什么体现。我的心理是顾虑重重,这个样子见他会不会有点不大好,现在我做了母亲,我刚刚生过了孩子,我的体形明显的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变得臃肿不堪,我的头发也剪成了一个小男孩似的,另外还有我的脸上因为还没有完全恢复元气而显得有点憔悴,还有的就是我是母乳喂养孩子的,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奶味儿,还有我的孩子,那个躺在床上的陌生的小动物,他在我们之间算是什么呢,总之这一切都有点不大令人自然,仿佛这些年我和我的家人的空间都被一种莫名奇妙的感情所充斥了,我变得紧张又有点兴奋,脸微微的红了一点儿,尽量的照镜子恢复我原来的样子,然后拿了这个也不是拿了那个也不是。怕人家说我紧张,我又不停的安慰自己,这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就是见一个过去的朋友么。

我的家人一直都看着我的这种样子还和我开了不少玩笑,都是关于什么旧情复发什么的玩笑,当然我一点也不介意,我也知道他也并不介意。他是个温和的老实的男人,平淡而没有对生活的过多的想法,就像大多数的男人一样生活,挣钱,养家,这不能够说是好还是坏,我不大喜欢像人家说的那样,他是个好人,这有点傻。可是我还是不停地猜测着我们见面后的种种情形。我站在窗前看到外面的一株移来的梧桐树,叶子已经变得金黄,这株树年龄其实还很小,没有那种氤氲的气象,不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令我想起了一首诗:

秋天戴着草帽

正在窗外停泊

于晶,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

去捡草丛里的干果

这是他写的,写给那年的我,你看,这首诗描绘了多好的一种情景啊,唉,可是我没有机会和他一起去,因为不是我们没有时间,而是现在实在很难再找到原始的草丛,即使有草丛,那里面也没有什么干果了,或者能够找到一些狗粪球也未可知。

我正在胡思乱想,门铃忽然被人熟悉地按响着,一定是他来了,我平静了一下呼吸,又想了想见到他之后要说的第一句话。然后门就开了,是我的家人开的,接着有两个人走了进来,是他和李怡一先一后的进了我们的空间,接着是门在他们身后又关上了,我看到他站在李怡的身后,李怡熟悉地向我和我的家人微笑着,她一直都是这样,我也友好地微笑着,早已经忘了方才想好的要说的话。接着我的眼睛越过李怡,然后我看到了他,这一切对我来说都太熟悉了,他没有什么改变,他的眼睛还是那样的深沉,他的目光和我的相遇,里面闪烁着光彩,然后我们就看到了彼此的内心,我们太熟悉了,这种熟悉是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的熟悉,这就是我和冷啸。

冷啸穿一件深色外套,一条深色牛仔裤,大头皮鞋,他的头发很长,有点凌乱。这种打扮显得有点冷峻,很合乎他的名字,我知道他不大喜欢穿鲜艳的颜色。说也奇怪,这些衣服穿到他的身上就立刻透射出一种他固有的性格,变得似乎像是被定义了似的。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冷啸的身上的个性的东西太强了。这对于我来说也许是一个神话,其实在别人的眼睛里,他或者是一个非常普通或者非常庸俗的人呢,可是有时候人们就相信这种自己创造出来的神话,或者这也是一种情感的需要,叫自欺欺人也好。

“坐,坐。”我的家人看见我站在那里没有说话,生怕冷落了客人就张罗道。

“好。”李怡又点头笑了一下,然后习惯性的理了理他的头发,这个温柔的动作非常感人,我忽然想起了又一句诗:你的秀发/有温柔几段,唉,就这句诗代表了一个特定的空间和特定的人物,这句诗是冷啸写给李怡的,当然很肤浅,可是却表达了真实的感情。我正胡思乱想,见李怡已经和冷啸坐在了我们家客厅的沙发上面。这种情景你也许会注意过,在你生活的一种空间里,有另外意义的一种人来过,这些个情感的因子就会变得很杂乱,你会觉得那些个沙发也变得不可思议似的。

