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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王论聪明正直
献县的老儒生韩生，性情刚正，行动必须遵礼，乡里推举他为祭酒。一天他得了寒疾，恍惚间，看见一鬼立在前说：“城隍神叫你。”韩生想到自己气数已尽，拒绝也没有意义，就随他去了。到了一座官署，神察看册籍说：“原来是同姓，错了。”就打了那个鬼二十大板，让它送韩生还阳。韩生意气不平，上前请说：“人命关天，神为什么遣愚蠢的鬼前去，导致误拘。倘若不是及时发现，不就枉死了吗？什么才是聪明正直呢？”神笑着说：“都说你倔强，果然如此。天在运行时还有差错，何况鬼神呢？错了而及时弥补，就叫聪明；发觉了却不回护，就是正直，你有什么资格知道这些。念在你的言行没有侮辱我们，就暂且饶了你。以后不要这样浮躁狂妄了。”韩生霍然而醒。这件事是韩章美说的。
命中注定
先祖有个小奴叫大月，十三四岁时曾经随着村人到河中捕鱼，得到一条大鱼，长二尺。才要举起来示众，那鱼忽然拨剌甩尾，击中了大月的左颊，大月扑入水中。众人奇怪他为何不起来，试着扶起他，却见有血缕缕浮出。有个破碗在泥中，锋利如刃，刺到了他的太阳穴。之前，他的母亲梦见大月被人绑在案板上，像猪羊一样的宰割，似乎还有余恨。醒来后很是担心他，总是告诫他不要与人争斗，不曾想竟被鱼所击。佛家所谓命中注定就是这样吗？
大头鬼怪
扬州人罗两峰能看见鬼，他说：“凡是有人的地方都有鬼。横死的厉鬼，多年沉滞的，总在幽房空宅中，是不能靠近的，靠近就会受害；那些往来之鬼，午前太阳炽烈，多在墙阴，午后阴气大盛，就出来四散游行，可穿壁而过，不走门户。遇人就避开，因为害怕阳气，它们随处都有，不会害人。”又说：“鬼聚集的地方，总是在人烟密簇的地方，僻地旷野里并不多见。它们喜欢围绕厨灶，好像打算吃东西。又喜欢进入厕所，就不知道为什么了。难道是想到人迹罕至的地方吗？”他所画的画里有张鬼趣图，我怀疑那是他臆造的。里面有一鬼，头比身子大几十倍，极像是猜想出来的。但曾听已故的姚安公说过，瑶泾人陈公，曾在夏夜睡觉。他家的窗子有一丈宽，忽然看见一个巨面怪物向内窥看，头与窗子一样大，不知道他的身在何处，急忙掣剑刺它的左目，那怪应声而没。对窗的一个老仆也看见了，说从窗下的地中涌出的，就掘地几丈深，但没有看到什么。难道真有这大头鬼吗？茫茫昧昧，谁能告诉我？
人狐大战
景城有座刘武周的墓，献县县志也有记载。按说刘武周是山后马邑人，他的墓不应在此。怀疑是隋代刘炫的墓。刘炫是景城人，《一统志》记载他的墓在献县东面八十里。景城距离献县八十七里，大概就是刘炫的墓。
以前墓地那里有狐居住，有时会出来戏弄醉人。那里有个叫陈双的，是个酒徒。听说后愤怒地说：“妖兽胆敢如此！”到了墓所，大声责骂。当时耘地的人很多，都看见他的父亲愤怒的坐在墓侧呵斥陈双：“你怎么醉成这样，还知道我是你爹吗？”陈双凝视一会，果然是他的父亲。大感恐怖，当即叩首。父亲转身离开，陈双紧紧跟随，哀求不断。追到了村外，才伏地陈说醉酒的原由。却见一个妇人哗笑说：“陈双为什么跪拜为妻啊？”陈双仰视一看，果是妻子，愕然痴立，妻子径直归家。陈双也回到家里，但父亲与妻子却从未出去过，才知道那是狐仙幻化戏弄。惭愧得数日不出门，听说人的无不绝倒。
