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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乌沉的死寂,昭示了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当鹿山再次响起号角时,一场真正的、前所未有的战乱由此拉起。

这强大的阵势是连罗瞻都没预想到的,田序、北虏、东胡、左乌桓部、西北外的突厥,联合成强大的战时集团,打算吞噬掉整个边境线,南北均告急--

“大哥,不调兵过来,鹿山真得很难撑住!”嘉盛浑身冻雪,鞭不离手,刚从战场上下来。

罗瞻的手指沿着西北边境一直滑到鹿山,“田序这个老混蛋,居然真敢里通外族,做出这种不顾后世子孙的勾当!”蹙眉,“暂时不能再调兵过来,林岭与燕州的攻势也不小,他们本身已经很吃紧,再抽调兵将出来,很可能会影响局势,鹿山之战还是由我亲自来吧。”身为燕云老大,最艰难的部分自然要他自己来啃,“你抽调五百人,先助百姓撤出去。”

嘉盛沉默一下,“没用,他们不走!”

罗瞻厉目看过来,“他们这么想死?”

“他们打算与鹿山共存。”

“赶他们走!”战争是兵将的事,不是他们的事,若他们都留下来拼命,还要兵将做什么?

嘉盛深呼一口气,“大哥,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罗瞻扔下手中的地图,甩麾来到大帐外--

松枝栅栏外,不知何时围满了老老少少,矗在大雪之中,静寂无声。见罗瞻出来,站在前面的一白须老者向其拱手抱拳,“罗将军,我等先祖均是前朝驻守鹿山的将士,世代居于此地,数百年间,从未踏出半步,今日大限近,何能就此逃走?请将军将我等编入军中,杀敌不成,踏马阻道亦足。”

罗瞻逡巡一眼,男女老幼皆带着武器,军旅这么多年,他还从未见过这种场面,感动、感慨、敬佩之情油然而生,“老人家,打仗还是由我们这些当兵的来吧,罗瞻虽不才,但一定会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将军,这场仗不只是兵将的事,鹿山老幼既生在这里,自然就要护卫自个的家,青山不留,自断柴薪!”同归于尽的誓言。

“……”他无话可说了,再逡巡一眼这些百姓,面露峥嵘,“嘉盛,将他们编至军中。”向众人抱拳,而后转身回大帐。

战事一起,东麓镇忽而变得异常安静,所有人都在忙碌,却没人出声。

君锦与玉织楼里的织娘将蚕丝、成绸放入地穴中之后,又将一捆捆白布、白纱堆砌到楼外,方便人们取用。

这是罗瞻最后一次回来--

两人相对无言,她知道他为什么来,是做最后的告别吧?也许这会是最后一次见面。

“害怕么?”他问她。

摇头。

“如果我顶不住他们,你怎么办?”

笑笑,示意自己袖子里的匕首,“我不会受辱。”

弹一指她的额头,“刀是用来杀敌的,不是用来自裁的。”拔出她袖子里的匕首,放进她手中,“刺我。”指指自己的胸膛。

“干吗?想先让我复仇?”

“我的命暂时还是留给敌人为好。”

君锦扮家家酒般,软趴趴的往他胸口刺一下,在刀尖距他胸口不到三寸时,手腕被他两根手指捏住,疼得她皱眉不已,“面对敌人,要狠,要让他害怕,再来!”

他不是在开玩笑……她嘴角的笑意渐渐落下,看着他的眼睛,不知为何,酸的很。

再一次,手腕依旧被他捏住,但她没再皱眉,要狠……要狠……她连鸡都没杀过啊!

“如果他们杀了你丈夫,杀了你儿子,你会怎么办?”想激出她的狠心,“他们会将我们的头颅提在你面前--”

“啊--”不要说了!不会的,不会变成那样!

“打仗永远会有死亡,这些都是很可能发生的,你得学会去承受这一切,来--把我想成敌人!”

