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间有着红白条纹遮雨棚,占地不过五坪的小小的生鲜超市,很容易找到。
果果站在店门口,从行李里翻出一只掉了一边脚的闹钟,正好十点,接着她摸出半个冷冰冰扁塌塌的包子,三口并作一口吃了起来。
九月的阳光越发显得极具穿透力。东大的欧式拱门上,红色砖墙在艳阳下浓烈得似乎融化了一般,远远就能看见东大绿意掩映下的正方形钟楼像一位深沉的独眼巨人,以亘古不变的姿态俯视着从车站到校门绵延几千米的新生报到队伍。
学子们兴奋地讨论着关于这座学府的悠久历史和不衰盛名,还有那令人折寿十年的入学考试。
红彤彤的富士苹果架后面嵌着一面镜子,宁果果对着镜子把汗湿后贴在额边的碎发夹到耳后,确认嘴唇上没有肉包的油光之后,露出了一个比架子上的苹果和草莓还要甜美万倍的硕大笑容。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那是果果十六岁那年,邢战送给她的生日礼物,看起来虽然款式有些旧,却也不失优雅,可爱的元宝领反而和时下的怀旧风相当契合。
“果果!”
浑厚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果果惊讶地回过头:“封真!”
“欢迎来到东大!恭喜你考上了!”穿着天蓝色条纹polo衫的男子,镜片后充满笑意的眼睛闪着月牙弯一般柔和的光芒,“真是抱歉,邢战一定是有事不能来了!要不是他突然打电话给我,我都不知道你还在门外等着呢!你等了很久吧?”
她撤掉眼里凝固了0.1秒的怅然若失,努力地撑起嘴角露出前排六颗洁白的牙齿让它们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没有很久,反正他又不是第一次,已经习惯了,没关系!哦,天啊,你好像黑了很多?”
封真摸了摸自己的脸,不好意思地笑笑:“哦,暑假和邢战去了泰国,回来照镜子我后悔了!哈哈!”他的视线扫过她身后的东西:一个掉了两个轮子的行李箱,一只塞着草席和被单的蓝色塑料桶,还有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大书包:“这就是你的全部行李?”
果果点了点头:“本来我就告诉邢战不用特地来接我,我一个人就能拿得动,所以他不来接我也没关系……开学了,邢战一定很忙吧?”
“我想他现在大概还泡在社团的漩涡里晕头转向吧!”封真说着一把提起她的行李和超负荷的桶,“走吧!我带你去宿舍!今天出来摆摊的社团很多,说不定路上还能遇到他呢!”
“哦,是吗?那一定很热闹吧!”果果背起书包小鹿一样轻快地跟了上去。
汹涌的人流淹没了并不宽阔的校园林荫道,阳光穿过树叶在人们头上洒下斑驳的金银碎片。
“没想到你会考商学院,原以为你会去考艺术系或者中文系之类的……”
“东大就数商学院最有名气,不但英语有外教,还可以拿国内外的双学位,不是很好吗?”虽然学费比其他专业贵了整整二分之一!果果说着,不知不觉在一个旧书摊前放缓了脚步。
“哦,每年都有很多毕业生出来摆摊卖他们的旧教材,嗯,你需要吗?”封真停下脚步。
“不,我只是随便看看。”果果扫了摊上的书一眼。
“我和邢战那里也有一些旧教材,或许你能用到。”
“那太好了!”果果一拍手,转身继续前进,“我或许需要一些高等数学的教材!”
“没问题!”
一路热闹得一塌糊涂,一个音乐社团的美女正站在摊边拉《卡农》,悠扬的小提琴声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果果正在人流里寻觅着邢战的面孔,封真忽然望向前方一个人气超旺的摊子:“看,他可能在那里!”
封真说着,走到那个悬挂着NBA篮球队旗帜,被淹没的摊位旁张望了一下。
“嘿!封真!你终于来了!我都快要忙死了!”冷不丁一个穿着公牛队队服的家伙从人堆里咧着嘴跳了出来,给了封真一个结实的拥抱,“哦,你是来帮忙的吗?咦,你怎么拿了那么多东西?”
