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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阅微草堂笔记(3)

山西商人

有个山西商人住在京师的信成客栈,穿着用度都很华丽,说自己要捐官。一天,有个贫穷的老叟来访,仆人不给通报。老叟就等在门旁,才得相见。商人神情漠然,让茶后就不再说话。老叟慢慢说出求助的意思。商人说:“此时捐官的钱不够,没有余力帮助你。”老叟感到不平,对众人说出山西商人以前穷困,依靠老叟维持生活十余年。后来又资助他百金,让他经商渐成富人,现在老叟罢官流落,听到商人来了,喜若重生。也无奢望,能够稍得到些许资助,使自己尸骨归乡就行了。老叟说完后开始哭泣,山西商人好像没听到。忽然旅馆里的一个江西人自称姓杨,作揖给山西商人,问道:“这个老叟说的是真的吗?”山西商人面有痉挛说:“是真的。但我无力报答。”杨某说:“你当官后,不害怕没有借处。倘有人肯借你百金,一年后再还,不取分毫利息,你肯借此报答吗?”山西商人勉强答应说:“愿意。”杨某说:“你先写文书,我给你百金。”山西商人迫于公论,不得已写下文书,杨某收了文书,打开小箱,拿出百金给山西商人,山西商人交给了老叟。杨某准备酒食,留老叟及山西商人喝酒。老叟喝的很是欢畅,山西商人却草草喝了几杯就走了。老叟道谢离去,杨某数日后也移居别处,从此不知去向。后来山西商人检查自己的小箱中少了百金,小箱的锁没被打开,感到无比惊讶。又丢了半张狐皮,而在箱中得到一纸当票,当钱二千。正好是杨某置酒所用之数。才知道杨某本是术士,设计戏耍自己。旅店中的人听说后都暗地称快。山西商人惭愧移去,莫知所往。

救人者必有好报

农夫陈四,夏夜在团焦守瓜田,遥见老柳树下隐隐有数个人影,怀疑是盗瓜者,就假睡偷听。其中一人说:“不知陈四已睡了没?”又一人说:“陈四活不过数日,即使跟随我们游荡,有什么可怕的。昨天我上土神祠,看见城隍的谍报了。”又一人说:“你不知道吗?陈四延寿了。”众人问他何故,回答说:“某家丢了二千文钱,打了奴婢数百鞭都没有承认。奴婢的父亲愤怒地说:‘生女如此,不如没有。倘她真偷了,我就绞死她。’女婢说:‘承认是死,不承认还是死。’于是呼天大哭。陈四的母亲怜悯她,就私下典衣得了二千钱,捧还主人说:‘老妇糊涂,一时见利,拿了这钱,我想主人积钱很多,不一定能看出来,不料连累小婢,心实惶愧。钱尚未用,冒死自首,免结来世冤仇。老妇也无颜在此了,请辞去。’小婢因此得免,土神嘉奖他的母亲不惜自污以救人,申报城隍。城隍申报东岳大帝,东岳检籍,此妇应当老而丧子,冻饿而死。因为这件功德,判陈四借来生之寿,于今生赡养老母。你昨天也去了,怎么不知。”陈四刚刚还为母亲因盗钱被逐而感到愤怒,自此才释然。后来九年母亲死去,葬事完毕,陈四无疾而逝。

某妇人不守信遭鬼责

沙河桥人张某到京师贩卖,娶了一个妇人回去,那妇人举止有大家风范。张某原先赚下千金家产,被那妇人经理得很有次第。一天有个大官骑从繁盛,张着杏黄盖,坐着八人肩舆,来到他家门前,问道:“这是张某家吗?”邻里应说:“是。”尊官指挥左右说:“张某无罪,可绑那妇人来。”应声者反绑妇人出来,张某见他们势焰嚣张,就没敢作声。尊官命手下脱下妇人衣服,杖打三十。打完后,昂然离去。村人随着观看,他们到了林木阴处就转瞬不见了,只有旋风滚滚,向西南而去。刚才妇人受杖时,只是叩首称死罪。后来人们问她原由,妇人哭着说:“我本是侍郎某的妾,他活着时,很是宠爱我,我曾发誓不再改嫁。现在他的精魂竟在白日出现,我没什么好辩解的。”

