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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辛亥年,武昌的那点事

辛亥年,武昌发生的那点事,是一场意外,意外里的意外。这场意外,毁了一个王朝,像扳道岔一样,把古老的中国,扳到了另一个轨道上。

还有一场未遂的武昌起义

任何一种造反或者起义,都需要有动员。动员的力度越大,成功的把握才越大。但是最好的动员,莫过于形成一种人人自危的恐怖气氛。

1911年10月10日夜里武昌新军工程营发生的起义,之所以发生,虽然此前有革命党的某些安排,但事到临头,实际上只是士兵的自发行为。革命,带有很大的偶然性。但是这样的偶然性,最终能够成事,其实也是偶然。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此前的9月24日夜里,武昌新军驻扎在南湖的炮队,也发生了一次士兵自发的偶然性起义,但是,枪响了,并没有像后来10月10日一样,引起普遍的响应,因而悄然流产。

事情是这样的,据当时的报道,湖北新军炮队第八标三营,有一些老兵服役期满,遵命退伍。由于这些老兵资格老,人缘好,所以,大家给他们摆酒送行。9月24日这天夜里,目兵汪锡九等正在和昔日的同僚饮酒,一些丘八,喝到兴处,未免大呼小叫,出言不逊,让长官听了不爽(也有一种说法,是说喝酒是为了汪锡九等人请假离营)。该队的排长刘步云一向跟汪锡九等人不睦,上前干涉(几乎跟10月10日工程营发生的事一样,出来干涉的也是一个排长)。退伍老兵一向比较横,从来如此。以前听人管也就罢了,现在马上就要离开军队,还要受这个气,怎么可能忍?加上这些人原本就跟革命党有联系,就更加难以克制。于是双方由争吵变成打斗。众兵士起而打开军械房,取出马枪十几杆,向军官室轰击,但是,枪里的子弹,都是有药无子的训练弹,伤不了人。这些人一不做二不休,拖出快炮三尊,准备大干。但由于新军的炮与炮弹是分开的,有炮无弹,他们又去抢弹药库,急切之间,砸不开库门。后来工程营的起义,枪一响,全营响应。但是,南湖炮队的举动,却没有招来别人跟着动。响应者没来,镇压的马队倒来了,起事的士兵,只好弃炮而逃。马队追及,汪锡九跟他们说,大家都是兄弟,相煎何急?马队士兵也就退了。

事闹出来之后,革命党曾经一度想提前发动。但考虑到准备不足,而且事起突然,有点像是老兵使酒闹事,瑞澂和张彪昏聩胆小,未必会真的深究。所以,只是安排两个领头的士兵逃走,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果然,瑞澂和张彪得到消息之后,宁肯相信事发偶然,不过是退伍老兵酗酒闹事,遂开除了几个人的军籍,息事宁人。

南湖炮队的事,跟工程营发难,仅仅相距十五天。若论革命形势,其实没有什么两样。两者也都没有革命党的有意布置和领导,都是自己发难,也都开了枪。后者群起响应,而前者,大家都做壁上观,顶多跟着喊几嗓子起起哄。两个事件所差的,只有一个东西,那就是情势。

俗话说,形势比人强。俗话说的这个形势,就是我说的情势。这个情势,事实上是清朝的湖北总督瑞澂和革命党人一起造出来的。10月9日这天,革命党人在汉口俄租界宝善里的据点试验炸弹,不慎爆炸,据点暴露。张皇没出息的革命党人,把所有的名册、文告、旗帜甚至武器和资金都丢给了清吏,导致瑞澂全城大搜捕,多个据点被破获,二十多人被捕,剩下的革命党领袖纷纷逃走。彭楚藩、刘尧澂和杨洪胜牺牲,三人的人头,被示威性地挂在了城头。瑞澂和张彪将要按图索骥的流言,传遍了整个军营。这就是工程营发难的情势,有了这个情势,起义才会一呼百应。

我们知道,任何一种造反或者起义,都需要有动员。动员的力度越大,成功的把握才越大。但是最好的动员,莫过于形成一种人人自危的恐怖气氛。有了这样的气氛,每个人都感到威胁了,作乱的几率才高,打仗才有士气。这就是为什么历史上的造反起事,发动者往往需要制造谣言的缘故。10月10日的工程营起义前夕,人人自危的气氛,第一来自革命党失手,第二来自瑞澂的处置失当,而两者奇妙地构成了完整的逻辑线条,不由人不信。事实上,瑞澂和他的幕僚,还真的考虑过按图索骥,按党人名册搜捕,所以,流言不为无因。在地方争路权的纷争一起,革命党人频繁活动,整个局势风雨飘摇的情况下,人心原本就不稳。流言一起,又没有有力的措施安抚,人心就瓦解了。在工程营发难前夕,据报道,张彪已经布置各营管带,凡营中喜阅新书报、言大气昂及剪辫之兵,一律开除,派人押送回原籍。并且严禁各营队之间士兵来往,不许士兵五人以上聚谈。虽未及实行,但却平添了紧张气氛,让士兵从军官们严峻的表情和鬼祟的行动中,“印证”了按图索骥的真实性。事实上,新军固然有不少革命党,但没有想象那么多,至少,军官中的革命党相当少,只要响应者不足够多,是可以弹压的。可是按图索骥的流言一起,不仅新军中所有没有逃走革命党人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那些跟革命党人有过交往的人,也人心惶惶,革命党的花名册是他们自己造的,谁知道那名册里到底有谁呢?不动也是死,动一动,说不定还会有活路。按一个革命党人的说法就是,“起义亦死,不起亦死,等是死耳,与其为瓮中之鳖,毋宁铤而走险。”这是一个兵法上“置于死地而后生”的局面,是一个典型的陈胜吴广起义的情势,历史告诉我们,这样的局面,士卒很有战斗力。然而,即使这样,还有差不多一半的新军没有动。事实上,凡是革命党人活动多一点的部队,就都“叛变”了,革命党人活动较少的部队,士兵不那么担心受到牵连的,就没有响应。只是,他们也没有心思去镇压起义的同类,一旦总督走了,兵就散了。