果果站在封真身后默默仰视着:“哇,你们篮球社的都长得这么高……这么帅吗?”
封真笑了笑,对果果说:“这是我学弟李漠北,他和我还有邢战都是篮球社的主力。”
“并不是篮球社的所有人都像主力那么帅的,小姑娘!”李漠北被果果的话逗得眉开眼笑,对着封真挤眉弄眼,“这位美女……难道就是……嗯?”
“别瞎猜,她就是宁果果,和我和邢战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她是我们的小妹妹。”
“明白!”李漠北爽快地拍着胸脯,大声说,“封真和邢战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这里是我们的地盘,天大的事都有我们给你罩,安啦!”说完他就去提那个行李箱,不料下一秒行李箱却翻倒了,最糟糕的是没人想到这拉链也是坏的,一个马克杯从塞得满满的行李中掉了出来,还没等他张着嘴巴回过神来,由于受惊左脚踏上右脚身体倾斜,哐当翻倒了桶。
“拜托!你是来表演杂技的吗!”封真无奈地捡起摔成两半的马克杯,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竟发生在半秒之间,“对了,你不去顾摊子了吗?”
“没关系!”果果扶起桶,将一根从行李箱里探出脑袋的蓝色牙刷塞了进去,“其实不太重,我自己来就行。”
“让女孩子提东西?那怎么行!摊子不管啦!”李漠北二话不说从她手里抢走行李,龇牙咧嘴吓唬围观的路人,三人就这样一路吵吵闹闹地来到了2号楼,第一个进了宿舍。
宿舍还算不错,有独立书桌和衣柜,热水器空调一应俱全,除了厕所里有一只大蟑螂——还没等两人出手就被果果一脚踏扁糊在墙上了。两个男人一边争辩上铺好还是下铺好,一边不顾果果的制止径自替人整理起行李,虽然那只是一个桶,一卷草席,一袋棉被和一箱行李而已。
“果果同学,你是不是还要回家一趟带些衣服回来呢?”李漠北盯着果果正要放进衣柜里的一袋东西说,那些衣服看起来大约半个月就能轮完一圈了吧?
果果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它塞了进去:“我的衣服就那么多。”
“你的东西还真是少耶,这样衣柜还可以放不少东西!我刚才看见有个姑娘全家出动,她的行李大概有五六箱那么多,我想她说不定可以租你的柜子!”
“哦,五六箱……”果果“砰”地关上还有四分之三空间的柜子。
他接着说:“啊,五六箱算什么!对了,封真,你记不记得那个模特队的队长,就是那个校花,开学的时候是怎么载行李来的?”
“你说罗晓雪吗?她是用雪佛兰小卡车载进来的,但是她是不会住在学生宿舍的。”封真正从厕所里拎出一桶水,“漠北,你有空的话不如把床铺擦一下吧!”
“哦。”李漠北搔了搔头,“对了,果果你手机号码是多少?”
果果笑着指指宿舍电话上贴的号码。
封真走到她身旁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电话,低声问:“你喜欢什么牌子的手机?”
“我对手机不在行,干吗?”果果莫名地看看他。
“我买一个给你吧!万一你在外面遇到了坏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坏人?又不是没遇到过,来一个揍一个,来两个斩一双。”
听她这么一说却反而更叫人担心:“强中自有强中手,你毕竟是个女孩子……”
“放心!我没财又没色,每天走三点一线,不会有人看上我的。”
埋头擦床铺的李漠北忍不住出声:“美女,你这样说未免太对不起那张脸了吧!”
“安啦!报出邢战的名号,还有人敢碰我么?”果果调皮地冲封真眨眨眼。
封真倒抽一口气:“坏人且放一边,怎么说还是手机联络比较方便吧!”
果果淡淡一笑:“说真的,今天你能来接我,我已经很感谢了,怎么能再让你破费?有需要我自己会买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谢谢!”