王秃子

王秃子幼年丧失父母,忘记了自己本来的姓氏,因为生养在姑姑家,就冒姓王。他从小凶狡无赖,所到之处的孩子都会逃走,鸡犬也不得安宁。一天与他的徒弟从高川喝完酒回来,夜里经过南横子丛冢间,被群鬼挡住,他徒弟吓得倒在地上,秃子自己奋力战斗。一鬼骂他说:“秃子不孝,我是你爸爸,你敢逞凶!”秃子不认识自己的父亲,正在疑惑间,又一鬼骂道:“我也是你爸爸,你敢不拜!”群鬼又齐呼说:“王秃子不祭你的母亲,导致她饥饿流落在此,作了我们大家的妻子,我们都是你爸爸。”秃子愤怒,挥拳旋舞,所击中处好像空囊,就这样跳踉到了鸡鸣,再无力气,摔倒在丛莽之间。群鬼都笑说:“王秃子英雄尽了啊,今日是为乡党出气。如不知悔,他日仍在此等你。”秃子力已竭,竟不敢再说什么。天晓鬼散,他徒弟就扶着他回家。自那以后豪气消退,一夜携妻子离去,莫知所终。此事琐屑不足道,但足见悍戾的人必有大敌,人不能制服他,鬼也厌恶他而共同制他。

女鬼害人

乌鲁木齐的虎峰书院,以前有个遣犯的妻子在窗棱上上吊死了。当地县令陈执礼一夜在那明烛观书,听见窗内棱上簌簌有声,仰视一看,看见女子的两只纤足,自纸缝处徐徐垂下,渐露膝盖,渐露屁股。陈执礼早先知道女人上吊之事,就厉声说:“你自知奸情败露,羞愤而死,要害我吗?我和你无仇,难道要迷惑我吗?我一生不入花柳之地,你是不能迷惑我的,你敢下来,我就用脏水泼你。”那鬼听后竟然敛足离去,陈执礼听到微微的叹息声。不一会那鬼从纸罅处露出脸往下窥看,陈执礼看见她面容姣好。陈执礼仰面骂道:“死了还这样无耻!”那鬼退走。陈执礼灭烛就寝,袖里藏了刀,等待她来,那鬼竟没有再来。

第二天仙游到此的陈题桥来拜访陈执礼,说到此事,突然听见窗棱上声如裂帛,后来就再也听不见了。但他的仆人睡在外室,夜里总是呓语,久而成疾。垂死时,陈执礼因为这个仆人是跟从自己从二万里外赶来的,所以很是悲伤。仆人挥手说:“有个好妇人曾经和我私会过,现在招我为婿,此去极乐,不要悲伤。”陈执礼顿足说:“我自恃胆力,不移居所,现在害了你了。意气害事啊。”后来他的同年六安人杨逢源代掌书院,避居他室,说:“孟子有言,不立乎岩墙之下。”

阁妖

武邑某公,与亲戚朋友在佛寺经阁前赏花。那里地最宽阔,但传说阁上有鬼怪,入夜就没人敢坐在阁下。某公以道学自称,鄙夷不信。酒酣耳热之际,盛谈西铭万物一体之理,满座拱听,不觉到了深夜。忽然听到阁上厉声骂道:“现在正在闹饥荒瘟疫,百姓死亡颇多,你作为乡宦,既不思早早提倡义举,施粥舍药,也该趁此良夜,闭门睡觉。你在这虚谈高论,只知讲民胞物与,不知讲到天明,还能作食物,能作药用吗?先打你一砖,听你再讲邪不胜正!”忽然一块城砖飞下,声若霹雳,杯盘几案全都碎裂,某公仓皇走出说:“不信程朱之学,此妖之所以为妖啊。”就慢慢叹息着走了。

