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过后半个月,梦想集团江南的店庆活动已经结束。商场里的元旦气氛还有未尽余韵,就已经紧锣密鼓地张罗着农历新年的到来了。卢家宝在年会后赶回了北方,心却又像被魔法召唤一样,不到十天,就又返回了江南。他没办法忘记那个叫珏珏的女孩儿,想尽快地知道所有关于她的事情。
“总裁,侦讯社的人在外面等候。”秘书王充对着站在窗前沉思的梦想百货公司总裁卢家宝说。
“马上叫他进来!”卢家宝闻声立即转过身,急切地吩咐着,“快点儿!”。
“经过我们近半个月的调查,已经了解了那个女孩的一些信息。她叫夏清秋,出生在1987年10月10日,三年前获得南方财经大学企业金融管理硕士学位,由于读书期间,学校档案室发生了一次火灾,夏清秋以前的档案就没有了。她从来不谈自己家里的事情。她父母五年前去世,现在没有任何亲人,朋友也很少,所以无从了解她以前的情况。不过听她读研时期的同学说,她有个绰号,叫冰山雪莲,就是雪莲很美,但是因为生长在冰山上,所以又不得让人靠近,因为这个女孩很冷漠,读书期间拒绝了所有男生的追求。她收入的四分之一,用于给阳光孤儿院的捐款,四分之一,用于旅行。”侦讯社的人介绍着,边把一些夏秋的照片放到卢家宝的桌子上。
“她有没有一个长命锁?银质的?”卢家宝热切地眼睛望着那个人。
“曾经问过她的一个最要好的朋友,叫何五月,说是她从来没有这个东西。还说她从小在南方长大,从来没有去过北方。”
送走了侦讯社的人,卢家宝一张一张地看着那些照片,照片中的女孩子,宁静美丽,气质优雅,眼睛里澄澈透明,似有有一丝忧伤。她是自己的那个小妹妹该有多好。他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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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年前,他八岁时,当父亲把母亲和刚生下的小妹妹接回家时,他看到那个襁褓中的小妹妹,就非常的喜欢和好奇。怎么会那么小,皮肤白白的,眼睛黑黑的、透亮的。每天上学前,他都要和小妹妹握握手,打个招呼,放学后,再也不在外面疯玩,而是直接跑回家,去见小妹妹,那个粉妆玉琢的小人儿。
他翻弄着父母从医院带回来的物品,发现里面有个帕子,上面写着两个字,“王玉”,父母都不知道这个帕子从哪里来的,只道是哪个人随手弄丢了。他翻看字典,发现这两个字,还能组成一个字,这个字还是宝贝的意思。于是他便给小妹妹取小名,叫珏珏,意思是宝贝的宝贝。他还把自己的长命锁,刻上这两个字后,挂到小妹妹的脖子上。
可是因为爷爷的一场大病,虽然家里砸锅卖铁,可终是没有医治好,就在妹妹出生第二天,撒手人寰。家里一贫如洗,还欠了很多的债。经常有人来催要债务,奶奶找村里的黄大仙算命,说是这个孙女儿命硬,将爷爷克走了,不然肯定还至少有十年阳寿。从那以后,奶奶就怎么看这个孙女怎么不顺心。便找了个借口,说是家里穷养不起,女娃子终究是个赔钱货,养大了也是别人家的人,然后就决定把小妹妹送人。他哭啊闹啊,都不管用。
他记得母亲在做月子的里间屋的炕上,看着熟睡的女儿那娇甜的模样,掉着心碎的眼泪。他用手摸着妹妹睡梦中的笑容,哀求母亲,“娘,把妹妹留下来吧,我会多干活,少吃饭,把我的饭给妹妹吃。”
而母亲只是将他搂在怀里,嘤嘤而泣。家里是奶奶当家作主,谁也劝服不了她。
一连3、4天,他回家仍然能够看到妹妹,他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可是有一天,当他早上从外面背着青草回来,见到大门外停着一辆吉普车。隔壁村子的精明利落的中年妇人盛婶儿,带着一对年轻夫妇,正在里屋和父母奶奶说话。他记得那个盛婶儿前几天来过一次,奶奶和她唧咕了很长时间。
他站在门口,手里紧紧握着小镰刀。听着屋里人的说话。
“他婶儿,人我给你带来了。你看看,和我说的一样不?他们家马上就要变成城里人了,因为不生养,才想抱养个小妮子。”盛婶儿给奶奶介绍着那对年轻夫妇。
奶奶用手捅了下儿子卢大力,儿子闷着头在旁边坐着,只是用力嘬着已经燃尽的烟袋杆,皱着眉头,不言一语。倒是炕上的母亲,泪眼朦胧中,仔细地端详着他们,最后母亲问了句,“你们有没有什么证件?哪儿的人?姓什么?叫什么?”
