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更不幸的人
徐福禄按照计划给教练修好了洗衣机,教练说了几句感激的话,张罗给他电机的钱,徐福禄也没有要,教练就没有再张罗,徐福禄心中有些不快,这电机至少也要值个一两百元钱的,可是因为自己张罗的要给人家修的,现在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心里着实有点心疼,于是就闷闷不乐。
“你老兄怎么了?”回家的路上,李永贵看出徐福禄有点不大高兴问道。
“没什么事儿。”徐福禄笑了一下和李永贵说。
“那教练是你们的亲戚啊?”李永贵又问道。
“没有,练车的时候多聊了几句。他说他们家的洗衣机坏了,让我给看看。”徐福禄解释说。
“噢。”李永贵就不再说话了,沉闷地拿出一只烟抽上。公共汽车飞快地开着,前面已经见了许多村庄,李永贵抬头看看,他的家就快要到了,比徐福禄早下车。这时他一会儿抬头看看路边,一会儿又低头抽烟,搞得十分紧张似的,徐福禄也没有看出来,正在想着心事。
“老兄,我那里有一台电视机坏了,你能不能给看看?”过了好半天,李永贵才突然吞吞吐吐地说,脸立刻红到了脖子,原来的黑色也黯淡了不少。
“是么?!”徐福禄从沉思中走出来,抬头看见了李永贵的样子,心中不禁生出一份可怜。
“什么毛病?”徐福禄笑着问道。
“不出人儿了。”李永贵还是有些拘谨地说。
“行啊。”徐福禄又点头笑道,为了减少李永贵的拘谨,答应得十分痛快,李永贵听了才不易觉察地松了口气。
李永贵家的五间老旧的房子夹在左右的新房子中间,显得是那么衰败颓废提不起精神来,就像李永贵这个又黑又瘦的人一样。院墙还是老式的泥土铸成的,因为正是夏天,墙头上面长满了青青的杂草。一扇半旧的木头门打开着,从门口里流出点脏水。一个女人正拿着一只大水壶在灌水,披散着半短的头发,也是皮肤黝黑,穿着一身颜色并不明亮的花布裤褂,脚上是一双满是污渍的拖鞋,没有穿袜子,一双被晒得和脸色一样黑的脚暴露在拖鞋的缝隙里面。
“慧香,这是和我一起练车的徐大哥。”李永贵叫着自己的女人介绍说。
“徐大哥。”女人看见徐福禄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露出一口黄牙,里面还有个把镶着金属,女人想掩饰着自己两只肮脏的脚,但是又有点不知所措。
“走,屋子里面坐。”李永贵也并不理会自己的女人,十分热情地往屋子里面让着徐福禄。
徐福禄点着头走进堂屋,迎面一阵尿骚味儿扑来。一群苍蝇没来得及躲闪,正撞在徐福禄的脸上,徐福禄差点摔了个跟头。
“家里边很乱。”李永贵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没什么,我们家也这么乱。”徐福禄谦虚地说道,李永贵又笑了笑。
徐福禄跟着李永贵走进了东屋里,因为外面太阳正炫目,站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里面的东西,里面一铺大炕,顺着窗户布置,显得十分宽大。几对被褥堆在炕角里,陈旧破烂。地上面没有什么摆设,一只旧式柜子,上面有一台十四吋的黑白电视机,两把老式椅子分放在一张八仙桌左右,空气里面一股潮湿味儿。
“谁来了?”徐福禄还没有坐定,一声沙哑的似幽灵般的声音从西屋门口飘过来。徐福禄禁不住回头找寻,但是什么也没看见。
“我们一个哥们。”李永贵一边坐在椅子上面,一边向门口叫道。
“我妈,在西屋住。”又回头向徐福禄解释说,接着又听到了含混不清的什么说话的声音。
“知道了,慧香正沏着呢。”李永贵又向西屋里说道,徐福禄这才知道老太太大概正在训子如何待客。徐福禄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心中突然一酸。
接着,女人走进来,给他们两个人沏了茶端进来放在八仙桌上面,徐福禄欠身表示感谢,他看见女人已经穿上了一双袜子。