从这个角度看,如果10月9日汉口租界没有发生事故,起义按革命党部署的计划进行,革命还真的未必能成功。因为这样按计划进行的起义,动员的力度明显不够。起义的信炮打响,有多少人响应,还真不好说。武昌起义成功之后,作为原来的革命领袖之一的刘公说,当初他们动员新军士兵,好多人虽然有心革命,但一旦落实到具体行动,就会犹豫。因此他们甚至想过用炸弹来威胁这些士兵,如果不参加,就会被炸死。为了印证这一点,此前已经有了一个现成的例子,如果9月24日夜里,大家都有心造反,南湖炮队的枪声一响,一哄而起,一样能够成功。而后来同样是南湖炮队,却大部响应了起义,炮兵的加入,对攻下总督府,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有心栽花花不成,无意插柳柳成荫。自古歪打正着的事,不绝于书。武昌起义,也许就是这样一个无心之作。

芝麻开门

武昌起义一举大获成功,其中除了清末亲贵自毁长城,汉人官僚不乐帮忙的原因之外,很大的一个因素,是革命党人意外地撞上了一个有钱有枪的宝库,喊了一嗓子:“芝麻开门”,门就真的开了。

武昌起义的成功,无论从哪个方面讲,都有些偶然性。首先起义的爆发,就有些歪打正着的感觉。如果不是革命党机关暴露,党人领袖逃的逃,死的死,党人名册落在了湖广总督瑞澂手里,传说他老人家要按图索骥拿人,加上瑞澂当场处死三个革命党,更加落实了“镇压”的传闻,等于帮革命党做了最好的动员,起义能否如此激愤地一哄而起,有那么多新军参与,还真不好说。起义成功之后,处于“四战”之地的武汉,居然半个月左右没有遭致清军的反扑和围攻,给各地的“别有用心者”以极大的鼓舞,给了他们机会,到了北洋军大兵压境的时候,各地纷纷独立,噩耗频传,即便北洋军拿下了武汉三镇中的两镇,也已经大势已去。接掌清朝大权的袁世凯,出于利害计算,也只能跟革命党谈条件,出卖自己的东家了。

武昌起义之前,之所以革命党人不看好武汉,很大的一个原因是他们认为武汉属于四战之地,起义发动,即使成功,也易于遭致四面围攻,坚持不下来。没想到,这个中心开花的起义,不仅守住了,而且最大限度地把革命辐射开来,一举大获成功。其中除了满人亲贵自毁长城,汉人官僚不乐帮忙的原因之外,很大的一个因素,是革命党人意外地撞上了一个有钱有枪的宝库,喊了一嗓子:“芝麻开门”,门就真的开了。