年轻夫妇皱了皱眉头,看着盛婶儿。既然决定将孩子送人,就从此不能和孩子再有任何瓜葛,他们当然不希望别人知道他们的任何情况。盛婶儿急忙从炕上站到地上,“家宝妈,这种事儿,咱们有规矩的嘛。你放心,我可以向菩萨起誓,他们是正经人家。”
母亲不再相问,用手擦掉了滂沱而下的泪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她在炕上跪了下来,给这对年轻夫妇磕头。“这小妮子,和我们家没缘分。你们把她抱走吧。只是求你们,今后好好待她,把她好好地养大。”
然后母亲给妹妹戴上了一个银项圈,上面挂着一个长命锁,长命锁上有他歪歪扭扭刻着的两个字:“珏珏。”“这个给她戴上,以后她过生日的时候,就给她戴上,会保佑她一生平安,这上面两个字是她哥哥刻上去的,妮子的小名叫珏珏,也是她哥哥给起的,求你们,小名不要改了,就叫这个名字,留个念想。”
戴好之后,母亲将妹妹紧紧地搂在了怀里,泪水滴到了女婴的粉/嫩的小脸上,她不停地亲吻着那张小脸,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似乎想把她再融到自己的身体里,不让两个人再分开一样。过了好一会儿,才狠下心肠,把妹妹放在了炕边儿上,一头扎入枕中,用被子蒙住了头,从被子里面传出了闷闷的呜咽声,被子也在阵阵地抖动着。
“你们放心,我们今后肯定不会去找你们。”奶奶保证似的说。
年轻夫妇看着这一切,又听到奶奶的保证,轻轻地吁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了两千元钱,给这个农家留下,说是给妮子的母亲补补身体。然后抱上妹妹,就走了出来。
“把妹妹给我留下。”他瞪着眼,举着镰刀,拦在了那对夫妇面前,大声喊着,“是我的小妹妹。”
所有的人都被吓住了,年轻夫妇面面相觑,父亲一下子冲了过来,攥住他的小手腕,强行夺下他手里的镰刀,“家宝,不能胡来。”
盛婶儿急忙带着年轻夫妇出了大门,坐上汽车就走了。
在他们的身后,八岁的他挣脱了父亲,在后面哭着追着喊着,“把小妹妹还给我,把小妹妹还给我,把小妹妹还给我”直到他跑不动,趴到地上,哭着用自己的小拳头敲着地面。从后面追来的父亲,唉声叹气地把他背回了家。
当那对年轻夫妇把小妹妹抱走时,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掏空了。他追着哭着喊着,可是小妹妹再也没有回来过。
奶奶很疼他,他哄骗着奶奶,让奶奶说出了那个盛婶儿的住处。原来那个盛婶儿就住在隔壁的后村儿。他为此逃学,到那个村子找到盛婶儿,问她那家人的住处,可是盛婶儿却坚决不说,说她做事是有规矩的。
于是,他在盛婶儿的家门口一连几天,从早上坐到黄昏,最后盛婶儿无奈,只透露给他,“那家人是邻县的,抱走你妹妹的第二天,就已经搬走了,谁也不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不要再问我了啊,已经不合规矩了。你放心,你妹妹去的是个好人家,总比跟你们在家里吃糠咽菜强得多。”
父亲拿着那家人送的两千元钱,做起了小生意。刚开始摆地摊,后来开始到广东、福建、浙江,把那里产的袜子、鞋等轻纺产品,折腾到北方来做批发,生意越来越大。