又坐着和李永贵说了会儿闲话,徐福禄建议打开那台黑白电视机察看有什么毛病。李永贵听了赶忙站起身来,把电视机抱到八仙桌上面,为了徐福禄卡呢更清楚,还打开了电灯。
“没事儿,能看得清楚。”徐福禄向李永贵摆摆手,示意他别太殷勤了。接着开始打开电视机察看。
“大哥家里边早换彩电了吧?”那女人还比较爱说话,问徐福禄说。
“咳,彩电黑白的有一个瞎看看就得了,咱们农民还有什么可看的,我们家也就看看新闻联播。”徐福禄谦虚地说,一边打开电视机的后盖儿。一股尘土味儿充斥了徐福禄的鼻子。
“该除尘了,找个气筒来。”徐福禄吩咐李永贵说。李永贵向女人挥挥手,女人忙不迭地跑了。
徐福禄又拧了拧电视机里面的一些零件。
“可能是高频头出问题了。”徐福禄说道。
“是么?!那还能修么?”李永贵有点惊讶地问道。
“能修,我家里还有一个,和你这个牌子一样的,明天拿来给你对付上看行不行。”徐福禄说道。
“……”李永贵没吱声。这时,女人拿了一只气筒走进来,徐福禄接过来让李永贵打气,自己拉着气嘴子各处吹了吹。
“好了,先凑合看啊,我明天拿着家伙来再好好修修。”徐福禄说。
“那什么,得多少钱啊?”李永贵吭哧半天才说出这句话,脸又红到了脖子。
“我那零件都是没什么用的,现在黑白电视机都被淘汰了,你就用吧。别提钱了就。”徐福禄说道,觉得心中十分清爽。
“那怎么行?那怎么行。”李永贵连连说道。
“咳,兄弟,真的,那些零件真的都没什么用了。”徐福禄又强调说。
于是李永贵也不再说话,和她的女人带着感激的神色。留徐福禄吃饭,徐福禄见家里边还是清锅冷灶的,况且自己也有点嫌脏,就说怕家里边不放心,要赶快回去,明天或者能来,如果没事的话。
李永贵也没有十分留他,和女人一起把他送出院门外,仍旧带着感激的神色看着徐福禄走出胡同,走上了马路。
徐福禄重新搭上了大公共汽车,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十分舒畅。坐在公共汽车里面挺直了腰板,心中思想着,自己似乎还是比较幸运的,至少目前的境况要比李永贵强许多,自己的家境,自己的老婆,自己的父母方面,自己的孩子,唯一遗憾的是自己没有个儿子。可是自己的女儿学习比李永贵的儿子强。徐福禄把自己和李永贵仔细的比较一番,然后陶醉了一会儿,要不是售票员的提醒差点坐过了站,下了车之后徐福禄几乎是哼着小曲回到了家里,岳兰馨自然是没有注意到这些,少不了烧菜做饭的侍候,十分周到。看见徐福禄又钻进修理间乱翻起来,也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时令已经过了深秋,徐福禄出租车的三证也考了下来,告别了驾校生活,徐福禄心中还有一点点空虚,临走前,他的教练范耕说了不少有事就找他什么的话,但是徐福禄认为这只是那只旧电机的作用,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唯唯应诺着。和教练告了辞,他们原本就不是一路人,徐福禄心想。倒是李永贵因为电视机的事情和徐福禄走得很近,徐福禄觉得李永贵才是和自己同路的人,其实找朋友和找对象是一样的,也要讲究门当户对,否则就会产生不平衡的心理。这些当然徐福禄并不知道,但是凭直觉他选择了李永贵作为自己的朋友,甚至他也并没有把李永贵非常正式的作为自己的朋友,因为在他的心中朋友这个词汇非常缥缈,没有界限,因为不经常使用而无法确定是不是确实存在过,但是他就是觉得和李永贵在一起十分舒服,他有什么事喜欢和李永贵说说,他们经常见面,李永贵也曾经拜访过他,并且因为他游说的关系,李永贵还装了电话,为了便于将来开车的时候经常和家里保持联系。