我说陈双若不辱骂狐狸，何至于遭到狐狸的戏耍，陈双是咎由自取；反过来说，狐狸不戏弄人，怎么会遭到陈双的辱骂，狐狸也是咎由自取。无论如何，都是一念之差。所以佛说一切众生，慎勿造孽。
汤孝廉责问鬼错免灾
已故的姚安公曾讲了一件事。雍正庚戌年会试，他与雄县汤孝廉在同一号舍。汤孝廉半夜里忽然看见一个披发女鬼，拽掉帘子，用手去撕他的试卷，撕得好像蛱蝶乱飞。汤孝廉向来刚正，也不觉得恐怖，坐起问她说：“前生我不知道，今生我没有做过害人的事情，你干什么来了？”鬼深感愕然，说：“你不是四十七号吗？”汤孝廉说：“我是四十九号。”因为有两个空舍，鬼没有数。谛视良久，谢罪离去。不一会儿，只闻四十七号屋中有人呼喊某人中邪了。此鬼这样折腾，汤君可谓是碰上了无妄之灾。幸好他没做过亏心事，所以仓促间敢和鬼诘辨，仅是被撕坏一张试卷，否则也要遭殃。
可畏者莫若人
朱青雷说，有个避仇的人窜匿到深山，当时月白风清，见一个鬼倚在白杨下，就伏倒不敢起来。鬼看见他说：“你为什么不出来？”那人颤抖着说：“我害怕你。”鬼说：“可怕的莫若人，鬼有什么可怕的？使你颠沛到如此地步的，是人是鬼啊？”说完就消失了。我说这是朱青雷愤慨之余作的寓言。
府库大蛇
都察院的库房中有条巨蟒，有时会在夜里出没。我在那里当官时，曾见过两次。它爬过的痕迹约有二寸宽，计算它的身子当有五寸宽。库房里的墙壁上没有空隙，门上也没有空隙，窗棱上也宽不过二寸，不知道它是怎么出入的。大抵物久就能化形，狐魅能从窗隙往来，其本形也不是窗隙所能容的。
杜林镇土神
杜林镇土神祠的道士梦见土神对他说：“此地事情繁多，我失于呵护，导致疫鬼误入孝子节妇家里，损伤儿童，现在被免去官职。新神性格严厉，你要好好侍奉他，恐怕他不会像我这样姑容你。”道士认为这是没有凭据的梦，毫不介意。过了数日，醉卧在神座旁，得了寒疾几乎丧命。
月夜女子
景州太守戈桐园，在朔平当官时，有个幕客在夜中睡醒，当时明月满窗，看见一个女子在几侧坐着，大惊，呼喊家奴。女子摇手示意说：“我在这住了很久了，只是你看不见。现在回避不及，何必惊骇成这样。”幕客呼喊越发急促，女子生气道：“我真的要伤害你，你的奴才怎么能救？”说完拂衣起身，如微风振窗，竟然穿棂而逝。
鬼戒怨妇
四川毛振癑任河间同知时讲的一件事。他们家乡有个人傍晚时走在深山里，遇雨就避入一座废祠，看见已经有一个人坐在檐下，细看后竟是自己的亡叔。惊骇之下，打算回避，他的叔叔急忙制止他说：“我有事情要告诉你，所以在这里等你，不会伤害你，你不要害怕。我死之后，你叔母失去了你祖母的欢心，总是无故受到羞辱。你叔母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心怀怨毒，总是在无人处偷偷诅咒。我在阴曹是伍伯，见土神牒报有关她的事。想让你传话给她，速速戒改，如不悔改，恐怕难免死后魂堕地狱。”说完就消失了。那人回到家里，将叔叔的话告诉了叔母，叔母虽然坚决否认，但悚然变色。大家就知道鬼说的话没有诬陷她。
老儒的鬼魅之举
淮镇在献县东面五十五里，就是金史上所谓的槐家镇。那里有个马某，家里忽然出现怪异。夜里有时抛掷瓦石，有时鬼声呜呜，有时没人的地方突然起火。折腾了一年多也没有停止，祷告神灵也不见效，就买宅迁居了。有个想租屋的人将房子租下了，但闹腾如故，不久也搬走了。自那以后无人敢再去居住。有个老儒不信这件事，以很低的价钱买下宅院，择日迁居，房子中却寂然无声，大家都认为是他德能胜妖。不久有个惯盗登门与老儒争执，大家才知道宅子里的变异，都是老儒指使大盗干的，不是真的鬼魅。已故的姚安公曾说：“鬼魅也不过是变幻。老儒的变幻这样精彩，那就是真魅啊。”