当时武汉的新军,一共一镇一混成协,共计一万一千多人,巡防营不多,基本可以忽略不计。起义前,大约两个标(团)调往四川镇压保路运动(其中两个营在宜昌)。剩下的部队,不到万人。起义爆发,有五个营和两标(团)--一个骑兵团和一个旗人组成的团没有响应起义,起义部队,不过两千余人,加上后来加入的陆军小学的学生和零散的士兵,当事人回忆说有四千人,但实际上大约也就不到三千人。只是,起义军比较凶悍,未响应起义的部队,不是被消灭(旗人团),就在跟着镇统制(师长)张彪做了一些零星的抵抗之后,自己散掉了,并没有对起义军构成威胁。但是,武汉这么大,仅凭着三千人,要想守住,几乎是不可能的。按情势势必要扩军,扩军就得有钱,有枪。在当时,没有政治动员的情况下,没有人会不拿钱来当兵的。如果革命党人拿下的武汉,是一座没钱没枪的空城,这些一向穷极无聊的革命党,真是没法可想了。靠革命热情是没戏的,因为起义的三千人,有理想和热情的,还不足半数。非常幸运的是,瑞澂留给起义者的,是一座有大量现金和武器的城市。藩库(布政使的财库)里有存银一百二十余万两;铜币局存现洋七十余万,银八十余万两,铜元四十万;官钱局有铜元二百万,官票八百万张,未盖印的官票两千万张,洋元票二百四十万张,库银二十万两,现洋三十万元,湖北财政存款总计有四千万余元。而且,汉阳兵工厂里,还存有大量的报废的铜炮,可以用来铸造铜元。钱不成问题,光有钱,没有军械,扩军也难。但是,湖北自打张之洞编练自强军起,到武昌起义时,已经有二十余年的历史,历年购置的武器非常多。从德国卖的七九毛瑟枪一万余支,从日本买的六五步枪一万五千支,加上中国最大的兵工厂在汉阳,汉阳造的步枪有好几万支。这些枪除了装备军队,大部分都存在军火库里。库里还有一些山炮、野炮和要塞炮,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太多的马克沁机关枪。这样大批的枪械,装备几个师都绰绰有余。就这样,起义军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扩充到了五个足额的协(旅),原来的三千人,几乎都做了军官,起义时仅仅为正目班长的熊秉坤,摇身一变,就成了协统(旅长)。起义军在短时间内,就发展到两万多人,是起义前整个武汉军队的两倍还要多。起义的第四天,革命军就自称有八千人,而外界则传说他们有二万五千人。

尽管是在今天看来具有充分正当性的革命起义,也没有多少人自愿投身进去,只要是招人当兵,就得发军饷。军官由于都是原来具有革命热情的,钱可以少点,无论官大小,一律每月二十元,但士兵却不能少,每人每月十元。钱发下来,很多新兵就把钱拿回家了。在这些人看来,即使参加革命,也无非当兵吃粮,找个挣钱养家的职业。从当年留下来的老照片看,好些革命军的士兵,脑袋后面还拖着辫子。所以,没有钱,兵招不来,没有枪,招来了也没有用。当然,这样的新兵,没有经过训练,招来了,即使有枪,也没太大的用。大部分的士兵,穿上军装,连装弹和射击都不会。看当时的老照片,革命军的阵地,根本不讲究什么散兵线,士兵们居然密密麻麻地排在一起,人挤人地排在一起射击,只消对方有子弹打过来,高低合适,肯定就会伤亡。但是不这样,兵也许就散了。当时就有人认为,这样扩军,人虽然多了,老兵分散在各处,但战斗力很可能还不如原来那三千人。但事实证明,恰是这样的扩军,成了大事。新军已经练了几年,但整个国家还处在不怎么会打新式战争的状态,所有的新军旧军,都没有经过战阵,一提到打仗,首先想到的就是武器、兵员。一听说武汉的起义军已经有了五个协,湖南和江西的巡抚,立刻感觉自顾不暇。听话的河南人,派了两个营的新军加一个巡防营来到武汉北边,领兵人一听说起义军人数众多,吓得一枪都不敢放,马上派人跟起义军联络,诈称投降,虚与委蛇。一直拖到10月底,北洋军两个镇到齐,清军的反扑,才算正式拉开序幕。在这半个多月里,在上海、天津、北京的报界鼓噪下,全国上下,不是人心惶惶,就是欢欣鼓舞。武汉革命党人的实力,被严重放大,报界甚至传说武汉的革命党,已经聚集了三万多人,而且都是受过多年新式军事教育的,枪械精良。连北京的官僚富商,在袁世凯到来之前,都纷纷逃亡天津租界。在这半个月里,湖北各地纷纷起义,就连临近的湖南和江西,也先后独立。在武汉保卫战开始拉锯的功夫,内地十八个行省中有十四省先后独立,清朝大势已去。显然,如果清军在起义后马上反扑,起义军能不能守住武汉,很难说的。而清军之所以没有这么做,非得准备充分,调集了充足的兵力才动手,很大程度上,是顾及扩军之后义军的规模。北洋军虽然训练不错,但毕竟也是没打过仗的军队,这样的军队,作战时只能机械地考虑敌人兵力和火力。义军那实际上没有什么战斗力的五个协,充分地起到了吓阻清军的作用,给造反者留足了空间和时间。当然,这样的义军,在日后跟北洋军的战斗中,肯定是不中用的,即便他们中有人有革命热情,后来还来了革命党号称知兵的领袖黄兴来指挥,也只能节节败退。但这不要紧,只要举国皆变,北洋军一地的胜利,也救不了清朝的性命。曾经做过鄂督的清朝大员陈夔龙后来感慨说,在事变之初,他曾提议派兵火速平乱,但中枢久拖不决,失去良机,事遂不可为。其实,朝廷火速不了,有武汉金库里的银子的功劳。

立宪党人的首义

立宪党人的参与,使得革命变得容易了许多,也温和了许多。

辛亥革命武昌起义,被后人称为“首义”,即首场起义的意思。直到今天,武昌城头还动不动就挂出“发扬首义精神”的横幅,吓煞个人。作为常识,人们都知道武昌的首义,是革命党人的事,但事实上,这个首义也有立宪党人的参与。如果没有立宪党人,武昌的首义能不能成功,其实很难说。

