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正了君锦的心神不宁,远在千里之外的延州罗府里确是出事了。
罗武安大败田将吴乔于东图城外,歼田军六千余,然罗军本身也极度空乏,后备不足,兵卒不够,好在吴杭周蜀于南方起兵反抗田序,致使其腹背受敌,如此一来,田序不得不考虑调兵南下,从而暂缓向北方增兵,让罗武安好生喘了一口气,大事解决,小事又缠上来--他背上中了两箭,本来以他的身体,也不算什么大事,上回伤得更重,不是照样骑马归家?不过可惜,如今旧伤未愈,新伤带毒,连带丢子失妻,郁结于心,弄得他命在旦夕。
幸亏林木之的独生女林铃,她自小养在外祖家,其外祖乃大周内廷御用药师,自然懂得一些药剂调配。
“罗将军体内的余毒已去八成,只要接着服药,以将军的身体,不日便能下床。”林铃将银针收回针盒。
刘婆婆叹口气,“也不知这两年是遭了什么霉气,没一件顺心的,多亏了林小姐,不然他这命又不知搭哪儿去了。”
林铃淡笑,“老人家不用担心,将军正值壮年,伤势恢复的快。”看一眼榻上闭目养神的罗瞻,“将军多休息,铃儿告辞。”
罗瞻睁开眼,向她点点头,当作告别。
待林铃一走,罗瞻看一眼榻旁的刘婆婆,“我不是让嘉盛请了大夫?”那林铃尚未出阁,老让她跑到他这儿,婆婆恐怕想法不单纯吧?
刘婆婆从桌上端过药汁递给罗瞻,苦笑,这小子一向粗糙,怎会注意到这些事?她也是好心,君锦早已命归黄泉,看着他整日这么不声不响,眉头不展,她心里也不好受,这林小姐冰雪般的人物,又懂医术药理,同样都是大家闺秀,相貌也差不到哪儿去,虽说比前边那位少了些艳色,但一看便知是位好主母,最要紧的,她还是忠良之后,出身比那位好一点,不至于让他为难。她只是想让他早日走出伤痛而已,做得有那么明显么,“已经去了的人,早些放开吧,也省得她走得不安稳。”
啪--
药碗碎裂,药汁撒了一地。
--他最恨别人说这种话,一天没找到人,就代表她没死。
刘婆婆看着他手上的碎瓷片,全府上下,唯有她不怕他,“你这是做什么?自己造得孽,怨得了谁?难道发脾气就能让人活过来?”
“天色不早了,婆婆回去休息吧。”不想跟她反嘴,此刻谁都不想看见。
“你这浑小子!”自己奶大的孩子,怎会不心疼,看他改了性一样,她心里跟火燎的一般,“……”张嘴欲再教训几句,不想门口进来一抹身影。
是君锦自君家带来的侍女秋露,许是因为君锦的缘故,全府上下,他只对这秋露和颜悦色。
“将军,婆婆。”福身--这丫头一向重规矩。
见她似乎有话要说,罗瞻颔首,示意她说。
“奴婢是来向将军辞行的。”低眉,“小姐如今不在了,奴婢想,也该南下回乡奉养双亲了,他日--若将军能寻得小姐回来,再捎信给奴婢,奴婢万死必再来伺候。”
“……”罗瞻好半天没说话,害秋露以为他生气了,不敢抬头询问,等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你老家在什么地方?我让人送你回去。”
“奴婢老家在滨江。”
滨江……确实没听说过。
“是临江靠海的一处小地方。”是小姐舅母的故居,此刻小姐不知是否已经安顿好。
都走了,她什么也不留给他……
“将军……保重身子,小姐要是知道您这样,会担心的。”秋露很想告诉她小姐还活着,但--她答应过,一个字都不能说。
会担心?她恨他入骨吧?
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谁想走,都走吧。
刘婆婆无奈地摇头,这样的日子到哪一天才是头啊,还是得想办法让他赶快走出这伤痛才好。
是夜,后厨的灶台边,刘婆婆将心中的想法说与了嘉盛,他鬼主意多,打算让他想想办法。
“这事急不得,小嫂子刚离开没几个月,定睿也一直没消息,大哥正难过的时候,跟他提续娶的事根本行不通。”他不把他杀了才怪!“何况那林小姐未必有这意思,大哥什么脾气您老还不知道?想让他改变心意,恐怕对方得花上十万分的耐性,那还得是他高兴的时候。”
“那林小姐论出身、相貌,与你那小嫂子差的不是很多,我打听过了,还不满十八,正是婚嫁的时候,若现在不抓紧,等人家有婆家了,哪里还能找得出这般人物来?”
