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素觉得,这世上最诡异的事情莫过于与一个王爷交朋友。
就说现在吧,好不容易从繁琐的学习任务中脱身去逛了一趟户部,还被平阳王给一路跟着。
马车辘辘而行,文素的心情如同这车辙,微微颠簸起伏,看着萧端的神色也有些苦恼。
“王爷最近似乎很悠闲啊。”
萧端笑,“本王何时不悠闲?”
“……那么,王爷的封地平阳竟没什么事情么?”
萧端又笑,“本王封地那些官员是做什么吃的?”
“……”唉,文素默默抱头憧憬,下辈子也让我做个王室子弟吧……
“好了,到地方了。”似乎是看出了文素的痛苦,萧端忽然于半路叫车夫停车,施施然掀开帘子朝下走去。
文素跟着探出头看了看,见到路边有间豪华酒楼,二楼窗边依稀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好像是兵部尚书陆坊。
原来是来会友的,不会又是为了讨论摄政王的婚事吧?
文素心里八卦了一番,脸上却是摆出一副欢送的神情,好言好语的将萧端送下了车。待萧端风姿绰约的朝酒楼里走去时,她又像是怕他会反悔一般,当即招呼车夫快走快走赶快走!!
少了一个王爷跟自己挤车,那感觉是相当的惬意啊。
文素半躺半坐,微眯着眼养神,脑海中却在思考着即将到来的琼林宴该如何应对。
谁知不久这安逸便被打破。文素只听见外面的马匹发出一阵惊慌的嘶鸣,下一刻马车已猛的停了下来。似乎有什么人撞到了车辕,发出一声闷哼,而后响起了车夫的叫骂声。
文素掀开帘子去看,此时已经快到摄政王府,早已离了闹市,周围很安静,车边却很突兀的站了一个人。
那是个中年男子,白白胖胖,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之人,不过胡子拉渣,头发也很蓬乱,衣着倒很华贵,只是已经很脏了。浑身上下除了那张脸还算干净之外,实在叫人有些看不过去。
见马车一停下,那人也不顾旁边车夫的喝骂,伸手就扒住了车门边沿,问文素道:“这可是摄政王府的马车?”
文素愣了愣,能认出摄政王府的马车,看来的确是个有来头的,于是干脆也不做遮掩,点头道:“正是。”
那人一听就来劲了,双手一撑就要往上爬。看着他挺胖,动作倒是敏捷的很,三两下就跳上了车,还顺势就要往车厢里钻,被车夫一把扯住才没得逞。
“大胆!摄政王府的马车你一个臭要饭的也敢随便乱爬?!”车夫推推攘攘,要不是那人死扒着车门,就要被推下去了。
“放肆!你敢推本……我?!”
那人怒喝了一声,一下子挥开车夫,像只泥鳅一样哧溜一下就钻进了车厢,文素赶忙后退才免于跟他撞个正着。
“呃,阁下是不是太冒失了?这可是摄政王府的马车?您还是下去吧,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文素也是见他可能有些身份才没直接赶人,不过对于他的行为,心里也是有些不高兴的。
“什么?你敢说我冒失?”中年男子似乎又想发火,上下打量了一番文素又忍了下来,咳了一声道:“你且叫马车继续往摄政王府驶就是了,我有事要找摄政王。”
文素狐疑的看了看他,眼神忽而扫到他袖口,微微一怔。
听说当年崇景帝给每个儿子都赏了一块玉佩,每块玉佩上正面刻该皇子的名字,反面刻该皇子的生辰八字。摄政王的腰间便挂着属于他的那块,且从不离身。平阳王也有,不过是承自其父皇长子。
而眼前的这人,袖中便揣着这么一块相似的玉佩。
于是文素惊悚了。
如今崇景帝的儿子们已所剩不多,在京的也就只有摄政王一人了,剩下的还有七位,全都将势力聚集到了江南江东等地,唯吴王马首是瞻。
那便是七王之乱,造反啊造反。
换句话说,文素可能现在就是跟一个造反的王爷同处一车之中……
好在她平时观察仔细,不然忽略了这个细节就糟了。
可是现在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人已经上车了啊……
文素真想抽自己一巴掌,刚才干嘛不赶他下去!!
车夫还在等文素的吩咐,她也不知道来人究竟是何意,是否会对自己不利,只好暂时按兵不动。
“嗯?怎么了?你倒是叫车夫赶车啊!”
这人不仅脾气暴躁,还是个大嗓门,也不知道怎么溜进京城来的。
文素想了一下,问道:“不知阁下何人?找王爷有何事?”
“我为何要告诉你?你又是摄政王的什么人?”说到这里,那人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又上上下下将她仔细的瞅了个遍,接着眼神忽而一亮,“我知道了,你莫不是退之府上的侍妾?”
“退之?退之是谁?”
“摄政王啊,萧峥,字退之啊。”
文素倒吸了口气,没错了,没错了,能直呼摄政王的字啊,肯定是位王爷了……
“说啊,你到底是不是他的侍妾?”
