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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不惑之年--一代名臣初登仕途(2)

3.辅佐骆秉章,师爷竟比巡抚大

回到湖南后,左宗棠仍然隐居到白水洞。当时湖南巡抚骆秉章听说左宗棠返乡,非常兴奋,马上备下厚礼,亲自写下书信,派人去请左宗棠,如是再三,其意甚恭,然而都被左宗棠回绝了。左宗棠此时刚刚离开张亮基,太平军又风头正锐,清军累战不利,胜负难料,所以他决意退隐,因此就算骆秉章真心相邀,也没能将他再请出山来。

骆秉章知道江忠源与左宗棠两人守长沙时交情不错,合作默契,便让江忠源去请。江忠源也是比较了解左宗棠的脾气的,他知道如果骆秉章都请不动左宗棠,自己也是无能为力的。加之军务繁忙,他就给郭嵩焘写了封信,让郭嵩焘来劝左宗棠。信中有一句“非为忠源而来,为天下而来也”。但即便是搬出了天下百姓,左宗棠也没有应允,只在自己的洞府中避乱。再往后,胡林翼、曾国藩都曾多次相请,左宗棠一概不应。

然而,后来的事情却不似左宗棠预想的那么简单。本来左宗棠是想要隐居山林,不问世事的,但是后来太平军连连取胜,湖南的大部分已经被太平军掌控,此时又传出风头说,左宗棠当年助张亮基守长沙的事,已经给太平军知道了,他们发下通缉令,要拿左宗棠寻仇。左宗棠闻知消息后十分吃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太平军真的进山搜捕,把他一家老小都带走,那可就是真的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因为据史料记载,当时太平军对于俘虏的态度很强硬,在攻占武昌时候,对投降、俘获的官军,他们都一律处死,只留下了少许几个开门迎降的官员当向导。并且太平军在攻克城池之后都要打开监狱,释放囚徒,很多地痞流氓也被放出来,他们头裹红巾,混在太平军队伍里胡作非为,为害一方。因此,在左宗棠看来,现在自己的处境是万分危险的。

没过多久,消息传来,江忠源守卫庐州,死战不退,举剑自刎未遂,投水而死。左宗棠听到这个消息后很是震惊,因为江忠源不是一般的大清愚忠,这个人虽说放荡不羁,但很是仗义,也有忧国之心。对于那些为富不仁之徒,江忠源深为痛恨,认为是他们将贫苦的农民逼上了造反之路。在守备长沙的时候,江、左二人也通力合作,关系很是不错。这个时候看到好友身死军旅,让左宗棠在痛心之余又多了些愤怒。于是左宗棠先安排家眷迁到安化县内的辰山藏起来,自己去拜见骆秉章。左宗棠这次投靠骆秉章,也是时局所迫,而这次在骆秉章府上一待,就是六年。

初到长沙,左宗棠就遇到了影响未来中国五十年的大人物,当时助守长沙的曾国藩。曾氏比左宗棠年长一岁,道光十八年中了进士,为人做官都信奉“隐忍”之术,十年之间升迁了七次,官运还是相当畅通的。咸丰二年曾国藩因为给母亲守丧,返归故里,正逢太平军举事,就应朝廷号召,组建了“湘军”,来长沙助守。

此时太平军已经攻下了靖港、湘潭两地,引为掎角之势,随时准备合围长沙。当时曾国藩的湘军刚刚组建,很多官员都对这支以书生、农民为主体的“非政府武装”嗤之以鼻,曾国藩自己也是书生气十足,没有任何实战经验。

在与众人商讨作战计划时,曾国藩问道:“靖港与湘潭,咱先攻哪一个?”

