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于峰不以为意地道:“都花掉了,哪里有钱存。再说了,谁敢抢我,嫌活得不耐烦了么!”
一片好心不被重视,郝白闷闷的进去睡觉。
郝父早已经睡下,鲜于峰借着窗户外路灯的光,轻手轻脚坐在床沿上,想起郝白的话,开始摸荷包,想看看兜里到底还有多少钱。
除开今天的两千车马费,似乎,似乎兜里没啥存余了。想来也正常,郝父住院的开销,以及他们来到净龙村的花费,大多他都抢着出了。就凭那点钱,剩下的也有限得很。
“钱这玩意儿还真不经花,我还没感觉呢,咋转眼就花光光了。”他暗自嘀咕,不甘心地又把大衣翻过来,看里面口袋里还否还有漏网之“鱼”。
结果钱没找到,却摸出来一张名片。
“肖鹏?”他看着上面的名字,半天才想起来是在阿屠的晚宴上碰到的,和自己喝醉酒的那位。
这人似乎有些来头,不然怎么会说有困难就找他的话。“不过他为什么无缘无故帮自己,难道是因为我长得太帅?”他摸着脸,带着疑问沉沉睡去。
人们常说,人不经念,前脚一念后脚他跟着就出现了。
肖鹏便是如此。天刚一亮,鲜于峰还躺在被窝里,美滋滋地等着郝白做好早餐叫他起床,他老人家的电话就抢先打来替郝白执行了叫早的业务。
鲜于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陌生号码,充满起床气地接了:“喂,哪位,大清早的,要不要人睡觉!”
手机那边稍一沉默,跟着连连道歉“对不起,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说吧,找谁,什么事?”
那边客客气气地道:“我是肖鹏,还记得我吗?”
“哦,你是阿屠的朋友,当然记得。”他口吻没那么冲了,“我都有你的名片,怎会不记得。”
肖鹏如释重负,道:“记得就好……不然我都不好意思开口。”
“是要找我看风水?”
“呵呵……”肖鹏略略有些尴尬,“其实也不是我,是一个朋友,他想找你帮忙,但是怕你不赏脸,所以托我来问问你,看能不能帮帮他……”
鲜于峰:“这有什么不能的,我又不是什么皇亲国戚还摆个架子。”
“白牛村大桥和城东区许浩的事情,已经传遍整个龙湾,谁不知你鲜于大师的大名,一般人哪里请得动你。”
鲜于峰笑:“都没人来请过我,怎知我会摆谱?”
那边讪讪:“已经有人请过你了,可是你没给他面子。所以他迫不得已,才从别人哪里打听到我俩有一面之缘,叫我厚着脸皮来问问你看可不可以帮帮他。”
郝白熬的皮蛋瘦肉粥的香味阵阵飘进来,鲜于峰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开始穿衣起床。
“他急得很,马上就要换届了。”
肖鹏的用词,听起来有些陌生。他问:“什么是换届?”
“哎,三言两句一时说不清。总之就是某书记想往省里调,他想请你赶在开会之前助他一臂之力。”
“砰砰砰!”方芳把门敲得震天响,大叫道:“鲜于峰,饭都凉了,你还吃不吃!”
肖鹏非常会做人,隐约听到吃饭二字,马上挂电话,说等他方便了再打过来。
饭桌上,郝家父女、方芳、加上他,四人围坐在一起,就着粥吃点小菜,不时聊上两句,气氛融洽而愉快,鲜于峰心里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这要是一家人该多好!”
想到这种可能性,脑子里便无限发散思维了:郝白知书达理,可做老大,负责打点家事;方芳嘛,小丫头一个,虽然笨了点,但可以叫她跟在身边,带她出去见见世面,好叫她知道,这世上牛叉的人多着呢,不只有当老大的女人才有前途,比如当他鲜于峰的女人就比什么老大厉害得多。
想着想着,他嘴角便不自觉的噙起笑意。
郝父见他笑得古里古怪,以为是早上又接到生意,便问他:“小峰,你又要出去吗?”
他还在傻笑走神,郝父又问了一遍,他这才如梦初醒地道:“哦!你是说我要出去?是啊是啊,有个人说什么换届,托人找我帮忙。”
“看样子是个当官的。”郝父来了兴趣,积极地帮他出谋划策道,“这些人没一个干净的,不晓得污了我们多少钱,你只管去,去了别跟他客气,狠狠宰他一笔,也帮咱老百姓出口气!”
方芳一听,把碗搁在桌上,笑得前俯后仰:“哈哈!老爷子你真好玩!像个小孩似地。他宰他的,和我们出气不出气有啥关系?哈哈!”
郝白鄙夷地看着她:“有那么好笑?”
