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州是罗瞻的出生地,罗家的老宅就在这里。
六年前占据延州后,嘉盛让人收拾了府院,如今正好作为他们的住处。
老宅不算大,三进三出,她与罗瞻住二进的东院,嘉盛他们一干人住西院,前院是他们议事待客的地方,后院则打算留给云雨她们。
家里的奴仆不多,除了看门、打扫的三五个小厮,只有秋露一个丫头。刚住进来时,万事不便,他特地让人找了几个丫鬟婆子来,这才免了秋露的辛苦劳碌。
君锦害喜虽稍有好转,但每天仍要吐个三两次才肯罢休。胃口也不好,什么都不想吃,看到饭菜就头疼。罗瞻虽不放心她,但他太忙,唯一能做的就是吩咐下人好好伺候她。她整天无所事事,又看不到他,难免会生出类似闺怨的东西,大抵是太闲的缘故吧?
往日做姑娘时,不是针线女红,就是看书弹琴,再不然就是跟女眷们做些自认为风雅的诗词游戏。如今嫁做人妇,对这些东西也有些意兴阑珊,何况这里也没有能吟词对赋的人。
罗瞻不是个春月秋花的人,他的世界里只有“大漠孤烟”这类东西,曾有一度,她以为他不识字,有次见他写信才知道他的字原来写得不错,只是字体如人,找不出半分娟秀来。
闲着无事,他又不许她用半分力气,只能在他的书房流连,这儿还真存了不少书,但没有半本诗词歌赋,不是兵书战策,就是地理民俗,索性还有不少地方志可以一看。
书架旁摆上一张躺椅,走累了就进来看会儿书,有时干脆在椅子上小憩一下。
罗瞻一进书房,就见她枕着一本《燕云风志》入眠,手里还垂着半张延州残图--这么差的睡姿,醒来一定会腰酸背疼。
回到延州就一直在忙,甚至来不及问她住得习不习惯。挨着她坐进躺椅,并伸手将他搂到怀中,左手轻摁她的后颈,免得一会儿醒来落枕。
“今天不用忙?”慵懒惺忪的询问,仍闭着眼,只歪头靠在他的颈窝,怀孕后变懒了许多,有得靠,绝不坐好。
“还行。”继续揉捏她的后颈,“太闲?”
“嗯。”从他的颈窝仰脸,“我们什么时候回林岭?”至少那儿有人聊天。
笑,“不想跟我在一起?”不送她回林岭是担心她被累到,那儿的女人挺着大肚子都能干活,她做不来。
“你忙嘛。”将他的腰带穗绕在指间。
“今天不算忙,带你出去?”
君锦笑得慵懒,第一次呢--他要带她出去,一直以来,他们都只在床上是夫妻。自青阳回来后,他似乎有些改变,是因为有孩子了,还是因为他开始把她当真正的妻子了?
他没说去哪儿,只让人备了一辆小马车--仅他们两人出行。
暮春时节,四处都是浓绿浅红。
真是难得了他的好兴致,居然带她出城踏春--她以为是这样。
直到一队将官出现在他们跟前时,她才知道原来不是踏春这么简单,确切点说他是出来办正事的,顺带让她散心。
她第一次见识他的严厉,或者说暴戾,隔着半个山谷都能感受到他那高涨的怒火,只道自己已经熟悉他,不想还是不够。
坐在半坡的花丛里,看他在远处凶神恶煞,到也别有生趣。若哪一天让她来承受这般怒火,不知她又会如何自处?是与他诀别?还是干脆哭死过去?希望不会有那一天,她还真难想象自己会做什么。
起身,难得出来一趟,不能全浪费在看他发怒上--
怀孕四个多月,小腹只微微隆起,穿好衣服后更看不出孕状,他一直嫌她太瘦,都四个月了肚子还不大!她很好奇,四个月的肚子到底该大成什么样?
一整个下午,他放任她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内瞎逛,只有当她脱离他的视野范围时,才会出现在她面前,攥了她的手将她带回半山坡,然后再等她下一次脱离时重复--这霸道的男人,就是不允许她走出他的视野,她却来了兴致,偏与他作对,沿着小湖岸一直走到尽头--
湖尽头是一片果林,花刚凋谢,深绿的叶间长着一颗颗拇指大小的青涩果子。
他--又来了,叹口气,这人还真是锲而不舍。
这次他好像有些生气,将她的身子板正,让她看他的眼睛,“你故意的?”故意与他作对,四处乱跑。
慧黠一笑,对,她故意的,故意与他的霸道作对。
这是罗瞻第一次见她笑得如此慧黠,像个顽皮的孩子,也对,他这小妻子才十九岁,确实够格淘气,“自己乱走很危险。”
“我又不是瓷做的,没那么容易碎。”在林岭时不也做了那么多粗活,那会儿到没见他这么担心,“是不是因为有了你们罗家的孩子,才这么担心我?”每次这么想就觉得心里不舒服,因为有了孩子,他才待她好,若没有孩子,他是不是又像在林岭那样,让她洗衣烧饭?