此时湘军陆军主力尚在外征战,于是多数人建议曾国藩取水路破靖港。左宗棠却说道:“湘潭是长沙的后路,先取湘潭,进可攻,退可守,即使长沙不保,也可以退守衡阳;而假如我们出兵靖港,一旦敌军前后夹击,恐怕就首尾不顾了。”

曾国藩还未拿定主意,著名湘军将领、后来被称做“中兴四名臣”之一的彭玉麟支持了左宗棠的意见,于是曾国藩决定攻打湘潭。就在曾国藩尽遣主力前赴湘潭之时,又有当地乡绅向他建议取靖港,曾国藩也得到情报说靖港守军很少,要破不难。于是他又亲自率领战船,试图袭取靖港。

说来有趣,曾家世代读书,忠君报国之志深入骨髓,出征之前,曾国藩甚至偷偷写好了遗书。不想这封遗书让他的幕宾李元度和陈世杰看见了,这两人怕曾国藩出事,想要随军同行,看到曾国藩不答应,就让另一个幕宾章寿麟躲在曾国藩座船的后舱里,暗中保护曾国藩。后来的战局和左宗棠的预料差不多,曾国藩一到靖港就遭到了伏击,而他自己统领的战船损失殆尽。看到这一幕,曾国藩决意投河自杀,以示其忠。章寿麟见状立刻冲出来救人,并谎称“湘潭报捷”。曾国藩听了这样的话,心中转喜,就同章寿麟上了岸。上岸之后,曾国藩再细细一问,才知道自己给骗了,心中十分苦闷,继而又写下一封遗书。他四月二日败于靖港,就拟于四月四日自杀,中间还得安排、交接些许军中事务。巧的是四月三日夜间,果真传来湘潭捷报,一战击破太平军数万人。曾国藩又听了左宗棠“事尚可为”的劝解,自杀的念头方才作罢。

假如这里不是左宗棠点出先取湘潭,湘潭大捷恐怕就遥遥无期,曾国藩也说不准会自杀身亡,而他苦心组建的湘军也会随之瓦解。曾国藩一死,也就很难有后来的湘系、淮系,李鸿章也很难出头,那么中国随后这近半个世纪的历史,恐怕又会改写了。

湘潭大捷传到天子那里,咸丰皇帝龙颜大悦,对湘军重加褒奖,并给了曾国藩统调湖南文武官员的大权,这就从根本上改变了曾国藩及其麾下湘军的地位。而靖港惨败,也在当时成了湘军机密,直到后来章寿麟作《铜官感旧图》,人们才知道了曾国藩的“投河”趣闻。

实际上,最初左宗棠到骆秉章帐下的时候,还没有得到他完全的信任,直到一年多后,骆秉章才真正将大权全部交给了左宗棠。左宗棠在写给郭嵩焘的信中也这样说道:“自居湘幕,骆文忠初犹未能尽信。”再往后,骆秉章对于左宗棠的信任达到了娇宠放任的地步,无论大小事务,只要左宗棠决定了,他就可以不过问。左宗棠批示的公文行书,拿去给他过目,他也不再查看。下属因为一些事情找到他的时候,他就说:“去问左宗棠,他说可以就可以,他说不行就不行。”而左宗棠也是权高人胆大,什么事交到他手里他都敢干。由于自视才高,左宗棠在给别人的书信、文章里,最后的署字都不签自己的名字,而是“亮白”,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孔明再世”,可见,在骆秉章的宠信下,他完完全全是一把手的架势。

有一天,巡抚辕门放炮,骆秉章惊问何故。左右告诉他说,是左师爷发军报拜折。按规矩,向天子发重大奏折,是要鸣炮的,而这一仪式是需要巡抚来主持的。这类越俎代庖之事,在旁人眼里是大不敬的,但是对于左宗棠来说,却是稀松平常。这还不算,按照《清朝逸史》中的一个例子记载,骆秉章甚至连任命官员的职权都被左师爷剥夺了。文中说,骆秉章有一个小妾,两人很是亲密,有一天这个小妾跟骆秉章说想要给自己的兄弟谋个差事。骆秉章听后,面有难色地说:“这事是左师爷管呢,我不好向他开口。”可是那个小妾软磨硬泡,怎么说都不愿意。骆秉章只好说:“那就等哪天左师爷心情好了再说吧。”果然,见有一天左宗棠心情不错,骆秉章就趁机对他说:“咱这里有个小伙子,来了很久了,你看能不能把他安排一下。”见左宗棠没有搭理,他就只好又说:“实不相瞒,这是我的内弟,我也看过了,这个人很有点才华,为人小心谨慎,我考虑过,长沙城大大小小的官员当中,靠关系走上来的也不少,我也就不避嫌了,想给他也安排个差事。”左宗棠微微一笑,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说:“我今天高兴,咱们喝几杯吧。”骆秉章命人上酒,左宗棠连饮三杯之后,突然起身告辞,准备回家种地。骆秉章见状大惊,连忙拦住,左宗棠对他说:“君子绝交,不出恶声,咱就不用多说了。”骆秉章知道自己刚才说错了话,连忙说:“我内弟的事就放下吧,我对你是倾心相任,从善如流,天人共鉴,千万不要为了一时误会甩手而去,以后这样的事,我不向你提就是了。”左宗棠这才作罢。因此有人就讥讽说“湖南是幕友当权,捐班用命。”这是因为左宗棠有过花钱买秀才的历史。还有人称左宗棠为“左都御史”,“都御史”主要的职责是劾举官员,这是对左宗棠性格憨直偏激的戏言。