现在摆在徐福禄们面前的就是怎样成为一名出租车司机,尽快开始工作,更不客气地讲就是开始赚钱。徐福禄们采取了捷径就是花钱找中介帮忙来介绍公司,一有消息就立刻通知他们,这些日子徐福禄整天在家里坐着,守着电话机。一有电话就吩咐自己的女人岳兰馨来接,因为徐福禄天生不喜欢说话,一接电话就精神紧张,不知所云,弄不好就要闹出大笑话,这是徐福禄自己也预料不到的,如果说有晕车晕机晕船的,徐福禄整个就是一个晕电话,电话铃一响他就心惊肉跳,直到女人接了电话,徐福禄的心才放下来,耳朵支棱着听这是谁来的电话,如果说和出租车没有关系,徐福禄就会从心底涌起一股巨大的失望,这种失望从他的坚强有力的胸大肌后面的心脏穿过然后沉入腹部,紧接着就会像翻胃一样回升一些隐隐的不易觉察的庆幸的泡沫。徐福禄简直对出租车又怕又恨又爱,这种复杂的感情折磨着徐福禄的心,这种折磨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因为这个行业对他来说太具有诱惑力了,可以挣到钱,可以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可以从农村走向城市,可以接触到一些新鲜的信息,可以……徐福禄想着想着就停住了。
“爸,你没出去啊?”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徐福禄抬眼看时,原来是自己的大女儿徐嘉回来了。
“回来了,怎么样?”徐福禄看见女儿后,嘴立刻就咧开了。一个发自内心笑洋溢在那张正沉默中的脸上。
“没事儿,我妈呢?”女孩子一边说着话一边把书包摘下来放在沙发上面。
“刚才还在呢?”徐福禄回头看了一眼说。
“您的车学得怎么样了?”女儿一边坐下来一边问道。
“学完了,对你老爸来说,这不是小菜一碟么。”徐福禄笑着说。
“又吹牛了,忘了我放假那几天您背英语时候,我们都不敢说话,怕您背不下来生气了。”女儿说道。
“哪有啊,除了英语别的都很容易,不过英语也没有难住你老爸。知道么?”徐福禄又笑了笑,一幅志得意满的样子。
二人正说笑间,忽然电话铃响起来。徐福禄就叫女儿去接电话,女儿站起来接电话。
“喂?您找谁?”女儿问道,又看看老爸。
“找您的,爸。”女儿拿着听筒说道。
“谁啊?”徐福禄神经紧张地问道。
“说是出租车公司的。”女儿看着他说道。
“……”徐福禄几乎已经是满身汗水了。“你妈哪去了?”问女儿。
“不知道啊,你快接电话来吧。”女儿说着。
“喂。”徐福禄终于接了电话,用他那种特有的憨憨的略带着艮巴巴的声音说道。
“我是。”徐福禄说,一定是对方问起了他的名字。
“对。”徐福禄又说,一定是对方问起了您是不是要找出租车啊。
“华丽公司,等一会儿我记一下。”徐福禄转身看见女儿已经递过了纸笔,觉得女儿真是善解人意。
“噢……”徐福禄含混着记了一大串阿拉伯数字。然后又哼哈了几声挂了电话,接着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
“找到公司了?”女儿问道。
“找到了。”徐福禄喘着气说。
“那还不联系联系。”女儿接过电话号码一边看一边说着。
“等你妈回来再说吧。”徐福禄笑道。
“我看您接一会电话可真是得少活几年。”女儿笑着看他说。
“你老爸有这么笨么?”徐福禄的气焰又略有所抬头。
忽然电话铃又响了,徐福禄又示意女儿接电话,女儿摆手让他接。徐福禄站起来跑到院子里面,女儿无奈只好自己接了电话。
“爸,你的电话。”女儿向正站在窗前的徐福禄叫道。
“谁啊?”徐福禄一边问着一边硬着头皮走进了屋子里面。
“你的朋友吧?”女儿迟迟疑疑地说道。
“我哪有什么朋友啊?”徐福禄边说边接过电话,原来是李永贵,徐福禄的精神才略略放松了下来,李永贵说中介通知他找到出租车公司了,问他怎么样,有没有得到通知。
徐福禄说了方才得到通知的事情,原来他和李永贵都是那个公司的。
“也好。到时候也有个照应。”李永贵在电话那头说道。
“好啊。”徐福禄笑道。
9.出租公司
