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可并不难接触,在自己的房内放下所有的东西之后,便走了出来,和林夕席地而坐,交谈起来。
“你真对我们云秦帝国的军队建制一无所知?”
林夕好奇于边军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而唐可却是惊诧于林夕的一无所知。
“别以为我进入了天选,就应该知道很多东西,我跟你说过了,我连怎么被举荐到这里的都不知道,我父亲只是一个有些铺子的普通商贾。”林夕揉着自己还有些酸痛的小腿,道:“所以别说是军队建制,就连什么样的官大,什么样的官小我都不知道,充其量我只知道一个镇的最高长官叫镇督,然后往上是陵督,省督,仅此而已。”
“除了军队建制之外,我也只知道分有八司。”唐可也学着林夕一样揉着自己的小腿,试图让自己也放松下来,没有了背上的长刀,他有些不习惯,不自觉的拘谨。“我们云秦帝国的军队分成三大系统:中州卫、地方军和边军。”这名瘦高,背却是有些微微佝偻着的少年一边组织着语句,一边纠正了林夕说法上的一个错误:“严格说来,边军只是指驻扎和镇守在帝国最边缘地带的守军,而不是指什么地方。”
林夕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这个说法。
唐可沉吟道:“我们云秦帝国以武立国,军队权势最重,中州卫是镇守中州皇城的军队,由皇上直接管辖,地方军和边军实质上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驻扎的地方不一样。”
“是因为边军驻扎的地方太过危险,所以才造成了地方军和边军的最大区别么?”
“是的。”唐可看着林夕,反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这些‘边蛮’为什么大多不留头发,而且大多都是比较佝偻么?”
林夕静静的看着唐可的眼睛,摇了摇头:“说实话我很好奇,但是我想不出来是什么原因。”
唐可默然道:“因为长的头发容易活动不便,勾到东西发出声音,至于大多比较佝偻,其中一部分是儿时承担了诸多与年龄不符的劳作,到了边军时本来已经如此,还有一部分,却是在边军之中养成的习惯,因为越是蜷缩身体,却是不容易被突来袭来的冷箭射中。因为边军的伤亡一直都很大,所以除了每年派去的正规军士之外,还有大量的流民、囚徒成为边军,流民想要建功立业……云秦帝国的律法,军功可以将功补过。”
林夕皱了皱眉头:“这么说来,我们云秦帝国的局势,并不像我看到的这么平静?”
“我们云秦帝国有三大边军,碧落边军、千霞边军、龙蛇边军。”唐可看着林夕,轻声解释道:“五十年前张院长一夜连斩西夷三十名大将的头颅,反而将西夷十五部赶到了碧落陵以西,不过这五十年来,西夷那些部落彻底成了流寇,每年秋冬,都会有大量的流寇越过碧落陵,而且这些流寇占据的地盘再往西,是唐藏古国的疆域,这些年唐藏古国的一些军人和高手频频在碧落陵附近出现,和碧落陵的边军交手,互有死伤,只是碍于双方国力,都不敢撕破脸皮,大家互相耗着而已。龙蛇边军方面,是龙蛇山脉往东,荒泽域里面有很多不开化的穴蛮,至于千霞边军,是张院长和夏副院长他们坠星湖一役,杀得南摩国退兵之后,占据了原本属于南摩国的千霞山。那一役之后,南摩国自己改朝换代,已经变成了大莽王朝。这十年之间,龙蛇边军在黑水泽一带,可是已经和大莽王朝的军队厮杀了许多场了。”
“这么说,西边,南边,还有东边,都有隐忧,那么这北面呢?”听到唐可说到龙蛇边军,林夕的眉头皱得更加厉害了一些,因为他所在的鹿林镇,距离龙蛇山脉可不算遥远。
“这北面冰天雪地,而且有军队都无法攀登过来的登天山脉和青鸾学院镇守,倒是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地方。只是其余三处却也消耗了我云秦帝国的大量人力财力,而龙蛇山等三处的恶劣环境,也使得我们云秦帝国的边军无法深入,所以西夷的那些流寇和龙蛇山脉外的穴蛮也无法清剿干净,都和原上的青草一样,割了一批又长一批。这些年,我们云秦帝国外表是强盛无比,安居乐业,但实际却是被三面蚕食,光是发放到边军手上的东西和十几年前相比,便可知我云秦帝国现在的困窘了。”
“也就是说,我们鹿林镇的平静,也是建立在那些边军、流民、囚徒的浴血镇守之下的。”林夕有些钦佩的看着唐可道:“想不到你知道这么多,有这样的见地。”
唐可的脸有些微微的发灰,摇了摇头:“以我的年纪,我怎么可能知道的这么多,没有亲历,怎么敢妄加评论边军十几年前发下来的东西和现在有什么不同。”
林夕转头看了唐可的房门一眼,他没来由的想到了那柄黑鞘长刀和那柄长弓。
“是我兄长告诉我的,他叫刘五月,是一个不出名的小学院出去的,他教了我很多的东西,没有他我未必活得下来,更不可能走到这里。”唐可定定的看着自己磨破了的布鞋,缓缓的说道。
林夕点点头,问道:“你是来自哪里的边军?”