不久,入湘的太平军由于损失较大而由攻转守,当湘军攻破岳州的时候,太平军从湖南撤军,左宗棠也和曾国藩一同密谋出省作战,这期间,两人真是无一日不见面,无一事不相商。最后,曾国藩率部奔袭湖北,左宗棠就在湖南为他筹措粮饷,补给军用。因为对于地方团练而言,军士自招,将领自选,花费也是自负。曾国藩当时办团练,靠的就是当地富豪财团的资助以及他自己的人脉关系。这时湘军在朝中有了名气,且越办越大,花费也是相当大的。朝廷曾有意让地方政府给湘军输饷,但到最后这却成了一纸空文,曾国藩在江西和太平军作战的时候,连续两任的巡抚陈启迈、文俊都只把湘军当成额外负担,处处刁难,不肯输饷。好在左宗棠在湖南也是吐口唾沫砸个坑的人物,曾国藩缺钱,左宗棠就在后方提供支持。曾国藩取得湘淮大捷之后,引起了太平天的重视,能征善战的翼王石达开奉命御敌。两军在号称“七省通衢、三江门户”的湖口展开了激战,最后的结果是太平军烧毁了曾国藩的几乎全部战船,湘军陆战主将塔齐布呕血身亡,湘军损失惨重,再加上部分地方势力的排挤打压,令曾国藩焦头烂额。

万幸的是,这个时候石达开被调去进攻江南大营,曾国藩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左宗棠也在这个时候于湖南组建了一支五千人的军队去江西援助曾国藩,并安排粮饷送抵江西。在左宗棠的帮助下,湘军才得以续命扬威。对此,曾国藩满怀感激,又为左宗棠在皇帝那里请了一个“兵部郎中”的官衔,并赏戴花翎。一般是要五品以上的武官和巡抚提督一类的大员才有资格佩戴花翎,朝廷给个花翎,无疑显示出了对左宗棠的肯定。这样,左宗棠在朝中的名声也渐渐地传开了。

4.惹毛总兵樊燮,捅了马蜂窝

正当左宗棠的事业稳步向前的时候,他偏激憨直的性格差点要了他的命。在左宗棠的家乡,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在左宗棠出生当晚,左宗棠的祖母杨氏夜梦一仙人坠于院内,自称牵牛之星。随后不过几时,左宗棠呱呱坠地,便有了牵牛星下凡一说。这样的话当然是老年人用来哄小孩的,然而左宗棠却是真的常常以“牛”自居。因为牛憨直实在,性子又倔,这点和左宗棠颇为相似。

左宗棠在家中排行老三,当上大官之后,有一次,几个老家的乡党带着小孩来探望他。因为左宗棠是个将军肚,他便问客人们说:“你们猜我这肚子里装的是什么?”老乡们羡慕地说:“是些个鱼肉海鲜什么的吧。”左宗棠摇摇头说:“不对,装的是绝大经纶。”众人一听,啧啧称赞:“这把个金轮吞掉了,真是可惜啊。”左宗棠又问左右:“你们说我这肚子里装的什么?”有人说是十万甲兵,有人说是满腹文章,可是大家一个劲地拍,这个马屁还是拍不响。最后,一个小卒蹦出一句:“老爷肚子里装的都是牛绊筋!”这下左宗棠拍案大笑,正中其意。原来湖南人将一种牛吃的草称做牛绊筋,左宗棠喜欢牛,也常对外称自己是“牵牛星转世”,这就是“谀辞不赏,贬语得欢”的典故。