一个大学毕业生嫁给了一个出租车司机,这件事曾经成为八十年代某年的一条新闻出现在报刊上面,为什么,甚至应该引起一场大辩论。辩论的原因其实无非就是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之间的区别和报酬的辩论。一个一般都是清高的脑力劳动者忽然破天荒地嫁给一个体力劳动者,一个破出租车司机,一个车豁子,为什么,凭什么,这两个人都是身心正常,没有任何施恩和报恩的情形,那么这其中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就是个体出租车司机的收入相当高。高到什么程度,至少应该高到收入可以提高社会地位的程度,使一个大学生也十分青睐的地步。这就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期出租车的情形。
可是好景不长,国家为了规范出租行业,体现社会主义国家的共同富裕的原则和社会公平的原则,限制个体出租车司机的数量,(何谓个体出租车司机,就是车本身属于自己的那种司机。)采取了公司制管理出租车行业,所有的出租车司机不能够再自己买车自己开,一律要从公司里面租车来开,相应的要交比较高的租车费。这样大多数出租车司机的收入又都基本恢复了原有的社会地位,车豁子还是车豁子,近两年大概没有谁听说哪个大学生和出租车司机结婚的事情了吧,倒是有不少离婚的例子,不知道是不是那年嫁给出租车司机的那个大学生。一个正常的国家是不会看着一个车豁子变成一个不受约束的有钱人,人民也不大习惯一个纯粹的体力劳动者变成一个百万富翁,另外有钱大家都要有份嘛,在出租车司机的上面出现了大量的出租车公司--一个因为这个行业派生出来的高层管理阶层。只要达到官方的认可,有足够的资金就可以开一个这样的出租车管理公司。然后买上一些车,租给需要的人们,接着就是大把收取司机们的血汗钱,这就是规范化的出租行业的结果,出租车行业,一个升级了的刘四爷的行业。
华丽出租车公司就是这样诞生的,公司的老总因为方方面面的关系,裙带的腰带的领带的都有,终于基本搞全了开办公司的手续,接着和几个哥们凑了一笔钱买了几个出租车,接着就开始招揽生意。已经有十几个司机开始工作,还有十几辆车因为手续不大全尚需打点。所以迟迟没有开通,徐福禄就是这几个人中的一个。
华丽公司的老板刘石头文化水平并不高,初中毕业,四十岁上下,一脸的油腻和肥肉,说话还带着一股喝了山泉水后的艮劲儿,此时坐在公司前两天新购进的真皮沙发上面抽着烟,一只脚脱掉了鞋子放在茶几上面。甭管自己在别人面前如何跌三下四,但是在这个公司里面自己还算是个老大,剩下的三个哥们也都听他的号令。
“大哥,交了钱的人刚才又来催了,我让老四把他们打发走了。”老二赵根树像一棵树一样摇曳着跑进来和刘石头说道。
“他们怎么说的?”刘石头看了一眼赵根树慌张地不算稳重的样子有点不大满意,冷淡地说道。
“就是问什么时候能够开车,有没有车?如果没车就要求退钱。”赵根树一屁股坐在刘石头对面的沙发上面说道。
“退钱?不可能的事儿。”刘石头有点不大高兴地说道,放下了那只裸露着的脚,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赵根树大声说道。
“是啊,大哥,我已经给老三打电话了,催他快点把手续办完,老三说不大好办。”赵根树又说。
“嗯,实在不行就先让几个人开上车,一边开着一边办手续。交通队那边让他们关照关照呗,别扣车。”刘石头摇着头说道,身子又靠回沙发上面,一只脚又有抬起来的趋势。
“这样也行,行。”赵根树觉得这样大概很妙,不住地点头。
“叫几个人咱们一会儿找个地方玩会儿去,我觉得道口那个海鲜楼不错,晚上叫上老三老四咱们上一趟洗浴中心,打会儿牌,你叫会计安排安排。”刘石头笑道,打了个哈欠。
“行啊,我一会儿就去。”赵根树说着走出了经理办公室,迎面看见两个农民模样的男子走过来。赵根树以为又是那些交了钱没有车的人来找他,刚要躲进旁边的会计室里。
“师傅,劳驾打听一下,这是华丽出租车公司么?”两个农民中的一个瘦子跑过来问道。赵根树没来得及完全走进会计室里,一只脚刚刚迈进门槛,拉着门问道:“你们有什么事么?”