她的眼神甚至坚定得让人不敢直视,封真只好咽了口口水吞回了他的心意。
李漠北看着两人眉来眼去,顿时受了什么刺激似的一拍大腿叫起来:“我看你就收下呗!听得我都蛋疼了,男人买东西给女人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不等说完人就被封真从床上一把拽了下来。
“漠北,我想我们该回去看看那个可怜的摊子了!”封真和果果对视了一眼,彼此的表情都显得无辜又无奈。
“少来,鬼都看得出来你们有一腿!”李漠北正嘟囔着,在接触到对方箭一般的目光后猛地闭了嘴,随后被拎出了宿舍。
世界终于一片清净,她坐在空荡荡的寝室里,仿佛又听到了邢战低沉好听的声音:
小果子!早上十点哦!
什么啊,你还没有买手机吗?算了……不见到我你不准走哦!
小果子!好久没看到你!你有没有吃胖一点?太瘦了手感不好哦!
哇!想到明天就要开学,我都要兴奋得睡不着觉了!
果果拉回沉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走到阳台,阳光明媚得让人睁不开眼,人群依旧喧闹,每一个新生都满怀着对大学生活的美好憧憬笑容满面,这憧憬可能是一张五百元的奖学金汇款单,可能是一首草坪上动人的吉他歌曲,可能是篮球架上炫目的阳光,也可能是一条恋人亲手织就的温暖围巾。
哦,恋人……吗?
不一会儿,舍友陆续出现。虽然大家都是专升本来到这所学校的,所以严格说起来这个宿舍里的人都已经是大三的学生了。但是,或许是因为专科学校与真正的大学之间的不同,所有人看上去就像是刚进入学校的新人一般,眼中充满了对学校的好奇,还有对大学生活的向往。第二个进宿舍报到的是个穿着吊带短裤打扮青春的女孩,名叫菁菁,父母也是爽朗的人,一进门就热情招呼,还分了果果一小杯和路雪;接着是小林,一身T恤仔裤,圆圆的脸,圆圆的眼镜,一看就是乖乖女;最后报到的是艾琳,一米七几的高挑个子尤为醒目,一来就用她大大小小的行李淹没了寝室,还跳到果果面前拼命地眨着画着浓重眼线的单眼皮:“亲爱的,能不能把下铺让给我呢?人家有恐高症耶。”
果果手里拿着小林爸爸的家乡特产,桌上放着艾琳妈妈不知什么时候递过来的几个泰国排糖,吞下最后一口和路雪,想了想说:“呃……好啊!”
四个来自天南海北的女孩聚在一起,果果很快被这热闹感染,与大伙有说有笑,时间过得飞快。
艾琳问:“果果,你爸爸妈妈呢?没送你过来吗?唉,没有想到搬个宿舍这么麻烦,还是要有人帮忙才行呢。”
她眼里闪过一丝落寞,随后微笑:“他们太忙了,没空过来。”
“哦,那该是做大生意吧……对了,我刚来的时候看见前边有个私家小厨,看起来环境不错,有意大利面啦焗饭什么的,快十二点了,我们去那吃饭吧?”艾琳一脸兴奋地说。
“不了,我想去食堂。”果果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我也去食堂。”小林也举手小声回应。
最后只有菁菁愿意和艾琳一起下馆子,于是四人兵分两路觅食去了。
果果和小林两人很快熟悉了彼此,一路说说笑笑,还没下楼,就听见楼下聒噪得像穿越到了养鸭场,充斥着嗡嗡的女性窃窃私语和小声尖叫,甚至还有咔嚓咔嚓的手机拍照声——
“呀!没想到学校里还有这种优质帅哥……”
“可不可以跟他们要电话号码啊?”
“你看!他看过来了耶!”
“你不知道,这是学校篮球社的精英集团三大天王啦!”
“天啊!我要拍下来!”