我的家人奉上了茶,我看到冷啸很沉静地接过来放在茶几上面,点头称了谢,那当然是一种通俗意义上的客套和礼貌,他还具有这种能力,当然对我来说变成了一种风景进入我的眼睛,我不禁在一边笑出了声。

“干什么?”冷啸看了我一眼,对我责备地说,脸还微微的红了一下,这句责怪立刻就消逝掉了我们之间短暂的陌生。

“我有点认不出这是你了。”我带着抑制不住地笑容说道。

“是么?我也认不出你了呢。”冷啸向我看了一眼说道。

“天啊。你们两个人又说什么呢。”李怡伸手整理了一下头发夸张地说道。她一向都是这样,我们都已经习惯了,时光似乎在这房间里迅速地后退。

“你们坐吧。我去看看孩子,然后到下面买点东西。”家人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对于我们的谈话有害无益于是就找个借口走开了。

“好啊。”我说,“顺便买点菜回来做,准备晚饭。”又说。家人答应了一声就离开了。

我也坐在了沙发上面,我看着他们两个止不住地笑在脸上洋溢,李怡的笑本身就具有一种很阳光很温暖的感受。我们用这种笑容表达着这些日子不见面的思念之情,见面后的亲切。冷啸却一句话也不多说,他甚至有点不愿意看我,我们除了进门时候目光相遇之外,就没有再那么遇到过,我知道他也被突然的见面弄得有点不知所措了。

“怎么开始啊?”我看着他们两个人有点忧愁地问道。

“我是不是按理应该问问你现在的身体状况,然后由李怡来和你谈谈做母亲的经验什么的,你说怎么样。”冷啸面容严肃的问我,似乎在主持一个会议。

“好啊。”我说,“你问吧。”对冷啸。

“你们两个人干什么呢?”李怡又笑着叫道,我看见冷啸看了她一眼。目光里充满了亲切和温暖。

于是李怡不停地和我说起了当母亲的经验,我也不停地回应着,可是我却时刻留心着冷啸。这多么像几年前的时候,我们三个人之间曾经发生了不少的是是非非,自己也因为彼此的嫉妒产生了不少自身价值。

“你儿子怎么样?”我问冷啸说道。我知道他的孩子比我的孩子要大很多。

“挺好的。”他简单地说道,接着抬头看了看我,我向他温暖地一笑。

“我是不是也应该说说孩子?”冷啸很正经地问道。

“随便你吧,不想说就别说。”我很宽容地说道。觉得他是故意和我作对。

“那好,我带来了我自己的小说。”冷啸有点腼腆地说道,我知道这是他喜欢的话题。接着他拿过了自己的那个黑色的皮质书包,从里面掏出了一叠很厚的装订在一起的纸,我伸手接了过来,看见那是自己打印的很整齐的一个小说集。

“是一个小说还是几篇小说?”我带着点欣喜问道,低头忍不住不停地翻阅着。

“是一个长篇。”他说。接着又看了我一眼,我忽然觉得李怡在这里也变得十分多余似的。真的,可是这么多年来我们都是这么过着的。李怡也并不觉得自己的多余,相反还非常高兴在我们中间这样坐着,心里怀着点嫉妒的感受。或者她就是喜欢这种气氛和这种关系。

“我写了一年的时间才写完的。不过,我觉得整个过程非常高兴,也很过瘾,没有一点难过的感受,相反写完了之后我倒是觉得有点失落似的。”他又说,脸上洋溢着许多光彩,这光彩并不是他内心的本色,他的本色是灰暗的,可是我多么喜欢见到他目前的这种样子啊,我因为他的高兴而感到高兴。

