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素悄悄随摄政王上朝的第二日,傅青玉便被一道圣旨册封为翰林院修撰。终于有机会可以报效国家,她心中的欣喜自是难以言表。
傅青玉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接了圣旨没多久便换了衣裳,恭恭敬敬的要去答谢摄政王的提拔之恩。
然而去了摄政王的书房却发现根本没人,她四下在府中随意逛了一圈,却意外的发现萧峥跟文素在一起。
午后阳光斜照,洒在湖心亭中两道相对而坐的身影之上,一人表情淡淡的说着什么,另一人便恭敬的在旁侧耳倾听。
傅青玉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文素,再也没有平日的大大咧咧,表情专注的样子微带深沉,突然给人感觉有些高深莫测。
也许是眼前的画面太过宁静美好,一向不着调的文素此时竟与俊逸风流却冷然世外的摄政王看上去十分的协调。
傅青玉眼角微感刺痛……
待走近几步,两人隐约的交谈声落入耳中:
“若是对方问到你平日的职务,你可视情况夸大一些……”
“可是王爷,对方会不会有什么刁钻古怪的问题啊?”
“放心,再怎么还有本王在。”
“有王爷这句话,民女就放心了。”
“记住,以后不可再自称民女,要称下官,你现在是堂堂户部郎中了。”
“啊,是是是,下官倒给忘了……”
户部郎中?
傅青玉错愕的看着亭中的文素,她居然也做了官?
不对,刚才他们在说的话题是……
傅青玉瞬间反应过来,脸色苍白一片。
她居然被放弃了,原来她在摄政王眼中,能力竟还不如文素……
亭中的两人仍在继续热烈的交谈,在远处那道人影踉跄而去后不久,文素抬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萧峥淡淡瞥她一眼,“刚才为何不停下谈话,你不是要瞒着她的么?”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下官与青玉如今都有了官职,远的不说,就是即将要到的琼林宴也是铁定要碰面的。”
萧峥点了一下头,“没错,只是你为何又要叹息呢?”
文素摊手,“我是替青玉叹息,位置被我这种人抢了,委屈她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萧峥的视线自她脸上扫过,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文卿并不比她差多少,无须妄自菲薄。”
文素一怔,白皙的脸上微微闪过一丝红晕,“谢王爷夸奖。”
从小到大,跟着她那个性子软弱的爹,向来都只有受欺负的份,外人且不说,就是族人也是经常将她一阵奚落甚至羞辱,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夸她,还真有点不习惯。
两人正坐着,亭外传来赵全刻意压低的声音:“王爷,平阳王来了。”
萧峥闻言抬头看去,就见萧端一身白衣,风采翩翩的朝湖心亭走了过来,看到文素在,还心情很好的对她打了声招呼:“呀,文大人也在啊。”
文素眼皮一跳,直觉得就想逃。
老实说,自从被他耍过一回之后,基本上平阳王在她心里的定义便是一根随时会变成蛇的井绳。于是当即起身匆匆行了一礼,告辞离去。
萧端潇洒的掀袍坐下,看着文素的背影笑的诡异,“走这么急,我什么还没说呢。”
“你要说什么?”萧峥一手端茶,一手以杯盖拂去茶叶,问的漫不经心。
“没什么。”萧端眼珠轻转,笑眯眯的看着他,“叔叔与侄儿对弈一局如何?”
萧峥微笑着颔了颔首,“可以。”
出了湖心亭,沿着特地用鹅暖石铺就的蜿蜒小道走入花园,文素的心情变的轻松起来。
正是一年中最美的光景,园内繁花似锦,争奇斗妍,珠红点翠,旖旎一园春光。
假山叠水处,有道淡紫色的身影端坐在一块大石上,十分醒目,文素尚未走近便已看见。
她心中有些奇怪,这花园可不是人人都能进来的,就是王府中的下人和禁卫军也只能在外守着。而眼前这人应该不是王府中人,怎会坐在此处?
待走近,她又愣了。
这竟是个孩子的背影,紫袍金冠,正襟危坐的好似身处于金銮殿上。
也许是为了应和她这想法,那孩子忽而转过头来,精致的眉眼让文素心中大惊,下一刻已然拜倒在地。
“参、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卿平身吧。”小皇帝的声音一本正经。
文素起身,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怎会独坐于此?”
“朕来找皇叔,平阳王已去传话,朕左右无事,便在此稍作休息。”
平阳王?文素暗暗皱眉,刚才见他那样子,不像是去传话的啊?
呃,他不会是故意要放皇帝陛下的鸽子吧?
文素眼珠滴溜溜直转,暗暗盘算着要怎么稳住皇帝。
“文卿从何而来?”