在他十四岁时,初中还没有毕业,便跟着父亲开始做生意。
在他十五岁时,他开始和街上的小混混混在一起,很快便成了他们的头头,但是却是打着行侠仗义的宗旨。
在他十八岁时,由于严打活动,他被叫去当地派出所谈话,由于他并没有干过什么恶劣的事情,所以只是规劝他,不要再更深的涉足团伙势力了。
在他十九岁时,由于以前得罪的仇家来寻仇,他的已经怀孕的女朋友,为了保护他,而命丧黄泉。临死前,对他说,今后行事要尽量低调,遇事不要强出头,免得招无妄之灾。
为此,母亲掉着心碎的泪,要死给他看;父亲也苦口婆心的劝他,“儿啊,收收心吧,就做个生意人吧,别再折腾了。”
他从此将自己手下的弟兄们解散,给他们每人一笔钱,让他们自谋生路。而他自己从此只做生意,父亲见他的心收了,便从此把家里的生意,全部都交给他打理。以免他有空余时间去外面滋事。
而他,倒也争气,从第一家百货公司,到现在每个地级市都有他自己的百货公司。这两年,他还涉足了房地产,收入也颇为丰厚。
以前手下的弟兄们,现在也都混得很出色,黑道白道,他能帮的就帮,所以无论黑白,他都是个能呼风唤雨的人物。
可是,小妹妹的事情,成了扎在家里每个人心上的刺,都不愿意提及。
但是他看到,每次到了小妹妹的生日,母亲都在没人的角落里掉眼泪。
去年母亲临过世前,拉着他的手,看着父亲和他说,“你们要是真地念着我这些年的好,就把孩子找到,看她过得到底好不好。不好的话,帮帮她,带到我坟前来,让我看看她;好的话,就远远地看着她,不要打搅她的生活,到坟前告诉我一声,给我报个平安。这样,在地下,我的眼也能闭上了。”
母亲是睁着眼睛过世的,他大声地答应了母亲。母亲在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的时候,嘴里喊着的是“我的小妮子”,她就那样睁着眼、带着永远的遗憾,离开了人世。那双混浊的眼睛,是他用自己的大手给合上的。
他对着母亲的坟前发誓,一定要把自己的小妹妹找回来。他会爱她、疼惜她、照顾她!其实在他长大后,他从未有一天停止过打探过妹妹的消息,无奈,盛婶儿多年前已经去世,留下的线索少之又少。
母亲去世后,他一直都在派人寻找这个妹妹,但是都是杳无音讯。
母亲的去世对父亲的打击很大。被送掉的女儿,一直都是夫妻俩的隐痛。母亲甚至对父亲有着些微的怨恨,恨他不能保护自己的孩子。父亲这一年,每念及此,都会含着泪说,“没有这个妮子,就没有卢家的今天,我这辈子最对不住的人,就是这个小妮子!”
……
……
卢家宝颓丧地坐回了座位。这么说,仍旧不是吗?现在的这个女孩子,小名也叫珏珏,甚至和自己的妹妹同年同月同日生,有着这么多的相同。可是又有着那么多的不同——他记得很清楚,那抱走妹妹的年轻夫妇信誓旦旦的承诺,会让妹妹带着长命锁,可是这个夏清秋却没有;眼前这个女孩子,从小在南方长大,而他在得悉盛婶儿生病住院,去医院探望她时,她临终前却告诉他,她曾经看到过那家人,在北方的一个城市里生活,生活得很好。只是在他问到底在哪里看到的时候,她却撒手西去了。而眼前这个女孩儿,却从小生活在南方。
卢家宝看着眼前的资料,自己的妹妹还没有音讯,那么就把她暂时当作自己的妹妹对待吧,来填补自己心内的那片空白!