双手握起匕首,眼前是血染的画面,不行,她不能让那种事发生,“啊--”刺向他的心窝--为了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谁都可以变得强大无比。

人,本来就是一种难以预测的东西。

罗瞻需要使出七八分力才能阻止这个发疯的女人,夺下匕首后,攥紧她的腕子,一把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搂住--这一次对阵,是他最没有信心的一次,他没办法守护他们,“如果我能送你们离开,你会离开么?”在她耳侧呢喃,自私也好,他真的不愿意她们母子面临这种危险。

“不要。”在他怀中流泪,“你必须挡住他们,必须活着回来!”如果她们走了,他就不会再有顾忌,没有顾忌的那是愚勇,有顾忌才会更强大。

狠狠吻一下她的耳垂!松开手,转身离去,再没回头。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君锦擦掉脸上的泪水,“小英。”叫来一个织娘,“给楼里每个人都备上一把刀。”

小英看看她,而后狠狠顿首。

战争--只是那些高高在上人的游戏,平民百姓要做的就是好好活着,好好看顾家园,此外再无其他!

松开发髻,编成不易散乱的长辫,发上别着可以杀敌的铁簪,褪下繁杂的裙裾,换上简便的胡袍,腰间藏一把利器--这是东麓镇女人的标准装扮。

在这个百年来战乱不断的地方,任何一个人都不可以小觑,杀狼逐虏不是一种能力,是必然要学会的生存本事--物竞天择。

“少主--”传令兵奔进中军帐。

曾辉从地图中抬首--曾辉、曾赛兰、嘉盛三人坐镇南军,迎战田序大军。

“嘉盛将军领五百骑兵进了伏圈诱敌,至今未曾回转,大当家要引兵去救。”

“不行!让她马上给我回中军帐!”扔一支令箭出去。

“得令!”传令兵接过令箭退出。

大概半个时辰后,曾塞兰闯进中军帐,见到女儿第一眼就是将令箭掷到曾辉的身上,“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人家为了我们鹿山卖命,你却不让去救!”

曾辉看一眼母亲,再看一眼地上的令箭,没说话,只弯身去拾令箭,因为腰疾迸发,差点直不起身,起身后,看着母亲,声调平缓无波道:“你领三千人马去老君山,万一这里守不住,你要借山险阻挡田军进入鹿山,至少在罗将军那边有结果前,不能让他们进入鹿山。”将令箭递到母亲身前,“这是将令,你给我的。”

曾塞兰凝视着女儿,双目酸涩,她知道女儿的意思,她是要在这里决一死战,自十岁起,她就只哭过一次,想不到老了老了,却还有哭的一天,“得令!”拽过令箭,转身就走,在帐帘处却陡然停下--

“这些年,委屈你了。”她知道是自己对不起大女儿,但她不会表白,也不知该怎么表白,她是个瘦弱的女娃儿啊,本该被父母护在手心呵疼的,却要面对这么艰难的局面……

望着飘摇不定的帐帘,曾辉苦笑,老太婆啊……连道歉都这么敷衍。她怎么会怪她呢?七岁时,当她从睡梦中惊醒,偷见平日张牙舞爪的母亲趴在父亲那瘦弱的肩膀上哭泣不止时,她惊呆了,一个神一般厉害的女人,居然也会哭得那般凄楚,为了自己的错判军情导致弟兄无辜丧生,为了自己不够强大……从那之后,她改观了对母亲的看法,不再觉得她是个只会揍人、毫无女人味的母亲,她想父亲也是从那之后对母亲改观的吧?这样一个女人,其实是非常可爱的,作为女儿她必须要帮她,要辅佐她变得更加强大……

掀开帐帘,外面风雪交加,那个人现在还在浴血奋战吧?为了她们鹿山--

会不会怪她不去救他呢?应该不会的……他那么聪明,又久经沙场,怎会不知军情紧要呢?

那个人啊……

她会在这儿一直等,等他回来向她交令为止。 lZnFJicaMmA8yWHeDw9MseHuZPv/uMr6TKH+kP32MVSDzglEwPfOaqg0aAJMD9p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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