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鲜于峰搀着蒋道有回来了。
吴小清见蒋浑身是泥,模样非常狼狈,只道是鲜于峰做的好事,当即心里乐开了花,她站起来,像是模特在走T台一样,款款走到二人面前,嘲讽地道:“老的不成器,害人败家就算了。小的还嫌不够,要再来补上一刀么?”
鲜于峰早把事情原委告诉了蒋,要不是鲜于峰拦着,他差点找叶秀珍拼命,此刻再一听到她徒弟的声音,气得浑身直哆嗦。
“不要脸!贱人!”他颤颤巍巍地想甩开鲜于峰,找东西打吴小清。
紫陌见势不妙,眼疾手快地把吴小清往自己身后一拉,“蒋叔叔!你这是什么话!杨三给你找的阴宅有问题,我师傅一片好心,要我们姐妹来帮你。你不领情就算了,骂些不干不净的话算什么!”
鲜于峰见她明明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嘴里却在颠倒是非黑白,不由连连冷笑:“好心,你揣着明白装糊涂吧?你回去问问你师傅,那浮剑水是怎回事的?”
紫陌一脸疑惑望向师姐:“浮剑水?”
吴小清眼珠子转了几转,方才娇笑道:“小兄弟,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无凭无据你可不要胡乱栽赃。”
比起之前,她的笑声似乎勉强了点儿。
鲜于峰懒得和她打嘴皮仗,随手指指土地坝上残留的两人的脚印,什么都没说。
吴小清面色微变,连忙叫紫陌去把脚印抹平。
鲜于峰:“晚了。”
吴小清哑然。
他把蒋道有扶到椅子上坐好,冷然道:“三天之后,叫你师傅把当日在场的人请到杨家村杨三老宅,当着大家的面敲锣打鼓地把白铜底金字招牌给我师傅送来。”
说罢他摊开手,掌心里赫然并列着七枚长短不一的铁钉,隐隐泛出血红血红的微光。
吴小清紧盯着那七枚钉子,想笑却怎么笑不出来:
“好。三天后杨家村见。我也正好请风水界前辈来评评理,我们无冤无仇,你用这种狠毒手法来对付我们姐俩,是什么道理!”
等她们走了,蒋道有也回过神来了,他十分好奇鲜于峰究竟做了什么,以至于吴小清和紫陌吓成那样。
“铁钉钉脚,腿断肉落!”这是叫人不能下地行走的重手法,光看字面意思已足以令人不寒而栗。
在一些法术中,人留在地上的脚印就代表了人本身,用一些手法在特定时间把七枚钉子钉在脚印上,中者不出七天腿脚便要出问题,轻则受皮肉伤,重则断筋断骨,终身不能下地行走。
至于是轻是重,那就要看做法者手下是否留情了。
不过这个法子虽然简单,许多风水师都知道,也都用了,但却很少有效,其关键就在于那几枚铁钉上。
鲜于峰那几枚铁钉不是普通的钉子,那是他用独门秘法处理过的棺材钉。
这种棺材钉必须在制作的过程中,“吃”饱铁匠的血方才有效。要怎么吃饱?铁匠不小心弄伤自己,伤口流血滴到钉子上,将之完全浸泡。
试问那个铁匠会这么不小心,动不动就不小心弄伤自己,还要傻呆呆的不采取止血措施任由自己流那么多血?
再者这年头铁匠几乎绝迹,他为了找这个东西,腿都差点跑断,更别说其他了。
所以即便很多风水师知道这个法子,也没几个人能搜集齐符合条件的七枚棺材钉。是以吴小清一看他的铁钉发红光,立马觉得小腿隐隐发麻,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不是她能抗衡的。否则,以她的个性,就算拼着鱼死网破也要以牙还牙回来,怎么可能乖乖就范。
……找出浮剑水很难,要破却很简单,只需要墓主后人将之挖掘分流,使池中水流干,没有了水,剑自然也不存在,假以时日阴宅风水便能恢复如从前。
蒋家问题自然也就解决了。
蒋道有对于自己莫名其妙被叶秀珍当做斗法的靶子一事,气得要死,扬言绝不会放过她。
鲜于峰没料到单纯的收账居然还会演变出这么多故事来,也没弄清师傅为何不事先告知他。他带着一肚子疑问和收回来的五万块车马费,回山去了。
杨三对这场斗法的结果早已经成竹在胸,闻及其中有浮剑水波折,他也没有表露出惊讶的样子来,只有后来鲜于峰说叶秀珍要按照赌约,送牌匾给他时,他眼里才闪过一丝丝讶异。
“我老来多健忘,懒得下山见人。你是我唯一的弟子,你代我去吧。”
三天时间转瞬即过,这天一大早,吴小清带着紫陌,身后跟着两个个戴墨镜穿黑衣的大汉,抬着一块被脏不拉几的红布盖住的牌匾,气势汹汹地杀到了杨家村杨三老宅。
她并没有按照鲜于峰的吩咐,把当年杨叶斗法的见证人都请来,也没叫所谓的风水界大师来主持公道。
她没请,但人来了不少,包括那天鲜于峰问路的老头,以及蒋道有等都闻风来了,郝白和她父亲也来了,满满当当坐了一屋子,场面颇为壮观。
饶是吴小清见惯大阵仗,但被这群人这么死死盯着,也忍不住心里发毛。
“杨三呢!”她依然打扮得妖冶动人,领着师妹往地坝正中一站,中气十足地道,“叫杨三出来。”
人群自动往旁边分列开,露出端坐在堂屋正中的鲜于峰。
“我师傅有事在身不能下山,叶秀珍磕头认输,由我带他老人家受领。”语毕,他却没在人群中看见传说中的叶秀珍。
“呵呵!”吴小清冷笑两声,“一个老东西也配我师傅出马?”鲜于峰把这句话自动理解为叶没脸出来见人。
众人今日皆是慕杨三的大名而来,又都上了岁数,如今吴小清一口一个老东西,惹得大家纷纷对她侧目而视。
郝白父亲与杨三在小时候在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听得有人那么说他,心里很不爽。他扶着郝白,慢腾腾的站起来,不紧不慢地道:
“这位小姐,我没记错的话,叶秀珍比杨三还要大三岁。杨三都是老东西了,不知道你师傅又是什么!”