“噢,我们是通过中介公司介绍来的,说华丽公司里有车准备出租,我们来问一问。”那个男子笑着和赵根树说。
“噢,是啊是啊,我们就是华丽公司,确实有几辆车还没有租出去。”赵根树露出一脸和气微笑说道。
“是么?您看,咱们能不能谈谈。”那个瘦小的男子面带微笑说道。
“好啊?你们二位都是准备租车的?”赵根树打量了一眼另一个身材略胖些的又问道。
“是啊是啊。”两个男子齐声地忙不迭地回答道。
“来,咱们到我办公室里面谈谈吧。”赵根树说着走出会计室和两个男人来到一间会客室里。这间会客室十分简陋,除了一圈沙发及两个茶几之外几乎没有别的家具,这两个男人可是还有些拘谨的样子,这就更加助长了赵根树的大方洒脱,他非常自然的坐在沙发正中间,瘦长的身材做衣服玉树临风状,然后等到这两个男人坐下来开口说话。
“现在租车是什么价钱啊?”其中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问道。
“单班一个人月租四千,双班三千,这是富康车。夏利车单班三千八,双班两千八。”赵根树说完看着两个人。
“咱们现在有富康车么?”其中一个身材略胖的男子问道。
“有,这两种车都有。”赵根树说道。
“那我们交多少押金啊?”身材瘦小的那个问道。
“富康五万元,夏利四万元。”赵根叔说道。
“哦。”两个男人沉吟道。
“交了押金就能够开车吗?”其中一个人又问道。
“要等一阵儿,得先办手续,不过很快就办好了。”赵根树说道。
“要等多长时间?”又问道。
“半个月或者一个星期吧。”赵根树说道。
“您这里什么时候都有人办手续吧?”身材略高的男人问道。
“有啊,不过最好快点,有不少人等着排队要车呢。”赵根树说道。“早交钱早开车。”又补充道。
“……”两个男人互相看了一眼。
“麻烦您了。”两个男人起身告辞。
这两个男人就是徐福禄和李永贵,这两个人走出那家公司的办公室,一边走一边议论着。
“看来这家公司还是有车的,就是不像个大公司。”李永贵边走边说道。
“你管它大小呢,能够开车就行呗。”徐福禄盖不论地说。
“也是,你就开富康了?”李永贵又问徐福禄说。
“嗯,富康车的单价高,而且车的性能也好。”徐福禄说道。
“我就开夏利了。”李永贵说道。“你不找个搭伙的啊?”又问道。
“先自己开一阵再说呗,等累了再找伙伴也不晚。”徐福禄说道。
李永贵没有再说话,两个人搭了公共汽车回家。
晚饭之后徐福禄坐在沙发上面又点燃了一只烟,时而抽一口。岳兰馨收拾了饭桌子,碗筷,女儿徐楠正在看电视。焦点访谈里面正在介绍一个出租车司机怎么样脱离了截车歹徒的黑手。
“爸,你又抽烟了?你是不是有点犹豫开不开车啊?”徐楠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傻丫头。”徐福禄不禁笑了起来,被女儿猜中了心事。
“我觉得你要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儿就抽烟,这都成了规律了。”女儿说道。
“这丫头,还挺有心的。”徐福禄笑着掐灭了只抽了三分之二的烟卷。
“什么事啊?”岳兰馨走进来问道,满手是水。
“没事儿,我妈总是等咱们说完了才听见。”徐楠说道。
“什么事啊?”岳兰馨问着就坐在一边的单人沙发上面。
“我明天就取钱去了啊。”徐福禄说。
“想好了?”岳兰馨问道。
“嗯,该河里死井里死不了。”徐福禄非常坚决地说出这句话。
“哎啊,爸,你怎么老这样啊?”徐楠有点不高兴说。“还没干呢就这么说,谁还敢让您干啊?”又说。
“好,不说了。”徐福禄又笑道。
“反正开始得加点小心,早点走,早点回来。少挣点钱就少挣点吧,只要摸熟了路就好了。”岳兰馨也叹了口气,怎么办呢,她真的不愿意自己的男人冒这样的险,现在国内治安很乱,尽是出租车司机,唉,她不敢往下再想了,只在心中默默祈祷着自己的男人能够平安。
“明天不是周六了么?和她姥姥说一声,下周就交钱去了,省得老是惦记着。”岳兰馨说道。
“好,明天就到姥姥家去。”徐嘉说道。
10.核实
岳兰馨的小妹岳青青今年二十岁,刚刚大学毕业,在一家公司里找了份网站的工作。此时正坐在一辆出租车里面,她今天办完了事儿正好经过三元桥,顺便回家。她坐在出租车的驾驶副上面,十分惬意,开出租车的是个沉默的男子,岳青青性格爽朗,活泼,像个男孩子,喜欢和别人说话。