小林好奇地拨开人群想探个究竟,果果却盯着楼下的打工招聘公告栏两眼放光,管他什么天王巨星降临,就是杰克逊重生也与她无关,除非是……
十分钟前——
邢战正在钢琴教室前徘徊,有人在弹奏肖邦的练习曲,那复杂而有力的节奏带着狂想曲般迷幻的色彩,一波一波地冲击着周围的空气,搅乱了他的心境。
站在窗边向下望,热闹得像史卡保罗集市的校内街道两旁排满了大学各个社团的招募摊位,新生黑压压地在中间穿行。这正是拉人入伙的季节,邢战在各个社团里周旋,忙得像个陀螺。
迎面走来长发披肩穿开衫长裙的女生,正是音乐社团的成员之一,她笑盈盈地打着招呼:“邢战,你也来这里拉人了?”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显得有些疲倦:“是啊,我来找你上次说的那个女生,她的歌确实唱得不错,但是她一心想考研,就是不愿意加入你们社团,我说得嘴皮子都要磨破,就差没跳脱衣舞牺牲色相了,她竟然丝毫不动心!”
“哈!原来这世上,竟然还有你办不到的事?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你别笑话我了,我又不是神。”
“说实话,你之前帮书画社拉了那么多人,又帮吉他社拉了那么多赞助,各个社团的繁杂事务你都处理得井井有条游刃有余,到哪里都吃得开,我还以为你无所不能呢!”
他无奈地一摊手:“哪里,这回不就败下阵来了么!”
她冲他眨眨眼,说:“没关系,反正社团还有我嘛!对了,今天晚上的演唱会,你去吗?”
“我当然要去了,不去捧场我说不定还会被揍呢!”
“说什么呢!”她微微一笑,抛了个媚眼,凑近一步小声说:“你跟乐队的人混得那么熟,你看什么时候说说,让我也当回主唱,过把瘾?”
“哦,好说!”邢战退后一步,打量了她一遍,“以你的外形,当主唱当然是无可非议了!”
“真的吗?!”女孩欣喜若狂。
“嗯,你往台上那么一站对个口形,还是可以忽悠人的!”
她嗔怒地一撅嘴:“讨厌!”正想继续说点什么,却被邢战打断了。
“不说了,我还有事。”邢战笑着,掏出了手机。
女孩一走,邢战脸上立即恢复了严肃,紧接着,他拨通了封真的手机。
“喂,封真,你见到果果了?”
“嗯。”
邢战的眼里露出了浅浅笑意:“她怎么样?看上去还好吧?看到学校这么漂亮一定很激动!”
“是的,她看上去非常好,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有点儿不开心。”
“哦……这……这是真的吗?我的小果果竟然有点儿不开心?哦……这真让我心碎!好吧!好吧!等我想办法哄一哄她,一定让她开心到天上去!”天知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突然被人用麻袋套住了。
“我不知道,那只是我的直觉或错觉。这里很吵,没什么事的话我想先挂了!”
“好,回见。”邢战挂掉电话,有些烦躁地在走廊上踱了几个来回,搓了搓手,又揉了揉脸,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时,一群提着木吉他的学生穿过走廊,脚步声和说笑声扰乱了肖邦练习曲的最后一个乐章。
有学生远远向他打着招呼:“喂!邢战!你在那边干吗?要不要来跟我们一起玩?”
“不了,我还有事。”
邢战站在教室的最高层,居高临下地看着吉他社和合唱社的人陆续走过,摆出他最引以为傲的职业笑容,以优雅姿态挥手,俨然像个视察游行的王储,无论对谁,他都笑脸相待,每个人都以为他比谁都快乐。
围棋社的人抱着X展架经过,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邢战!你怎么在这里?今天我们一个小时招了二十三个新人,厉害吧!”
看他满面春风,邢战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哇!看来你们很快要申请新教室了!”
