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苏小魂一脸深沉的坐在办公室里，抽着烟，茶杯里还有半盏没喝完的茶水，从敞开的杯口里向外冒着一点点热气。

窗外正是春天，桃树刚刚开了粉红的花朵，三三两两点缀在乌如墨画的枝头，显得清新自然。状如老翁的垂柳早已经发芽，纤细的枝条交错着，碰撞着，在微风中被吹动，远远看去如烟雾般朦胧，别有一番风韵。

苏小魂看着这些美丽的古老的景色，想着心事，他是这个古老的已经有四十年历史的工厂里的一名普通的小小的技术员，可谓薪水卑微，地位卑下。尽管苏小魂觉得自己有经天纬地之才，纵横八荒之志，可是无奈，生活的玩笑实在狠，企业本身就不景气，自己在厂里也是小字辈，又不愿意卑躬屈膝，带着一点点腐儒式的所谓傲骨，于是就混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被流放到仓库当保管员，看管一大堆实际上已经是废铜烂铁的设备。每年春天看着小草从设备的缝隙里钻出来，长高，变黄，枯萎，然后又是一年，周而复始。

苏小魂下意识的摸摸下巴，沉闷，寂寞，空洞让他感觉自己就要生出胡须来了。

门“吱扭”一声被推来了，一股热气流入了室内，苏小魂抬眼看看，一个仪态端庄的姑娘走进门里，这个姑娘名叫宋阳，她向苏小魂一笑，接着就开始把右手拿着的一只手提袋打开。

“你们那儿又没事了。刚刚十点就出来了。”苏小魂很懒散地吐了个烟圈，看着宋阳问道。

“您明天不是要去应聘吗？我刚才去商场里给你买了一套西装。”宋阳看着苏小魂温柔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把手提袋递给苏小魂。

“又让您破费了，我穿这身儿这不是挺好的吗。”苏小魂指着身上穿的褐色夹克衫，抬头对宋阳说，掐掉了烟头，扔在地上。伸手一把搂住面前这个温柔大方的姑娘。

“别闹，让人家看见。”宋阳不好意思地低声说。

“谁看见呀？我这里除了花花草草就是废铜烂铁，再没有别的活物了，还人哪。”苏小魂感慨道。搂住宋阳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别闹，你还不试试，要不合适好换去。”姑娘催促着说。

“不用了，肯定合适。不合适也都算合适。”苏小魂看着姑娘说道。“我这算不算吃软饭呀？”然后又问。

“不算，你还没跟我正式结婚呢，吃谁的软饭？再说你自己也有收入呀。”宋阳略带安慰的对苏小魂说。

苏小魂听了宋阳的话忽然一阵心酸，抬眼看见宋阳柔情无限的眼神，禁不住又搂紧了她。

“怎么了？”宋阳看着苏小魂的眼神中充满了深沉，笑着问道。挣脱开搂紧她的手，坐在一边的一只椅子上面。

“没事儿，过来呀。”苏小魂向坐在一边的宋阳叫道。

“干什么？”宋阳没动地方。

“快让我亲一下。”苏小魂忽然动情地说。

“不行，这是办公室。”宋阳急忙摇手，难为情地说。

“根本没人来。”苏小魂站起来向姑娘走过去。

“回去再闹，好吗？”宋阳看着走过来的苏小魂低声地说。

“就让我亲一下，快点。”苏小魂说着又搂住了姑娘的腰，强行在她脸上吻了一下。一阵熟悉的香气钻进他的鼻子里，姑娘害羞的红了脸，又看看窗外，除了两只麻雀正在桃树上面叫着，什么都没有。

宋阳和苏小魂毕业后一起进工厂时候认识的，他们已经恋爱两年了，最近还在厂外边租了一套房子，老实说他们已经同居了半年了。

下班之后，苏小魂单个骑车缓缓的穿过拥挤杂乱的人流和车流，他们的房子位于一家大型毛纺厂的家属区内，那个工厂这些年也不景气，工人们就开始出租房子补贴家用，苏小魂和房主经过交涉，说定了价钱，月租八百，水电费自付。对于苏小魂来说，这个价钱算是挺贵的了，但是他们不能再降低标准了，农民房虽然便宜，但是实在不是人住的地方，冬冷夏热，最受不了的还是人员混杂。这个家属区所处的位置虽然比较繁华，但是人员相对素质较高。

前面不远已经看到了家属区的一角，他停下车子，到附近熟悉的烟摊上买了一盒烟装进兜里。接着就停在路边等宋阳。老实说他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和宋阳已经同居了，因为他还是比较保守的，他从来不和宋阳一起回家，一起上班，他们在外边像两个陌生人一样。或者离开一大段距离，或者一先一后的走开。他最不愿意被人家说三道四，尽管这是个言论和行为都相对自由的时代。

等到了宋阳，他们就一齐上了楼，关上了门。室内只有几件简单的家具，一台从旧货市场买来的黑白电视，一台新买的冰箱。

换了拖鞋，两个人又搂搂抱抱的亲热了一会儿。接着宋阳就开始做饭，晚饭是炸酱面。苏小魂按照宋阳的指示换上了那身西装，刚刚好合适。跑到厨房里宋阳的面前让她看看。

“挺好的。挺精神的。”宋阳笑道，一边煮着面条。

“像不像一个新郎官儿？”苏小魂从后面搂着宋阳问道。

“结婚就穿这个也太土了。”宋阳抱怨道。“别烫着你，快躲开。”一边煮面条一边说。

“没事儿。”苏小魂嘴上说着，身子还是挪开了一些地方。

面条煮好了，两个人坐在桌子前面开始吃饭。

“说老实话，我觉得现在的生活还挺好的，将来结了婚要是能够这样挺安逸的生活倒是求之不得呢。”苏小魂一边吃着面条一边说。

“你不是说上这样的班没劲吗？到外边找个舒心的工作，多挣点钱，将来结婚，买房子，处处都需要钱。”宋阳一边往碗里舀着甜面酱一边说。

“可是我觉得在外边要是整天忙得四脚朝天，也忘了自己姓什么，没时间看看书，写写字什么的，也挺没劲的。到哪里都一样，我这个人天生就是一幅不招人待见的德行，到外边兴许和领导也能够打起来。”苏小魂拌着碗里的面条说道。

“不一样，再说你也没出去干，你怎么知道呢？”宋阳吃了一口面条说。

“我已经看破红尘了，在中国这片土地上，都这样。”苏小魂叹了口气。

“你知道什么叫看破红尘，人家不是说了吗，不入红尘谈什么看破红尘，你以为你清高，你骄傲，那你就出去看看，试一把，什么叫挑战，其实这就是一种挑战。既有清高的本性，又具备操纵铜臭的本事，这才叫能力，别以为和钱沾边就算铜臭气了，就低俗了。”宋阳说得激动，半晌没有顾得上吃饭。

“行行，看不出来，你还真有一套。”苏小魂停下筷子上下打量着宋阳。

“看什么，就是嘛，没有钱，拿什么娶老婆。没听歌里都唱，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爱人。就是说你们这样的呢。”宋阳看着苏小魂笑道。

“是吗？不过说得也有理，说清高，其实不如说我太懒，好，为了证明我的实力。说什么我得出去挣钱回来，不然我真得快成吃软饭的了。”苏小魂振作了精神，于是又多吃了一碗面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