戏鬼遇亲

佃户张天锡曾经在田野边看见一具骷髅,就把尿撒在了它的口中,骷髅忽然跃起作声说:“人鬼异路,为什么欺我!而且我是一个妇人,你是男子,你无礼辱我,我和你没完。”渐跃渐高,直打他的脸,张天锡大惊奔跑,鬼又随着他到了家,夜里就在墙头檐际责骂,张天锡于是大病,昏迷不醒。全家祷拜,那鬼怒气稍解。有人问那鬼生前的姓氏住所,鬼一一回答,众人叩首说:“您是我们的高祖母啊,为什么祸害子孙?”鬼好像哭了,说:“这是我的家吗,什么时候迁来的?你们都是我的什么人?”众人陈述始末,鬼不胜叹息说:“我本无意来此,众鬼欲借此求食,怂恿我来的。现在有很多鬼在病者旁边,很多在门外,你们可准备浆水一瓢,待我遣散他们。大凡鬼总受苦饥,要是无故作灾,又恐神责怪,所以遇事就不会放过机会,求取祭祀。你们以后见到此等鬼怪,要小心避让,不要给他们机会。”大家都应声答应,鬼说:“群鬼已散,我口中秽气难忍,你们可到原处寻找我的尸骨,清洗后埋了我。”之后呜咽数声走了。

鬼关切子孙祸福

佃户何大金在夜里守麦田。有一个老翁前来与他共坐,大金想村中并无此人,以为是行路的人来歇脚。老翁要求喝点水,何大金就把罐中的水给他。那人问何大金姓氏,并问他的祖父是谁,听完回答后恻然说:“你不要害怕。我是你的曾祖。不会害你。”老鬼细问家事,忽喜忽悲,临走时嘱咐何大金说:“鬼除了等人家放焰口求食外,别无他事。只是念念不能忘记子孙,愈久愈是殷切,但苦于幽明阻隔,不得音讯。有的偶然听到子孙炽盛,就会庆贺几日,群鬼都会来祝贺;偶然听到子孙凋零,也要悄然悲伤数日,群鬼也来吊唁。较生人关心子孙,殷切十倍。现在听到你说你们尚能温饱,我又得歌舞数日了。”说完回顾再三,勉励几句而去。已故的姚安公说:“何大金是个蠢人,必不能伪造这些话。听完后,让人生起追祖之心啊。”

鬼不忍浪子胡为

乾隆丙子年,有个福建举子到京赴试。年底到京,仓促间找不到住的地方,就在先农坛北破寺中租了一间老屋。过了十余日,一天半夜,窗外有人说:“某先生醒醒,我有一些话要跟你说。我住在此室很久了,开始因为你是个读书人,又数千里辛苦来求取功名,所以让给你住,后来见先生日日外出,以为你新到京师,当是寻亲访友,也不相怪。近来见先生总是醉着归来,就稍稍起疑,听到你和老僧说,你在酒楼观剧,你原来是个浪子。我避居佛座后,起居出入,都不舒服,实在不能忍让你这个浪子了,先生明日不迁居,我就准备瓦石招呼你。”老僧在对屋也听到这些话,就劝他迁去。从那以后就没人敢住那屋。有来问的,老僧就以这事相告劝阻。

廖家节妇

廖姥,青县人,母家姓朱,是已故的太夫人的乳母。年未到三十就守寡,誓不再嫁,依靠已故的太夫人生活,死时九十六岁。她性格严正,遇到该说话的事情,必侃侃而谈与已故的太夫人争执。已故的姚安公也不把她当成一般的下人看待。我和弟妹都是随她吃住,凡是饥饱寒暑,她无一不体察周至,但我们稍不循礼,她就呵斥制止。她约束仆婢,但总是帮助他们,所以仆婢没有不感激她的。顾司莞,在厨房干活时不能得她一点好处,对她也没有什么怨言。她曾经带着一个童子,到亲戚家串门回来,当时已到傍晚,风雨骤至,就避在废圃破屋中,雨到了夜里还没停,听到墙外说道:“我刚让你到屋避雨,你为什么冒雨坐在树下?”又听树下人说:“你不要多言,廖家节妇在屋内。”于是寂然。