“看看我的孩子吧。”我笑着建议说,觉得心里充满了一种阳光。

“好啊。我还给孩子带来了礼物呢。”他说着又拿过来一套装在塑料桶里面的玩具积木。

“他这么小还不会玩呢。”我哈哈地笑着说。

“那他总有长大的时候啊。”冷啸又有点腼腆地笑着说。

“你是不是觉得这很庸俗?”我一边接过他递过来的玩具积木一边问道。

“没有,我觉得如果让我送给孩子我喜欢的东西就不觉得庸俗。”冷啸说道。

“你可真是的。”李怡又说,站起身来跟在我身后。他说的是冷啸。

“我怎么了?”冷啸看着李怡问道。

“你别动辄就庸俗了高雅了什么的。我真的受不了。”李怡用手扇了扇空气又说,似乎这样就可以把那些像苍蝇一样的语言赶走似的。

“没有,你不是已经忍受了这些年了么?”冷啸出其不意地这么说。

“你们都没有错,是我开始说的庸俗的,抱歉。”我急忙打圆场说。

他们不再争论,我们说着就都站起身来,向卧室方向走,这次李怡因为刚才的说话的一点点原因稍微走在了我们的前面。冷啸也不在意,我和冷啸就走在后面,这时我们互相又望了一眼,他突然伸出一只手拉住了我的手,我似乎像触电了似的把手缩了回去,我已经不大习惯了他这种拉手,可是又很自然地接着被他紧紧地攥住了,这举动没有人看见,于是我就有点想哭。

直到看见我的儿子,他才轻轻的放开了我的手,我们站在床边看着他,我的儿子正躺在秋天的阳光里面不停地看着我们这些个陌生人,他才一个月大,也并不认识我。他正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这个世界。我看见冷啸正注视着我的儿子,他很认真又像是在沉思,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我儿子漂亮么?”我笑着问李怡和冷啸道。

“漂亮,比你漂亮。”这是李怡的回答,或者是许多人的回答。

“你说呢?”我看了一眼冷啸问道。

“漂亮不漂亮也没有我的份儿。”冷啸假装叹息了一声说道,可是似乎真的很惆怅,这话打动了我。

“你们可真是的。”李怡很不大高兴地说他,还回头看了一眼正站在她身后的那个人。

“怎么了?不是么,你的儿子和她的儿子都没有我什么事儿。”冷啸迎着李怡的目光又强调着说道。

“你自己不是有自己的儿子么?”李怡已经回过了头不屑地说。

“那不一样。”冷啸又严肃地说道,听起来一点也没有玩笑的余地。

“好了,别做梦了,这要是让她老公听见还得了。”李怡在一边警告说。

“你的意思是你老公听见了没事儿。”冷啸这次是真的开玩笑又说,而且笑了笑。

“什么啊?你这个人怎么一见面就是这些啊。”李怡抱怨道。

“是啊,我觉得也是,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不可要救了。”我又圆场说道没有办法,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时光里,真的,可是时光却不会倒流。

这时候我的家人真的推门进来了,他拿了不少的东西,水果蔬菜熟食主食,还有一股冷气和新鲜的空气。

“你们看孩子呢?怎么样?漂亮吧?”我的家人很不谦虚地说。

“是啊?”冷啸回应道,又看看李怡,李怡也点一点头。

“你怎么这么不谦虚啊?”我对家人说道。

“没关系的。我喜欢这种直截了当的语言。”冷啸又说。简直像一个老夫子似的,我想我的家人肯定不能够忍受他的老婆交了这样的朋友,还为了他不能够安心。

“你快到厨房里面去吧。一会儿他们还要回去呢。”我急忙推着家人的肩膀笑着说道,我看见了冷啸正用一种不动声色的目光看着我们。我被这种目光刺痛了,心里一冷。他正在嫉妒我们或者,这种嫉妒让我的心里有点难过。

家人走进了厨房,客厅里面又剩下了我们三个人。空气里面出现了短暂的沉默,但是这是那种并不尴尬的沉默,或者说是很恰当的那种。

晚饭的时候,我们和我的家人之间变得有些默契了,气氛也变得好了一些,冷啸也能够讲一些非常客套的得体的话了,我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放松了一些。可是我知道他心里很难过,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我的另一半,我结婚以来他都不能够接受和我和我的家人一起见面。有时候回避就是因为一种惧怕,一种对现实的逃避,他从来都不愿意承认我已经结婚,已经生了孩子。