自从参加梦想百货公司的新年会后,夏秋便隔三差五的收到礼物,有衣服、包包、首饰等等女孩子用的物品,而且都是名牌,价格不菲。
但是夏秋不知道是谁寄来的。同事们都很好奇,又很羡慕。五月猜测,是夏秋的一个忠实追求者。
一个小阳春似的中午,夏秋和五月吃完午饭,在院子中信步而行,五月双脚弹起来,伸直手臂去触碰头顶的树枝,“珏珏,前两天有陌生人问我,你有没有什么长命锁,在哪儿长大的,我看那个人鬼鬼祟祟,就没有和他说实话,而是南辕北辙地乱扯了一通。”
夏秋刚想说什么,就听到有人喊她。
“夏清秋,你的包裹。”52岁的门卫老李在值班室里喊,一个戴着安全头盔的同城快递员,在一辆摩托车旁边站着。
夏秋和五月一起走了过来,“能告诉我是谁寄的吗?”夏秋看着礼物,轻轻地吁了口气,看了看同城快递员,托运单上未显示出对方的地址和姓名。
“对方不愿意说姓名。”
“那我就拒收这些东西!”夏秋慢条斯理却态度坚决地说。
“您别难为我,如果您拒收,我回头会被炒掉的。我家里还指望我的工资讨生活呢!”快递员为难的说着。
夏秋无奈,先接收了吧,以后知道是谁,再还给他。
公司里在流传着一个消息,说是新任的总经理要到了。现在的朱总经理,要下课了。
“来头不小哦,已经在给他装修新的办公室了,听说还是制造总公司来人安排做的,那个姓郝的老总,听说是制造总公司推荐的人选,经过集团批准的,过完春节就要走马上任!”在夏秋的办公室,五月有些忧郁。
“不管什么人来,我们只管安心做好自己的工作就是了!”夏秋拉过五月的手,轻轻捏了捏。
“你怎么一点不担心?一朝天子一朝臣,你看吧,这次肯定要来个人事大调整!”五月的声音因担心而有些尖利,她和王乐天刚买的房子,准备三月份结婚,现在每个月都要还贷,她不想失去工作。
“该来的早晚都会来,担心也没有用。而且,你又不是没有工作能力,哪儿的月亮不照人!”夏秋整理着文件夹,朝她笑着说。
“话是这么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频道,我的这个频道,对这里的信号已经习惯了,我不想做改变!”
“别再杞人忧天了。别事情还没发生,先把自己吓着了!”夏秋安慰她。“努力工作吧!”
“我才不会像你那么拼命,人活着,就是要顺其自然,顺势而为。该随波逐流,就不要逆流而上,自己舒心最重要。”五月左手托着下颌,趴在夏秋的办公桌上。
“真羡慕你,有这么想的勇气。”夏秋眨了眨眼,朝她笑着说。
“这么想还要勇气?”
“对,因为很多事,都不能随心所欲,受条件约束。”夏秋有些凝神,瞪着电脑看了几秒钟,然后调整了下坐姿。
“哎呀,你就是想的太多了,才会这么累。”五月慢慢直起身,轻快地拿起夏秋的杯子,给她和自己接了两杯水,又端回来递给夏秋。自己也随势坐到桌上。
夏秋将身体向后靠,头向后坳,转了转脖颈,“以前我也可能会这么想,不过。”
“不过什么?”五月笑问。
“没什么。”夏秋敛神。
“不想说就不用说了。还是你好,孤云闲鹤,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五月玩弄着转笔,羡慕的口气。
“那你现在退出也来得及啊,现在就可以打电话,和王乐天要求分手,就怕你不舍得。”夏秋拿着电话,往五月手里塞,见五月不接电话,又笑着把电话放回。
“过春节,我要把乐天,带给我父母看看。”五月对夏秋吐露着心事。
“是吗?毛脚女婿要上门了!”夏秋由衷地祝福她。
“你怎么过?”五月问夏秋。
“我吗?去旅行。准备先去趟孤儿院,然后再去三亚。”夏秋答道。
逢年过节,是夏秋最难过的时候,更觉得心灵的孤单——没有家、没有亲人。去孤儿院,会让她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人需要她,那些孩子们也喜欢她,她会获得心理满足。去温暖的地方旅行,做自由行走的花,她的目标一个是在活着的时候,将全世界游遍,美丽的风光和热情好客的人,会让她的心理获得宁静;还有一个是让她认识的孤儿院的小朋友们,能够有好的生活和学习环境。
当她内心确定这两个目标时,便想着,也唯有这两个目标,才能支撑着自己走完以后的人生之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