立宪党人,是改良派。各地的咨议局、朝廷里资政院的议员,基本上都是他们包办了。对于清朝政府,理论上说,他们是帮忙而非造反的。清朝新政,立宪党人的确在帮忙,推着政府走,想早点把政府推到立宪上去。但是推到辛亥年,哥儿几个推不动了。三次请愿,喊破了喉咙,才换来立宪时间缩短三年。要知道,这些老大不小的绅士,不是中学生,搞一次请愿很容易。请愿不成,光丢人就丢不起。不仅推不动,而且满人亲贵还要收权,把地方的权力收到中央,把汉人的权力收到满人手里。争取立宪,士绅们原本是要跟满人分享更多的权力,没想到想分的没分到,自己有的,人家还要夺走。如果说,朝廷从地方收回路矿权之举,已经让这些绅士怒不可遏了,那皇族内阁的出台,则令他们彻底失望,从头顶凉到了脚底。武昌起义发生之前,汤化龙还进京力争路权,但是没有结果,起义爆发时,正在家里生闷气呢。

历史总是喜欢凑热闹,就在立宪党人心里哇凉哇凉的当口,一群新军士兵,一哄而起,革命了。但是,占领了武昌城的士兵们,群龙无首,无奈把个黎元洪拖出来当头,却是一个一言不发的“菩萨”。湖广总督瑞澂还在江边的楚豫舰上,统制张彪还带着兵,在城外扎营。如果援兵到了,肯定会反扑过来。一群没有首领的士兵,起哄可以,真的打仗,确有麻烦。革命党人的首领,在事发之前,死的死,逃的逃,根本指望不上。这个时候,湖北咨议局议长汤化龙登台了,严格地说,在起义发生的第二天早晨,他就到了。那天,汤化龙住在家里,人们奔咨议局没找到他,大家正在慌乱,汤化龙自己来了,很爽快地答应出面参与组织政府,担任政事部长,实际上担负了新政府除军事之外的全部运作。也有人说,汤化龙是听了儿女亲家胡瑞霖的劝,才答应出山的。

汤化龙是标准的新政时代的名绅,中过进士,在日本留过学,在立宪请愿运动中,是一个核心人士。在名绅如云的湖北,能做到谘议局议长,绝非常人一个。跟绝大多数立宪派领袖一样,他对于清廷拒不立宪,搞皇族内阁,特别是收回路矿权,十分愤怒,武昌起义前夕,他还在为四川保路之事奔走,刚刚回到武汉。革命后的这次出山,固然是应起义士兵之请,但被请来的汤化龙,却十分积极。当天开会商议,他即出主意让革命军通电各省,把消息传出去,请各地响应,免得武昌一地孤军奋战。也正由于他的多次规劝,黎元洪才从黎菩萨变成了黎都督。黎都督开始视事,果然出手不凡,革命军打跑了张彪,击走了楚豫舰。等到清朝的海军舰队杀过来,由于黎元洪出身北洋海军,领军的海军大臣萨镇冰是他的老师。黎元洪写信给萨镇冰,附上礼物,由另一位立宪党人李国镛托关系带上军舰。萨镇冰收了信,退了礼物,却趋于中立。汤化龙的弟弟汤芗铭,也在海军舰队里任事,在萨镇冰身边做参谋。汤化龙通过汤芗铭,也做了不少工作。等到北洋军南下,在武汉三镇与革命军交战的时候,海军反而站在“叛匪”一边打清军。要知道,黎元洪的投入,是革命士兵一直以他的名义出布告,等于替他纳了投名状,不由得他不从。但是汤化龙的反正,却是主动的。在当时,一个进士出身的咨议局议长,在那个年月,干这种杀头灭族的事,毕竟是要有障碍的,但是,他干了。

立宪党人掺和首义,有三件事帮忙最大。一个是这些大绅商的参与,让在汉口的西方人觉得此番革命,不是底层作乱,同时利用他们跟汉口西方领事的良好关系,运作各国领事宣布承认革命军为交战的一方,而他们中立。等于是跟清政府有正式外交关系国家,公然承认清朝内部的叛军跟清政府有同等的地位。这对于焦头烂额的清政府来说,无疑雪上加霜。另一个是汤化龙亲自起草的起义通电,劈头就痛批满人亲贵,独揽大权,摒弃汉人,一下子点到了各地立宪党人的痛处,再不作为,对不起自己。于是,接下来的各省响应,成了革命党和立宪党人的合奏。几乎每个省的独立,都有立宪党人的身影。某些重要的省份,如浙江和江苏,立宪党人还是当家主事的。那里的名绅张謇和汤寿潜,跟汤化龙一样,对满人亲贵的倒行逆施,有切肤之痛。三是汤化龙掌握的汉口商团,马上投入维持秩序,这么大的武汉,如果起义过后仅凭不足四千革命士兵,根本无法控制。