我们在一种平和的但是并不是十分融洽的气氛了吃过了晚膳,这是沿用了冷啸的说法,他总是不顾一切的管吃饭叫做进膳,似乎他是一个皇帝,其实他骨子里也许真的想当一个皇帝,他或者更喜欢皇帝的风流。这是通过这些年和他的交往我得到的经验。

晚饭似乎像一个分水岭,吃过了晚饭就离分别不远了,我们都不大说话,李怡又提出再看看孩子,然后他自己非常随意的就跑到孩子的屋子里面去了,我的家人也跟了进去,我觉得他们是一类人。只有我和冷啸在客厅里面坐着,欲站起来又不站起来,我还有许多话想和他说,可是我们这样在这种场合没法多说话。

“你还能够出来么?单独?”冷啸终于低声地忍不住问我说。

“为什么不能够啊?”我笑着望着他说,觉得他像一个孩子似的。

“可是谁来照顾你的孩子?”他又充满了顾虑地说道。

“傻瓜。你是不是觉得我被一个孩子夺走了?”我看着他低声地问道。

“差不多吧。”他看上去有点心情沉重。

“傻瓜……”我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握了一下他的手说道。我看见他的眼睛里面充满了痛苦。

“我可以约你出来么?”他忽然抬起眼睛问道。

“行啊?什么时候?”我目光温柔地笑着问道。

“现在。”他说。非常固执的。

“你可真是的,我们不是正在约会么?”我笑着安慰他说。

“我说的是单独的。在外面,没有你的家人。”冷啸看着我说。

“别这么认真。”我又伸手握了一下他的手,那只手很冰冷,接着站起身来,我能够感受到到目光里面的深切的失落,我伸手扶助了他的肩膀。算是对他的一种安慰吧,抱歉,冷啸,我不能够现在,我有我自己的生活圈子了,我就要在这个圈子里面按照既定的轨道生活,这是任何人也不能够避免的事情,我知道我是一个俗人。

李怡抱着我的孩子出来了,我很希望冷啸能够抱一抱这个孩子,因为我觉得他带着对这个孩子的一点点醋意,这令我很不满,我不希望任何人都喜欢我的孩子,可是我却希望没有人讨厌我的孩子,特别是我的朋友。特别是他,一个我爱的朋友,也在我的生命中有一定位置的朋友。

因为是阴天的缘故,或者是因为季节的缘故,天色很快的就晚了,冷啸和李怡向我们说了再见,我忽然觉得屋子里面的光彩忽然暗淡下去了。

“我是不是要说再见?”走到门边的冷啸忽然回头问我说。

“当然,我们肯定会再见的。”我充满了把握地说道。

“那好,再见。”冷啸说道,目光忧郁地看着我。

“再见。”我也说。接着李怡也和我们说了再见,接着他们就下了楼。

“你的这个朋友真的有点怪。”我的家人说道。

“没有,他很有才华。”我说。

“是么?”家人无关紧要地随口问了一声,然后进屋里面去了,我站在门边,看见空洞的楼道,感到内心的一阵空虚。

2、你要听话

一个人受到了另一个人的控制,那肯定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而另一个人要控制一个人,另一个人也对一个人有多多少少的感情。这是千百个理由之一,而且是合理存在的理由。我敢保证。

我是我们三个人里面最先结婚的一个,接着是李怡,然后是冷啸。有人会提出为什么我没有和我的朋友结婚,这个原因我没法回答,还是看我的心情好坏等到文章的结尾再决定回答不回答吧。

我决定和马峰结婚的那一刻就在想我什么时候要不要把这消息告诉给冷啸,马峰并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他沉浸在那种通俗的幸福里面,说什么我也是一个比较漂亮的温柔的女人,且受到过高等教育,这一切都决定了我的结婚条件非常成熟,我后面可以说跟着一个连的好男人决定要娶我呢,那些个男人无疑都是为了那种通俗的幸福,为了现实的规则来决定这个的,要是说中国的男孩懂得爱情的话,我几乎还是相信成熟的男人,因为他们有过情感的经历了,更明白感情是怎么回事。可是我还是按照常理选择了马峰,因为我想平静地过一生,不想再陷入感情的激流当中去。

