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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2 前言(1)

第一场比赛在上海佘山,彼时的拉力赛段,此时已是五星级酒店和山脚别墅。赛段的起点就在如今的世贸佘山艾美酒店,一起步就是数百米的大直线,然后拐进今天的月湖公园,那里也是记者和观众云集的地方。

记得2003年的比赛前夜,我进行了无数次幻想:人生的第一个转弯要如何呈现,是走一个非常标准的赛车线呢,还是炫目的漂移入弯,或者是中规中矩拐过去就行。结果是我没刹住车。我职业生涯的第一个转弯就以一把倒车开始。

很快,锦标赛就到了浙江龙游站。那里是砂石路。我喜欢拉力赛,就是因为少年梦想。看着那些拉力车手在山间树林里高速漂移,十多岁的我目瞪口呆。从那一天,我就立志要和他们一样。人哪,在青春期总是不承认自己有任何偶像,却忘记年幼时他们给你的力量。当系上安全带,戴上头盔,我觉得我所崇拜的拉力赛前辈们都附体在我身上。

然后,我第一个赛段就掉沟里了。

01 三环之王

几乎所有口口声声说在街上飙车危险想开快车就参加正式的赛车比赛的车手都是从街上飙车开始的,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个衍生的关系,这点可以从美国赛车发展的历史中得到证实。

故事是这样的,在几十年前的美国,烟草和酒类走私十分猖獗,大批走私分子游走于加拿大、墨西哥与美国之间。不过同时,警察的打击力度也十分大,但那时候可能直升机还不是很流行,所以经常会出现犯罪分子驾车在两国边境山路上狂逃,后面一串警察狂追的情形。

后来美国放开了边境贸易,这批天天被警察追的犯罪分子一半成了车队技师,一半成了车手。那也正是美国赛车起步的时期。

当然,中国赛车起步的时候,中国早已经改革开放了。

北京、上海、广州、深圳是中国内地比较富裕的地方。广州、深圳受香港影响比较多,香港则受日本影响比较多。这里要说一下日本,日本被称之为亚洲街头飞车的祖先。日本因为有几大车厂,在上世纪90年代初期都纷纷出产闻名世界的高性能的跑车,富士的WRSSTI,三菱的LANCER EVO,本田的NSX和各种TYPE-R,尼桑的FAIR LADY Z、GT-R,丰田的SUPRA和CELICA,马自达的RX-7等等。当时日本本国经济发达,年轻人都很有钱,而且年轻人也多,所以撞死一些人国家也没损失,就开始风靡山路和东京环城高速的竞速。后来被某些热爱非法地下赛车之余还有点文化的人士改成一些诸如《头文字D》、《湾岸传说》、《首都高速》之类的漫画和PS游戏,开始风靡世界。

现在日本非法赛车越来越少,因为建了足够多的赛车场。赛车总是要容许失误和给你从头再来的机会,而大家可能已经意识到在街上失误的代价比较大,因为路灯、马路牙子、公共厕所之类障碍的存在,会导致修车费用不可预计地上升,而且在日本高性能跑车或者改装车保险费用都很高或者根本不让上保险,所以大家都开始纷纷去修车便宜的地方过瘾。

然后是中国人的地方开始了地下赛车。先是中国的香港和台湾。香港是弹丸之地,年轻人都给憋得不行,而且没有赛车场,地下飞车是人之常情。台湾自然不用说,台湾某些人哈日,如果他的车能直开肯定不是开到美国去而是径直开到日本南边,还要给自己起个日本名字招摇一下。某些年轻人千方百计模仿日本人的模样飞车,可是因为没人家那么不怕死,所以基本上速度都不快,越飙车越长寿,有人飙着飙着还做起改装生意,开始赚钱。台湾也有个赛车场,叫TIS,100马力的车说不定还能快过1000马力的车,说明了这个赛车场的细小,没有直线和颠簸。但是,台湾人自己动手的能力还是值得赞扬,虽然大部分都是假货次品,但是也有一些质量上可以媲美日本的东西,比如说挡泥板之类不能有电流或者汽油从中通过的产品。