立宪党人的参与,使得革命变得容易了许多,也温和了许多。原本这些立宪党人,就是地方实力派,在地方根深叶茂。跟地方官以及不怎么革命的旧式巡防营都有关系,面子极大,由他们出面游说,不管对方答应与否,都不会被绑了推出去砍头。三说两劝,从了的相当多,实在不从,也顶多离任出走,罕有领兵反抗的。以至于很多地方,革命几乎成了茶杯里的风暴,匕鬯不惊。老百姓一觉醒来,发现唯一的变化是衙门挂起了白旗。江苏省会苏州反正之后,由于连一枪都没放,为了表示革命必须有破坏,由巡抚改都督的程德全,下令拿大竹竿子挑去了巡抚衙门屋檐的几片瓦。在整个革命过程中,只要没有发生战事,基本上商旅不惊,老百姓该怎么过日子,还怎样过。老百姓唯一感到困扰的是,听人说皇帝没有了。至于外国人,即使待在战区都没事,无论清兵还民军,碰到外国人住宅就绕着走。

当然,立宪党人虽然掺和了革命,是因为他们痛恨满人亲贵,但是,即便如此,第一枪他们是绝对不敢放的。有人放了第一枪,他们就敢走第二步。就像汤化龙和李国镛,走的很坚定,即使北洋军攻势猛烈,下了汉口和汉阳,也没有退出不干的意思。

市民的武昌起义

当大家都认为朝廷搞假立宪,把权都揽在自己手里的时候,作为小人物的立宪追随者,其悲观绝望,肯定要比他们的领袖更甚。

西方社会的市民(citizen),在现代社会,是个很光明的形象。按照西方的理论,现代的西方社会体系,是由市民社会(civil society)发展而来的。但是,古代的中国,市民可不怎么正面。由于文化是农村主导的,所以,市民往往意味着没什么文化,不诚实,滑头。市民不仅意味着大小商人,还意味着名声不佳的车、船、店、脚、牙,以及官府的衙役。这些人,相对于农民,往往就意味着坑蒙拐骗。尽管这种坏名声往往是被妖魔化的,但却主导着人们的印象。要做大事,没人信得过市民,直到曾国藩练湘军,还依旧恪守不要城里人的原则。

然而,经过半个多世纪的现代化努力,在中国的开放口岸城市,老的市民还在,但是新的市民,比如工人、机师、记者、医生、买办也出现了。发生武昌起义的武汉,就是这样一个口岸城市。作为九省通衢的枢纽,当年的武汉,商路北至俄罗斯,南及广州,西到重庆,东达上海,相当繁荣。加上清朝国家办的巨型工厂汉阳铁厂和兵工厂,都在武汉,所以,这个城市的新市民颇具规模,老市民也没有因新市民的出现而减少。随着市场的扩大,商业的繁荣,清朝原来街坊保甲式的管理方式逐渐失效。各个街道的商户和居民,仿造租界,自发组成了保安会,负责消防救火和治安。保安会的会长,均为较大的商铺老板,会员则由店伙和学徒以及居民义务充任。但需要购置的救火器材,则由各商户分摊。每个保安会还出若干“民警”,协助警察巡街。后来,在各街道保安会的基础上,在城里的立宪派士绅领袖汤化龙的倡导下,各街道的保安会联合组成“汉口各团体联合会”,作为市民的自治组织。这个联合会的核心,是汤化龙联合一些商界头面人物组织的银行研究会。

在汤化龙主导了联合会之后,这个留学过日本的名绅,开始着手整顿各个保安会,给会员统一配备服装,像军装似的。让这些分散的店员、学徒和工人,定期接受教育,加以训练,在社会上宣传保安会维持治安,消防救火的意义,同时,为原来就有的消防组织,添置设备,真的有了火情,出动消防队灭火。同时,汤化龙利用他的地位,多方周旋,请求湖广总督瑞澂批准,联合会购置了两千支德国毛瑟枪(放着便宜的汉阳造不买,估计是没看上),子弹数万发。聘请一些军校出身的军官,到各保安会做军事教官,钱给的比军队里的军官还要多。每天清晨操练两个小时,还定期打靶,实弹射击。每个保安会,差不多有一个排的兵力,整个联合会,几千人的队伍。时常让会员们身着军服,扛着枪,奏着鼓乐,列队行进在街上。让这些学徒、店员感到倍儿有面子。在汤化龙做了湖北谘议局的议长之后,他还发动联合会,组织了立宪请愿游行。几千人整齐列队,一个保安会一色旗帜,到总督衙门请愿。