左宗棠喜欢牛,性子里也多带了些牛脾气。所以常常因此得罪了很多人。胡林翼就曾这样评价他:“过于矫激,面折人过,不少宽假。”有几个流传已久的段子,也可以稍作佐证。

话说左宗棠恃才傲物,又骄狂自负,自比武侯,即常常把自己比做诸葛亮,还放言“今亮”必胜“古亮”,狂妄之心溢于言表。有一回和下属林寿图谈到诸葛亮时,左宗棠大赞孔明如何料事如神,决胜千里之外,说得天花乱坠,口沫飞溅。林寿图就说:“此诸葛之所以为亮也。”左宗棠听了很高兴,又继续说现在好些人也都把自己比做诸葛亮,真是不自量力,自取其辱,林寿图又趁机说:“此葛亮之所以为诸也!”一句话,把正在自吹自擂的左宗棠噎了个半死。

左宗棠性格刚强,对人说话也很不客气。有一次和他发生矛盾的,是一个二品武官,名叫樊燮。说起来樊燮也还是很有来头的,不仅官位很高,还和湖广总督官文有姻亲关系。那么官文又是什么人呢?此人系旗人,长于军人世家,朝廷对于越来越强大的汉族官员渐渐不放心了,就派这个旗人总督湖广,也“照看”一下当地的汉人官员。所以朝廷对官文的信任是高于普通官员的。

左宗棠初次和樊燮发生争执是在骆秉章的府上。当时朝廷调樊燮领兵赴川,于是樊燮就到骆秉章府上辞行。见到巡抚大人之后,樊燮施礼请安,却没有问一旁的左宗棠。左宗棠素来好面子,当下就脸色一沉,大声喝问道:“本省武官,无论大小,见了我都要请安,你怎么还站着?”樊燮先是一愣,继而不由得勃然变色,说道:“我是朝廷总兵,官居二品,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要武官给一个师爷请安的!”左宗棠顿时感到颜面尽失,断然呵斥了一句:“王八蛋,滚出去!”愤愤之余,还有要动武的意思。这算做是两人矛盾的初始。

这个樊燮平日里也是作威作福,作为武官,他出门不骑马,坐轿子舒服,他就指着八人抬的大轿到处跑,即便是阅兵,他都是坐在轿子里看。樊燮生得肥胖,体重快二百五十斤了,所以永州城百姓都知道有这样一号人物,顺着就给了他一句歇后语:樊总兵阅兵--坐着看。这樊燮不单单犯了武将不坐轿的禁令,还私自抽调士兵去自己家做杂役,因为他自己喜好些花草,他就派这些军人去给自家锄草浇水,甚至连家中小妾的衣服都是这些军士给洗。

看看当时的长沙,原本就非常贫苦,樊燮这样做就相当于找了些免费奴婢,给自己节省下了一大笔钱。再加上他时常克扣军人粮饷,中饱私囊,因此在当地名声极差。永州知府黄文琛曾多次上告他,但是本子一到了官文那里就被压下来,如同石沉大海。

左宗棠在长沙,原本就为府库钱粮忙得寝食难安,他翻开卷宗,细细查看后,发现仅挪用官银一项,樊燮就占了九百多两,铜钱三千三百余串,官米粮物,损失更多。左宗棠勃然大怒,立即拿着卷宗找到骆秉章,后者签了押,上疏弹劾樊燮。

还是骆秉章的资格老,他的本子直抵京城,皇帝下旨先将樊燮撤职查办,押赴长沙审理,一待查清,再行处置。这下樊燮有些慌了,连忙找亲信商议对策,并找到了湖广总督官文帮忙。另外,他还向都察院写本子,说永州知府黄文琛同左宗棠诬告他。恰好湖南布政使文格也对左宗棠平日里专横独断、狂妄自大的性格很不满意,于是就在暗里帮助樊燮。布政使属于从二品,官也不小。当下官文等人就抛下樊燮的罪行不管,单单上告左宗棠,在折子里说左宗棠是“劣幕”,湖南巡抚衙门“一印两用”。前一个“劣幕”矛头直指左宗棠,后一个“一印两用”则是要扳倒以骆秉章为首的、湖南以新兴汉人为代表的官僚势力。