“师傅,您是那个出租车公司的。”岳青青和司机攀谈着。
“噢,华丽公司。那不是营业执照上面写着呢。”司机笑道。
“噢,看见了。没听说过这个公司啊。”岳青青说道。端详了一遍出租车前面的运营证。
“这是个小公司,新成立不久。”司机正无趣,也喜欢多说话。
“师傅,你们生意怎么样啊?”岳青青又问道。
“生意还行吧。比一般的人收入高点,这几年不行了。不如前两年了。”
“是么?!”岳青青答道。
“现在出租车多了,好多司机都找不到车呢。”司机又说。
“噢,要开家出租公司不是挺好的么?”岳青青笑道。
“那可不是简单的事情。没有门路谁能开这种公司?”司机意味深长地说道。岳青青觉得自己也太自不量力了,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就不再说话。
下了出租车,岳青青又倒了一辆长途车,从城里到乡下一路出租车是很贵的,再说出租车司机也都不爱去,因为回来往往空车,不合算。
“妈。”岳青青走进院门,看见老母正低头拔着一颗葱。
“我老闺女回来了?”母亲抬头,看见了最小的女儿回来十分高兴。
“老姨。”接着两个外甥女儿徐楠徐嘉一先一后的跑出来,老姨是他们心中的榜样。
“姐夫,姐姐。”岳青青看见正坐在沙发上面的徐福禄岳兰馨笑着叫道。
“回来啦?”徐福禄笑着和这位小姨子点了点头。
“听说您已经准备开出租车了?”小姨子也不管姐夫的表情非常兴奋地问道。
“是啊。押金都要交了,下周一就去。”姐姐岳兰馨说道。
“你行啊?就没有别的出路了?”岳青青坐在姐姐身边问道。
“咱们这种人没有学历也没有出息,能干什么啊?”徐福禄在沙发上面懒洋洋地靠着说。
“你干修理不是挺好的么?出租车好象挺危险的。”岳青青也颇为姐夫担心说道。
“干什么不危险啊?没有一个行业不危险的,我看。”徐福禄有点悻悻地说道。
“我觉得别的行业就少一点危险性。”岳青青觉得姐夫的态度十分消极。
“该井里死的河里死不了。”徐福禄有点激动地说。
“……”岳青青被姐夫这么一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时间卡壳了。
“青青,过来一下。”岳青青的哥哥岳兰馨的弟弟岳峰出现在门口向妹妹岳青青招手叫道。
“干什么啊?”岳青青被姐夫弄得有点尴尬,于是向这位性格温顺的哥哥没好气地叫道。
“你先过来吧。”哥哥岳峰又向她挥手叫着。
“好吧。”岳青青应着她哥哥站起来走出屋门,哥哥岳峰是个黑矮的胖子。
“你就别再说开出租车不好了,他已经决定了的事情,你再说他又变得三心两意的,本来他就有些犹豫呢。”岳峰拉着妹妹的手小声地说道。
“噢,我知道了。”岳青青还是挺听哥哥的话的。
“你看那家公司可不可靠啊?他说是个小公司,现在骗子太多,别是个骗子公司,押金交了再跑了。”岳峰说道。
“不会这么倒霉吧。”岳青青说。
“还是小心点好。”哥哥岳峰神神秘秘又说。
“那这么办啊?”岳青青被哥哥一说也没了主意。
“能不能上网查查有没有这个出租车公司啊?”岳峰建议说。
“不知道成不成。”岳青青沉吟说道。
“是什么公司啊?”岳青青问哥哥。
“我也不知道,刚才问了我忘了名字了。”岳峰不好意思地一笑,摸了摸后脑勺,这家男人的特点就是以不好意思就摸后脑勺,一幅憨态。
“华丽出租车公司。”岳兰馨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说道。
“是么?华丽?”岳青青问姐姐。
“是啊,中华的华,美丽的丽。”姐姐回答说。
“噢,太巧了,今天我就是坐这公司的车来的,本来我不想回家来的,因为办完事儿路过三元桥,打得就是这个公司的车,我还特意看了司机的运营证呢。”岳青青叫道。
“是么?那个公司怎么样?”姐姐问道。
“我也没深问,唉。”岳青青叹息了一声。
“没关系,只要有这个公司,不是骗子就行。”岳兰馨挺知足地说。
“应该不是,华丽公司没有错吧。”岳青青又问道。
“没有没有。”岳兰馨说道。
“那就好,办手续交押金也好放心一些。”岳青青说道。
“我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姐姐说道。
“什么事儿啊?能不能进屋子里面说去啊?”岳青青说道。
“就在这里说吧。”岳兰馨拉了一把妹妹的手说道。
“怎么了?”