女巫郝媪

女巫郝媪是村妇中最狡黠的人。我小的时候在沧州吕氏姑母家见过她,她说自己能被狐神附体,言人祸福,凡人家细务,一一周知,所以信服她的人很多。其实是她广结党羽,结交婢媪,代为刺探秘密,好装神弄鬼,骗人钱财。曾经有个孕妇,问她生男还是生女,她算了半天告诉人家生男,后来生下一女,妇人责问她神语不准。她当即说:“你本应生男,某月某日,你的娘家送给你二十张饼,你只拿六张供给公婆,藏起来十四张自己吃了,冥司怪你不孝,转男为女,你还不悔悟?”妇人不知此事怎么被她知道,于是惶骇伏罪。她给人算命大都是这种情况。一天她刚焚香召神,忽然端坐朗言说:“我是真狐神,我们虽在人杂处,但各自服气炼形,岂肯与乡里老妪为缘,预料人家的琐事?此妪阴谋百出,以妖妄敛钱财,竟然托名我们,所以今日真附在她的体上,让你们知道她的奸诈。”真狐神缕述她的罪恶,并举出她的同党的姓名,说完,她霍然而醒,狼狈逃去。后来莫知所终。

郑五养母

郑五,不知何许人,带着母亲妻子流徙到河间,靠做木工生活。他生病将死,嘱咐她的妻子说:“我本来没有立锥之地,你又拙于女红,老母必会冻饿而死,我现在和你立约,有能为我养母的人,你就嫁他,我死也不恨。”妻子答应了他的要求,母亲藉以存活。有时侍奉稍怠,室中就会有声,好像碎磁折竹。有一年,棉衣未成,母亲哭喊寒冷,忽然大声如钟鼓震动墙壁,这样过了七八年,母亲死后才安静。

强鬼欺负弱人

一个妇人刚刚守寡,夜里耐不住寂寞就贿赂邻居老妪,让她说动邻居某男夜里来和自己私会。男子夜里到来,二人关门将要睡觉,忽然灯光绿黯,缩小如豆,不一会儿爆然一声,红焰四射,圆如二尺许,大如镜。里面现出人面,竟是她的亡夫。男女一并倒在榻下,家人惊醒来看,他们的奸情败露。有人怀疑说自古寡妇失节的不胜枚举,为什么单单这个妇人遭到亡魂报复?我说这是鬼有强弱,人有盛衰,这是个强鬼,又正好赶上二人衰弱,所以能作怪。其他的饮恨黄泉,冤缠数世的,不知有多少,不全是神随形灭。又有人怀疑那是妖物所凭,作此变怪。这种可能也许存在,但妖不自兴,因人而兴,也是幽魂怨毒之气,阴相感召,邪魅就乘而假借。不然,陶婴的家里,怎么没听说有鬼怪作祟。

无心布施,功德最大

爱堂先生曾经在外饮酒夜归,马忽然惊跑,当时草树翳荟,沟塍凹凸,这样的颠簸,导致先生几乎昏厥。不一会儿有个人从道边跑出,一手抓住马缰绳,一手扶先生下来,说:“老母以前承蒙关照,今天我救你断骨之灾。”先生问他姓名,他却转瞬消失了。先生回想生平未有他说的事情,不知那鬼为什么那样说,难道这就是佛经上所说的无心布施,功德最大吗?

有心双飞,奈何鬼阻

我在乌鲁木齐时,一天,有人报说,军校王某到伊犁差运军械,他妻子独处,今日过午,王某回家叫门,呼喊不应,心里知道家中有变,就找了同知木金泰前去察看,二人破门而入,见男女二人,裸体相抱,都是剖腹而死。男子不知是谁,也没人认识他。询问邻里,也都不知。这件案子打算以疑案了结。当晚,那女尸忽然一声呻吟,守者吃惊地去看,已然复生,第二天就能说话了。自己招供说是与那个男人自幼相爱,自己出嫁后,二人还经常私会,后来她随夫驻防西域,那人想念她,就寻访而来,刚一进门,就被引入内室,所以邻里都未察觉。俩人考虑到最终还是要分离,就相约同死,受刃时痛极昏迷,倏如梦觉,当魂已离体。她急忙寻找那个男人,却不知他的去处。她站在沙碛中,见白草黄云,四无边际。正在彷徨间,被一鬼绑了一座官府,受尽责骂。官说她虽是无耻,但命尚可活,杖打一百,驱返阳世。那杖是生铁所铸,她不胜毒打,再次昏厥,再苏醒时,已经回生。众人检查她的屁股,果然有杖痕。驻防大臣巴公说:“她已受冥罚,奸罪可以不论。”我有乌鲁木齐杂诗说:“鸳鸯毕竟不双飞,天上人间旧愿违,白草萧萧埋旅榇,一生肠断华山畿。”就是吟咏此事的。