自咸丰皇帝登基以来,国力日渐衰落,全国各地战火不断,八旗军节节败退,不得已的情况下朝廷起用了一批汉族官员。然而咸丰皇帝对于这些汉人又不能完全信任,于是产生了一种既依赖又防范的心理。

不单单是天子,各地的满族官员对于汉官也是处处排挤压制,当年曾国藩办湘军搞团练,率军到江西镇压太平军,江西巡抚文俊却把他视为负担,非但拒绝提供粮饷,还以粮草为诱饵,让湘军悍将毕金科攻打防范森严的景德镇,致使毕金科死于非命,令曾国藩损失了一员大将。文俊之子霍隆武是在同太平军的战斗中被打死的,但即便如此,身为旗人,文俊依然对帮他“剿寇”、“报仇”的曾国藩很不友好,处处刁难。清末统治阶级间的满汉对立,由此可见一斑。

这样一来,咸丰皇帝有些紧张了,官文是他安插到长江流域的耳目,并且这些参左宗棠的是“自己旗人”,于是偏向哪一方,在咸丰心里早就有了数:左宗棠仅仅是一个举人,以一个师爷身份就在湖南说一不二,这祖宗传下来的百年基业眼看就要这帮汉人说了算了。想到这里,他马上给官文下了一道密旨,说只要左宗棠有些违法之事,就可以就地处死。

5.穿女衣的樊家后人

万幸的是,这道密旨走漏了风声,骆秉章、胡林翼、曾国藩等人一面上书力保左宗棠,又一面派人火速入京,寻求在朝为官的郭嵩焘的帮忙。

郭嵩焘此时在翰林院任职,闻知消息,马上找到了肃顺。肃顺本是清朝皇族,但却很有远见,常常说:“咱们旗人混蛋多,懂得什么?”可见这个肃顺对汉人还是很尊重的,也愿意起用汉人当中的有识之士。当下肃顺就告诉郭嵩焘,让他请人给天子写奏折,自己再趁机作保。郭嵩焘与肃顺的家庭教师王脬运商议之后,决定请与翁同齐名的潘祖荫执笔,上疏求情。

潘祖荫是探花出身,才华横溢,且世代在朝为官,祖父潘世恩官拜太傅,父亲潘曾绶官至内阁侍读,潘祖荫当年的举人身份都是其祖父八十大寿,道光帝一高兴给赏的,由此可见潘家很受皇帝信任。

事实证明,郭嵩焘这次还真是找对了人。潘祖荫给皇帝写的这封奏折,不但保住了左宗棠,还让左氏的名气在朝中传开,而他自己也因为这道奏折名扬天下,风骚一时。

潘祖荫在奏折中说,湖南之所以在平乱方面做得很好,还驰援四方,是因为当局领导调度有方,而骆秉章之所以调度有方,实际上是左宗棠在一旁出谋划策,这点天下人都是了解的。只是左宗棠为人疾恶如仇,又憨直自负,因此就有些宵小之徒,恶语中伤,总督官文也被流言蒙蔽,才上疏参他。左宗棠实在是国家才子,弃之可惜。

整篇奏折言辞恳切,咸丰读了之后不禁有点心动了,尤其其中一句“中国不可一日无湖南,而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让他越发觉得该留下左宗棠。这个时候,胡林翼上折保奏,称左宗棠“精熟方舆,晓畅兵略”、“名满天下,谤亦随之”。曾国藩也上折称左宗棠善晓兵机,才华远胜自己,恳请皇帝加授左氏巡抚之职,让他掌管湘湖局面,这样才能早一天荡平太平军。肃顺也趁机向皇帝进言,说左宗棠“人才难得,自当爱惜”。加上骆秉章连连上折,一面为左宗棠表功,一面弹劾樊燮,为左宗棠辩护。这样一来,主告官文也开始动摇了,他不想因此得罪了整个湘湖的官僚势力,于是上折撤销了左宗棠的案子。

看到诸多高官为一个湘府幕宾争相保奏,咸丰也坐不住了,他早先也多少见到过一些给左宗棠请功的奏折,只是没想到此人能力这么大,于是咸丰皇帝觉得有必要对左宗棠进行一点深入了解。故此他专门召见了郭嵩焘,详细询问了左宗棠的才学人品,以及对朝廷的忠诚度等。