我还是决定尽快地把我要结婚的消息告诉冷啸。于是我在办公室里面拨了那个位于城市郊区的旧工厂的电话号码。

冷啸正在毕业之后的轻松愉快或者无忧无虑无聊中度过着他的好时光,他的薪水不高,工作松散,可是他天生又不是爱钱的人,他很有个性,整天也不怎么上班,钻在他的那间单身宿舍里面写着他的小说和诗歌,冷啸的这种嗜好由来已久,他虽没有像画家们似的披散着头发,弄出一幅艺术家的派头,可是他脸上的那种孤傲却常常在人群里面显得很扎眼,与其说他不大合群不如说他自身有点孤僻。说话有时候也不着边际,突然又冒出一两句很诗意的话来。

还好,我很幸运的拨通了他的电话,因为那个电话是分机,我还一直担心不是他接的电话呢,或者他又没来上班呢。这些现在都没有发生,现在电话那头传来冷啸的真实的声音,我的心里不禁有点庆幸了。

“有什么事儿?”冷啸听见是我之后在那边问道,他从来不会客套地使用电话礼貌用语,总是直接的问什么事儿。

“没事儿就不能够给你打电话了?”我假装出生气说道。

“不是。”他立刻觉得不妥解释道。

“什么不是,你干什么呢?”我声音生硬又问道,不想立刻说我要说的话。

“我正在看书呢。”他笑嘻嘻地说着,算是对方才的无理的补偿,电话里面似乎还传来了书页翻动的声音。我可以想象在那个有点古老的工厂里面,冷啸在一个古老的办公室里面翻着书的情形。

“看什么书呢?”我见他并不再没有礼貌了就又温柔地问道。

“小说,一本小说。”他又语音倦怠地说着,似乎还打了个哈欠。

“谁写的?”我又接着问,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一度冷啸问我为什么我打电话有那么多的说法和问题的时候我就这么说,他的回答太有问的内容了。

“一个破作家。”冷啸破烂地回答道。

“哈哈哈……”我被他的这种回答逗得大笑了起来,我知道他一定说的是他自己。“你又写小说呢?”我说,那边也谦虚地笑了,算是我猜对了的回答。

“我告诉你一个消息。”我略带神秘地说。

“什么消息?好的还是坏的?”他虽然十分认真地问我,可是兴致似乎不大。

“不好也不坏的。”我仍旧笑着说。

“那有什么意思,或者好的或者坏的。”冷啸有点极端。

“那就算是好的吧。”我想了想后说道。

“什么事儿?”他听说是好消息又充满了好奇,追问道。

“我要结婚了。”我带着一点欣喜和羞涩说道。

“好啊?”那头虽然回答得挺快挺若无其事可是我仍旧感觉到他稍微迟疑了一下,虽然似乎很超然的样子,语气轻松。

“你来么?来参加我的婚礼么?”我有点得寸进尺,也是高兴的太早。

“好啊?”那头又说道,我忽然感觉到语气里面的一丝虚弱。

“怎么了?”我带着点关心问道。

“没什么啊。”冷啸回答道,我已经感觉出他非常的不对头了。果然,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他就先泄了气,用一种非常哀怨的语气说道:“你能不能抽出一点时间和我见面?”

“怎么了?”我有点心中不忍就问道。

“没事儿。能不能吧。”冷啸又很强硬地问道。

“嗯,我想想。好吧。你说在哪里见面?”我故意想了想问他说。

“你来找我或者我找你都行,只要快点。”他终于有点按捺不住说道。

“那好吧,你就来找我吧。我正好在一家出版社附近,你顺便也可以拜访一下那里的人们。”我说着,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升起了一股自豪感。