淳良地域,鬼亦淳良

姚安公在云南时,幕友说署中香橼树下,每到月夜就有红衣女子靓妆出现。见人就冉冉没入土中。众人商议挖掘树下一看究竟。姚安公端着酒浇在树下,说:“你见人就走,是无意为祟,又何必屡现形状,自取暴骨之祸呢?”从那以后,没有再出现。又有间书斋很是轩敞,久无人居,舅氏安五章,当时跟着姚安公到了云南。偶然夏日裸睡在那里,梦见一人作揖说道:“与君虽是幽明异路,但我的眷属住在这儿,男女有别。你怎么不自重呢。”舅父醒来,于是不敢再去那儿。姚安公曾说:“树下之鬼可谕之以理,书斋之魅能以理喻人。此郡僻处万山之中,风俗质朴,浑沌未开,所以异类也很淳良。”

魂归受祭

我两三岁时,曾见到四五个小儿穿戴彩衣金钏,随我嬉戏,都呼我为弟,很是相爱。等我稍大时就看不见他们了。后来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姚安公,他沉思很久,爽然说:“你前母因为无子,就令尼姑老媪以彩丝系在神庙泥孩身上,拿回来放在卧室,各自给取了乳名,每日喂给果子,与哺子无异。她死后,我命人把他们埋在楼后空院中,想来必是那些东西。后来害怕他们为妖,就去挖掘,但年头久已迷失了他们的所在。”前母就是张太夫人的姐姐。一年她的忌辰,家祭后,张太夫人午睡,梦见前母以手推她,说:“三妹太不经事,利刃岂可给小儿玩耍。”张太夫人惊醒,见我正坐在她身旁,拿着姚安公的佩刀,当时刀已出鞘。从那我知道魂归受祭,确有其事。古人也因此侍奉死人如生人一样。

宋遇转生化犬,行善补恶

我在乌鲁木齐时养了数条狗。辛卯年圣上赐我东归,一条黑犬叫四儿,恋恋随行,挥之不去,竟然一起到了京师。途中它看守行囊很是严格,只要不是我在跟前,即使是僮仆也不能取走一物。稍稍走近,就作人立状撕咬。一天过一座大山,那山有七重,曲折陡峻,称为天险。我们有四辆车,一半在岭北,一半在岭南,当时天已经黑了,不能全都过岭。那犬就独卧岭巅,左右观望守护,看见人影就驰奔查看,我为它赋诗说:“归路无烦汝寄书,风餐露宿且随予。夜深奴子酣眠后,为守东行数辆车。空山日日忍饥行,冰雪崎岖百廿程。我已无官何所恋,可怜汝亦太痴生。”以诗来记述它的事迹。到京一年多后,四儿中毒而死。有人说是奴仆们怪它守夜严格,故意用计杀它,而托词盗贼,这是想当然的事情。我收葬了四儿的尸骨,打算为它起个墓题曰义犬四儿墓。而墓的装饰石像,像出塞的四奴跪在他的墓前,各镌姓名于胸前,曰赵长明,曰于禄,曰刘成功,曰齐来旺。有人说,把这四奴放在犬旁,恐怕犬会不屑。我就没有摆放,仅是题了一块匾额给诸奴所居的卧室,叫师犬堂。起初翟孝廉赠给我这条狗的前一晚,我梦见已故的仆人宋遇叩首说:“念主人从军万里,今来服役。”次日便得了此犬,我想这是宋遇转生。但宋遇活着时,阴险狡黠,被诸仆鄙夷。为什么作犬后,反而变得忠厚了?难道是他自知自己恶业堕落,悔改而从善了?也可说是行善补过吧。