作诗戏雅狐
丁亥年春天，我携带家小到京师，因为虎坊桥的旧宅尚未赎回，就暂时在钱香树先生的空宅中居住。传说楼上有狐居住，于是那楼锁得很紧，人们都不轻易上去。我就开玩笑在壁上帖了一首诗：“草草移家偶遇君，一楼上下且平分，耽诗自是书生癖，彻夜吟厌莫闻。”一天，我的女仆开锁取物，急呼怪事，我走上去察看，只见地板上，满画了荷花，茎叶苕亭，都很有笔致。我看见有纸笔放在几上，就又贴了一诗在壁上：“仙人果是好楼居，文采风流我不如，新得吴笺三十幅，可能一一画芙蕖？”过了数天再去看，它竟不再作画。我把这件事告诉裘文达公，裘公笑着说：“钱香树家的狐，也应儒雅。”
都是一个德行
束城人李某，以贩枣为业，总是往来于邻县，一次他私诱居停主人的妻子回家。等到了家，他的妻子已经和人私奔了，自己诧异说：“幸好带了此妇回来，不然就孤独了啊。”人们计算他的妻子和人私奔的日期，正是他偷人妻子后的第三天。这是报应啊，他还没有醒悟？没多久被拐回来的少妇不乐意居住在田家，又跟着另一个少年私奔了，他才开始茫然自失。后来少妇的丈夫找到束城，打算起讼李某。李某以少妇已经离去，没有证据，坚决不承认。纠纷吵闹中，听见里面有扶乩的人，大家说：“让神仙判决。”仙判下一诗说：“鸳鸯梦好两欢娱，记否罗敷自有夫，今日相逢需一笑，分明依样画葫芦。”少妇的丈夫默然返回。两邑接壤，有知道事情真相的人说那个少妇当初也是被诱到邻县的。
贞孝两难全
郭六是淮镇农家妇人，不知道是她的夫家姓郭，还是父家姓郭。相传大家都喊她郭六。雍正甲辰乙巳年间，大闹饥荒，她丈夫无计活命，就外出乞食，临行时对郭六说：“我父母老病，我只好拖累你了。”郭六颇有姿色，乡里的少年看她生活困顿，都以金钱引诱她，她从不答应，只以女工赡养公婆，可没多久就养活不了了，她就集合邻里叩首说：“我丈夫把父母托付给我，现在我无能为力了，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死路一条。邻里能助我，就请你们帮我一把，不能助我，那我就只有卖淫了，你们不要笑话乡里有个妇人卖淫养公婆。”邻里都嘘声不断，不久散去。她无奈就在公婆面前恸哭，告诉他们实情。之后就公然与诸荡子游乐，积攒卖淫的钱财。她又买下一个女子，看护得很是严格，不让外人看见。有人说她是要收取重金才让人淫乐，她也不辩解。过了三年多，她丈夫回来了。二人温存完毕，就去拜见公婆，她说：“父母全在，现在还你。”又引来那个买的女子，说：“我的身子已经脏了，不能再和你做夫妻，我已经为你娶了一妇，现在也交给你。”丈夫没有说话，郭六说：“我去为你准备饭。”却在厨房自杀了。县令前来检验，她双目炯炯不瞑。县令判葬在祖坟，而不和丈夫合墓。说：“不合葬是有愧于夫；葬在祖坟，是嘉奖她没有亏待公婆。”但她双目仍旧不瞑，公婆哀号说：“她本是贞妇，因为我们才落得这个下场。儿子不能养父母，反而惩罚代养父母的人吗？况且身为男子不能养父母，自己逃走而委托给一个少妇，大家都该知道，是谁绝情？这是我们的家事，官家不必参与。”话刚说完，郭六就闭上了眼睛。当时乡里人的议论不一，已故的宠予公曾说：“节孝并重。当节孝不能两全时，这样的事情不是圣贤就不能明断，我不敢乱置一词。”
