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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汉人生活(2)

1.耻贫贱而乐富贵

《后汉书·郎传》说到“君子耻贫贱而乐富贵”。《三国志·魏书·卫传》中卫上疏,也有“人之所乐者富贵显荣也”的说法。又如《三国志·魏书·王昶传》:“富贵声名,人情所乐。”都说明当时社会对于“富贵”有比较一致的价值取向。

《史记·苏秦列传》记载,苏秦一时富贵,“北报赵王,乃行过雒阳,车骑辎重,诸侯各发使送之甚众,疑于王者。周显王闻之恐惧,除道,使人郊劳。苏秦之昆弟妻嫂侧目不敢仰视,俯伏侍取食。苏秦笑谓其嫂曰:‘何前倨而后恭也?’嫂委蛇蒲服,以面掩地而谢曰:‘见季子位高金多也。’苏秦喟然叹曰:‘此一人之身,富贵则亲戚畏惧之,贫贱则轻易之,况众人乎!且使我有雒阳负郭田二顷,吾岂能佩六国相印乎!’于是散千金以赐宗族朋友”。苏秦面对其嫂的感慨,指出“富贵”和“贫贱”的对立。《史记·鲁仲连邹阳列传》:“鲁连逃隐于海上,曰:‘吾与富贵而诎于人,宁贫贱而轻世肆志焉。’”《史记·外戚世家》褚先生曰:“丈夫龙变。传曰:‘蛇化为龙,不变其文;家化为国,不变其姓。’丈夫当时富贵,百恶灭除,光耀荣华,贫贱之时何足累之哉!”也说“贫贱”与“富贵”反义。《汉书·食货志上》:“今法律贱商人,商人已富贵矣;尊农夫,农夫已贫贱矣。”也是同样的例证。

《史记·张仪列传》记载,张仪投奔苏秦,苏秦羞辱之曰:“以子之材能,乃自令困辱至此。吾宁不能言而富贵子,子不足收也。”在这里,“富贵”的反面是“困辱”。

《史记·季布栾布列传》记录栾布的话:“穷困不能辱身下志,非人也;富贵不能快意,非贤也。”则以“穷困”与“富贵”对应。

《汉书·朱博传》:“博为人廉俭,不好酒色游宴。自微贱至富贵,食不重味,案上不过三杯。”“富贵”的反义词又是“微贱”。

通过朱买臣的故事,可以体会秦汉时人的“富贵”观。《汉书·朱买臣传》:“朱买臣字翁子,吴人也。家贫,好读书,不治产业,常艾薪樵,卖以给食,担束薪,行且诵书。其妻亦负戴相随,数止买臣毋歌呕道中。买臣愈益疾歌,妻羞之,求去。买臣笑曰:‘我年五十当富贵,今已四十余矣。女苦日久,待我富贵报女功。’妻恚怒曰:‘如公等,终饿死沟中耳,何能富贵?’买臣不能留,即听去。其后,买臣独行歌道中,负薪墓间。故妻与夫家俱上冢,见买臣饥寒,呼饭饮之。会邑子严助贵幸,荐买臣。召见,说《春秋》,言《楚词》,帝甚说之,拜买臣为中大夫,与严助俱侍中。上拜买臣会稽太守。上谓买臣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今子何如?’买臣顿首辞谢。拜为太守,买臣衣故衣,怀其印绶,步归郡邸。直上计时,会稽吏方相与群饮,不视买臣。买臣入室中,守邸与共食,食且饱,少见其绶。守邸怪之,前引其绶,视其印,会稽太守章也。守邸惊,出语上计掾吏。皆醉,大呼曰:‘妄诞耳!’守邸曰:‘试来视之。’其故人素轻买臣者入(内)视之,还走,疾呼曰:‘实然!’坐中惊骇,白守丞,相推排陈列中庭拜谒。买臣徐出户。有顷,长安厩吏乘驷马车来迎,买臣遂乘传去。会稽闻太守且至,发民除道,县吏并送迎,车百余乘。入吴界,见其故妻、妻夫治道。买臣驻车,呼令后车载其夫妻,到太守舍,置园中,给食之。居一月,妻自经死,买臣乞其夫钱,令葬。”

朱买臣争取“富贵”和表现“富贵”的形式,有一定的典型性。汉武帝“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语,也具有文化代表性。关于所谓“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又见于《华阳国志·巴志》:“汉高帝灭秦,为汉王,王巴、蜀。阆中人范目,有恩信方略,知帝必定天下,说帝,为募发民,要与共定秦。秦地既定,封目为长安建章乡侯。帝将讨关东,民皆思归;帝嘉其功而难伤其意,遂听还巴。谓目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耳。’徙封阆中慈乡侯。”又《后汉书·景丹传》写道,景丹字孙卿,冯翊栎阳人也。建武二年,定封景丹栎阳侯。帝谓丹曰:“今关东故王国,虽数县,不过栎阳万户邑。夫‘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故以封卿耳。”景丹顿首谢。又如《三国志·魏书·朱灵传》裴松之注引《九州春秋》:“文帝即位,封灵鄃侯,增其户邑。诏曰:‘将军佐命先帝,典兵历年,威过方、邵,功踰绛、灌。图籍所美,何以加焉?朕受天命,帝有海内,元功之将,社稷之臣,皆朕所与同福共庆,传之无穷者也。今封隃侯。富贵不归故乡,如夜行衣绣。若平常所志,愿勿难言。’灵谢曰:‘高唐,宿所愿。’于是更封高唐侯。”而朱买臣“故妻”故事中因“富贵”而发生的起初“羞之”而后“恚怒”,最终“自经死”的情节,特别发人深思。