终于,这样的潮流来到中国大陆几个先富起来的城市。先是广州有个山,这里的年轻人从摩托到汽车都纷纷以不慢的速度往上开,但是绝对不快,所以也只敢跟内地吹牛,假装在非法赛车。

深圳基本上就在街上,以胡开为主,以超过一票出租车为乐趣。同样的也发生在上海,因为上海没山,只有高架,所以只能在高架上小飙一下。在速度上,绝对是比台湾人还要慢,怎么能开得太危险啊,看看四下没车加速一段解解痒。当然也有一些比较快的,但是全可以归入“直线狂弯道亡”一类。因为上海高架上基本没什么转弯,难得有个弯如果超速了或者车的动态发生了一点不稳定之类下场几乎全是“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车”。

而在北京,我们就是祖先。

首先说,我们那时的技术其实是很差的,唯一可以拿出来在全球范围里炫耀的就是穿车当子的技术,绝对是小到连自己都不能想象,每次都以为车要卡在里面,还有时候居然能车漆没事但贴纸没了。

这方面的祖先是苏阳和王秀兰。苏阳是极速改装的老板,当时自己改了一辆富康;王秀兰原名王海涛,基本上是比较阳刚的人,但是如何获得了王秀兰这个外号我不知道,开一辆宝马Z3。两人绝对是闲的,每天傍晚四环开始堵车的时候从改装店出发,然后“飞街”去吃饭。饭店老板如果知道他们俩是这样一路高速争先恐后来吃饭的,肯定感动不已。话题基本上是“刚才你有没有看见一辆奥迪在后面跟我飙了一段后来已然被我废了”,另一个肯定说“我在前头开太快了,实在没看见”。

但是不可否认,两人虽然不具备在赛道上将车游走在极限里的能力,但是在一堆车里钻已经是到达极致。

后来坐了苏阳的车,学了关键所在,然后跟着到达极致的就是我。这其实和技术无关,当你做了一次,你就能做一万次。而且钻当子这事,存在永远的可能性,就是只要你大脑觉得能进去的,都能进去;如果你大脑觉得实在进不去了,还能进去;你的大脑觉得已然撞了,还能进去;基本上在街上因为变线出的事故都属于颤颤巍巍兢兢业业看了半天反光镜打了半天转向灯慢慢悠悠并进去,结果没看见有一车在反光镜盲区里“哐当”给撞了。

后来这个“飞街”的队伍扩大到OP、黄总、银朱、子建、陈龙,偶尔还有加入进来的老颓、于总、梁鸡等人。非常壮大,不以赌钱为目的,全是闲得蛋疼没事干,可以算是全球最友好的非法赛车组织。

这时候街上已经渐渐开始出现一些虾兵蟹将,开着各种好车或者改装了几张贴纸和排气管的号称改装车,我们一旦遇到就群起而废之,并且导致交通的极度恐慌。

这种心理是很奇怪的,我敢说,这里的大部分人都不以参加汽车比赛为目的,也不以锻炼技术为宗旨,只是希望在街上的大家都看我一眼,骂好赞好,都与我无关。

中国还是一个很新的地方,随着经济的发展,改装店的加多,肯定越来越多年轻人在街上飞车。我深知那是一种过程,过程往往是不可阻拦的一件事情。虽然危险,虽然影响他人,但只能让死的去死,让伤的去伤,让怕的去怕,让留下的去腻,让想明白的去参加比赛。这也是经济发展带来的必要东西。

后来大家都在街上慢了。如果没有目标,凡事都有腻的时候。有时候在街上开慢车忽然看到有各种改装车从身边快速过去,总会想到从前在北京三环上的夜半游荡,开着三四百马力的车不放过任何羞辱奔驰宝马的机会。虽然放眼世界,这是一个不大的马力,但是在中国这个刚刚起步的奇怪地方,一辆2.5升自然吸气的还是自动挡的宝马325已经在加速和操控上好过你能看见的绝大部分改装车。

年轻人,谁都希望有速度。在街上,速度是车决定的而不是人决定的,所以在还没能拥有速度的时候,先给我感觉,给我排气管的声音,让我在半夜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传说,让我在若干年后新结识一个朋友,聊天之中他说起,有天晚上下夜班开车在三环上,开得也不慢,有个120吧,忽然有一个傻×开着一个牌照是××××的不知道什么车从我身边过去,速度至少有250!然后我惊喜地说,这世界真小,那个二百五的傻×就是我!