他说着,眼里却划过一丝落寞,因为他知道,当大批新人涌入社团的同时,许多老将也纷纷离开了,带着各自的梦想融入了灯红酒绿的大社会,再也不会回头,今天和他亲亲热热打着招呼的朋友们,也总有一天会天涯海角各奔东西。
这时,他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纤细的身影,果果,从小到大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的果果。
下一秒,邢战再次掏出手机。
“喂,封真吗?叫上漠北,我们……”
李漠北在一片骚动中对站在左边的封真咬耳:“为什么,我们两个一定要拿白色玫瑰花啊?”
封真一脸意味深长的微笑:“因为能拿红色玫瑰花的,只有邢战一个人。”
“啊?”李漠北迷惑地眨眨眼,被玫瑰花香薰得打了个喷嚏。
果果站在楼梯口,忽然感到一阵眩晕,她下意识地掐了掐自己的手。
她没想到那个“除非是”恰恰正候在门口,中间那个身高一米九二,浑身散发着不羁气息,一看就特别刺眼的男人,不是大名鼎鼎的魔王邢战是谁?旁边还站着李漠北和封真,三人一字排开手捧玫瑰一红二白,以梦幻的阵容和强大的气场圈出一块半径两米的空地,边上围着一圈不明所以疯狂拍照的女性群众。
哦,上帝!快来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她一脸愕然,有种转身想逃的冲动,但是一切都迟了,她一出场,众人的目光就随着邢战的目光刷刷地投射过来。随着正牌女主角的出现,下一秒现场八卦气氛high到了最高点,简直翻天了。
她看着一脸花痴样的邢战伸开双臂飞奔过来,那一刻她仿佛被午夜吸血鬼迷惑,只会愣愣地杵在那里,嘴巴张成o形,谁叫他的笑容比九月的太阳还要灿烂,他的眼神比九月的天空还要纯净!
几个月不见,他又染了头发,发色更浅了,皮肤也晒黑了,显得更加有活力,看起来阳光又健康,简直棒极了!
“小——果——子!我好想你啊!”
叫声响起,火红的玫瑰花瓣四散飘逸。
果果只觉得猛地被一个灼热的、散发着不知名的海洋风香水味的男性躯体牢牢圈住,脑袋只剩一片空白了,她怔怔地想,在场有多少人嘴巴变成了o形,说不定还有人拍下了照片,说不定半个小时后,这些照片,就会被贴到校园BBS上,这种思绪病毒一般蔓延开来,后果不堪设想,简直丢死人了!果果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原来憧憬的温馨平淡的大学生活,可能会被眼前这个魔王毁掉,从写实派变成印象派、野兽派……
但是嗅到对方身上浓烈的荷尔蒙气息,果果心里难以抑制地小小地荡漾了一下,在感受到那份独享的温暖时,甚至有那么一刹那,觉得整个世界都属于她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嘴角就不受控制地往两边咧开……
不行,这种感觉实在太花痴了,难道已经被同化了吗!
邢战看她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穷开心又怕人发现的模样,接着嬉皮笑脸地热情招呼:“小果子,你怎么又瘦了?这样下去小心不孕不育呀!你看,你十六岁穿的裙子,到现在还能穿,可见你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发育呀!小果子,今天特地穿这条裙子来见我,是不是想告诉我你想我想得不得了呀?”
他的脸皮大概比十块十英寸厚的钢板叠起来还要厚!厚得简直让人生不起气来,果果的脸红得像只番茄,她艰难地推开他铁一样硬的臂弯,咬着牙狠狠瞪着他一字一顿地回答:“想啊,想死了!”其实她并不讨厌这种亲密无间的感觉,只是她真的不想在众目睽睽下体验它,免得一开学就变成别人桌上的谈资。
“呃……我看我还是一个人去食堂好了……”小林目瞪口呆地站在后面,又是一只番茄。
果果跳到小林身边,恢复一脸平静:“这是我舍友小林。”
邢战拿出招牌笑容:“你好!我是邢战,我和小果果是青梅竹马,情……哎哟!”还没说完,就被果果从背后掐了一下。
果果嘟着嘴望着他,就像个天真的小姑娘:“我们正要去食堂,肚子都要饿扁了!”