在很多材料上我们都看到,武汉的市民,很欢迎起义,送饭送水的。但实际上,市民对于起义,并不仅仅限于表示支持,他们也参加了起义。起义突然爆发,一夜之间政权易帜,却没有发生大大乱,很关键的是因为汤化龙进了军政府,各个保安会在士绅的协调下,马上变成保安队,戴上红字袖标,并补充了武器,出来维持地面,帮助搜查残敌,弹压不法。海关的报告说,商界领袖在维持汉口的市场,革命军和市民一同维持秩序,发现有抢劫者,就开枪或刺刀对付。“各阶层的人民用各种方式表示对革命军的同情,”当然不仅仅是同情。甚至,这些商团会员还直接参战,在反攻三道桥的战斗中,据说保安会的武装起了很大的作用。当时革命军大部分都是临时扩充的,大批的新兵,有的上了战场就晕,连如何装弹、放枪都不会。保安会的会员毕竟受过一年多的训练,实弹演练也来过,无论如何,都比那些新兵蛋子强些。只是这些保安会的会员都是有工作的,打一仗两仗热闹热闹,大部分人就回家了,只有少数人投军继续作战。从这个意义上说,市民也参加了武昌起义。当然,他们的上海同道,干得更猛,进攻制造局的主力,就是上海商团。

我们知道,武昌起义的成功,跟立宪派对朝廷失望,转而支持革命有莫大的关系。汤化龙就是一个典型,这个进士出身,位至一省谘议局议长的大牌士绅,居然在起义发生之后,马上就投身进去,甘冒杀头灭门的风险。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在起义发生之前,他对朝廷收回路权,搞皇族内阁凉透了心。领袖的失望,追随者更失望。像上海、武汉这种通商口岸的市民,得风气之先,无论支持革命还是支持立宪,都希望中国的制度向西方的方向变。当大家都认为朝廷搞假立宪,把权都揽在自己手里的时候,作为小人物的立宪追随者,其悲观绝望,肯定要比他们的领袖更甚。所以,我们看到,凡是革命发生的通商口岸,市民们对革命都比较热情。上海的市民,甚至不能容忍报馆报道革命失利的消息,谁报道,就砸谁家的玻璃。但是,在内地,则醉心革命的则是会党群众,农民和商人都很漠然。

荫昌督战记

如果荫昌能亲临前线,身先士卒,再舍得花钱悬赏,舍得赏给官衔,这些训练有素的老兵,对付革命党那些刚扛枪没几天的新兵团队,怎么的都绰绰有余。

辛亥革命能够成功,大清王朝倒台,从满人方面考虑,在军事上,有两个人当是祸首,一个是瑞澂,一个是荫昌。清朝最后三年,当家的亲贵朝廷,不分青红皂白把权往满人手里搂,无奈满人将帅真是没用,纵使大权在握,稍有缓急,大不济事。武昌起义时的湖广总督瑞澂,在满人中还算能吏,起义军的大炮一响,忘记了自己本职乃是武将,在督府围墙掏了一个狗洞,一溜烟逃到楚豫号兵舰上,摆出一个随时可以逃走的架势。群龙无首的起义军能够如此顺利地占领武昌,跟对方恰好也群龙无首不无关系。而荫昌身为朝廷的陆军大臣,亲率大军南下讨伐叛党。一连十几天,寸土未复,寸功未立,眼看着全国遍地燃起烽火,坐待大局糜烂。比较起来,荫昌的罪过,显然要更大些。瑞澂当初,毕竟事起仓皇,不知道还有那些可用之兵,钻了狗洞,还有那么一丝原由。荫昌握有当时号称最强的北洋劲旅,兵精粮足,而且武器先进,居然无所作为,实在说不过去。

后人说到这段历史,都说是因为北洋军是袁氏家兵,他指挥不了,因为背后有袁世凯的暗中操纵,不想让他建功。其实,荫昌在北洋武备学堂做教官和会办多年,跟多数北洋将领,关系匪浅。冯国璋和段祺瑞,都以师礼事之。李纯、张敬尧之辈,就更不在话下。北洋军南下之际,袁世凯到底有没有在幕后操控,让他们不要卖命,现在还没有确切证据。荫昌当时所谓的指挥不动,在我看,应该是指挥不力才是。接任之初,先派两标(团)做先遣队,不是乘革命党人立足未稳,赶紧跟张彪余部汇合,抓紧反攻,反而让这两团人守住武胜关就好。待到北洋军到了前线,跟起义军交上了火,但他却待在河南的信阳,迟迟不肯踏入湖北境地。好不容易在压力下进了湖北,却赖在火车上不肯下来,离火线好远,车上架上机枪和大炮,重兵环绕。列车前后各放一个车头,可以前进,也可以后退(本质上跟待在楚豫舰上的瑞澂心思一样,都是准备随时跑路)。卫兵发现远远一群人走过来,报告给他,他马上就下令开车后退。列车开动之后,一个胆子大的参谋下去看了看,才发现原来是一群农妇到地里收棉花。这样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陆军大臣,这样的心虚胆怯的总指挥官,连敌人的影子都看都没见过,部队怎么肯卖力?后来接手指挥的冯国璋,亲自上阵地考察敌情和地形,指挥部就设在前线,随时掌握战况,投入兵力,跟荫昌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其实,冯国璋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名将,他只是比较像一个战将而已(观战的俄国武官说,北洋军打仗,就跟演习一样)。当年的北洋军,人说是在袁世凯练兵之时,就被刻意灌输了效忠他个人的思想,只知有袁宫保,不知有大清朝。但是,历史学家其实找不到这方面的证据。袁世凯练兵,并没有多少精神教育,军队里所谓的精神讲话,是在民国之后的事了。如果小站练兵歌算是精神教育的话,那里面没有效忠袁宫保的内容,倒说效忠皇上来着。实际上,北洋军当时就是一支按普鲁士标准练出来的雇佣军。只要给足了饷银,职业伦理还是有的。虽然说,多数北洋将领在袁世凯领导下,由于袁氏的个人风格,会感觉比较舒服。但绝不意味着,只有袁世凯一个人才能指挥得动他们。如果荫昌能亲临前线,身先士卒,再舍得花钱悬赏(后来冯国璋就经常这样干),舍得赏给官衔,这些训练有素的老兵,对付革命党那些刚扛枪没几天的新兵团队,怎么的都绰绰有余。