02 天天卡丁

几乎所有的无论方程式还是拉力赛的车手都是从卡丁车开始,什么速度适中适合青少年训练都是假的,最关键的是它小而便宜,而且作为一个小孩,也只有卡丁车能让他踩到油门刹车。虽然这么说,如果真有心练习,破一点儿的室内场地一天的费用也在五百人民币以上,所以可以见得赛车这个运动在你成为受薪车手前是多么的费钱。你或者你的家人事先必须投入大量的精力和钱对你培养,这种培养还很可能最终只是证明你不能成为一个好车手。

另外一方面,作为卡丁车场的老板,也是非常的艰辛。虽然室内场地3分钟四五十块对于未成年人已经是很贵,但是经营者也很难赢利。你必须感谢他们的不懈坚持,至少,他们有那么大的一块室内的场地,但是没有开成桑拿或KTV,这已经是很高尚的事情。虽然我上海老家附近一个卡丁车场地最后还是改成了桑拿馆。

先说那个现在的桑拿馆,场地在石化,接近大海,是很大的室内卡丁车馆。有一段时间我几乎风雨无阻去那儿练车。那时候刚刚从学校离开,我怀疑全区也就那么一个非色情无赌博娱乐场所。随着我与那里员工的慢慢熟悉--换句话说也是随着我花的钱越来越多,我终于知道了哪辆是快车哪辆是慢车。

赛道设计十分简单,几乎全是回头弯。车也十分的慢,直线上没有速度,几乎全是在等待入弯,这样的赛道很快就结束了,最后就看谁能精确到微秒。

当时连同我在内有三个人属于这馆子最快的业余车手。一个是教师,微微发福,可以想象在学校里是多么的儒雅。另外一个职业不详,已经四十多,每天都骑着摩托车来,属于真正的风雨无阻。我是开汽车来的,其实只属于风雨无妨。而且我当时已经有点小版税,所以在精神上,那两人绝对要高于我。

我们三人常常轮换领先。在卡丁车场的大厅上挂有一个成绩表,前三已经挤不进别人的名字。而我和那四十多的哥们儿争夺最为激烈。我们当时开的虽说都是最低级的卡丁车,但是车况有别。所以每次都是大家开一辆车,你开的时候我休息,我开的时候你休息,一辆车摧残一晚上,经常是直到开坏为止。卡丁车场的直线上有一个硕大的电子表随时显示你的单圈时间,这也属于一个很怪的设计,但是着实让人激动,意味着开车的人虽然紧张,但是喝着饮料观看的日子也不好过。

我的竞争对手是个有意思的人,他有个还在念小学的儿子,每次爸爸的时间领先了,他总是带孩子过来观战,还时常让孩子自己练习,当然最主要目的是看爸爸如何废了对方。但是每当他名次落后,他的孩子就只能在家里做作业了,老爸一个人在场地上艰苦奋斗,直到圈速再次反超我为止。然后第二天,他儿子又准时出现,所以在他儿子的心目中,他老爸永远是第一。

以前每次要到北京办一点事情之前的一个晚上,我都要去那个车场奋战到半夜,如果是同场竞争,因为我体力和财力比别人好一点,所以最终都能将敌人拖垮。而那单圈最快记录也因为大家的竞争和车的莫名其妙越来越快被往前推了几秒之多。很多次出现的情况是在去北京前我做了最快的单圈,满心欢喜和满足出发了,回来的时候被告之你的记录破了,那老师也跑到你前面去了。为了不让更多的人看到我已经掉到第三,我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放回家,直接奔赴车场,有时候甚至车场还没有开门或者被包场,但是我强烈要求消费,每次都提前开放。