《汉书·匡衡传》可见“夫富贵在身而列士不誉,是有狐白之裘而反衣之也”的说法,也从两个方面突显出“富贵”的意义:(1)“富贵”应当得到称誉;(2)“富贵”应当予以展示。

2.“富贵累世”梦想

人们祈求“富贵”,又希望这种人生幸福能够长久。

《汉书·叙传上》说到短暂的“富贵”:“及至从人合之,衡人散之,亡命漂说,羁旅骋辞,商鞅挟三术以钻孝公,李斯奋时务而要始皇,彼皆蹑风云之会,履颠沛之势,据徼乘邪以求一日之富贵,朝为荣华,夕而焦瘁,福不盈眦,祸溢于世,凶人且以自悔,况吉士而是赖虖!”所谓“一日之富贵,朝为荣华,夕而焦瘁”,显然并不是人们所希望的。

《汉书·宣元六王传·淮阳宪王刘钦》记载谏大夫王骏对刘钦的劝导:“王其留意慎戒,惟思所以悔过易行,塞重责,称厚恩者。如此,则长有富贵,社稷安矣。”所谓“长有富贵”,是一种理想。《汉书·宣元六王传·东平思王刘宇》:“诸侯在位不骄以致孝道,制节谨度以翼天子,然后富贵不离于身,而社稷可保。”所谓“富贵不离于身”,也表达了同样的意思。

《汉书·元后传》说到的“富贵累世”,则显然超越了“富贵不离于身”的期望,而梦想“富贵”世袭。对于《后汉书·冯衍传上》所谓“富贵传于无穷”,也可以有同样的理解。

3.大富·至富·长富·常富

“富贵”追求,在当时完全是一种正面的人生目标,人们公开地毫不掩饰地宣示这一志愿。“富贵”追求,是当时社会共同的理想。

汉印可见“富贵”、“长生大富”、“至富”、“长富”、“常富贵”、“日贵”等文字,反映社会意识中对“富贵”的重视。又有“王富之印”、“毛富之印”、“周常富”、“孙贵”、“茆寿贵印”、“魏弦贵”等。“富”“贵”成为人名用字,是重要的文化信息。

我们看到,除了“长生如石”、“生如山石”、“予(与)天相保不知老”等长生祈祝外,汉代镜铭文字还反映了当时民间对于所谓“富宜昌”、“贵富昌”的热切期盼。而人们的财富企求,体现如文字“大赏”、“贾万”、“百倍”、“宜古(贾)市”、“家大富”等,其强烈和迫切,是超过了平安企求(如“长乐未央(殃)”、“长乐未英(殃)”、“长保二亲宜孙子”、“除去不祥宜孙子”、“辟邪喜怒无央(殃)咎”等)、多子企求(如“宜子孙”、“长宜子孙”、“众具七子九孙各有喜”、“十子九孙各有喜”等)的。而体现尊贵企求的“宜官”、“带服章”、“宜侯王”、“君宜高官”、“位至三公”、“立(位)至公侯”、“官至公卿中尚(常)侍”、“至三公中常侍”、“左右为吏高升”等文字资料,也值得注意。

汉长安城遗址曾经采集到“富贵”、“严氏富贵”、“万岁宜富安世”、“千万岁富贵宜子孙”文字瓦当。陕西淳化汉甘泉宫遗址董家村和凉武帝村都曾经采集到“千金宜富贵当”文字瓦当。陕西华县汉京师仓遗址曾经出土“大富”文字瓦当。西安南郊春临村又曾经采集到“富贵毋央”文字瓦当。西安灞桥乡发现的“并是富贵”文字瓦当,也是体现当时人思想意识的文物遗存。陕西耀县独家村曾经采集到的“宜富昌”、“富贵昌”、“大富吉”文字瓦当,陕西渭南辛市乡大夫张村采集到的“日乐富昌”文字瓦当,陕西安康市文管会收藏的“富贵万岁”文字瓦当,陕西兴平曾经出土的“宜钱金当”文字瓦当等等,同样反映了普遍的社会追求。陕西省考古研究所收藏的汉代“日入百千万”铜洗,也可以看作包含同样文化信息的资料。这些文字毫不掩饰对富贵的炽烈的追求。

汉代画象多见挽弓向树上射猴射鸟的画面。已经有学者指出,其主题,应当理解为射侯射雀。这样的理解,是有说服力的。

汉墓随葬的钱树和汉代装饰形式中常见的钱纹图案,也都是反映“富贵”追求之社会意识的文物资料。 AH6pa8tQKnV0C8A+zR7z1H0nUSgZ09UzwsHLTZGVwfvworLdVAOn3BKK0TrYK4l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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