“这倒无所谓,我倒是很希望你来找我的。不过我这里的条件恶劣。我看来我还是去找你吧。”他想了想说道。

“好啊,你就坐5路车,走到文联大厦的十字路口,对面看见一座白色的楼就是我们单位的。你来吧。什么时候?”我又高兴地问道。

“明天上午吧,你有时间吧?”他又问道。

“好啊。你来吧,中午我请你吃饭。”我热情地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冷啸有点可怜。可是我为什么自己内心里却充满了兴奋,非常愿意见到他。

“行。明天见。”他又说道,接着就挂了电话。

这是我们毕业参加工作之后的第一次见面,说实在的我又不大想和冷啸见面,可是他既然想要和我见面谈谈,我觉得也很必要。我现在从事的工作是为别人代理飞机票。每天就是坐在那座大厦的一层里接电话,为那些个宾馆的住的人们买飞机票。这种工作我一点也不喜欢,我觉得这不是人干的活儿,如果是人干的也是植物人干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在大学学习的专业只有农村才会需要,谁会到农村去,打死了我也不会去的,暂时找到这份工作聊以为生吧。不过还好我遇到我现在的男朋友马峰,我们在外人的眼里非常相配,我于是决定结婚来改变生活的无聊状态。同时我的年龄也不允许我总是迟疑下去,当然现在有很多的生活方式,一种就是同居而不结婚,但是我还不是那种开放的人,我还是因循生活的传统,按部就班的结婚,而且还要生个孩子,看看,人们总是抱怨世风日下什么的,可是据我所知我周围的人们大多数都是像我一样保守,想过一种踏实的生活,例如我的男朋友马峰,关于他我只作简单的介绍,前面已经进行了。现在就不再赘述。

那天是个好天气,这个城市正经历着夏天,我记得我正在楼下的办公桌前面坐着,一张阴郁的孩子脸忽然进入了我的视线,那种目光里面充满了好奇和询问。

我连忙向那张脸挥了挥手,还好,那张脸转向了我这里并且见到了我,我示意他过来,可是他或者没有闹明白我的意思或者就是不愿意过来,就在远远的大厅的沙发上面坐了下来,我觉得他有点傻,我远远的看见他陷在那座沙发里面,心里充满了莫名其妙的感情,马峰看见我的样子觉得非常奇怪。

“你的朋友怎么了?”他完全是关心地问我。

“没事儿。”我说。远远地看着冷啸。过了一会儿他出去了,快到中午的时候他才回来,我们下班,我于是就跑过去,在宾馆大厅的光芒中冷啸的脸色显得枯黄而且没有光泽,有时候人会因为环境的变化改变自己的心境,我对冷啸的情感也忽然大打折扣,我觉得他有点迂腐,而且在这整洁明亮的环境里面有点木讷,我非常不愿意用这种想法来形容我的一个朋友,可是我没有办法抑制自己的想法,我因为这想法甚至觉得有点对不起他。我带着他来到了我们的餐厅,餐厅里面依然是干净整齐,我想着肯定比冷啸所在的环境要好,通过他在餐厅里面微微的局促我能够察觉得到,我告诉他自己要菜要饭,一荤一素,并且自己在前面拿了个盘子做着示范,冷啸跟在我后面,略带着点拘谨,这是我不喜欢他的地方,没有办法,他出生微末,天生就有一股强烈的自卑和强烈的自尊交织在一起,所以有时候你没有办法教他,他很固执,不会轻易听别人的话,他在我的面前因为一直带着一个强者的智慧的光环,所以有时候我就受不了他的那种拘谨,我认为这不属于光环的内容。

我们都拿了自己的饭菜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我们面对面坐着,这时候的冷啸才又变成了原来的冷啸,他的笑容也挂在了脸上,傲慢重新来到这个人的眼睛里面。天啊,有时候我不能不承认,我喜欢的就是他身上的这种傲慢的劲头。

我们没有吃饭,互相笑着注视了一会儿。似乎忘了说话,或者忘了要说的话题,这时候我看见马峰端着一个盘子和另外的两个同事走了过来,我向他们微笑了一下,接着马峰坐在了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冷啸觉察到了我的笑容,忽然问道:“是不是你的男朋友就在附近?”