冤魄示变，某公心惊
相传某公奉命出使后返回时，驻扎在某家馆舍。当时院里的菊花盛开，他徘徊在花下，看见一个小童隐在疏竹间，年纪在十四五之间，端丽温雅，好像个靓妆女子。问后才知道是这里主人的儿子。某公把小童唤来说话，小童非常聪慧。某公取来一把扇子相赠，小童流目送盼，意似相就。某公也喜欢他的秀颖，就与他流连软语，恰巧左右都不在，小童当即就跪下拉住他的衣服说：“您不嫌弃我，我也不敢骗您。我父陷在冤狱，得您一句话就能活。您肯援手，我就不惜此身。”小童刚要从袖中取出官文，忽然暴风大起，六扇窗户都开了。某公心知有异，就急忙让小童离开，说：“有机会再慢慢说。”当即命人驾车离去。后来知道了那家主人杀人入狱，急于无法脱身，就贿赂胥吏引某公住到他家，又到市上买下小童，伪为儿子。又贿赂左右，得以实现前面的计划，不曾想被冤魂示变而失败。裘文达公曾说：“此公偶尔多事，就几乎被蒙蔽。士大夫的一言一动，不可不谨慎。”
巨盗逼奸，烈女难全
崇祯末年，孟村有个巨盗到一家打劫。看见一个少女有姿色，就连着他的父母一起绑了。女子坚决不受奸污，那盗贼就绑着她的父母毒打，父母一块号叫，命令女儿从了盗贼。女子请求盗贼放自己的父母离去，才肯顺从。盗贼知道此女不会轻易顺从，就要她先顺从再放人。女子于是奋力抽打盗贼，与父母死在了一起，被盗贼弃尸荒野。后来盗贼与官兵格斗，马跑到了尸体的旁边，在那里怎么也不肯向前，于是那贼被擒。女子亡魂有灵啊，可惜不知道她的名姓。说起这件事，有的说女子在家，从父母之命。父母命她从贼，她不从，坐视父母痛苦，女子似乎有些不孝；有的说命有治乱，从贼不能与许嫁相比。父母让她为娼，难道也去为娼吗？女子没有错。已故的姚安公说：“此事与郭六正相反，均有理，但我心里还是不敢相信。没吃过马肝，无法知道它的味道。”
魏忠贤
明朝魏忠贤的罪恶，史册上无法尽睹。有传说说他知道自己必败，就私下养了一头骡子，能日行七百里，以备逃跑；又私下养了一个貌似自己的人，以备代死。后来在阜城尤家店，就是用他自己准备的东西逃走了。我说这是无稽之谈。以天道论，假使神理不诬，魏忠贤断无幸免之理；以人事论，魏忠贤擅政七年，何人不识。即使他窜伏到同党家里，以他们小人之交，势败就会散伙，必定把他绑了献官领赏；假使他潜匿到荒僻之地，那么农民之中，突然来了一个阉宦，怪异的言谈相貌，骇视惊听，不到三天必然被抓住；即使他远遁到域外，他不像严世蕃一样能说日本话，还会外交手段。他一无是处，况且山海阻深，关津隔绝，他去了又能到哪儿。以前的建文帝逃遁，后世不断乱说。但是建文没有失德，人心未失，旧臣遗老，还有思念故主的。燕王篡位，屠戮忠良，他们竞相归隐，可能是有的。但魏忠贤罪恶滔天，毒流四海，人人都想杀他。那时距明亡才十五年，这十五年中，怎么能深藏不露呢？所以私遁之说，我判断是不可能的。文安人王岳芳说：“乾隆初年，县学中忽然有雷霆击窗，旋绕文庙，电光激射，如掣赤练，入殿门反复十余次。训导王著起说：‘肯定有异。’大家冒雨进去察看，看见一条大蜈蚣伏在先师神位上，拿出后掷在阶前，霹雳一声大响，蜈蚣死去而天气转晴。我们检查它的背上，见有朱书写着魏忠贤字样。”这一传说，我是信的。
红柳娃