其实,荫昌从一开始,就不原意接这差事。有人回忆说,内阁开会商议之时,荫昌足蹬军靴,但身上却穿着袍褂,半文不武的样子。听闻要他督师去武汉,马上抱怨道,我一个人马也没有,让我到湖北去督师,我倒是去用拳打呀,还是用脚踢呀?但是,当时摄政王载沣,急来抱佛脚,全指望这个留学德国“知兵”的自己人了,不去又不行(另一个更知兵的良弼,得留在京里护驾)。荫昌是一个典型的八旗子弟,要说玩的,门门精通,就是干不了实事。一笔好字写得,两口芙蓉(大烟)抽得,三圈麻将搓得,四声昆曲唱得。聪明伶俐,讨人喜欢。鼎革之后,袁世凯用他做总统府侍从长,真是用对人了。说起来,他属于旗人中较早习染西方文化的人,很早就进了同文馆学习德文。虽然说,同文馆的学生,没有像设计的那样,专门招收旗人的精英,只是一些贫寒的八旗子弟才肯“屈就”做“鬼谷弟子”,但指望他们学出来掌控整个洋务,却依然是朝廷的期待。可是,同文馆的洋化教育,根本抵不住八旗闲人文化的侵蚀。馆里八旗子弟的待遇不错,每日七个碟子八大碗,还要加上七品官的俸银,但所学的洋文,却不甚了了。同文馆出身的齐如山回忆说,他的同学里,有学了九年俄文,连字母都没背下来的。其实,就算最有出息的张德彝,到英国使馆做翻译,让留学生严复听了,还是笑话百出。荫昌就是这样一个学业不甚了了的学生,毕业到德国做翻译,连日常对话都应付不下来。后来进了武备学堂做翻译,算是投身军界,被派到德国留学,依然学的不甚了了。从留下的老照片看,只有一付德皇威廉二世的八字胡须,依稀有点德国的痕迹。军旅生涯中,只做过短暂的江北提督,在任上,人倒是蛮随和,就是一不练兵,二不整顿。不过,在满人里面,他的头脑倒是不很冬烘,跟汉人的关系也好,早早的就自己剪了辫子,进宫见太后,就装一个假的应付。朝里朝外,没人说他不好。鼎革之后,能继续做袁世凯的侍从长,不仅因为他是袁世凯的亲家,还因为他的人缘。这样一个宝贝,一个八面玲珑的宝贝,做了陆军大臣,还被委以拯救朝廷危亡的重任,没有临阵脱逃,溜回北京或者溜出国去,已经阿弥陀佛了。

瑞澂之走

这边炮一响,瑞澂连大门都不敢走,随从让士兵从督府的后花园的墙上用枪刺挖了一个狗洞,瑞澂一大家子人,妻妾仆役并儿子媳妇,从狗洞里钻出来,逃到了楚豫号兵舰上。此时,门外连起义军的影子还没有呢。

辛亥武昌起义,当时的湖广总督瑞澂,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关键性人物。起义成功,占领武汉三镇之后,点校人马,才不过四千人,起义的当口,应该只有千把人。军人未叛和观望者居多数。此时的瑞澂,如果能镇定一点,亲自率军抵抗,群龙无首的暴动者能否成功,实在是未定之数。哪怕他学叶名琛,来个“不死,不降,不走”,结局也许也会有点不一样,至少,统制张彪的抵抗,会更卖力一点。起义的亲历者革命党人新军士兵曹亚伯说,“瑞澂若不走,督府之教练队必不退,而未响应之各部队既无宗旨,又成观望,必与革命军为敌。”起义成败还真难说。可是,这边起义者的炮一响,他就挖开督府的院墙开溜,一溜就溜到江中楚豫号军舰上,摆开一个随时准备逃之夭夭开跑架势,一下子,人心就散了。

