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和泪水打湿了胡恕天的衣襟,他的心都要碎了。忽然抬头,却见石壁上赫然写着:“武当剑法天下第一,胡家剑派不自量力!”字迹极深,却是武当派的白空静用长剑刻在石壁上的。
“碰”的一声,胡恕天一掌打在石壁上。那石壁碎裂,上面的字迹脱落,而他的手掌也血肉模糊。一声长啸传出,凄凉而苍茫。
胡恕天漠然的走到山崖前,低头望着深不见底的悬崖,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他忽然冷笑一声,又向前半步,脚尖离悬崖边缘只有寸许。只要纵身一跳,也许再也没有烦恼和忧愁。
胡恕天闭上眼睛,脸上的肌肉动了一动,似乎在做最后的决定。
只听一人道:“师弟,快跟我回去吧。”那声音很轻,自有一股威严。
胡恕天一惊而醒,转头看去,不禁颤声道:“掌门师兄,你怎么会到这里?”
那人一袭白袍,面庞如玉,做书生打扮,手中持着一柄长剑,眼睛发着精辟的光芒,正是胡家剑派的掌门胡恕明。
只见胡恕明脸上没有一点表情道:“师弟,今天是你大婚的日子,不要让大家久等。”
胡恕天低下头,想要认错,道:“掌门师兄,我……”
胡恕明道:“那些事情都过去了,我们都不要再提起。现在只要你迎娶了总督大人的千金,就是对胡家剑派最大的贡献。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胡恕天摇头道:“掌门师兄,我不想娶妻。”
胡恕明脸色微变,道:“你这是什么话?难得总督大人的女儿看上你,那是你的造化。”
胡恕天沉默半晌,道:“我会向她解释的,我真的不会娶她。”
胡恕明轻叹一声,道:“你先跟我回青山胡家罢,其他的事情还有商量。”
胡恕明和胡恕天各有心思,也不多说。他们展开轻功,急奔一阵,来到小镇前。那镇子右边是稻田,左边是一座高山。稻田中一片青绿,蛙声隐隐,琴韵幽幽。山中树木成林,飞鸟成群,花香阵阵。那小村镇坐落在田野和山林之间,显的清雅恬静。
此时热气渐消,清风徐来,许多村民走出院子,坐在竹林的石凳上乘凉。谁能想到这是个看似寻常的小村镇,便是武林中极富盛名的青山胡家剑派的发源地?胡家剑派的所有弟子,都是在这里学艺。
掌门人胡恕明带着师弟快步走进青山胡家,来到最大的庄院中。这庄院便是胡家剑派的总院,历代胡家剑派的掌门都是在这里传授剑法。因为胡恕天的逃婚,婚礼已经被取消,总督大人的女儿含恨而去,所有的宾客扫兴离开,青山胡家立即回复往日的冷清。
三十个少年排成阵势,正在院前练武。他们年纪虽少,但专注认真,出招精辟有力,整齐规整。只是他们手中持的并非青钢剑,而是樟木削成的木剑。
胡恕明挥手道:“今天的练习到此为止,你们快回家罢。”
只听“呼”的一声,那些弟子抱拳守势,齐声大喊道:“是,师父!”
胡恕明和胡恕天进入里面的练武厅,随即关上大门。少年们解散,换了身上被汗水淋湿的衣服,各自准备回家。其中一个调皮的少年轻声拉着师弟,对着窗户努了努嘴,道:“我们去偷听吧。”
那个少年犹豫了片刻,摇头道:“不行,如果被师父发现了,我们就惨啦!”
先前那个少年道:“这个不打紧,我们叫二师兄带头就万事大吉。对了,二师兄在哪里?”
一个少年走了过来,道:“我来了,你们叫我什么事情?”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胡家剑派掌门人的长子胡麾侠。先前那少年叫做胡清华,另一个便是胡清山。这三个师兄弟人小鬼大,练武并不勤奋,却最爱惹事生非,调皮捣蛋。那胡麾侠更是方圆数十里的小霸王,就连师叔师伯也惧他三分。
当下胡麾侠等几个少年弟子商量一番,便摄手摄脚的走到练武厅前,躲在窗外偷听。
只听胡恕明在大厅中道:“师弟,你真的不愿娶总督大人的女儿?”
胡恕天道:“我只爱一个人,那就是刘艳。”
胡恕明冷哼一声,道:“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刘艳已经是武当派的人。”
胡恕天忽然大哭起来。
胡恕明一脸怜爱的看着他,良久不语。
胡恕天忽然抬头,大声道:“掌门师兄,我愧对胡家剑派,请你严加责罚。”
胡恕明最怜爱这个师弟,一向视他为亲兄弟,实不愿惩罚。但胡家剑派门规甚严,不能破坏了规矩,一时好生为难。
胡恕天大声道:“师弟深知过错,请掌门师兄重重责罚!”