僧道并亡奇案

献县城东有个双塔村,有两个老僧共住在一庵里。一晚,有两个老道士叩门借宿,僧开始不答应,道士说:“释道虽是两教,但出家人却是一家,大师怎么见识如此不广。”老僧就留下了他们。第二天从早到晚,庙门都没有打开。乡人呼喊也没人答应。邻居就跳墙进去察看,但四下都看不见人,僧房也没有丢失财物。道士的行囊中还藏着数十金,也都在。大家骇然,就报告给了官府。邑令粟千钟来勘验,一个牧童说村南十余里外的枯井中好像有死人,大家就去查看,见四尸重叠在那,身上全无伤痕。粟公说:“一物不失,不是强盗杀人。他们年老体衰,也不是情杀。他们邂逅留宿,不是仇杀。身无寸伤,不是他杀。四人怎么会同时死亡,四尸怎么移到那的呢。门没有开,怎么能出来这么远,不合情理。我能拘人审讯,不能拘鬼审讯啊,人无可拿,只有当疑案结案了。”于是上报上级,上级也无可驳诘,同意结案。应山明公晟是个聪明的县令,曾说:“我到献县就听说了此案,思考数年也不能理解。遇到此等事,当以不解解之,一旦自作聪明,就会错误百出。”

吸毒石

《左传》上说:深山大泽,实生龙蛇。

小奴玉保是流放到乌鲁木齐的犯人之子,起初隶属特纳格尔军屯。他曾经入谷追踪丢失的羊,看见一条大蛇巨大如柱,盘在高岗之顶,向日晒鳞,周身五色斑斓,如堆锦绣。头顶长了一角长尺许,当时有群鸟飞过,它张口一吸,相距四五丈,群鸟翩然而落,好像投箭入壶。玉保心知羊被大蛇所吞,就乘它未见,循涧逃归,吓得几乎失魂。军吏邬图麟说:“此蛇至毒,但它的角能解毒,就是所谓的吸毒石。看见此蛇的人,携带雄黄数斤,在上风口焚烧,大蛇当即委顿不能动。取下它的角,锯成块。脓疮初起时,用一块放在疮顶,就像磁铁吸铁,相粘不掉,等到毒气吸出后会自落。再把蛇角放在人乳中浸出毒液,仍可再用。毒轻者乳变绿,稍重者变得青黯,极重者变黑紫。乳变黑紫者吸四五次,才可尽。我曾经吸一二次就好了。”我记得从兄懋园家有吸毒石,治疗脓疮很是管用,它的质地非木非石,现在才知道那是蛇角。

烈妇抗神受尊

宁津人苏子庾说的一件事。丁卯夏天,张氏夫妻一块割麦子,刚收拾成堆,就有大旋风从西面刮来,把麦堆吹散了。妇人大怒,用镰刀投掷,有数滴血洒在地上。夫妻二人刚要检查寻找所失的麦子,妇人忽然倚树似是昏醉,她的魂被人绑到一座神祠,神怒叱说:“悍妇竟敢伤我下属,速速受罚。”妇人性格向来刚烈,抗声说:“我家种麦数亩,全赖此活命,烈日中夫妻二人辛苦劳作,刚割完麦子,就被怪风吹散,我以为是邪祟,所以用镰刀投掷,不想伤了大王的使者。况且使者来往,自有官路,为什么横经我们的麦田,破坏麦收,因为这个受杖,我实在不甘。”神黯然说:“她说的很有道理,速速遣去。”妇人苏醒而旋风复至,把麦子吹到了一处。

鳖宝

四川藩司张宝南是我已故的祖母的从弟。他的太夫人喜欢吃鳖皛。一天,厨师得到一只巨鳖,刚斩断了它的头,看见有个小人长四五寸,从颈部突出,绕鳖而走。厨师大骇倒地,众人救醒他,那个小人已不知所往,等到剖开鳖腹,那小人仍在鳖腹中,已经死了。先祖母曾取出观看。先母那时尚幼,也在旁目睹了。小人的装饰像职贡图中的回回,帽黄色,褶蓝色,带红色,靴黑色,都是纹理分明如绘,面目手足,也都如刻画。馆师岑生认识那小人,说:“这个叫鳖宝,活着得到它,剖开自己的胳膊纳入肉中,那小人就靠喝人血活着。人臂了有此宝,那么地中的金银珠玉之类,就能隔土看见,但人却因血尽而死。子孙又剖臂纳之,可以世世富有。”厨师听后,后悔不已,每一念及,就自打嘴巴。外祖母曹太夫人说:“根据岑师所说,这是以命博财啊,人肯以命博财,什么方法没有,何必剖臂养鳖。”那个厨师始终不悟,最后竟自恨而死。