对于瑞澂,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好感,清朝的遗老遗少骂的最凶,清亡之后,没有一个人待见他,没人肯跟他来往。而倾向革命的人,断然不会因为他的行为实际上帮了革命而心存感激,反而一个劲地嘲笑他,说他是个没用的八旗纨绔。还有传说,说他是隆裕皇太后的弟弟,靠着裙带上去的,因此,犯了弃职潜逃的重罪,也没受惩处。其实,瑞澂虽然也是个名人之后,但跟隆裕却扯不上关系,他是鸦片战争中被视为卖国贼的琦善之孙,将军恭镗之子。事实上,人们可能是把另一个人,名叫瑞徴的,跟瑞澂弄混了。这个叫瑞徴的确跟隆裕有亲戚关系,不过不是隆裕的弟弟,而是光绪的娘舅。此人也在外面做官,做的是杭州将军,辛亥前一年,任满回京,因此平安无事。这个瑞徴,倒是个标准的八旗纨绔。做票友,斗蟋蟀,抽大烟,养宠物,无一不精。所抽的大烟,都用专门的人参熬制而成,据说抽了不仅不伤身,还养生。心爱的大烟枪,概以京剧名角命名,如梅兰芳,尚小云等等,连带着就把票友跟烟霞癖混在一起了。他喜欢宠物猫狗,到了痴迷的程度,连外出公干,大轿子上也抬着若干只狗。上海的报纸,给他画了漫画,画上他的八抬大轿,轿帘两边伸出两只狗头。他见了不以为忤,反而挺高兴。当初,如果是这个宝贝,在湖广总督的任上,那么估计连挖狗洞跑的能力都未必有,连烟枪带宠物一并得做了俘虏。

说起来,瑞澂其实在满人里面不是个怂包。当年他祖父就是能吏,鸦片战争期间办理交涉,在今天看来,并不算有多失策。皇帝把他撤职查办,是听了谎信,结果后来的事情似乎更糟。瑞澂自己在当时也是个能吏,受到端方赏识,但却是比端方档次低一点的能吏。他在上海道和江苏布政使任上,办新政卓有成效,《清史稿》上说,“中外交诵其能。”有点夸张,但也不虚。在湖广总督任上,处理湖南饥民暴动,惩治了若干劣绅,声誉也不错。武昌起义后发现湖北官库里居然有那么多的银两,总计达到四千多万元,里面固然有前代张之洞和端方的功劳,说明他干得也不错,不是败家子。据说,他这个人做官也比较清廉,不算贪。

但在旗人整体素质下降的情况下,个别的能吏,其实能力也有限。即便算是治世之能臣,居于乱世,就跟丁文江自嘲的那样,也许只能算是饭桶。端方如此,瑞澂也是如此。革命党人在汉口租界试制炸弹暴露了据点,一些党人被捕,党人的花名册也落在了瑞澂手里。这个时候,如果来硬的,就马上按名册抓捕,大开杀戒。如果来软的,则被捕党人不杀,当众销毁名册,宣示既往不咎。可是,瑞澂却杀了彭楚藩等三人,悬首示众。但是在是否大肆抓捕党人问题上却犹豫不决,不说抓,也不说不抓,激起流言肆虐,新军士兵,人心惶惶。显然,这样的处置,硬不硬,软不软,首鼠两端,最易激起事端。起义那天夜里,听闻士兵暴动,瑞澂随即找来张彪和幕僚商议,有人劝他死守,有人劝他躲一躲。其实,这个时候,起义者的炮,还没有打到督府,连进攻的布置,都没有开展。而清朝地方官弃职逃逸,属于杀头的重罪,瑞澂身为满人大员,无论如何不能跑。但是,当日楚豫号兵舰的管带陈德龙也在场,他说督府太危险,楚豫号就停在武昌境内,逃到兵舰上不算逃跑,一样可以指挥反击。这话正合瑞澂的心意,于是,这边炮一响,瑞澂连大门都不敢走,随从让士兵从督府的后花园的墙上用枪刺挖了一个狗洞,瑞澂一大家子人,妻妾仆役并儿子媳妇,从狗洞里钻出来,逃到了楚豫号兵舰上。此时,门外连起义军的影子还没有呢。

总督摆了一个随时准备逃跑的pose,整个大局可想而知。即使有心抵抗的,也没心思了,况且,到了兵舰上的瑞澂,半筹不展,什么反击的招数都没有。武汉三镇,雪崩似的瓦解了。当时清廷还算客气,给了瑞澂一个革职留任的处分,意思是让他戴罪立功,但是他留任也没留多长时间,就擅自顺流直下,到了上海,当年上海滩的犹太富商哈同跟瑞澂有交情,而且就乐意收留这种政坛上的失意者,于是,他躲到了租界哈同花园里。接下来朝廷给他的处分是逮京治罪,但是,这时候的清朝,已经自身难保,自然难以执行。瑞澂一直躲在上海租界,孤家寡人,灰头土脸地捱了四年,窝窝囊囊地病死了。后来的遗老们一提起他来,牙根都恨得痒痒。一起商议说要给他一个谥号,叫“罪首”,不知道清废帝小宣统,真的这样谥了没有? 3YQQO2ScjfPBPls/RNoh3hrLVdU1RSb6xqeSzk8/WuhDuZDnOcG8KHCH1OIT8a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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