胡恕明凝重的看着他。
胡恕天道:“掌门师兄身份高贵,是青山胡家之长,更不能为师弟徇私。师弟受了应有的责罚,才会心安理得。师弟已经有了归宿,受完责罚之后,就会离开青山胡家。”
胡恕明心中一颤,道:“师弟,你想要去哪里?”
胡恕天忽然向胡恕明跪下,大声道:“我已有归入佛门之心,望掌门师兄成全!”
胡恕明惊异道:“什么?你要出家?”
胡恕天点头称是。
胡恕明摇头道:“不可以。”
胡恕天道:“我心意已决,望掌门师兄成全。”
胡恕明正色道:“你还年轻,岂能在青灯古佛中度过?你是胡家剑派的杰出弟子,我百年之后,还需要你来继承胡家剑派的门户,担当掌门之职。你若是皈依佛门,我们青山胡家就要后继无人。”
胡恕天淡淡一笑,道:“掌门师兄,你多虑了。胡家剑派辈出英杰,我只不过是其中最不成器的弟子,如何担当掌门之位?掌门师兄百年之后,只怕我也化作一堆枯骨。然而麾侠那孩子资质甚佳,将来定能承担掌门之位。”
胡恕明摇头道:“麾侠虽然是我亲儿子,的确资质不错,只是他性格多变,自以为聪明,调皮胡闹,哪里能担当胡家剑派的掌门大任?”说到这里,不禁一声长叹。
胡恕天道:“麾侠年纪还小,暂时不懂事也是情由可原。只要多加历练,必定能成为大器。掌门师兄,你不要过于贬低麾侠,这样会给他留下心灵的创伤。”
胡恕明道:“师弟,我知道你最疼爱麾侠这孩子,只是有些事情是不能那么容易办成的。在我看来,麾侠就是一块朽木,我如何能将他锻炼成美玉?”顿了顿,接着道:“师弟,你到房间休息几天,我带你去看胡家剑派的古剑谱。”
胡家剑派的古剑谱最为高深莫测,只有胡家剑派的掌门和少数几位元老剑手才有资格观读练习。胡恕明提出带胡恕天去看古剑谱,实是表明传掌门之位给他。胡恕天自然明白其中的原由,怎奈他由爱生恨,由恨转悲,经历生死感慨,竟看破了红尘世事,说道:“掌门师兄,多谢你的好意,我已经决定出家为僧,请你不要再劝。古剑谱虽然精妙绝伦,也当由掌门师兄观阅才是。”
胡恕明若有所思,过了良久,缓缓道:“师弟,你去意已决,我也无法留你。你一共犯下三大罪名,快快跪下接受惩罚。”
胡恕天跪在地上,道:“弟子胡恕天接受掌门师兄的惩处。”
胡恕明站起身来,正色道:“国不可无法律,家不可无规矩。胡家剑派的弟子胡恕天一共犯下三大祖训,罪当重罚,不得轻恕。本门剑法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而你私自将本派剑法传给异蛇山庄庄主的女儿刘艳,致使本门武功外传,这是第一个罪名。第二个罪名,本门弟子需谨慎行事,而你擅自与武当派的高手交手,有损胡家剑派的声誉,实不可轻饶。第三个罪名,你在山崖前忽有轻生的念头,这有违胡家剑派坚强自信的誓言。胡恕天,你可认罪?”
胡恕天心中一惊,暗道:“原来掌门师兄早就知道我和艳儿交往的事情,但他却宽容到今天,实是对我莫大的宽厚。”当下道:“弟子胡恕天知罪!”
其实胡恕明也是最近几天才得知他将胡家剑法外传。
胡恕明道:“你既知罪,可有解释?”
胡恕天说道:“弟子的确将本派剑法给刘艳,但刘艳遵从弟子的吩咐,决计不会将剑法传给被人,所以胡家剑派并不会外传于世。尽管如此,但弟子依然犯下私传剑法的祖规,并不奢求原谅。只希望后辈弟子以我为戒,不可再犯。弟子与武当派的人交手,实是被迫无奈,而最终败在武当派手下,更无颜面对列祖列宗,这才有轻生之念。现在弟子深知过错,请掌门师兄重罚。”说完之后,向厅中的灵位拜了几拜。
胡恕天犯下这三大罪名,实要受极严厉的刑罚,但胡恕明向来爱惜胡恕天,自然不肯严惩,说道道:“师弟,你犯下三大罪名,当该接受重罚,本掌门念你乃是初犯,而且并无恶意,如今又诚心改过。你到戒律厅接受八十大棍吧。”
胡恕天一咬牙道:“八十大棍实在太轻,请掌门师兄重罚!”
胡恕明见他竟如此固执,一时不知当该如何是好。
胡恕天脸色铁青,大声道:“我犯下三大罪名,当受三剑之刑。”说着,抢步到墙壁前,摘下三柄匕首,听得嗤嗤嗤三声轻响,那三柄匕首已经插在他的肩头。胡恕天肩头中剑,痛入骨髓,却哼也不哼一声。
只见他肩头鲜血直涌,一身黑衣早被染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