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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不相投,意不相合

芭蕉挂果,扶疏似树,高疏垂阴,实则非木。

转眼,陈石梅来到王府,做了这个陈栻楣,已半月余。只要稍稍有些心思的,任谁都能看出来,她虽然有个陈栻楣的样貌,内里却早已换了个人。

原先的陈栻楣,刁蛮肆意,却也是恋秦项连恋得疯魔的,而如今的陈石梅却似乎是绝情了一般,整日只知痴迷香粉,无事绝不踏出房门半步。

王府规矩甚多,每日早晨必须一家人一起吃朝饭,饭桌上,免不了勾心斗角,猜忌试探。

只是这些陈石梅早习以为常,人在桌边,心却在天边,别人偶尔刺出一句不中听的,她也不计较,没听到一般。原先是毛躁的急惊风,如今变了稳当的老山石,怎能不叫人诧异。

好些下人都碎嘴,陈石梅学聪敏了,这是跟四王爷使小性儿呢。男人不大多这毛病么,原本围着他团团转的女人突然不动声色了,自然光火,一旦心思转到她身上去了,这陈栻楣要模样有模样,如今要身份又有身份,岂不是专宠有望?

私底下,连王瓒月都问陈石梅,“你使的是不是这心思呀?”

陈石梅听后莞尔一笑,“你也信那些个的么?”

王瓒月不解,“难道不是?”

“别的我不懂,人心还略知道一些。”陈石梅边翻着那本早已烂熟的香粉谱,边回答她,“你且好好想想,原本费劲了心思去讨好,他都不多看一眼,说明我这女人他早已厌弃了。”

王瓒月蹙了峨眉,被这一句话戳了自个儿的心筋,叹息里头,带着些哀怨。

陈石梅心知她感同身受了,便劝慰,“我不理他几日,连丫鬟下人们都觉得我使小性儿呢,他自然也是如此想的。原本就不讨喜,如今耍心机用身上的富贵和尊荣来要挟他,他是什么男人,自然更不喜欢的。”

“那你这样究竟是为何?”王瓒月不解了,“莫非是真的心灰意冷了?”

陈石梅也不好跟她道明原委,只得点头,设身处地替陈栻楣想了想,回了一句,“人总有个倦乏的时候,过了也便厌了,不就是个男人么?天下男人都一样皮相的,心向着你才是要紧。”

正说着话,小香儿跑了进来,“夫人,王爷那头唤你呢。”

陈石梅站起身,将头上的朱钗去了,只留了块素色的包巾分了发,穿着素色长裙,一件淡灰鼠的披肩,就往外走。

“唉。”王瓒月伸手拦她,“你这是要作死么?王爷喜欢女人打扮得漂亮尊贵的,你怎么跟戴孝似的!”

石梅笑了笑,道,“气着了才好呢。”

“你别昏了头了胡来啊!”王瓒月问她,“究竟怎么个心思,说明白再走。”

石梅想了想,只好说,“女为悦己者容么。”

王瓒月傻那儿了,陈石梅就绕开她走了,带着小香儿,脸面也拉了一些下来,缓步往秦项连的书房走去。

秦项连此时正在书房外的院子里,身边站着鸾璟儿和茗福。

这鸾璟儿是个才艺兼佳之人,温柔娴雅,会诗词,人也知道分寸,因此甚讨秦项连欢心。

还有一个叫茗福,是武将之女,此女子甚是泼辣,说话心直口快,极不待见陈栻楣,总是恶言相向。

不过,陈石梅倒是觉得这两个女子其实不错,一个是才女,一个是性情中人,两人相处也和睦,从不惹是生非。

倒反而是陈栻楣和王瓒月不怎么讨人欢喜。

陈栻楣是因为霸道凶悍,泼辣善妒。而王瓒月,则是因为斤斤计较,争强好胜。

说来说去,其实妻妾得不得宠,也不在于妻妾本身如何,而全在于夫君的喜好。同样的,茗福那样泼辣就可以被看做坦诚率真,而陈栻楣就变成了凶悍,王瓒月则成了蠢笨。若是仔细想起来,还是挺叫人心堵的,百样米百样人,人同命不同吧。

陈石梅往前走,看抿嘴笑着赞赏王爷诗词的鸾璟儿,和一旁一脸纯然要王爷给她解诗的茗福,一巧一拙,一灵一纯,一静一动,一柔一刚,都是恰到好处……

石梅突然感慨起来,陈栻楣和王瓒月弄错了一点,所谓争宠,并非争夺某个男人的宠爱,而是争相成为那男人中意的样子,来换取他的宠爱。对于会争宠的女子,可爱,也可悲,而对于不会争宠的女子,可怜,却也可爱。

走到了院子里头,陈石梅给秦项连行礼。

鸾璟儿和茗福看到了陈石梅的打扮,都有些呆愣,但很快就回过神来,给她行礼,看着她的眼神之中却有一丝淡淡嘲讽,她们知道,陈栻楣终究还是那个刁蛮的,做得有些过了,反而会让王爷反感。

果然,秦项连微微皱眉,对石梅一拂袖,并不多说什么,只是,“修香粉宅的泥瓦工匠到了,太后说要按照你的意思建,你选地方定图纸去吧。”

陈石梅听后,抬眼看了看秦项连,低声问,“王爷,不与我一起么?”

秦项连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来,“你且去吧,我乏了。”

陈石梅又给他行了个礼,便转身去找泥瓦工匠了。

缓步往外走,她不回头看都知道,身背后鸾璟儿和茗福是如何含笑地看她,笑话她自作聪明。同样,也可以猜到秦项连会如何地轻视她,更加不愿意与她亲近,可这正是她想要的。

走出了院子,陈石梅就见身边小香儿边走边默默抹眼泪,就问她,“怎么了?”

