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简明日将离京赴任,今晚便约了周贤达、刘珂出来做最后相聚。地方是周贤达挑的,楚南馆正对面——隔云楼。
所谓隔云楼,取美人如花隔云端之意,说白了就是一青楼!
开始倒还算好,只有刘珂不习惯。一直正襟危坐不知婉拒了多少投怀送抱的美人也便罢了,更甚至他还一直躲到了楼头,可谁知一低头,就见文素带着个翩翩美男进了楚南馆。
打击啊!
三甲之中,齐简与刘珂出身相似,关系也更亲近些,所以眼见着刘珂愁肠百结,借酒消愁,他心中的怒火腾的一下就窜起来了。
那日是摄政王,咱斗不过,不表。可现在是怎么回事儿?你一个女子做了官就了不得了是不?就可以寻欢作乐不顾风化了是不?
多少也是因为少年心性,齐简当即拍了桌子就朝对面奔了过来,惹得楚南馆的老鸨心花怒放。
这个小倌不错,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哇!
谁知这小子看着文弱,却是个惹不起的主儿,蹭蹭蹭奔上二楼,扯着嗓子就嚷开了:“文大人,你在里面么?”
话倒是说得客气,怒火却是怎么也压不住的。
四周静默了一瞬,连续有几道门打开,各色各样的人物从中探出头来,衣着华贵的嫖客有之,香肩半露的小倌有之,眼神却都是清一色的赞赏。
好个标致的小相公呐……
就在齐简忍无可忍差点就要发飙之际,忽听一旁有人疑惑的问道:“无渊,你找我?”
他转头看去,文素正从侧面的一间雅间出来,身上淡青色的朝服一阵阵的扎眼。
来狎妓还穿朝服,你你你……
齐简捂着胸口喘粗气。
“怎么了?”文素走到他跟前,有些摸不着头脑。齐简也不废话,一把拽起她的衣袖就往下拖。
“诶?这是干嘛?我还有事儿啊!”文素一边叫唤一边急急忙忙的转头,就见萧端倚在门边朝她点了点头,意思是他可以善后。她这才松了口气,任由齐简拖下了楼。
进入隔云楼的一瞬,文素顿觉人生大为圆满。
今夜的生活可真是丰富多彩啊……
齐简还在气头上,也不顾四周众人诧异的目光,一路拽着文素上了楼,推开其中一间雅间就把她往里面一攘。
文素好不容易站稳,满头雾水的去看室内场景,只见圆桌边端坐着周贤达,正怀拥美人对她似笑非笑。其余一干美人或站或坐,俱是双眼大睁惊愕非常的看着她这个不速之客。
旁边还有一人,素青长衫,双颊绯红的趴在桌上,显然已是酩酊大醉。
“这是……”文素怔忪片刻,不敢置信的走近,“这是朝卿?怎么醉成这样?”
齐简在她身后冷哼,“还不是因为看上了个不知检点的白眼儿狼!”
“无渊!”周贤达适时的出言阻止,对文素笑了笑,“文大人,既然来了,就请坐吧。”
文素还有正事在身,当然不能答应,摇头道:“我只道无渊找我有事,所以才赶了过来,若是无事,我便回去了,还有人在等我呢。”
“什么!”齐简几乎要吐血,为了几个小倌,竟然绝情至此!
最毒妇人心呐!
“你不准走!”他气冲冲的上前,推着她往刘珂身边的座位上一按,“今日你便跟朝卿把话说清楚!”
文素莫名其妙,刚要问到底怎么回事,一只手忽的搭上了她的胳膊,她一转头,就见刘珂眨着醉意朦胧的双眼怔怔的看着她,似有些不敢相信。
“素素?”
文素点头,“是我。”
“真的是你?”刘珂继续眨眼,像个懵懂的孩子。
“嗯。”文素耐着性子,心中却有些焦急,正打算告辞,刘珂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神那叫一个透亮!
“素素,你……你那日是无心的是不是?”
“啊?”文素觉得他有点儿古怪。
“就是你跟摄政王……”刘珂皱眉,声音越说越低,一脸的委屈。
周贤达见状低叹一声,朝齐简跟几位美人摆了摆手,不动声色的走了出去。文素还在因刘珂的异状诧异,也没太在意。
“你说那个……”她回味过来,尴尬笑了一下,“自然不是有心的,那是意外。”
刘珂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宛如乌云密布的天空蓦地被艳阳穿透,明媚洒了满眼,“那你对摄政王无意?”
文素好笑,“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我想说……你看我如、如何?”
“啊?”