他继续笑:“果果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走!我请你们!”说着,一手搂着果果的肩膀,一手拉着小林,像个满载而归的君王,无视众女子或幽怨或艳羡或花痴的目光,大摇大摆地穿过议论纷纷的围观人群。
“果果,我今天没能接你去宿舍,真是抱歉,你要知道,一开学事情特别多……”
“哦,都忙些什么呢?”
“各大社团这个招募那个招募的,忙得我恨不得变成孙悟空。”
“社团?”
“是呀,今天要帮音乐社团拉人,他们还要准备晚上的演唱会。”
“演唱会?”
说到音乐,果果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样有趣的事,怎么可以错过呢?
连小林也忍不住投射来好奇的眼光。
“嗯,是东大的学生自己组成的乐队,成员有从东北流浪到这里的吉他手,有从卖菜的转行的键盘手,有往届的学生会长贝斯手,还有一个上过中央台的主唱,说起来,还真是一个奇怪的组合,他们走的是英伦摇滚路线,偶尔也唱唱爵士小情歌。”
“啊!都是我喜欢的风格呢!”果果按捺不住地兴奋起来。
“他们有两个主唱,都能自个儿写歌,别提多有才了!”
“真的!邢战,你上过台吗?”
“呃……我学过钢琴,如果说伴奏的话,大概能帮得上忙。”
果果望着他,眨巴眨巴眼:“晚上你能带我们去吗?”
“嗯……当然没问题!但是……我可能有点事,这样吧,让封真他们带你去!顺便到学校附近逛一圈,咱这吃的玩的还真不少,不会让你无聊的。”
“哦。”果果低着头应了一声,眼里多少有些失望,“没关系,你去吧!听说你是学校的大红人嘛!”
“别那种表情嘛!你看,我们现在在同一个屋檐下,这不是又在一起了?”邢战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和煦地笑着,“等这阵子忙完了,我再好好带你去玩!这么多年了,一切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邢战和小果子组合无敌!”
这么多年了,一切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
果果听到这句话,心里忽然咯噔一下,然而她还是对着邢战摆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甜美笑容。
与此同时,另一位大红人在校外的一个小公寓里睡到了日上中天。
从房门口到床边狼藉一地的MIUMIU新款裙装、爱马仕鳄鱼挎包、迪奥十公分高跟鞋、曼黛玛琏34D豹纹文胸、阿玛尼的条纹衬衫、范思哲的长裤,还有臭名昭著的CK男性内裤,足以说明过去八小时内发生的一切。
妖娆的粉紫色圆顶床幔,淡金的巴罗克花纹壁纸,白色的雕花大镜框,窗台火红的盾叶天竹葵,一一彰显了主人的性别与其不甘寂寞的品位。
秋尚在淡淡的茉莉香中醒来,那是罗晓雪的香水,Y.S.L巴黎春天。
“我们好久没去D9吧了,晚上八点有Gossip的演唱会呢!”
婉转娇媚的声音在耳边低语,还被一双湿润又甜美的眼眸盯着,一般男人是难以拒绝的。
“我跟李教授约好了。”秋尚说着,面无表情地下床,寻找被抛得老远的内裤。
“不能改时间吗?”
“不能。”他开始穿裤子,动作利落。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他连系腰带的动作都那么潇洒迷人。
“为什么?为什么!”罗晓雪柳眉一扬,干劲十足地丢了两个大枕头,以一秒二十次的频率捶打被子,“我可以陪你去咖啡馆看一下午无聊的微积分,我可以陪你去图书馆找两个小时的破书,我可以陪你上床,我什么都听你的,可叫你陪我看个小小的演唱会,你就推三阻四的,陪我一下就那么难吗!”