“你姐夫还不知道呢?”岳兰馨说。
“到底什么事儿啊?搞得这么神秘?”
“我投资了五千块钱给一个芦荟生产基地。算股份,到时候分红。”姐姐说道。
“什么?你投的那家公司可靠么?”妹妹问道。
“我们那里好多人都投了,我这算是小数呢。”岳兰馨说。
“不是说透的人多或者人少,你看没看见公司营业执照什么的?或者那个生产基地的厂址?”妹妹说。
“就在离我们那里不远的地方,有大门有牌子。”姐姐说。
“现在真的挺乱的,有好多这种公司都是假的。你为什么不和人家商量就投资花钱啊?”岳青青心中非常不解说。
“她大妈他们也投资了。投了一万元呢。”岳兰馨又说。
“你这个人啊,最坏的就是人家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一点也不动脑子。”岳青青叹息了一声说。
“什么事儿啊?”徐楠跑过来问道。
“没事儿,你小孩子家打听什么?操不操心,小心不长个儿。”岳兰馨和女儿逗趣道。
“什么啊?我也不管了。爱受不受骗。”徐楠忿忿然地说着走了。
“行了,吃饭吧,吃完饭再说。”母亲端着一碟菜走过来。岳兰馨看见母亲过来就停住了说话。
“吃饭。”于是众人散去。
既然打听了出租车公司是真的,那么顺理成章,徐福禄和李永贵就交了押金,办了运营的手续,现在,在家里边静等着通知准备开车。
一个星期过去了,没有消息。徐福禄们按捺不住给公司打电话。公司说现在手续没有办全,让再等一个星期,徐福禄们仍旧等了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又过去了,徐福禄没有接到通知,又打电话询问,说快有车了,让再等一等,于是一个星期又过去了。
“到底有没有车啊?”岳兰馨有点沉不住气了抱怨道。
“应该有啊。不行,我明天去公司瞧瞧吧,看看是不是公司拿着钱跑了啊?”
“问问老李和他一块儿去。”岳兰馨说道。
“嗯。”徐福禄应道。
徐福禄和李永贵来到公司的时候,看到有十几个和他们一样的司机正挤在会客室里或坐或站地等车开,赵根树站在大家面前做着解释。
“你们到底有没有车啊?我们都等了三个月了。没车就退钱,我们找别的公司去。”一个年轻的身体高大的小伙子语气很强硬说道。
“是啊。没车别耽误我们,我们可耽误不起功夫,一趟趟往城里跑,车匪都多花了不少呢。”一个年纪稍大的说道。
“就是,甭废话,退钱。我们不干了,也不和你们要这几个月的误工费了,把我们的钱退给我们。不然我们就要起诉了。”有人威胁说。
徐福禄和李永贵站在后面觉得胆气增加,有这么多的人和自己一样,同仇敌忾。心中一下子舒畅了不少。
“大家注意了,再等一个星期,无论如何我们都要给大家一个结果。”赵根树额头上面出了汗说道。
“结果?什么结果?退钱还是给车,还是你们溜了?我还跟你们说啊。交通队,警察局,法院咱们都有人,你们别想开溜。”有人说道。
“不会的,我们不会的。”赵根树继续解释着说。徐福禄看到这种情形不禁笑了,他感觉到一股强大的震撼,一股力量的源泉,似乎自己已经变成这个城市的主宰一般。不再受人欺凌冷眼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