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忙起身跪在少年身侧,努力的咽着泣声,卑微恭敬的祈求道:“流暄公子,我叫七月。既然流暄公子将我带到了这里,可不可以收留我,不赶我走?我已回不得姚府了,如果回去,他们定会再拖着我去喂狗,求流暄公子行行好,不要赶走我。其实我不傻的,我什么都会做,我可以留在公子这里当婢女,粗活重活我都会干的。求公子成全,求公子了。”
少年深黑的眸里再也不见方才的温润,反而是云涌冷冽一片。他目光直锁跪着的七月,嗓音低沉:“他们为何要拖你喂狗,你的名字,又可是那爹爹姚隐取的?”
七月卑微道:“因,因为我替小瑞王倒酒时,不小心打翻了他面前的酒杯,打湿了他的衣,所以,姐姐便说要拖我出去喂狗,我爹爹,也没出声发对了。”
说着,强行压制住哽咽,她小心翼翼的望了一眼夜流暄的脸色,但却不敢细观,只是瞟了一眼,便低垂着头,待继续出声时,嗓音却蓦地带了几分苦涩与颤抖:“我的名字,也,也非我爹爹所取,而是我自己取的。在府中,为了不让姐姐差人将我往死里打,我经常在她面前装傻装笨,以此保命。”
话刚到这儿,她脑袋垂得更低:“这世上,没有人知道我为自己取了‘七月’这个名字,他们都唤我傻子。我的名字,每天都只有我一个人默默的唤,不过现在好了,公子也知道我的名字了。”
少年眸色再度森冷了几许,连带骨节分明的双手都握成了拳:“那你为何替自己取名为‘七月’?”
七月沉默了半晌,才道:“因为我最喜欢七月的天气。那时,即便衣着破烂单薄,也不会感觉冷。夜里饥饿难耐,还可饮府中湖内的水而不至于受凉。”
这话一落,少年静默,周围无任何声响,气氛仿佛骤然冷了几分。
七月慌张,心头越发的颤抖。她小心翼翼的望了夜流暄的脸色,见他墨眉紧蹙,少年老成的面上竟是浮出了几分骇人的怒气。
她浑身一颤,忙低低垂头,不敢乱动,更不敢再言,心底那抹突然涌现的惧意,却是令她全然无措,只得紧张万分的再次硬坐着。
她没料到,方才他坐在她床边时,还笑如春风,宛若桃花灼灼,暖入她心,让她莫明的感觉心安,然而此际,他脸色却是骤变,宛若雷霆交加而来的前兆,冷意浮动,连她都忍不住颤抖了身子。
不得不说,这位公子的情绪极易善变,的确很吓人。
她低低垂头,默默的坐着,全身微微绷紧,然而片刻,一双手却是朝她的腰间横来,待缠上她的腰后,随即往一旁轻轻一带,使得她身子不稳,瞬间落入了一个温润且透着几分特殊兰香气息的怀。
突来的触碰令七月脑袋一白,满脸惊愕,双眸也是不由圆瞪。
此际侧脸紧贴着的那一方胸膛,正透着淡淡体温,似是能暖入她的心窝,而头顶传来的那道碎玉悠远的嗓音,却震入了她的心底,令她久久无法回神,“日后,你便留在苍月宫,就当苍月宫是你的家。那姚府便先留着,等你及笄了,再亲手将那里的人一个一个杀了吧!”
七月惊惧得呆着,神智似是有些飘渺,未有重心,更不知此时此际,她该如何回话。正待惊愕无措,头顶却是又传来了一道叹息,声音温和如风:“七月这名字,便当你的小名。从今以后,你就叫凤兮。”
苍月宫地处一片竹海,地势隐秘。宫内侍女暗卫甚多,来往频繁,但面上皆无表情,刻板得就如一块毫无情感的硬石。
自打凤兮被夜流暄领来这里,她做事极其小心,与苍月宫的宫徒粗活重活抢着干,但却不料惊了那些宫徒,迫得他们一见着她,便似是麻烦缠身般,避得甚远。
最后,那夜流暄似是有些微恼,白玉般的手捏住她的下巴,见她面色略带瑟缩与紧张,最后叹了一声,缓道:“你并非苍月宫婢女,那些粗活重活,你岂能去干!”
说着,嗓音悠远了一分:“记住,你是凤兮,并非姚府的姚七月!你,不该再卑微低贱,而是要想着如何才能威慑住别人,让别人对你……又敬又畏!”
又敬又畏?
凤兮眸色黯然,稍稍垂眸,齐齐的刘海遮住了眼里的苦涩。
她一卑贱之人,如何能让人又敬又畏?她,不过是一个命里带煞的不祥之人罢了,她此生心愿,也不过是安安分分的走到尽头,不经历大风大浪,只求平和安稳便已足矣。
她沉默片刻,才微微怯生的道:“我只会干那些粗话,其它的什么也不会。若我不与他们抢着那些活儿干,我会觉得我是一个无用之人,然后……?”然后被你赶走。
她如今已然够卑微了,若是连诛事皆不做,一味的懒下去,定会被认为是无用之人,遭他嫌弃。
夜流暄眸色隐隐一深,本是一张精致如华的脸,然而面上的表情却是老成凝练,透着几许莫名的复杂,而他眸底深处,也微微涌现出几缕冷意与杀气,宛如地狱修罗。
伸手,他骨节分明的指尖轻柔的抚上了她的头发,幽缓绵长的嗓音,却是隐隐染了几丝压抑着的冷气:“这些年你在姚府,倒是受苦了。”
说着,嗓音顿了片刻,蓦地柔和了一分:“明日,我便为你安排几名师父,教你琴棋书画,至于武功,便由我来亲授。记住,从今以后,你再不是只会干粗活的人,你,是凤兮,是注定要倾国天下,颠覆这大昭江山的凤兮!”
凤兮惊住,满脸错愕。
倾国天下,颠覆大昭江山……
她凤兮,何德何能有这本事,她,仅是一名卑贱之人啊。
抬眸,她怯生生的眸光在夜流暄面上打量良久,才吞吐道:“流,流暄,我,我没你说的那本事!我此生,只,只想安稳便足矣了,便是在你这里当一辈子侍女,我也满足了。”
夜流暄神色蓦地一沉,盯她良久,在她被他盯得浑身有些发颤时,他低沉出声:“你若只有这点志向,我现在便将你捏死,也好眼不见心不甘。你既然是凤兮了,此生你若想安宁,自是妄想。孤星带煞,要么是被人踩在泥里,要么是肃杀天下,成为这人上之人,你若安于现状,不求进取,那我便白救了你一命,而你,也配不上苍月宫这‘凤兮’二字。”
凤兮一惊,心头一寒,眸光也摇曳不稳。他,竟然知晓她孤星带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