她闹了一阵,丢光了手边的东西,手也捶酸了,就开始打电话骚扰人,悲愤得花枝乱颤。
“陈纳溪!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今天晚上让李教授从地球上消失!……秋尚啦!他根本就是把我当做女佣!秘书!三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这个时候,也只有陈纳溪愿意听她大吐苦水,还能感同身受,连连应声。
秋尚听着她对着电话喋喋不休地抱怨了近十分钟,她的文学造诣也只能在这个时候展现得淋漓尽致,见她终于结束通话,却依旧气嘟嘟的脸,吃地轻笑一声:“满足了吗?你们两个,与其说是男女间的好朋友,不如说是闺蜜!我看你干脆跟他一起去算了。”说完,对着镜子自顾整理头发。
“这一点也不好笑!”她在他身后用哀怨恶毒的眼神望着,低声地说,“你说,你是不是只爱我的身体?”
他伸手捏捏她微微泛红的脸颊:“我还爱你的脸啊。”
她翻了翻白眼,拍开他的手:“还有呢?”
秋尚一摊手:“你除了这张脸和这副身体,还有什么?”
她以为秋尚是在开玩笑,但她不知道,这其实是他的真心话。
“你个大色胚!讨厌!”罗晓雪掀开被子伸出修长的美腿去踹他,但他已经闪得远远的了,“你说!你一开始跟我交往,是不是光看我漂亮啊?”
听到这句话,秋尚的脸上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一时竟沉默了。
一年前他初见到罗晓雪,是在一个洛杉矶人开的小酒吧里。
当时她穿着一袭小黑裙,略一斜睨,他看见了她的丁香紫眼影,小扇子般的睫毛在她脸颊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魅惑与渴望在那片光影中时隐时现。
这时,身旁的陈纳溪对他耳语:“坐在那边那个美女,就是如今东大数一数二的校花,我跟她很熟,怎么样,要不要认识一下?”
一杯加满红莓汁的蜜桃酒,几句煽情的话,很快就将她搞定了,相遇,相识,相知,简单得让他没有过多的想法,就像他的人生,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爸妈安排好的学校,轻而易举获得的好成绩,还有黏着他的陈纳溪和那帮耀武扬威的富二代朋友,别人心心念念难以企及的东西,对他来说却是早上一睁开眼就放在枕边的东西,对此,他甚至没有选择的余地。
但是,如果可以让他选择的话……
秋尚向窗外看了一眼,阳光明亮得晃眼,他不由揉了揉眉心。
见他缄默了那么久也无法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罗晓雪的心顿时凉了半截,继续咄咄逼问:“你怎么不说话?怎么,哑巴啦?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秋尚皱了皱眉说:“我没空跟你说这些没用的话……”
“怎么?跟我说两句话也没空了?你是大学士你是贵族你是国王,你日理万机,没空体谅我一个民间小女子的心情了吧?以前半夜三更还给我打电话来着……你说,你究竟爱不爱我?”
“晓雪,别闹了。”秋尚快步走到门边,语气里尽是无奈与不耐。
“不管!快说‘我爱你’!”罗晓雪光着脚丫裹着被单从床上一跃而下,在门前截住了他,“不说我不放你走!”
秋尚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女人总喜欢把爱挂在嘴边,总喜欢问“你究竟爱不爱我”,动不动就要叫人反复地念那三个字。
对秋尚来说,那仅仅只是三个字而已,再简单不过。
然而,这真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地球上都有成千上万的人对另一个人说这句话。
然而与此同时,又不知道有多少人,多少说过这句话的人,离开了他当初告白的对象。
如果秋尚愿意,他完全可以做到脸不红心不跳地对罗晓雪反复说上个几遍这样的甜言蜜语,然而,他就是不想。
“你快说!快说!”罗晓雪扑上来,粉拳在他胸口上捶个不停。
“无聊!”秋尚推开他,径自去开门。
罗晓雪给推得歪在一旁,回头来看他离去的背影,跺了跺脚,咬牙切齿地在后头大喊:“秋尚!我会让你后悔的!”
秋尚听在耳里,脚步迈得更快了,他倒是十分好奇,罗晓雪究竟要让他怎么个后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