“没有。”我撒谎说,又笑了笑,“吃饭吧。”我说,先吃了一口饭。

“你说你为什么要结婚?”冷啸终于开口说道,满脸的困苦。

“因为大家都结婚呗。”我笑着说道,我喝了一口汤。对于这种问题我只能够用最简单的最聪明的办法回答他,因为你要一本正经的回答他,他会有一大堆的哲理要和你说呢。“那你就要盲从,就要随波逐流?”冷啸又问道。

“那你不想结婚?”我反问他说。示意他一边吃饭一边说话。

“我不想,如果没有合适的人选的话。”冷啸说道。吃了一点米饭。

“你要找到了合适的人选呢?”我问他,故意轻松笑着。

“不会的。”冷啸否认道。“而且你结了婚之后就更不会了。”他又说,露出了一丝痛苦的眼神。

“不会的。说不定你就会看上什么人呢。”我又打岔说。

“咳……说了你也不懂。”他说,接着开始吃饭,我觉得他有点饿了。

“你来了就是为了问我这个?”我又抬头看他问道。

“是啊,我不明白你这么快就要结婚了。为什么?你不觉得有点早么?”冷啸本来已经开始吃饭,现在被我一问又不吃了看着我,我有点后悔说了方才的话。

“不觉得。”我说。看着他,我知道他是非常含蓄的人,有些话是不会说的。这点我还是比较了解的。这不仅仅是他,也是这个民族的特点。

“你,找到合适的也结婚吧。”我低声地说,看到冷啸皱着眉毛的样子十分难过。我们都非常了解对方的心思。

“不好,我不会的。我不会像你似的随波逐流。”他说,像是和谁赌气似的。

“和你说吧,李怡也有男朋友了。”我说,看了他一眼。

“那又怎么样?”他满不在乎地说,扬起了头,可是从他的眼神里面却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悲哀。

“没怎么样?咱们三个最后就剩下你一个啦,等到我们都带着孩子聚会的时候,你也应该带着你的孩子来聚会,你说不是么?”我充满了幻想地说道。

“是么?不过这可是你说的。”他说。似乎为了验证什么似的。

“是啊,到时候咱们的孩子还能够成为好朋友,像武打小说里面说的结个义什么的都行啊。”我提醒他说道。

“是啊,如果我的儿子还可以和你的姑娘结婚啊。”他也笑着说。

“好啊,如果你要生了儿子的话,可是如果你生了姑娘呢,你就只好让她嫁给我儿子了。”我笑着假设着那个遥远的未来。

“那倒是不错,那好,我决定结婚了。”他说,然后低头开始吃饭。

“什么人啊?”我笑了一下说道,看着他吃饭的样子觉得这个人太情绪化了。

“我可是为了你才结婚的。”他又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强调说。

“不是,是为了我们的孩子。”我又笑着说,或者这句话感动了他。他抬头看着我的眼睛。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我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又问道。

“噢,没有,是的,是为了我们的孩子结婚的。”冷啸意味深长的说道。我听着怎么都觉得有点不对头。

“是啊,你可要听我的话啊。”我说,然后看着他笑了。

“行,你什么时候结婚通知我一声,我好参加你的婚礼去。”他又说道。

“行,到时候我通知你。”我说道。看了看表竟然又到了上班的时间了。我说我得该上班去了。他说好吧。接着我们匆匆忙忙地吃完了饭,我送他到车站去,外面很晴的天气竟然下了一阵小雨,路面湿润着,空气十分清新。

“多浪漫的季节啊。”下雨似乎令他的情绪得到了净化,他忽然抒情似的伸出手臂说道。很尴尬。

“您看着点儿车吧。”我拉了他一下,躲过后面缓缓行驶过来的一辆车。

“如果你到我们那里去的话我就请半天假陪着你。”冷啸说道。这句话忽然让我觉得所有感情都是不平等的,我对冷啸或者没有冷啸对我的感情更深一些吧。我想了想,觉得是这样的,可是我没有说。冷啸搭上公共汽车走了。我站在路面上想了好多。