侍妾……
文素额头滴汗,我长得就像个做小的么?
不过这样也好,免的节外生枝,还不如就顺着他的话说好了。
“嗯,小女子的确是王爷的侍妾,姓文。”
帘外车夫的手几不可察的抖了抖。
“啊,那就好,那就好。”那人顿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在怀里摸索了一阵,摸出一只翡翠扳指递给了她,“既然是退之的夫人,那就是自己人了,不知你是否见过我?”
文素见到那扳指,眼神当即一亮,成色那个叫足啊!
不过她可不敢接,反贼的东西,谁敢要啊?
“这个……小女子未曾见过阁下,敢问阁下是……”
那人朝门边看了看,往她跟前凑了凑,一手拢在嘴边低声道:“我是蜀王啊……”
早就有心理准备的文素毫不惊讶,只是有些无奈。
于是蜀王殿下惊讶了。
不愧是摄政王身边的女人呐,不简单啊,看来要打起精神才行。
然而一脸平静的文素其实正悄悄的在心里数数。
跟着吴王反叛的六位王爷分别是:齐王、赵王、魏王、广阳王、广陵王和……蜀王。
妈呀,没错了啊,就是个反贼啊……
再次经过确定无误,文素顿时有些哆嗦的看向他,“蜀王殿下……怎么会在京城?”
王爷啊,江南风景秀美人更美,您没事跑回来作甚啊?
“呵呵,弟妹不用如此惊慌,本王来找退之是有意投靠的,只是没想到遇上了退之的枕边人,那么接下来还希望弟妹能替本王多多美言几句才是啊。”
诶?文素一愣,是来投诚的?不过……您能不能收回那句“枕边人”啊?
你才是摄政王的枕边人呢,你们全家都是他的枕边人!!
“弟妹,怎么说啊?”见文素一直不给回应,蜀王晃了晃手中的扳指,又腾出只手从袖中摸了一只金簪子出来。
文素大囧,王爷您准备的好齐全呐,真不知道你这一路是怎么混过来的,居然没遭贼?
真神奇……
“呃,蜀王殿下不用着急,小女子人微言轻,还是待到了王府再说吧,一切皆有王爷做主。”
蜀王的脸色难看了起来,尴尬的笑了笑,缩回了手。
说话间摄政王府已经到了,文素一马当先跳下马车,对车夫使了个眼色,提起裙角率先冲进了府邸。
蜀王殿下拖着臃肿的身子挪下车,被车夫领着走进了门,下一刻便被他招呼来的几个家丁给围住了……
文素一路冲冲冲,冲到摄政王的书房,根本来不及对守在外面的赵全禀报一声就撞门而入,惊得里面萧峥诧异了半天。
“文卿何事如此惊慌?”
文素上气不接下气:“王爷,蜀、蜀王来了,他说来、来投诚……”
“你说什么?”
萧峥惊讶的站起身来,车夫已经领着几个家丁押着蜀王闹腾腾的朝书房而来。赵全在外看的清清楚楚,“王爷,看样子的确是蜀王。”
“确实是蜀王,下官可以作证。”稍微缓过来的文素当即举手保证。
萧峥眼神闪了闪,又稳稳的坐了下来,沉声道:“将他带进来。”
文素忙退到了一边。
“退之,退之,你怎么如此对待三哥啊……”蜀王殿下人还未进门便先嚷嚷开了,嗓门越发的大了。
待到了门边,萧峥一眼看到他这落魄的模样,皱了一下眉,挥手遣退了一干人等。
蜀王不满的瞪了一眼转身离去的几个家丁,再转过脸来时,瞬间变成了一副笑眯眯的模样,“退之……”
文素恶寒,一个大男人至于发出这么肉麻的声音么?
然而萧峥却面无表情,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蜀王脸色一阵青白,终于还是咬了咬牙,掀了衣摆跪倒下来,“罪臣参见摄政王,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来人自报名目。”
“罪臣……蜀王萧崎。”
“萧崎?”萧峥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可是崇景帝第三子萧崎?”
“是,正是。”萧崎额头微微冒汗,心里直觉得不妙。
“既然是大梁皇室子孙,又为何要沦为反贼,试图颠覆大梁千秋基业?!”
萧崎的身子一抖,慌忙抬头分辩:“退之,十七弟,三哥当初也是受人蛊惑啊,如今已然知错,万望十七弟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三哥一条生路吧……”
萧峥静静的盯着他,默然不语。
突然现身,江南必然是出了什么变故,他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就松口。
萧崎见他一直不做声,心里越发慌乱,只好一个劲的朝旁边的文素挤眉弄眼,小声道:“弟妹,你倒是帮本王求个情啊……”
“弟妹?”萧峥听到他的话,瞬间愕然,转头看去,正对上文素哭笑不得的脸。
这误会大发了。
王爷,下官不是有意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