咸丰说:“这左宗棠似乎不大热心为朝廷办事啊。”郭嵩焘赶紧说:“哪里哪里,左宗棠这个人,性情刚烈,与世人不合。就算在湖南,也只是和骆秉章大人性情相投,所以不是他不热心,实在是个人秉性使然啊。”咸丰帝又问:“那左宗棠才华如何?”郭嵩焘赶紧回答说:“才华极大,还没碰到他解决不了的事,比才华更要紧的是,这人人品更为出色。”两人又说到了左宗棠的年龄,咸丰觉得左宗棠年龄也不小了,就让郭嵩焘劝左宗棠“莫自己糟蹋”。

再说左宗棠被参了一本之后,心中愤愤不平,坚持向骆秉章辞行,要去参加当年的会试。以当时左宗棠的情况,他要进京,弄不好就会把命给丢了,众人苦苦相劝,但左宗棠倔牛脾气一发,谁也挡不住,只能任由他离开长沙。回到老家后,左宗棠拜祭过祖宗先人,便徘徊北上,行到襄阳的时候,老友王柏心亲书来劝,胡林翼又写信吩咐襄阳道员毛鸿宾拦下左宗棠,不要让他上京。左宗棠看到胡、王的书信之后,心里稍稍冷静了下来,暂时罢去了入京的念头,转而去了胡林翼的军营,在那里暂且住下。过了一段时间,左宗棠又去了曾国藩的湘军大营。见到左宗棠之后,曾国藩劝左宗棠招募乡勇,同力抗击太平军。这个时候,咸丰的圣旨下来了,皇帝认定左宗棠无罪,命他为“四品京堂候补”,并随同曾国藩处理军务。“京堂”是个衙门的长官,虽然只是候补,但也还是很有盼头的,而且左宗棠起先属于被密旨处死的犯人,赢得这样的一个结果算是不错了。也正是从这个时候起,左宗棠开始招募军队,自己带领,终于结束了自己多年的幕宾身份,真正地走上了第一线,成为了清朝后期的一大支柱。这一年是1859年,左宗棠已经年近半百了。

再回头看樊燮。左宗棠被封四品京堂候补的同时,樊燮被革职查办,永不录用。他只好携家带口,回到老家湖北恩施。在这里,他在正屋的侧面修了一间双层角楼,把左宗棠骂他的“王八蛋,滚出去”几个字刻写在一块木板上,放到祖宗牌位旁边,称为“洗辱牌”。他还花重金聘请先生,把两个儿子关到角楼里去,要他们发奋读书。有意思的是,他还给儿子们穿上女人衣服,立下规矩:中秀才,可以脱掉女装外衣;中举人,脱掉女装内衣;中进士,焚洗辱牌,并告慰祖宗先灵。直到抗战初期,史学家刘禹生到樊燮故里,还可以清楚地看到,在樊家壁楼上,分明写着“左宗棠可杀”五个字。

也难怪樊燮要如此愤恨,当时左宗棠只不过是一个师爷,比他这个武人多读了一点书,就对他“肆加侮辱”,而且左宗棠的学问,在樊燮眼里看起来也不过是个“举人”,所以堂堂总兵大人,受一个举人的气,实在让樊燮颜面无存。他的儿子也还果然争气,大儿子不幸早逝,二儿子樊增祥就发奋苦读,一路考秀才,得举人,中进士,点翰林,入张之洞幕下办事,最后官至权署两江总督,晚年的时候,还给大名鼎鼎的梅兰芳做过文词老师,帮他修曲填词。

总之,左宗棠不似曾国藩那般谨小慎微,而其自负、憨直的性格也是他真正从晚清诸多能人志士中脱颖而出的推动因素,如果不是惹急了樊燮,樊燮也不会到皇帝那里告他一状,樊燮不告他,咸丰也就不会知道湖南还有一个“一印两用”的左师爷,也就不会听众人的劝谏擢用左宗棠,那么左宗棠或许还在安稳地当他的幕宾,就不会一夜间闻名天下,迅速上位。但是,到了后来,左宗棠也正是因为自己口无遮拦,开罪了慈禧,被撵出了京城,这是后话。 vk/Z7GCa62IUJ8OkwqDXRFnSpo28EHixfQYHHtQJYlr6AXlxjPCCzIG4LosgI/X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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