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在苏让还是很幼齿的年代,他学习了一首钢琴曲——献给爱丽丝。
他在乐曲欢乐明快的节奏中幻想着那张温柔美丽、单纯活泼的少女的脸。
之后他见到了迟冬至,在那个下午,她扬着一张明丽的脸在笑,锲而不舍的往梁夏末背上爬,阳光金丝般洒在她的蝴蝶骨上,像一对胖胖的小翅膀。慢慢的,想象中少女的脸与眼前的脸融合。也是在这个下午,他对他的爱丽丝一见钟情。
后来,他像模像样的把卡片藏在她的书包底层,卡片上写着:FOR ALICE,美丽的ALICE,然后偷偷的打量她的表情变化,让人很沮丧的是,她看不懂。
“这是谁放进来的呀?这是什么玩艺儿啊?”记得她当时是这么问他的。
苏让把一张张充满着关切美妙的卡片纷纷藏里迟冬至的书包里,慢慢的,他惊喜的发现,他的爱丽丝由最初收到卡片时的不解茫然转变为羞涩脸红,并且异常珍惜,提防又谨慎的问他,这是不是给沈灵的,放错进我的书包里了?
他对这样的迟冬至怦然心动,他给她弹钢琴曲——献给爱丽丝。在无数长夜漫漫里幸福的幻想,在岁月长河中他或许只是她生命中的小插曲,可是她有可能是很多人的迟冬至,却独独只是他苏让一个人的爱丽丝。
后来他发现,他的爱丽丝仍旧是爱丽丝,而他却不是她想象中寄卡片的人,梁夏末那个恬不知耻的混蛋理所当然的享受了他所做功课的成果。他开始弹奏‘星星的眼泪’,沮丧的无与伦比。
他固执的叫她为冬冬,以此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虽然所做的一切都不及梁夏末的一声吼,可他依然快乐,长夜满足,目光穿越千年映照在她的脸上,她只要回眸一笑,世界里便处处是花开的声音。
花开了那女孩儿。
于是每次受到打击之后,他便弹奏那首‘献给爱丽丝’,隔日依旧笑容如阳光般跟她打招呼:早上好,冬冬。
早上好,我的女孩儿,我的爱丽丝。
苏让一直耿耿于怀梁夏末对迟冬至狠心,梁夏末毕业那年毅然决然的选择进了报废武器弹药销毁站。苏让得到这个消息后,当天下午就去了机场,却被告知没有当天回国的班机。他辗转反侧,倒了几趟机回国,出机场的那一刻才白痴的后知后觉,如果乖乖等着,比转机回来的更快。
然而他除了可惜浪费掉的时间并没有心情顾及更多,那时候迟冬至已经临近毕业了,整天耗在学校里等毕业证书。苏让心急火燎的赶到迟冬至就读的警校找到她,可除了一场纯友谊性的接待外,他没有得到更多,迟冬至甚至拒绝与他交谈任何关于梁夏末的问题。
那一次苏让在国内呆了不少日子,本着好心来劝导她,如果可能的话,他更愿意带她走,结果落了个不招待见的下场。苏让也不是没脾气的人,脾气一上来就守在警校大门口等,门口守门的督察或许是见他可怜,一次次帮他找人,无奈找不下来,他继续等,像是僵硬定在那里的石雕。
这就是个永远学不会妥协的女人,爱上她,就要做好万劫不复的准备。苏让常常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迟冬至这么傻的女人呢,女人就应该善变、见异思迁,就应该被柔情蜜意甚至珠宝美服打动,所以苏让在焦躁的等待之中恶劣的怀疑,他爱的人,到底是不是一个女人?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迟冬至坐在寝室的窗边也在看他,眼泪没断过。
苏让是个什么样的男人?脆弱又忧郁,英俊又强大,有着一切偶像剧里优质男主角的所有品格,然而他不是迟冬至的那杯茶,或许可以这样说,迟冬至潜意识里不允许除了梁夏末以外的任何男人成为她的那杯茶。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男人呢?迟冬至也如是想,在逼婚被拒后,在此时被梁夏末打击到心理防线最薄弱的时候如是想,真想对苏让妥协啊,这样的话,一切皆大欢喜。
然而,怎么能够呢?
寝室里大她两岁的老大姐修立恨恨的骂她,说楼下那孩子多好啊!修立是最烦梁夏末的人,用她的话来说,那就是只自大狂,有人心疼惦记他不知道偷着乐就算了,还回回接电话都不情不愿的,谁欠他的啊?