我没有通知冷啸来参加我的婚礼,不知道为什么,冷啸也没有打电话来问起这件事儿,或者我们都逃避着什么,是的。结婚这件事应该在我们之间的情感中淡泊掉,可是这毕竟是一个强烈的事实,像一个钟似的不停地提醒我们走出精神世界的梦幻,回到这个物质世界里面来。这有时候就叫我们感到十分痛苦。

结婚之后有一段时间你就会进入到一种不同的状态里面,全新的生活方式,晚上睡觉的时候你的身边多了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还有可能要一辈子跟你在一起,接着就是你不小心就会成为别人的父母,另外还有全新的物质生活,声光电的都有,你突然觉得结婚这件事对于一个人来说类似于脱胎换骨,你开始不后悔结婚,如果你和对方的父母关系处理的不错的话,你就没有什么可难过的事情,在近乎半年多的时间里,我没有和冷啸联系,甚至我已经觉得这个朋友已经不存在了,或者对于一个结过婚的女人来说,你的精神圈子就局限于你的家庭你的丈夫,你已经没有了远大的理想,崇高的精神了,你变成了一个固步自封的纯粹的小女人。至少那段时间我是这样的,忽然觉得世界上的事情原来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复杂,我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些个结过婚的女人们变得特别的自信风趣外向,她们高声说笑,毫不顾忌,举止甚至有些粗俗,这些女人不过是因为和身边的男人过了招,再也回不到原有的状态里面去了,这就是婚姻带来的力量,一个男人的力量注入女人的身心,使女人们对世界有了新的认识和主宰,想起了一句话:女人为了征服世界而征服男人,男人为了征服女人而征服世界。果然不错。

3、关于李怡

我再次想起冷啸的时候,是李怡告诉我说她也要结婚的消息,你看,女人们就是这样没有出息,动不动就要结婚嫁人,真的没有什么过高的追求。而且女人们还把结婚当成人生中一件非常有用的重要的事情,把自己的男人作为毕生的追求,所以说婚姻是埋葬女人的坟墓,这也是大家公认的真理,谁也无法改变。所以说不要说为了爱情什么什么的,至今有许多难题都无法解释,谁也不能够解决,可是世界和社会都要发展,而人们就是在这种环境里面生活,没有办法,人们要承认世俗而且要进入到世俗当中去,因为社会就是世俗的社会,就是有许多世俗组成的,你要生活首先你就要入俗。

“不知道现在的冷啸怎么样了?”我在电话里面对李怡说道,似乎十分关心这个人似的,想一想这个称呼连同这个人都已经成为一件非常久远的事情了。

“我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最后一次接到他的电话还是在一年以前的事情,他说他正在和一个同事学习画画。不知道,他这个人的想法非常令人不可思议。”李怡也是因为要结婚的缘故,所以对冷啸的态度也很淡然,你看我们有时候就觉得对不起冷啸,因为我们隐约之间似乎在利用他,我们无聊的时候我们没事儿做,没有人解闷的时候我们就想起了冷啸这个人,可是当我们有事情做的时候,我们对他的态度就变得非常淡泊,这我们也没有办法,可是我们仍旧觉得对不起这个人,我当时结婚的心情就和现在的李怡一样。所以我也没有办法说她什么。

“好啊,咱们两个人现在都结婚了,不知道这个疯子的情形现在会怎么样,我上次结婚前的时候曾经和他说过,让他也快点加入到世俗的生活中来,该结婚就结婚,不要再搞什么超凡脱俗的事情了。”我和李怡解释说。

“咳,谁知道呢,现在我也没有他的消息,除了他主动打电话和咱们联系,谁知道现在他正在干什么呢,说不定又碰到了什么漂亮的人,就把咱们两个人给忘记了呢。”李怡在电话里面说,分明是带着笑的,没有什么关心只有调侃,虽然我们都知道冷啸的心里想的是什么,因为我们是这些年过来的朋友,我们都非常了解,也非常互相了解。 6H46v4L201bl8o6Vdddfc/l5WcuZzKqPHFC13ce2in96qPZom/rihEuuyomjxkQ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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