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苍宁又皱了皱眉头,接着点头说道:“好吧,百花宴之后,劳烦你辛苦一趟,随本王去看个病人。”
这倒并非难事。云墨染点头答应:“是。”
便在此时,马车突然一晃,云墨染跟着一个趔趄,披在身后的长发垂到了眼前,赫连苍宁立即眉头一皱:“云墨染,你的头发为何突然之间短了三尺?须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是不可随意损毁的!”
“墨染知道。”云墨染点了点头,倒也并不隐瞒,“只是事出无奈,不得不为之。”
赫连苍宁眉头皱得更紧,眸子里也泛起了微微的冷意:“如何无奈?有人逼你剪发?谁?”
云墨染摇头:“那倒不是,而是墨染自己。”
“你自己剪了头发?”赫连苍宁更加不解,“所为何事?你总该知道女子的头发只有在出阁前一日,才能由父母或长辈剪下一绺送与夫君?”
云墨染再次点头:“是,墨染知道。只是风涯因为开颅手术而剃光了头发,有损其形象。墨染引他为知己好友,便剪了自己的头发做成假发给他遮丑……”
“胡闹!”话未说完,赫连苍宁便厉声呵斥,显然动了真怒,“云墨染,你明知此举有何含义,怎可如此轻浮?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有损潇家声誉?你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子,又该如何自处?”
在你眼中,我便如此不堪吗?我若与风涯做朋友,便会损害潇家的声誉?
伤心于赫连苍宁的不理解,云墨染咬牙冷笑:“风涯若觉有损声誉,便不会与墨染相交。如何自处则是墨染的事,无需宁皇叔费心。宁皇叔若羞于与墨染为伍,墨染下车便是,请停车。”
“你……”赫连苍宁怒气更盛,目光更加冰冷锐利。然而便在此时,他突然浑身一震,接着手捂心口低低地呻吟了一声,“嗯……”
“王爷!”情知赫连苍宁体内的剧毒“相思苦”被云墨染激发,阡陌吃了一惊,立即扑进车厢抓住云墨染的手将其拽了出来,“七小姐,车外稍候!”
砰的一声,车门被阡陌紧紧地关住。想不到自己一句话招致了看起来十分严重的后果,云墨染颇有些手足无措:“这……既然如此,墨染告退……”
“站住!”赫连苍宁隐含痛苦的声音立刻传出,“敢往前走一步,本王杀了你!嗯……”
云墨染脚步一顿,果然不敢再挪动半步。何况赫连苍宁如今情况未明,她也十分担心。许久之后,阡陌打开车门跳下了车,额头有着细细的汗珠:“七小姐,王爷请您上车。”
云墨染有些迟疑:“墨染刚才多有冒犯,不敢……”
“上来。”赫连苍宁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本王还有话跟你说。”
云墨染无奈,只得叹口气上了车。赫连苍宁吐出一口气,命阡陌全速赶往上林苑,接着冷冷地盯着云墨染面具后的双眸,吐字如冰:“云墨染,潇风涯想要的是什么你心知肚明,老实回答本王:你是否给得起?”
潇风涯想要的是一生的伴侣,云墨染自然知晓,是以轻轻摇了摇头:“给不起。”
“给不起,便不要去招惹他!否则你会毁了他!”赫连苍宁的眸中依然没有丝毫温度,“你费尽心思救了他的命,总不是为了看着他毁在你的手里!”
云墨染心中苦涩,低声问道:“宁皇叔不让墨染与风涯过多接触,只是因为怕墨染毁了他?”
赫连苍宁目光一凝,接着移开了视线,仿佛是为了逃避什么:“自然是!潇风涯是潇家下一任的家主,而潇家历来都是赫连皇室的重要守护力量之一,本王绝不会容许他毁在你的手里!”
云墨染心中更苦,面上反而更加平静:“原来在宁皇叔心中,墨染虽非绝色,却同样是祸水,与谁在一起,便会毁了谁?”
赫连苍宁回头看她一眼,目光淡然:“世人只说女子是祸水,未必一定要绝色才可以。何况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虽非绝色,却拥有比绝色女子更容易成为祸水的资本。因此,你给本王安分点,不要到处招蜂引蝶!”
赫连苍宁如此词锋锐利,终于逼出了云墨染的冷笑:“宁皇叔如此说,墨染便当成夸奖收下了。只是纵然如此,墨染却从未主动招惹过任何人。树欲静,奈何风不肯止,墨染又能如何?”
“你断发赠给潇风涯,还不算招惹?”赫连苍宁同样冷笑,笑容如玉般精致,“那依你看来,如何才算?宽衣解带,投怀送抱?”
云墨染冷笑扭头:“非常时期,就得用非常手段,倘若太过拘泥于世俗,注定难成大事!”
赫连苍宁闻言,眼底深处浮现出一丝淡淡的赞赏,面上却依然冰冷:“总之你若给不起潇风涯想要的东西,便离他远一些!何况别以为本王看不出来,你胸中自有一片天下,潇风涯那样的人根本要不起你!”