乌鲁木齐深山中有牧马的人总是看见高尺许的小人，男女老幼都有。到了红柳吐花时，他们就折柳盘为小圈，戴在头上，成队跳舞，声音好像舞曲。有的跑到军帐里偷吃食物，被人抓到，就跪下哭泣。把他绑了，就绝食而死；放了他，起初还不敢离去，走不到数尺就会回头观看。有人想追叱他们，他们就跪下哭泣。等到人不能追上他们时，他们开始快速离去。牧人始终找不到他们的巢穴。此物非木魅也不是山兽，是僬侥之类。不知他们的名字，因为形似小儿，又喜欢戴红柳，因此叫他们红柳娃。县丞邱天锦，巡视牧场，曾得到一个小人，把他带回后细看他的须眉毛发，与常人没有区别，知道他们是《山海经》上所谓的靖人。有极小的人必有极大的人，列子所谓龙伯之国，也应该有。
雪莲
塞外有种雪莲，生在崇山积雪之中，形状像现在的洋菊，名叫莲耳。生必成双，雄的略大，雌的略小。但它们并不长在一起，也不同根，相距一两丈，看见一个，再找另一个，没有得不到的。好像菟丝茯苓，是一气所化，气息相属。凡是望见此花，默默地前去探索就会找到。但是要是有人告诉指出它的方位，那雪莲就会缩入雪中，杳无痕迹。即使挖雪寻找也难以获得。草木有知，不能理解。当地人说：“这是山神爱惜它。”这是真的吗？
读书之道等于修仙之道
何励庵先生讲的一件事。相传明朝有个书生，独自走在丛莽间，听到书声琅琅。奇怪旷野里哪来的读书声，就去寻找，看见一个老翁坐在墟墓间，旁边有十来个狐，各自捧书蹲坐。老翁见到他就起身迎接，诸狐也都捧书作人立状。书生想到他们既然读书就不会为祸。因此作揖施礼，席地坐下。问他们为什么读书，老翁说：“我们都是些修仙的。凡是狐求仙只有两条道，其一是采精气，拜星斗，渐至通灵变化，然后积修正果，叫做由妖求仙。但那样有的会入邪路，会触犯天律，这条路快捷但是危险；另一条路是先炼形为人，得人形后再讲习内丹，叫做由人求仙。但吐纳导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必须久久坚持，自然圆满。这条路缓慢但是安全。外形不会自己变化，随心而变。所以先读圣贤之书，明白三纲五常的道理，心里明白了形体上也会变化。”书生察看他们的书，都是《五经》《论语》《孝经》《孟子》之类。只有经文而没有注解。问他们看经不看解释，怎么能明白？老翁说：“我们读书，但求明理。圣贤言语本来不艰深，都是口相传授，疏通训诂，就可知道它的义旨，何必注释？”书生讨厌他的怪论，就没有接着他的话说。而是问他的年岁，老翁说：“我都不记得了。但我记得我受经之日，世上还没有印版书。”书生又问他既然阅历数朝，那世事有没有同异？老翁说：“大都没什么区别，只是唐以前的儒者和北宋后的儒者有些异同。”书生不能理解，就一揖而别。后来在途间遇到那个老翁，打算与他说话，他竟然掉头离去了。这个故事应该是先生作的寓言。先生曾说：“靠讲经求功名，支离敷衍，言词愈美而经文愈加荒废；靠讲经立门户，纷纭辩驳，说的愈详细而经文也愈荒废。”又说：“凡是巧妙的办法，中间必有不稳定的地方。如果步步踏实，即使小有差错，也终不至折肱伤足。与所说的修仙二途，是同一个道理。”
剧盗齐大
齐大是献县的剧盗，曾经与同党打劫，其中一个盗贼看见那家妇人长得不错，就想逼奸。他用刀威胁，但妇人刚烈不屈。盗贼无奈只得反绑了她的手，把妇人绑在凳上。他脱下妇人衣服，又喊来两个强盗在左右拉住妇人的脚，打算强行奸污。齐大正在放哨，一个强盗让他到屋顶上瞭望以防前来救援的人。齐大听到妇人呼号，就从屋脊跃下，挺刃突入说：“谁敢这样，我就与他同归于尽！”凶如饿虎。间不容发之际，妇人竟然得以幸免。后来群盗一并被捕，只有齐大没有被捕。群盗说官军来捕时，齐大就伏在马槽下。兵役都说，往来搜过数回，只见槽下有一束朽竹，约有千余竿，积尘污秽，似是弃置多年的。