城隍断坏鬼屋案

乾隆己未年,我与东光人李云举、霍养仲一块读书。一晚,谈论起鬼神,李云举以为有,霍养仲以为无,正在辩论间,李云举的仆人突然说:“世间原有奇事,倘若不是小人亲身经历,小人也是不会相信的。我曾经从城隍祠前的坟地里路过,失足踏破了一口棺材。夜里梦见城隍拘拿我,说有人告我毁了他的家,我心知是破棺之事,就与他辩说:‘你家不该在路上,不是我侵犯你。’鬼辩说:‘路自己造在我的屋上,不是我的屋故意挡路。’城隍微笑着对我说:‘人人行此路,不能怪你,但人人都踏之不破,为什么独你踏破,也不能就这样放了你,你要赔偿他。’既而又说:‘鬼不能自己修葺棺木,你就覆以片板,筑土其上就行。’第二天我按照神谕,焚烧冥钱,当即有旋风卷起灰而去。一夜我又在那里经过,听到有人喊我坐会儿,我心知是鬼,就往回跑。那鬼大笑,声音如枭鸟,现在想起来,还毛发悚然。”霍养仲对李云举说:“你的仆人帮你,我一张口说不过你们两张口,但我终不能以人之所见作为我的所见。”

见怪不怪

南皮人许南金先生最有胆量。在僧寺读书时,与一友共宿一榻,夜半,看见北壁燃起一双蜡烛。仔细看后竟是一个人的脸从壁中映出,大如簸箕,双炬是他的目光。那个朋友吓得颤抖欲死,先生却披衣慢起说:“我正打算读书,苦于烛尽,你来的正好。”于是拿了一册书背对他而坐,诵声琅琅,未读数页那怪目光渐隐,先生来到壁边呼喊他,他也不出。又一晚先生入厕,一个小童持烛跟随,此面突然从地下涌出,对着他笑,小童掷烛倒地,先生当即把蜡烛放到怪的头顶,说:“烛正无台,你来的太好了。”怪仰视不动,先生说:“你何处不可去,为什么就在这里胡闹,海上有逐臭之夫,是你吗?我不知道你的来意。”当即用秽纸放进他的嘴里,怪呕吐不止,狂吼数声,消失不见了。自那以后再不出现,先生曾说:“鬼魅都是真有的,也能看见他们,只有检点生平,没有对不起鬼魅的人,才能心静不动。”

义牛救主

护持寺在河间东面四十里,有个农夫于某,家境还算小康。一晚于某外出,有劫盗数人从屋檐跃下,挥巨斧破门而入。于家只有妇女弱小,伏枕战栗,任盗贼为所欲为。忽然家里所养的二头牛,怒吼着跃入,奋角与盗贼战斗,盗贼竟受伤狼狈逃去。

乾隆癸亥年,河间闹饥荒,养牛的人不能生活,很多都把牛卖到屠宰厂。于某也牵着自家的两头牛到屠户门前,而牛哀鸣伏地不肯向前,于某见了起了恻隐之心,典当了衣服换来钱赎回了牛,自己忍冻而归。

牛效死力是可以的,但盗贼在内室,牛在外厩,牛怎么知道有贼,而且牛不是矫捷的动物,外门关着,怎么能一跃而进,这里肯定有人指使,不是鬼神指使又会是谁呢。这是乙丑年冬在河间会试,刘东堂对我说的。东堂就是护持寺人。说亲眼见过二牛,每头都身中数刃。

秃项马

某乡张某,深险诡谲,即使是至亲骨肉也不能得到他的一句真话。他口舌巧捷,很多人都被他欺骗,人们给他起了个秃项马的外号。马秃项就是无鬃,鬃踪同音,是说他言辞恍惚闪烁,无踪可觅。一天,他与父亲夜行迷路,隔陇看见数人在那围坐,就去询问该怎么走,数人都说:“向北。”父子二人向北走却深陷泥淖之中,又遥呼询问,几人都答:“转东。”父子二人照着走,沼泽几乎没顶,挣扎半天,困不能出。听到数人拊掌笑说:“秃项马,你现在知道妄语的害处了吧。”声音近在耳畔,却看不见人,才知道被鬼戏弄。 QaC/XQchkQIWWe74AmiAq+/s/OYAP0C38Hg23udGXHrgzRrOnAViiZi0mAGidH/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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