嘉盛苦笑,“等等吧,再说未必就要找个跟小嫂子相当的人啊。”
“傻小子,有了你小嫂子那般的人物在前头,他哪里还能屈就别个庸脂俗粉,这燕云地面上,美女是有,可有几个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过了林小姐这村,再找不到别家店了。”
云雨在一旁插言,“那林小姐虽美,终归不是小嫂子,大师兄可不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是吧,二师兄?”身为女人,自然讨厌男人朝秦暮楚,再说小嫂子也许根本就没死。
嘉盛只能傻笑以对,不愿介入女人的谈话。
“说到这儿,你们俩的婚事也该办一办了吧?年纪都不小了,有桩喜事冲冲霉气也好。”刘婆婆可还记得这俩的事呢。
嘉盛没来得及说话,云雨先纳闷,“婆婆,我为什么要跟二师兄办婚事?”
哎吆,这都是弄了一群什么傻瓜在身边啊?刘婆婆的头都疼了,心快操碎了,没半个人识她的好,“走吧走吧,你们不把我气死,是不算完了。”
嘉盛、云雨赶紧溜,省得再听她叨念成婚这事。
往东院的路上,嘉盛好奇云雨对他们婚事的反应,“云雨,你不喜欢我么?”一直以来她都很爱跟在他身边,以为她是喜欢他的。
“二师兄呢?你喜欢我吗?”
嘉盛想想,“喜欢。”
“但你只当我小师妹的喜欢啊,我也跟你一样,原本,我想这样可能就是喜欢了吧,可有大师兄与小嫂子的事作比,就明白我们俩不是那种男女的喜欢。二师兄,你想亲我么?”
嘉盛皱眉,他还真没想过,只是觉得娶她似乎是应该的,但又没有身体上的渴望。
“你看,没有吧?我也没有。”若非偶然偷窥过大师兄与小嫂子的亲昵行为,她还真以为自己喜欢二师兄呢,那种看着就让人脸红心跳的亲昵,她可从没想过会在她与二师兄之间发生。
好吧,嘉盛承认,对于男女之欢,他确实没有过灵肉合一的境界,那种境界,未必每个人都能遇上,老大遇上纯属幸运,当然,更是倒霉!看来他与云雨的婚事还得往后延,毕竟两人都没这心思。
“你担心他吧?”曾辉半倚在床上,双脚翘在墙上好让小腿消肿--最近走太多路,腿涨的很。
她刚从山外办事回来,路过君锦这儿,在这儿住一宿儿,蹭顿饭,免得回去听老太婆逼婚,顺便也带来山外的一些消息--比如罗武安大胜,比如她的细作探得罗府内的诸多事啊,老实说,她并不觉得君锦真能逃得开罗瞻的五指山,毕竟她的心还在那儿,只是--从第一眼见,她就觉得这女人被当成金丝雀有点可怜,才会出手管闲事。
“没死不是么?”他哪一次回家不带伤的,继续拨茧抽丝。
叹气,“为什么你就不能把心里话都说出来呢?明明是担心,你就说一句,又能怎样?”
君锦看她一眼,“是,我担心他。”
“这才对嘛,做人豪爽一点,日子才会舒心。”咬一口腌梅子--女人的各项才能中,她唯独钟爱这个,每次吃到喜欢吃的,就觉得娶个女人似乎也不错,“你要是以后都不打算回去,干脆跟我得了,娶到你,估计那老太婆也就不会逼我去跟那个娘娘腔洞房了。”
“你真打算一辈子做男人?”君锦好奇她的打算。
“不然呢?我从小就当男孩子养,野惯了,根本做不来人家的婆娘,这世道哪还会有男人敢娶我?何况你看--”指指自己的脸,“我哪一点有勾引男人的本钱?”不过有件事她到是很想试试,“喂--”凑到君锦脸前,低声问:“那种事什么感觉?”
君锦愣一下,继而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失笑,这要是搁以前,她非惊在当下不可,与这曾家女人相处久了,也见怪不怪了,“想知道,找个人试试不就成了?”
“说得到轻巧,虽然我自己长得不咋地,但对方一定要长得好看,不然我下不来手。”
“那就像大娘一样,抢一个顺眼的回来不就行了?”反正他们曾家有先例嘛。
“是个好主意,等我抢回来,你告诉我怎么做?”
君锦难得能笑出声来,这女人太可爱了,“会的,等你抢回来,我告诉你怎么做。”笑得肚子都疼。
曾辉对她的大笑见怪不怪,不管多正常的对话,到她这儿都会变成笑谈,反正她是不知道这女人是怎么被教大的,很难理解!“你真不打算当我媳妇儿?”
君锦揉揉额头,“你整日住我这儿,外面人还会猜不到么?”先前她还很在意被这么讨论,后来发现阻止也阻止不了,干脆就误会下去算了,等哪一天曾辉自愿公布女儿身时,自然就会真相大白了。
曾辉摸摸正熟睡的小定睿--哎呀,她当爹了,记得一定要让阿莹勤练功夫,万一哪天被罗武安发现了,到时不至于死得太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