“哈哈!不好笑!”吃人嘴软,方芳马上识趣地端着碗,把脸埋在饭碗里,偷偷笑个不停。
郝父悠悠地道:“你小孩子家懂什么!也是你郝叔叔老了,不然我早去做侦探,把那些贪官的底细挨个挨个查清楚,一个个的举报,他们全部弄到牢里去坐起。”
“得了,得了。爸爸,饭都冷了,快点吃完,我等着收拾完碗筷去上班呢。净说些有的没的……”
所谓的一家人过日子,是否就是这样?十几年都没体验过真正家庭生活的鲜于峰有一刹那的恍惚。
饭后,郝白自去上班,方芳蹦跶着去找张纯洁和赵百万二人。他俩租了村长家的小平房住着,按照之前的计划,在各个摩托车配件厂收废稀料和坏旧金属件,她闲着没事也去“帮忙”,守着东西别让人顺走。
鲜于峰慢腾腾地把穿脏的衣服放在大脚盆里用洗衣粉泡着,他打算泡上两三天,等污渍都被洗衣粉融化的时候,拿出来再用清水过两遍就晾起来。
毕竟天太冷,总不能让郝白纤纤玉手泡在冷水里洗衣服对不对?
他为自己这个发明沾沾自喜不已。
不一会儿,小跟班唐林来了。他不停呵气暖手,问道:“老大,今儿个咱们干点啥?”
鲜于峰指挥他:“先去烧两桶热水来洗衣服。”
“得嘞!”他立即屁颠屁颠地烧水去。
天冷,灶台上锅里的热气氤氲升腾,鲜于峰在锅边搓着手取暖,正打算和他说早上肖鹏的事。好家伙,他心里才闪过这念头,手机就响了,一看来点显示,正是肖鹏。
他觉得应该把那句“说曹操曹操就到”改成,说肖鹏肖鹏就到。
“喂?”
“鲜于大师吗?我是肖鹏,我和阿屠已经在你们净龙村了。不过他不记得路,车子开不进来,你方便告诉我你住的具体位置,我进来找你好吗?”
净龙村正在修路,鲜于峰给他说了位置,他们也只能徒步进来。
阿屠脚力快,先到。才看到鲜于峰的影子,他就赶紧热情地招呼:“鲜于老师,好久不见。我儿叫我替他向你问好,自从经过你的指点后,他精神好得不得了,一顿能吃三大碗白米饭,天天去健身,身体也比以前好很多。”
鲜于峰把他往屋里让:“好说好说,进来说话吧。”
阿屠连连摆手:“不急不急,先等肖鹏来。”
提起他,鲜于峰笑道:“你这朋友挺奇怪的,居然有人辗转到他那儿打听我,直接找你不是更好?”
阿屠似有些不好意思:“他人脉多是些当官的,我一个莽夫哪里认识得了那些高端人士。喏,你看”他指着渐渐走近的肖鹏,道,“他扶着的那位女士,便是政府某个大脑壳的老婆。”(注:龙湾市人喜欢把当官的叫大脑壳。)
鲜于峰定睛一看,肖鹏果然搀扶一个四十五六的妇人。那妇人面色苍白,自有一股弱不禁风的天然风韵,头发松松地绾在脑后,穿着做工极好的米色修身大衣,更显得她端庄娴雅。她走得极慢,似乎很怕摔倒。
阿屠朝他俩招手:“这儿!”
肖鹏大声答道:“鲜于老师在家么,方便不?”
阿屠看看鲜于峰,后者点点头,他便大声回道:“方便方便,你小心着点,别摔着了齐姐。”
“没事没事。”被称作齐姐的妇人冲他们微微一笑。
唐林不自由自主地叹道:“怎么有人四五十岁了还能这么好看?”
阿屠顺口接道:“那是。不好看的话,二婚能嫁给市委副书记?要知道,当初多少没结婚的小姑娘都拼不过她!”
二婚还能嫁得这么好,鲜于峰挺意外的,心想这女人必有其过人之处。
阿屠朝鲜于峰一伸大拇指:“早上肖鹏给我说,一听说你有些犹豫,那边市委副书记马上把自己老婆都派来请你。鲜于老师,你面子可够大了。”
几分钟后,两人终于到了门前。那养尊处优地市委副书记夫人,并未因他们的屋子寒碜而表露出嫌恶。相反,她大大方方坐在乌漆麻黑的凳子上,恭恭敬敬地对鲜于峰道:“鲜于大师,你好。”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柔,那眼神,便是一泓秋水,平静清澈,却又隐藏着故事,鲜于峰与她目光相接,便觉得分外亲切。
“齐姐就叫我小峰好了。”他跟着阿屠他们称呼她。
齐姐笑盈盈地道:“这样也好,大师大师的叫起来反而显得生分。”
鲜于峰被她笑容感染,也跟着笑道:“不知齐姐找我何事?”
“是这样的。我有个亲戚,叫邓应龙,是白牛村大桥的承建商。我听他说,你解决了连风水大师吴小清都没办法的难题。所以,我家属很希望能得到年轻有为的大师的指点。”她为人老派,称丈夫为“家属”。
“哦,原来她就是邓应龙传说中的姐姐,只是为何他们姐弟不同姓?”鲜于峰心下疑惑,并没有问出口。其实他有所不知,邓应龙就是靠认她做干姐姐,才攀上市委副书记这棵大树。
邓某扯虎皮拉大旗,四处宣扬自己是市委书记的人,也不说明正副,唬弄了不少人。
鲜于峰觉得齐姐很面熟,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很希望她能和自己母亲同姓,柳,柳云。可她竟然姓齐,他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