迟冬至不吭声,回头扫视寝室里的朋友们一周,发现除了跟她同样倔脾气的色靓小色同学以外,都是对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迟冬至惊讶于短短几天内苏让已经收服了身边朋友们的心,想想也对,这样的男人怎能让人不心疼?被晾了那么久也不退缩,遇到出门的女生就会塞点小礼物让着帮忙带上来:五楼的迟冬至,谢谢。后来连其它寝室的人都看不过眼了,这是哪家铁石心肠的女人啊,这男人犯了多大错也差不多该原谅了吧。
迟冬至以为自己已经够狠心了,却不知道竟然是这样没上限,在那个狂风暴雨的夜里,她在梦里猛然惊醒后,第一个动作就是揭开窗帘看下去。那个人就那样不动如山的坐在校门口,明明离的很远,明明什么也看不清,但她还是知道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迟冬至的眼泪比外面的大雨流的还要多,哭着叫醒修立,求她下去劝劝。
没过多久修立上来了,眼睛通红的把她从床上拉扯下来,说你这算什么,要死要活给人家一个痛快,杀人才不过头点地。迟冬至不肯,语无伦次的求着修立去劝他走,说过了这晚他就该死心了,她下去他就更不肯走了。她不敢下去见他,害怕动摇,苏让出现的真不是时候,出现在她心理防线最薄弱的时刻。
那晚最后,她还是下去了,苏让被雨淋的不成人形,见她终于肯下来,怒气与高兴全都不加掩饰的从他眼底彻底泄露出来,他说你终于愿意见我了。
迟冬至狠狠咬着嘴唇把眼泪咽下去。
他说夏末又欺负你了吧?你怎么这么傻呢,你反击呀,你不理他,你甩了他,看他上哪儿后悔去。他说完就自嘲的笑,笑的眼泪都流下来了。
“冬冬,我回国之前还真以为只是放心不下你,只是想来安慰安慰你,或许还能大度帮你们在中间调和调和,可你的避而不见让我明白了我的心,那些都是借口,我就没真心想让你们和好过,我就想让你们掰了,就想趁着这空间把你带走。”
想她迟冬至只是一个平凡人,苏让的深情和梁夏末冷情对比那么显明,她在心理最脆弱、最需要人安慰的时候怎能抵抗得了这样的感情诱惑,这些天他受的每一丁点煎熬都让她度日如年。
“冬冬你跟我走吧,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会有人欺负你了,冬冬我什么都听你的,我对你好。……冬冬你愿意跟我走吗?”
迟冬至几乎破口而出,行啊,我愿意啊。嘴唇都张开了,而那句话到底被扼杀在冲出牙齿之前。她想,当我们发现一直坚持的感情偏离了方向,我们应该怎么办?是顺其自然?还是活生生的给扭转回来?
迟冬至选择了后者。
“苏让你回去吧,你回去跟沈灵好好的,就当我求你了,就当我最后一次求你了,你再也别来找我了好不好?”
苏让不可置信的张开嘴,怔怔然的看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出任何一点她铁石心肠的证据,而他只看到恶魔从她身后探出头来无声开口:这是我的同类,这就是只狠心的小恶魔。
他的爱丽丝、他的小恶魔,那双动人的眼睛里已经流下晶莹的眼泪,他摸不到,却烫的心尖都在疼,于是他心死了……心凉了……心疼了……
“好啊。”他听见自己说,声音里有故意做作的欢快,“我逗你玩呢,你别哭,我这就走。”
然后他真的走了,也……真的成全她了。
不久之后苏让带着沈灵一起回国,在四人聚会里公布了与沈灵已经同居在一起的消息。聚会结束,他回到家里拒绝与任何人交谈,只把自己关在琴房里疯狂的弹琴,弹‘献给爱丽丝’一遍又一遍,弹‘星星的眼泪’,满天流星雨比不过他心头的泪,最后他生涩的弹‘梦中的婚礼’,仰起头闭上眼,想象着他的爱丽丝穿上洁白婚纱的美丽倩影。弹了整整一夜,自此以后,再也没碰过他的钢琴。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哦,对了,迟冬至流产,心已然冷了死了,他不是故意回国看她,只是把行程稍稍提前了几天而已。
那时迟冬至正在做小月子,屋子里的空间有些不畅通,只有她一个人,把他迎进来,苍白着脸色去给他倒水,说她婆婆去上班了,没有提到梁夏末。
他问在那夏末去哪儿了?
她笑笑,神色黯然,说梁夏末部队里很忙。
其实他知道,迟冬至小产之后最需要人照顾的那一段时间,梁夏末几乎每天都耗在部队里,薛平那时对他们这段婚姻还在生气,所以家里只留下王淑贤一个人照顾迟冬至,苏让几乎可以看到迟冬至的心口是滴着怎样的血。
“冬冬,我是那么爱你!”
他无头无脑的说了这样一句话,眼神平淡而留恋,其实并不需要她来回应任何,像是给自己一个最后的交待,或许与多年后迟冬至跟梁夏末说出这句话时是一样的心情。
本以为她会避开这个话题,可他竟然等到了她开口,“我这样了你还有什么可爱的?我有可能再也不能生孩子了,连梁夏末都嫌弃我了,很可能有一天会放弃这段婚姻去找他的幸福,苏让,我凭什么还被你爱着?”
“去找他的幸福了,那你怎么办?会很伤心吗?”苏让轻轻笑起来,“我明白了。”
“苏让,我已经结婚了,我们以后不适合再见面。”
“你说的对,我听你的。”
之后不久,传来了他与沈灵在国外结婚的消息。从那以后,苏让跟迟冬至没有一丁点儿的联系,一丁点儿也没有。
只想她快乐,以为可以当她的朋友、她的爱人,没想到竟然只有当成陌生人才会真正让她快乐来,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