妙计对付妖道
乌鲁木齐有个道士当街卖药。有人说他有妖术。有人看见他夜宿旅店，临睡时必探取佩囊，拿出一个小葫芦，倒出两个黑物，就会有两个少女与他共眠，天亮后就看不见了。问他也说没有。我想起《辍耕录》上讲的周月惜的事，说那是所采的生魂，这个法术吃些马肉就能破掉。正巧营里有匹马死了，我就遣人密嘱旅店的主人，让他问道士吃马肉吗？道士掉头说：“马肉怎么能吃。”我更加怀疑他，打算法办他。同事说：“道士携带少女，你没有亲眼看见；不吃马肉，你也没有看见。根据无稽之说，就兴起大狱，不是很妥当吧。”塞外不让居留杂色人，官府驱赶道士出境，被我制止了。后来将军温公听说后说：“打算法办他不能太过。倘若他害怕刑讯，妄说别情，事关重大，又无证据，如何收场；把他驱逐出境也不好。倘若他转徙到别的地方，酿出事情。他在乌鲁木齐呆了很久，没有人能管他。让他出关，嘱咐检查的人把行迹可疑的人逮捕，验有实证，就押赴官府治罪；验无实证，就遣他回原籍，不让他蛊惑百姓，不知可行吗？”我们二人都佩服他的决策。
旅魂随骨返
何励庵先生说他十三四岁时，随父罢官还京。因为人多舟小，就铺席子在巨箱上睡觉。夜间觉得有一只手抚摸他，冷如冰，梦魇良久才醒。后来夜夜都是那样，同行的人说他是神虚，但服药也无效，一直到了登陆后才好。后来知道那箱子是他家仆人的，仆人的母亲死在官署，在郊外停棺，临行时就私下焚烧了棺椁尸体，而用衣服包着骸骨藏在箱中。当有人睡在上面时，魂不得安，所以作怪。人们所说的旅魂随骨返的事情，看来确有其事。
鬼僧
何励庵先生说他有个朋友聂某，往西山深处上坟回来，天寒日短，回来时已经天黑，他害怕途中有虎，就拼命往回走，但突然下了大雨。他看见山腹有座破庙，就急忙跑进去。当时天色已黑，听到墙脚有人说：“这里不是人境，檀越速走。”聂某心知是个僧人，就问：“大师为何在此坐着？”回答说：“佛家不打诳语，我是吊死鬼，在此等待替身。”聂某毛骨悚然。聂某说：“与其死于虎口，不如死于鬼手，我与大师一同休息。”鬼说：“不离开也行，但幽明异路，你受不了阴气的侵蚀，我受不了阳气的烘烤，我们都会不安。现在我们各占一隅，不要靠近。”聂某遥问他等替身的原故，鬼说：“上帝好生，不想让人自戕性命。像忠臣尽节，烈妇保护贞节，虽是横死，但与正命无异，不必找替身；但因情迫势穷，没有求生之路的人，上帝怜悯他是情非得已，也让投生轮回，但仍要审核生平，依善恶报应，也不必等待替身；倘有一线生机，有的因为怨恨，有的借以累人，以逞鬼凶，为非作祟，那么就违背了天地生物之心，所以必让他找替身以示惩处。所以幽囚沉滞，动则百年也有无法诱人相替。”鬼又说：“我不忍心。凡是人上吊，为节义死的，魂自顶上升起，死得也快；为怨恨死的，魂自心不降，死得就迟。尚未死的那刻，百脉倒涌，肌肤都寸寸欲裂，痛如刀割，胸膈肠胃中如烈焰焚烧，不能忍受，这样很久，形神才会分离。我想这是错误的，我见到要上吊的就阻止他，让他回去，怎肯相诱？”聂某说：“大师有这样的念头，自能升天。”鬼说：“不敢奢望。只是一意念佛，忏悔而已。”不久天明，聂某问那鬼却没有回答，再看却已消失不见。后来聂某每次上墓，必携带饮食纸钱前来祭祀鬼僧，每当如此就有旋风绕在左右。一年后，旋风不至，想到该是鬼僧一念之善，已解脱鬼境了。