“夫人。”小香儿抽抽噎噎说,“你说,咱们当年为什么要进王府来呢?当年,你没有许给王爷就好了。”

陈石梅笑了笑,这几天她也打听了,小香儿是从小跟着她的。

陈栻楣原本也不是什么名门闺秀,只是一个开香坊的,家里有些产业,爹娘早丧,她独自度日又生得美,经常遭人欺负,才会性子彪悍起来。这小香儿是她捡来养的,一直伺候她,乖巧也忠心,总是为她不受宠而不平。

“无妨的。”陈石梅伸手给她抹抹眼泪,“我有法子,过些日子就好了。”

“嗯。”小香儿点头,抹去腮帮子上泪花,这小丫头也是彪悍的性子。陈栻楣虽然不受宠,但是吃穿用度从来没少过,一来她是正室,二来,小香儿都会帮她抢,其他的丫鬟婆子都怕她这疯丫头。那日陈栻楣被埋了,也亏得这小丫头带着人一直挖,手皮子都破了,因此石梅很是怜惜她,对她极好。

陈石梅这几天在王府里待着,其他都还好,唯独一点,她很不喜欢,就是王府之中的人常常会笑话她和小香儿是穷命,什么都要抢,穷凶极恶的。

对此她实在只能一笑置之,这些姐儿哥儿们,都是自小就生就在大户人家衣食无忧的吧,自然不知道人活着不易的,不抢哪儿来的吃穿?家里的狗自然不如野地里的狼护食凶悍,因为没挨过饿,没见过真正饿死的,所以才不知道怕。

当日下午,陈石梅做了两件事,第一件,她见了建香粉宅的泥瓦工匠,陈栻楣有一座旧宅,不大。

这次皇太后赏赐了不少金银给她,因此她买下了宅子后面的一大块地,让泥瓦工匠们在那里动工,将旧宅拆除,建一座香粉宅。

工匠们只管办事,哪儿管那香粉宅离王府十万八千里远呢。

第二件事,陈石梅换掉了那一身朴素装束,穿了一身淡雅别致的,细心梳理打扮,问王瓒月,“可曾见过皇太后,脾气秉性如何?”

王瓒月一笑,“我只远远见过一眼,你那是因为有一手香粉手艺,王爷才送你进宫给太后配香粉的,谁知道你就飞上枝头了呢?”

“太后是不是也是个烈性子?”陈石梅突然问。

“对!”王瓒月点头,“说来也古怪,你平时都不招人待见,却偏偏太后特别喜欢你。”

陈石梅笑问,“我不招人待见,为何我与你那样好呢?”

王瓒月也是笑,“偏偏巧了,我平日也是不招人待见的,可就唯独你待见我,我不和你好,和谁好呢?”说完,两人竟也笑了起来,陈石梅笑得会心,王瓒月笑得无奈。

“你对王爷有情?”陈石梅问。

“也不知道。”王瓒月叹了口气,呆呆坐下,伸手,轻轻敲着眼前的茶杯盖子。

陈石梅之前也听她说了自己身世。

王瓒月乃是名门之后,父亲是将军,有兵权,可惜仕途坎坷,经历过很多磨难。在他落难那会儿,被迫将王瓒月过继给了别家。那家做娘的是个疯货,对她常常打骂,家里其他女孩儿还总笑话她自以为大家闺秀,其实落架的凤凰不如鸡。王瓒月就这样活到了十五岁,原本她也可以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皆精的大小姐,却变成了尊贵出生,卑贱过活的市井丫头。

十五岁那年,他爹总算恢复了官职,并且平步青云尊荣显贵,将她接了回来,王瓒月翻了身,却有了个不好的毛病,什么都要比出个高下来,生怕输给别人。

可惜她有好胜的心思,却没有好胜的本钱,入了王府,本来想要受宠,却落了个钻研争宠,笨拙无礼的名头,被王爷冷落。幸好她爹如今位高权重,又极为疼爱,倒也没人敢来得罪她。只是她自己看不开,日日较劲,如今似乎也看淡了些,不怎么争了。

见王瓒月不说话,陈石梅对她说,“我去宫里,见太后。”

王瓒月点头,“你可小心些说话呀。”

“嗯。”陈石梅笑了笑,去厨房亲手做了些糕点,让小香儿提着,去皇宫了。

出门前,遇到了也准备出门的秦项连。

“王爷。”石梅给他行礼。

秦项连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问,“进宫?”

“是。”陈石梅点头。

王爷微微皱了皱眉头,用马鞭轻敲自己魁梧肩头,道,“你好歹是正室,如今又身份尊贵,别总跟个小孩似的任性,要大度。”

陈石梅点了点头,并不反驳,只道,“是。”

秦项连眉头皱得更紧,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陈石梅带着香儿上了马车,问她,“王爷这是去哪儿?”

“和三王、六王他们打猎去吧。”小香儿回答。

“皇上和王爷,是一个太后生的么?”陈石梅尽量多问一些,以免一会儿坏事。

“才不是呢。”小香儿道,“皇上和五王爷,是皇太后亲子,三王爷、四王爷和六王爷是琼妃生的,不过琼妃早就过世了,二公主也是太后生的,已经嫁出去了,现在太后身边,就您一个干女儿,您也是香粉公主呀。”

“呵呵。”石梅笑了起来,往小香儿嘴里塞了块糕点。

嘴上虽说笑,石梅心中却是有些计较的,太后不是四王爷的亲生母亲,还要收她这个不受宠的妻室为义女,而秦项连身为王爷,却又有个贫贱出生的妻,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讲究? aV+h+W9cD7TqwHZBXcqwMxBOcxeS3nmYM35A23MgipZ7viorBCzpRGfNw+mIyzh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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