吴小清才不屑与他说话,当下头一昂,对鲜于峰道:“你眼巴巴的要的金字招牌我带来了,自己出来拿。”
鲜于峰稳坐不动,也不说话,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郝父咳嗽两声,对女儿道:“小白,你可不能这样,不然别人会骂你爸爸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没有好生教你。”
众人如何不明白他的言外之意,立刻哄然大笑。
紫陌站在吴小清身后,也被鲜于峰的目光盯得心里发毛,“师姐……”她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低声道,“反正师傅吩咐要送的,我们已经拿到了这里,再叫他们抬进去也不费事。”
吴小清白了她一眼:“没出息!一个铁钉钉脚就把你吓成这样了?咱们输人也不能输骨气。”
紫陌被她这么一说,不敢再反驳,低着头规规矩矩站着。
蒋道有见吴小清如此恬不知耻,霍地站起身,高声道:“乡亲们,看看叶秀珍教出来的好徒弟。叶秀珍为逞强好胜,用最狠毒最下流的手法破我母亲坟墓的风水,害得我差点家破人亡!要不是有鲜于老弟出手相助,只怕我死都不晓得要自己怎么死的!各位,你们都知道我蒋家的故事。也知道我两个儿子因为生意失败,只得去陕西谋生路。之前,他们无论做什么,眼看就要成功了,偏偏就在紧要关头失手。前天我按照鲜于老弟的指点,把叶秀珍安的浮剑水破了,就在昨天!我儿就给我打电话来说他们谈好了一个生意,整整一年,终于霉运过去,好运来了,我们蒋家终于有个盼头了!”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老泪纵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人群跟着发出阵阵惊叹:“简直太神了!”“看不出来他年纪轻轻竟然这么厉害!”
蒋道有举起袖子擦擦眼泪,振臂大呼:“今天,事实明摆在这里:杨三师傅和他徒弟技高一筹。叶秀珍卑鄙小人,就应该履行当年赌约,规规矩矩地送上白铜金字招牌,你们说是不是?”
“是!是!是!”人群齐呼,声如雷动。
吴小清看着群情激奋的众人,心想倘若再纠缠下去,即便有黑衣大汉们保驾护航,自己也未必能安全走出杨家村。
虽然她嘴上说得凶,但从不会吃眼前亏,等到众人声音一低下去,立刻道:“得了。不就一个破招牌吗?给你就是。”
说完,她朝身后招招手,便有两个汉子抬着那红布罩着的牌匾朝鲜于峰走去。
破红布底下,却是一块闪闪发亮的银白色鎏金字招横匾。匾长三尺,宽一尺,白铜质地,上书“形势正宗、堪舆大师”八个大字。右下边一行小字侧立:愚人叶秀珍敬上。
字体娟秀,一望便是女人手笔。
郝父以前曾是教书先生,见状不由连声赞道:“好字,好字!娟秀有力,清丽脱俗!杨三本是形势派祖师之后,完全当得起‘形势正宗’这四个字。制匾人当真用心,没有丝毫马虎,对得起杨三!”
制匾人不是吴小清,而是她的师傅叶秀珍。
面对斗了一辈子,斗得死去活来的对手,她自称“愚人”。
鲜于峰有些似懂非懂为何师傅听说叶秀珍要来,便坚持不肯下山,只叫他代为效劳;也有些明白杨三为什么一再叮嘱他务必收回铁钉法术,不要为难她的徒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