刘珂已经醉的分不清东南西北,此时简直如坠梦中,干脆一股脑将心里想的都说了出来:“实不相瞒,自与你见过之后,我便一直对你念念不忘,那大师说的话你可还记得?一定便是说的你我!我们,你跟我……”虽然酒壮熊人胆,但本性难移,刘珂始终无法对她说出嫁娶二字,只有红着脸结结巴巴的嗫嚅。
文素张了张嘴,呆了。
她虽机灵,可于男女之事还所知甚少。以前那粗线条的爹又没教过她,她所知无非就是话本中那些才子佳人的桥段而已。
可是人家书生不都是含蓄委婉的么?他也是书生,怎的这般直接?
文素心想,许是醉酒所致,做不得数。
话虽如此,心中多少还是有些震动,她赶忙起身,也没在意周围早就没了人,急急忙忙的就要出门,简直像有人拿棒子在身后撵她一般。
刘珂慌忙唤她,想要追上前来,却被凳子绊着摔了一跤,文素转头看了一眼,见他摔得不重,狠狠心出了门。
一拉门,就见一道雪白人影背身而立,听到响动,慢悠悠的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我道是有什么大事急着叫你来,原来是终身大事啊。”
“平阳王爷,您可别误会。”文素赶忙走出,左右看了看,周贤达跟齐简站在一边表情各异,原先热闹的回廊此时竟空无一人,显然是被他赶走了。
萧端瞥了她一眼,又朝室内扫了一圈,淡淡道:“本王什么都没听见,此事就此作罢,不可外传。”
齐简闻言有些不满,瞥见一边周贤达的眼色,只好老老实实的躬身称是。
萧端也不多言,径自拂袖下楼。
文素这一晚多次受惊,大脑已几近僵化,心中所想无非是赶紧逃离此地,于是急匆匆的跟周齐二人打了招呼便随平阳王下楼出门。
青海国的三位使臣已经在萧端的好言安抚下回了驿馆,文素闻言也没什么反应,神情怔忪的登上马车,脑中还在想着刚才刘珂的话。
其实自傅青玉那次提醒过后,她便留意着刘珂,但今日这情形却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然而不可否认刘珂的话很有诱惑力。对她来说,他年轻有为,斯文俊秀,性子又温和,双方身份也没有太大落差,实在是个好人选。但毕竟彼此还说不上了解,他又是在醉酒时说的这番话,究竟是真是假,还真不好说。
“你在想什么?”
萧端的声音忽然响起,惊得文素一下子回过神来,连忙摇了摇头,“没什么。”
“是在想那书呆子的话?”萧端笑的鄙夷,“你要记着,你与我叔叔已有了肌肤之亲,怎可对别的男子有念头?”
文素愣住,只以为他这是在试探自己,慌忙道:“平阳王爷,下官自知身份低微,可不敢对摄政王有非分之想。”
萧端不悦:“怎么,我叔叔是哪儿配不上你不成?”
“这……”文素实在摸不着头脑,怎么他突然像是要撮合她跟摄政王了?谁都看得出他对自己叔叔崇拜有加,怎么着也不可能选她这样的配他叔吧?上次他看中的可是京中第一美的太傅千金啊!
似乎看出了文素的疑惑,萧端微微一笑,安抚她道:“本王句句出自真心,你无须怀疑。”
文素不做声了。
其实平阳王在她心中一直都有些阴晴不定,而摄政王更是强大不可捉摸。她本是混口饭吃才进了摄政王府,可是现在进入官场后,已渐渐有许多事情超出了她的预想。
如果可以,她倒真愿意与刘珂那样简单的人一起生活,看话本晒太阳,养花种草,混吃等死。
而现在平阳王却大有将她往摄政王身边推的意思。
不过她很清楚,无论如何,一切都要等到新政结束之后……
到了王府,一下马车文素就直奔萧峥的书房而去,她知道此时他还没睡。
果然,还未走近便瞧见窗户中透出的明亮烛火,映着门边赵全的高大身影,带出一丝肃穆之意。
文素提了提精神,走了过去。赵全见是她,当即转身朝门内通禀了一声。不多时,萧峥的声音便传了出来:“进来吧。”
文素推门而入,抬头看了他一眼,捏着手心趋步走近,行了一礼。
“文卿这么晚来,有事?”萧峥自案后搁下毛笔,抬眼看她。
“王爷……”文素垂着头,半晌才道:“下官是想问问,他日联姻成功后,王爷将对下官作何处置?”
“嗯?文卿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了?”
“下官只是想知道自己之后会有怎样的下场罢了。”
萧峥失笑的摇了摇头,垂眼继续手上的政务,“你言重了,有本王在,你且安心便是。”
文素眼光闪烁,咬牙道:“其实下官……是想为自己的以后谋划谋划。”
萧峥眸光一闪,倏然抬头看来,半张脸浸在烛光之下,温润如玉却又隐含威仪,顿了一瞬之后,语气温和的道:“文卿尽管谋划便是,他日总会美梦成真的。”
这话如同一个保证,文素心中一松,连忙行礼道谢,心满意足的退了出去。
听着屋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萧峥起身走到门边,拉开门吩咐赵全:“去查查她今晚都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尽快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