这女人还真能胡思乱想,“我从来没让你做过事。”他说过不让她做,可她不听。
“是奥,不知是谁天天问饭做好了没。”第一次被掳到林岭时,她可是受足了他的罪。
“那时你是阶下囚。”有哪个阶下囚过得像她那么舒心?只为他一个人洗衣做饭。
“既然是阶下囚,干吗不直接把我关起来?怎么偏我要给你洗衣做饭?”
总之她就是要翻旧账找茬,“不许跟我顶嘴。”
“我是在跟你聊天。”她的口气哪里像顶嘴了?
“……”明明就是顶嘴,这小女人似乎开始不怕他了,“不要顶撞我,尤其在我生气的时候。”这是良心的建议,他的脾气不算好,不想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伤害到她。
手指摩挲着他的下巴,“你现在是在生气么?”
他刚才确实很生气,因为那帮混账居然敢私自换岗,军官轮值本是他亲自安排的,就为了各尽其用,换了还有什么用?他需要他们每天都提高警惕,而不是打完胜仗就万事大吉,军令如山,不能有丝毫懈怠,回去一定要紧紧嘉盛那小子的皮,他的人居然没管好,“不算。”她软绵绵的声音让他胸口的怒火消去大半。
“如果在你生气的时候顶撞?你会揍我吗?”手指想从他的下巴上收回来,却又被他抓了回去--她揉的很舒服。
“不会。”他不可能揍她。
“既然不会,顶撞你又有何妨?”
“除了揍你,还有很多法子会伤到你。”
这就让她疑惑了,除了揍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可以伤到她?“什么法子?”
哼笑,放在她背上的手一使劲,将她的胸脯压到他身上,“你说呢?”暧昧的暗示。
自从知道她有身孕后,他连她半根手指都不敢碰,生怕力气过头伤了孩子,可有些事忍久了会让人烦躁,尤其他还有个这般诱人的小妻子。
“别这样,在外面呢。”推开他的唇。
“你知道在外面?”拉下她的手,刚才可是她先摸他下巴勾引他的,现在却又开始推他了,欲拒还迎吗?很好,“我满足你的要求。”吻上她的唇。
她一定是着魔了,怎么会去碰他的下巴呢?君锦迷迷糊糊地怪责自己刚才的不雅举止。
幸亏在果林里,否则让人看到岂不要羞死?她真是被这人带坏了!
“别--”抓住他欲探进她襟口的手,吻已经是底线了,她可不想再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
对君锦来说,一个浅尝辄止的吻已经足够慰藉她的闺怨,并让她后悔三天,但对罗瞻来说,不但什么都慰藉不了,还招来了洪水般的欲望。本来因她消灭的火气,被用另一种方式引燃--有时候,还真不希望她那么快怀孕。
他知道她不是故意勾引他,只是在两人慢慢熟悉后,彼此间的肢体语言也跟着多起来,老引得他胡思乱想,比如她给他整理衣服时,拉他的手去吃饭时,或做噩梦抱着他的手臂时,每一处都透着莫名的亲昵与暧昧。
下午的吻害他一直到子夜都睡不着,起身决定去书房睡,却发现她的右手正拽着他左手的小指--睡不踏实时,她喜欢拽着他的手指或衣袖入睡。
就着窗外的月色,可见她正侧身面朝他这边,睡衫微微滑到肩下,一绺长发贴着颈线一路滑到半露的胸脯上……
君锦睡得正熟时,意外被他的吻弄醒,一双水眸无辜地看着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了?”
“不要出声。”她的声音更会催眠他做坏事。
真不知是他折磨她,还是她折磨他,在啃完她的颈子后,君锦忍不住同情起他的克制,“想要就要吧。”一两次应该不会有事吧?他这样子看上去挺可怜。
狠狠亲一口她的唇,“我睡书房。”以后还是睡书房吧,这么下去,总有一天他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兽性。
她不想让他睡书房,怀孕后似乎特别怕一个人,这几个月他又一直在身边,一下子不在还真不习惯。
“一个人害怕?”看出她的心思,“明晚让秋露陪你吧。”今晚他可以不走。
人真奇怪,一个人时坚强,两个人后却开始害怕孤单。
睡不着,又不能做想做的事,唯有用聊天来打发时间。
他们开始熟悉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