“下臣……下臣随意走了走,刚好来到此处。”总不能说是从摄政王那儿来的吧?
小皇帝点了点头,“那便陪朕说说话吧。”
文素躬身称是。
……
原本以为要文素陪着也就是打发个时间,谁知坐等右等也不见萧端回来,皇帝有些坐不住了。
“哼,朕乃九五之尊,到了这里居然被晾在一边了!”
文素赶忙安慰:“陛下息怒,摄政王定然是被什么急事拖住了身,应该不消片刻便会来迎驾了。”
“那萧端呢?他难道不该来向朕禀明一声么?”
“这……”文素苦恼,平阳王这么做,可真是给她出了个难题。
“哼!”皇帝忽然冷哼一声,站起身来。
“陛下,”文素惶惶,“您这是……”
“朕要亲自去找皇叔,倒要看看他在忙些什么?”
“使不得啊,陛下!”文素忙不迭的堵在他身前,“陛下,这种事情怎么能让您千金之躯去做?还是下臣去吧。”
“不用,朕偏要自己去!”小皇帝毫不领情,拂袖越过她朝前走去。
文素无奈,只好赶紧跟上。
再这么遮掩也无济于事,等看到湖心亭中那对弈的二人时,皇帝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文素心中也骇然到了极点。
这下真是糟糕了。
“好得很,朕还以为皇叔在忙什么,原来是这个!”皇帝咬牙切齿的转身,忿忿离去。
“陛下……”文素赶忙追了过去。
到了花园出口,皇帝忽然自己停了下来,转头盯着紧跟而至的文素,眼神凌厉,“文卿,朕问你,当日在朝堂之上,你所言可是出自真心?”
嗯?什么意思?
文素迅速的将她当日在朝堂上的话过滤了一遍,放心的回道:“起奏陛下,确实字字出自下臣真心。”
“那好,朕再问你,这大梁是朕的,还是摄政王的?”
文素心中一颤,蓦地睁大了双眼,“陛下,您……这是何意?”
小皇帝眯了眯眼,“朕在问话!”
“呃,是……”文素悄悄抹了把汗,稳住声音道:“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梁自然是陛下您的。”
“很好。”皇帝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朝她点了点头,“除去刘珂,众臣之中唯有你如此明确的回答朕,朕心甚慰。”
文素刚松了口气,就听他接着问道:“那么,你再说说,朕要如何才能胜过摄政王?”
“……”文素有挖坑把自己埋了的冲动。
“说!”
“唔,下臣以为……”文素干咳了一声,快速的想了一圈,凑近他低声道:“待数十年后,陛下正当盛年,摄政王已然老去,那便可以轻易胜过他了……”
皇帝闻言登时眼神一亮,“没错,朕比他年轻!”
文素默默扭头,的确,陛下您真的是太年轻了……
好一番抚慰,终于送走了皇帝。文素拖着虚软的步子走到后院,便看见摄政王衣袂当风迎面走来,平阳王已不知去向。
“听闻皇帝来了,文卿可有瞧见?”
文素耷拉着肩膀,“王爷,陛下已经回宫了。”
“哦?”萧峥眸光微微一闪,前后联系了一遍,心中已猜到大概。
“那陛下可对你说了什么?”
作为摄政王府的女幕僚,文素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她是摄政王府的人,自然不能欺瞒摄政王。“陛下问下官大梁是他的,还是……您的。”
萧峥似毫不惊讶,抱起胳膊道:“那文卿是如何回答的?”
“下官……据实回答。”
萧峥不置可否的一笑,“那本王若现在问你大梁该由谁做主,文卿又当如何回答?”
文素头冒冷汗,“下官认为……目前来说自然是王爷适合做主,不过将来……就要看王爷将陛下向何处引导了。”
幽深的目光扫过她微垂的双目,萧峥不置可否勾了一下唇角,转身朝后院走去。
周身压力顿减,文素忍不住喘了口气,看来这饭是越发的不好混了啊……
晚间回到院落,无半点灯光,一院清冷。
文素抱着忐忑的心情推开房门,只看到朦胧中有道身影独坐在桌边,好似一尊雕塑。
“青玉?”
“嗯。”
文素松了口气,还肯搭理自己,总还不算太坏。
走到桌边,点燃烛火,傅青玉沉凝的面容在灯下一览无遗。
“青玉,我……那什么,你都知道了吧?”文素一面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她的脸色,一面努力的搜索着委婉的词句准备表达事情经过。
“嗯,都知道了。”
一时无言,两人沉寂许久,傅青玉忽然摇头笑了一下,“想必摄政王如此安排自有道理,是我太过重利了,只要能为国效力,又何必在意是何官职呢?”
“诶?你想通了?”
傅青玉点了点头。
文素大喜过望,素质高就是好沟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