经过了几个小时的历练,我发现车似乎比我走的时候又快了那么一点点,最终我又做了最快单圈,排到第一,但是不久又被超过。当我没有办法进步的时候,车又会快一点点,是个永不结束的圈。

一直到后来一次,我去了北京一段时间,回来发现,这里已经是“中等消费,高级享受”、“快乐似神仙”的桑拿馆了。而原本空旷随你高兴怎么停就怎么停的停车场现在也已经停满车。有的人花几百块钱在桑拿馆里洗澡按摩,出门还是如此的空虚,有的人花几百块钱让自己腰酸背疼汗流浃背,却是无比满足。

第二个让我印象深刻的卡丁车场是在北京中央电视塔下面,由朋友胖子经营。同样也是投资巨大,效益甚微,所以不得不依靠酒吧生存。车是一样的慢,但那个卡丁车场的竞争更加激烈,甚至上升到国际级别。应该说这是北京当时最好的一个室内卡丁车场,很多人知道。排在第一的是一个日本人,四个字,名字大气,不似我上回在日本看见的“猪本濑尿”,当时我几乎觉得这辈子的理想就是要超过这人。

那时在北京一起玩的几个朋友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去那里,持续很多个月,在中段的时候,我终于超过了日本人,光荣地得到了第一。但是这车场的排行是一个月一换的,所以会突然冒出来一个家伙排在大家的前面,那家伙自然可能是老板的朋友或者员工的亲人。不过我和老苏在那里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

车场经理胖子以前玩摩托,现在因为太胖,在摩托车这种马力和重量比很重要的交通工具上不占优势,转而玩吉普。车是最早的北京吉普2020,应该说假以时日,路边肯定经常能捡到这款式的车。胖子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吹牛,经常就一个故事吹出不同版本,自然这属于吹太多次自己吹忘了。但是胖子在卡丁车方面还是能够进行初级辅导的,因为据说他本身就是一个卡丁车手,我们都很难想象他开卡丁车是什么样子,肯定完全将车覆盖,只感觉一尊佛贴着地在飘。

胖子经常炫耀自己的战绩和当时比赛的激烈程度,而我们听过的最夸张的就是关于胖子受伤的一个故事,说是在一场比赛里,胖子在激烈的争夺中从车里摔了出去,当时后面的车手就从他身上碾了过去。我们都很惊讶,因为卡丁车的轮子也就月饼盒大小,而卡丁车也就一平方米大,离地距离也就一个厘米,何以从胖子将近半米宽的身上碾过去?若真是撞上,我想肯定是一声闷响,然后撞停。

在北京的这个卡丁车场里,我和老苏和其他朋友扔下大把时间和大把金钱。虽然这是最最初级的卡丁车,但是也聊胜于无。而且这些时间的瞎折腾对于车辆的控制和比赛的线路都有帮助。遗憾的是,下一步应该是比较专业的室外卡丁车,但是因为没有地方,加上自己终于开始真正比赛,最终没能尝试。

后话是,胖子因为其对赛车和吹牛(这两者往往密不可分)的热爱,最后被调到深圳的卡丁车场,将北方的传奇故事都带到了南方。而这家卡丁车场的地方最后被一家大的电器连锁店收购,变成了其一家分店。

一直到很长时间以后的一天,我还接到一个电话,邀请我去上海的郊区别的场地开卡丁车,要把别人的纪录踏平。我想了半天想起那就是在上海时带着儿子一起上的可爱的对手,说是又发现了什么地方新开了一个场子。我非常希望他的儿子最后能够成为一流的车手,并且能意外获得让自己可以跻身高水平比赛的赞助。而他的父亲,我想,作为一个男人,不赌不嫖,四十好多,生活已定,却还有自己的追求和目标,经常开着摩托车几十公里从这个区到那个区去争夺第一,已经是很快乐和很成功的。 ziEDHtlneVqXxFaoTbYWILhLLUow/AstuPbCPorgLyiS+5H5Q+pdfA6sLwEa6qf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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