“碧落边军,镇守东郊镜天湖。”
“以你的年纪,你怎么会到那里的?”林夕看着唐可,温和的说道:“当然我这个问题你若是不想回答,也没什么关系的。”
唐可略微摇了摇头:“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每处边城都有一些随军人员,我父亲是专门配备行军粮的‘备粮’,母亲是专门修补甲衣的‘成衣’,他们都死在了流寇的一次夜袭之中,我自然就成了碧落边军的一员。”
林夕安静的看了唐可片刻,突然认真的说道:“你能在边军之中得到举荐来参加青鸾学院的入试,一定很不容易。”
这句话说得十分突兀,但是这两个挨着报膝坐在地上的少年,却似乎都能感觉得出对方的想法和情绪。唐可也是认真的点了点头,眼神有些空洞的看着自己房间的大门,道:“有两次我们小队只剩下我了一个人……第一次是中箭昏迷,第二次却是靠我兄长,本来应该活下来的是他,但最终却是我活下来了。我们碧落边军有个说法,一次独活不算什么,但连续两次独活,却是命太硬,是瘟神,别人和我一起,会容易送命,所以他们就用了东郊的举荐名额,把我送了出来。”
“怪不得你一定要留着他的刀和弓箭。”林夕忍不住拍了拍唐可的肩膀,一时也不再说话。
唐可伸了伸腿,让自己靠在回廊的栏杆上,他发现,和林夕坐在这回廊的地上,他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了起来,似乎林夕的身上有一种无形的安静魔力,可以使人暂且卸下压在身上的东西。他转头看着林夕的双目,清澈见底,不见任何名利。
“我原以为你找我聊天,是想问我有关修行的事。”唐可的心中涌起一些难言的意味,微微犹豫了一下之后说道。
林夕笑着摇头:“这我倒是不急,既然进入了这学院,学院自然就会教我,学院有关修炼方面的东西,应该比你知道的要厉害,正确得多。”
“你的确是有些特别,怪不得能进入天选。”唐可也忍不住笑了笑,“光说我的事,你呢,你真是连怎么被举荐的都不知道,就被送来这里了?”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林夕很自然的说了一句胡话,有些苦恼的说道:“我本来好好的在鹿林镇呆着,结果一天突然来了一个比我年纪还小两岁的女生,问了我一大堆问题,然后很快一辆马车就来了,搬出了陵督的命令,一定要我来这里参加大试。”
唐可的眉头皱了起来:“那应该是什么大人物看上了你,否则光凭一个陵督,就算有举荐权,也会推举自己的子侄。”
林夕笑了笑:“赶车带我来的刘伯告诉我,像我们这样的小人物,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要花费脑袋去多想了。”
唐可也笑了起来,两个年轻人就这样各有所思的坐在回廊的地上微笑着。
安静了许久之后,林夕才碰了碰唐可的胳膊:“既然你现在已经是学院的学生,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还是要去边军,建功立业么?”
唐可认真的摇头:“不会,我答应兄长要好好的活下去,我本来想进入文治系……因为我兄长生前一直觉得,对于现今的云秦帝国来说,内治恐怕比边军的刀箭更为重要。现在既然进入了止戈,若是能从学院出去,我应该会选择从一名镇督做起。”
“你呢?林夕。”唐可转头看着林夕,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我没有想太多,如果说硬要说打算的话……”林夕蹙着眉头,道:“我想要到登天山脉的对面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