史某捐金获命
献县人史某，不知他的名字，为人不拘小节，磊落正直，看见龌龊的人必要羞辱。他偶然从赌场归来，看见村民夫妇母子相抱哭泣。他们的邻居说：“这是欠了富豪的债，卖妇还债呢，但夫妇一向恩爱，儿子又没断奶，现在却要妻离子散，所以悲伤。”史某问他们欠了多少钱，回答说：“三十金。”又问卖妇人得了多少钱，回答说：“五十金卖给人为妾。”又问能否赎回，回答说：“文书在此但尚未付钱，能赎回。”史某当即拿出在赌场所得的七十金给他，说：“三十金用来偿债，四十金维持生计，不要再卖妻儿。”夫妇感恩戴德，杀鸡留他喝酒。酒酣耳热之际，那丈夫抱儿出去，以目示妇，意思是让她以身相报。妇人会意，言语稍带挑逗，史某正色说：“史某半世当盗，半世为捕役，杀人不曾眨眼。若危急中奸污了妇女，我不能这样做。”喝完一杯酒后，就走了，不再说一句话。半个月后，史某所在的村子着火，当时秋收刚完，家家屋上屋下都堆满了柴草，茅檐秫篱，顷刻间四面都是烈焰，史某被困在家中不能出去，就与妻子坐着等死。恍惚间听到屋上有人说：“东岳大帝有急牒，史某一家除名。”一声大响，后壁塌了。史某赶紧左挈妻右抱子，一跃而出，好像长了翅膀一样。火熄后计算一村之中，被烧死的十之有九。邻里都合掌说：“昨天还窃笑你愚蠢，不想竟用七十金赎回三命。”我说这件事得佑于司命，捐金之功十之四，拒色之功十之六。
明公晟明察秋毫
雍正壬子六月，夜里下了大雷雨，献县城西有个村民被雷击死。县令明公晟前去勘验，买棺材收敛了他。过了半个月，忽然拘来一人审讯，说：“你买火药干什么？”回答说：“打鸟用。”审问他说：“以铳打鸟，最少不过数钱，最多两许，足够一日之用。你买了二三十斤都干什么了？”回答说：“准备多日之用。”又诘问：“你买药未满一个月，所用的也不过一二斤，其余的火药藏在哪里？”那人词穷，明公晟就对他用刑，果然得出因奸谋杀的实情，把他与妇人一并法办了。
有人问明公晟是怎么知道的，明公晟说：“火药不是数十斤就不能伪装成雷，合药必定要用硫磺。现在是盛夏，不是年节放爆竹的时间，买硫磺者可数，我私下让人到市场探访卖硫磺的人里谁卖的最多，他们都说是某匠。我又私下察访某匠，问他把药卖给了谁，说是某人，所以知道。”又问明公晟怎么知道雷击是伪作的。明公晟说：“雷击人自上而下，不震裂土地。有的会毁屋，也是自上而下。死者家里的苫草、屋梁都飞起了，土炕面也被揭去，知道火是从下起的。此地离城五六里，雷电相同，当夜雷电虽然迅烈，但都是盘绕云中，没有下击之状，所以知道。那时死者的妻子归宁，难以讯问，所以先抓嫌疑犯，再抓妇人。”这个县令可谓是明察秋毫。
借尸回生
少司寇王兰泉说的一件事。中丞胡文伯的弟媳妇死了一天后复苏，与家人都不认识了，也不让丈夫近身，细问原故，才知道是陈氏女的魂魄借尸回生。问她家在何处，离这里仅数十里，就呼来她的亲属，都相认了。女子不肯留在胡家，胡某拿来镜子让她自照，看见形容都变了，无奈之下就和胡某做了夫妇。这件事与《明史》上五行志司牡丹事相同。当时官府断案，从形不从魂，说是形为有据，魂则无凭。假使从魂所归，必有诡托售奸的人，防微杜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