云墨染一怔,心中陡然掠过一股奇异的暖流。原来赫连苍宁对她,并不像她想象得那般不屑一顾吗?否则他为何说出这样的话?
马车停在了上林苑门口,赫连苍宁当先下车,云墨染随后跟上。然而下车之时,她不慎踩到了裙摆,不由呀的一声惊呼,直向地面栽去。
百忙之中,云墨染刚要自救,赫连苍宁已经本能地伸手相扶。然而触及到云墨染衣衫的一瞬间,他才发现指尖所对的乃是她高耸的酥胸。
俊脸微微一红,赫连苍宁立刻缩手退在了一旁。见他伸手相助,云墨染本已经卸去了自身的力道,却怎么也想不到他会突然缩手。无奈之下,她只得随手抓住了车门,猛一趔趄之后才勉强站稳了身形。
“嗯……好痛……”
一股剧痛突然传来,她才发现手背上被一个突出的钉子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殷红的血立刻渗了出来。
不带这样戏弄人的!云墨染大怒,狠狠盯着赫连苍宁:“你……”
赫连苍宁袍袖一拂,转身便走,顺便加快速度驱赶着脸上的红晕。阡陌在一旁瞧得分明,登时笑得十分不怀好意:“七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云墨染摇头,“我知道宁皇叔向来不喜欢与女子接触,本不该指望他出手相助。”
阡陌摇头:“七小姐误会了,其实……”
“无所谓。”云墨染摇头,不愿被人看穿心事,“只是请问阡陌大人……”
“别。”阡陌立刻摆了摆手,“你若瞧得起我,便叫我阡陌,我可不是什么大人。”
云墨染微微一笑,对阡陌好感顿升:“阡陌,宁皇叔中了什么毒?”
“你瞧出来了?”阡陌的眼神直往两边溜,“那毒名叫‘相思苦’……”
好雅致的名字。云墨染点了点头,眸有深思之色:“你不是熟知天下毒物,是用毒的行家吗?怎么连你也解不了?”
“解不了。”阡陌嘻嘻一笑,摇了摇头。
云墨染瞅了他一眼,回身便走:“不说算了,宁皇叔的事,我本也没有资格过问。”
“喂你别走啊!我说的是真的!”阡陌随后跟了上去,指手画脚地说着,“王爷所中之毒,我真的解不了嘛,否则怎会看着他受苦……”
“你真当我是傻子?”云墨染停步,冷笑,“你与宁皇叔兄弟情深,他若果真中了不能解的剧毒,你怎么可能如此谈笑风生,毫无担忧之色?”
阡陌闻言,脸上笑容一凝,轻声反问:“兄弟情?应该是主仆情吧?”
“你与宁皇叔,绝非单纯的主仆。”云墨染看着阡陌,碧潭般的眼眸似要把他彻底看穿,“阡陌,或许你自己并不曾察觉,你在看着宁皇叔的时候,眼睛里除了敬畏,更多的是一种情到深处无怨尤的生死相依,当然我说的这个‘情’是指兄弟情,而并非男女之情。我只是借这句话打个比方,想必你能懂。”
阡陌的眼神微微地变了。在这一刹那之间,他浑身上下突然泛起了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尊贵和霸气,那种气势,绝非一个普通的侍卫所能拥有。
“你看,我没说错。”云墨染淡淡地笑了笑,“这种舍我其谁的霸气,怎么可能来自于一个普通侍卫?不过你也不必动杀人灭口的心思,因为这些话我只会对你一个人说。你若不信,尽管动手。”
身为雇佣兵的乌云,曾经接受过读心术的训练,解读一个人的眼神并不是难事。
阡陌的眼神再度改变,方才的凌厉渐渐消失,代之以一种淡淡的温和和赞赏:“七小姐今日之言,我会记住。王爷若一直安好,我感激不尽。否则……”
“我愿宁皇叔安好之心,如你一般。”云墨染轻声叹了口气,眸若山泉般清澈,“我若有一个字出卖宁皇叔,愿受生生世世不得轮回之苦!”
阡陌点头,目光有意无意间往一旁的拐角处瞟了一眼。
墙壁之后,赫连苍宁长身玉立,唇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美不胜收的笑意。微风拂过,淡金色的衣衫轻轻飞扬,宛如君临天下的帝王。
或许是因为方才的话,阡陌看向云墨染的眼神多了一种自己人的亲切:“七小姐,你的手可会影响今日的斗艳?要不要……”
“无妨。”云墨染摇头,“我今日此来本就是因为圣意难违,哪里想要斗什么艳了?”
阡陌答应一声:“既如此,快走吧,百花宴马上就要开始了!”
二人迈步进了上林苑,阡陌自去找赫连苍宁,而云墨染则站在原地分辨了一下方向,刚要迈步往前走,旁边已经有两名侍女迎了上来:“见过七小姐,这边请!”
之前因为容貌丑陋,且无法修习涅盘心法,云墨染从未参加过百花宴,自然不明其中内情。点头回了一礼,她边走边问道:“两位姑娘,我们这是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