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二天早晨起来,李斌良感觉身体好了一点。上班前又去了医院一趟,医生检查后感到很奇怪,他出院后好像比在医院里康复得还快,身体的问题已经不大,头上的一圈绷带也扯了下去,换成一块纱布。身体的康复使他受到鼓舞,便心情很好地回到队里上班。正好电话铃声响起,又接到一个令他心情更好的电话。
电话是政工科打来的:“李教导员,有件事通知你,局里要举办新警培训班,凡新录入和调入的民警都到政工科报到,参加培训。时间半个月。”
也许是错觉。李斌良觉得,这是自己和蔡局长的谈话发挥了作用,心情更舒畅了。他拿起电话让铁忠到自己的办公室来。
铁忠来了,穿得好像比昨天朴素了一些,但他习气仍旧。进屋后关上门,走到李斌良写字台前,手就往怀里掏:“李哥,你受伤住院,我也没去看,不好意思,这点钱你买点啥补养身体吧!”说着掏出几张百元面值的钞票,就往李斌良的抽屉里塞。
李斌良吃了一惊,他还真没经过这种事,吓得一把抓住铁忠手腕:“你干什么你,快拿走……”硬把钱从抽屉里拿出来,塞回铁忠手中,连急带气,脸都红了。
铁忠不甘罢休:“李哥,你是不是嫌少哇……这是兄弟的一点意思,快收下吧……”
李斌良急了,猛地把铁忠一推,啪地一拍桌子,几步走到门口,打开屋门,手向外一指:“铁忠,你给我出去!”
铁忠这才收回钱,可没有丝毫尴尬,只是嘿嘿笑着:“李哥,你可真是的……你别生气,这是我大哥让我这么办的,今后再也不敢了……李哥,你叫我来干啥?是不是抽我参加培训的事,这你放心,老弟一定好好学习,给李哥你争光!”
原来,他已经知道参加培训的事了?谁告诉他的?
没等问,铁忠自己说了出来:“昨晚蔡局长给我大哥打了电话,我大哥说完全同意局里的安排,还嘱咐我好好学习,学点真本事!”
蔡局长给铁昆打了电话?看来,他们的关系真的不一般……李斌良心里生出一团阴云。他努力把它排开,对铁忠道:“你既然知道了更好,就去政工科报到吧,告诉你,今后不许跟我再来这一套了……”想训他一顿,转念又想,不管怎么说,他现在也是队里的一员,是自己的下属,也还年轻,不能太过分,就换了一种较为温和的口气道:“铁忠,你刚来,不了解我的为人。你既然叫我哥,一定没把我当外人,我也就跟你有话直说:我对人,一贯看品德看工作,别的什么也不看。你对我再好,给我送座金山来,无德无才,工作不好好干,我也不会有好感。我跟你说,现在有些年轻人爱当警察,可他不知道,当个合格的警察并不容易,不严格要求,违法乱纪受处分非常容易,特别是咱们刑警,直接和刑事犯罪做斗争,容易受不良风气腐蚀,咱们一定要严格要求自己,站稳立场,钻研业务,不断提高自身素质。总之,做个合格的刑警是很难的!我把丑话说到前面,谁要不好好工作,给我惹事,我绝不护短。我这人就这脾气,不管是谁,不管他有什么后台,在我手下不好好干就不行!”
在李斌良说话时,铁忠做出认真听的表情,眼珠却不停地转,可以看出他并没听进去。等李斌良一住口,他马上接口说:“李哥,你说得对,我一定好好干,我大哥跟我说了,你是个好人,有水平,让我跟你好好学。李哥,今后你打我骂我随便,我保证不说一个不字。我知道,打是亲骂是爱嘛,你是对我好。对不?!”
李斌良哭笑不得,不知怎么往下说。
铁忠站起来走到门口,向外探探头又返回来,走到李斌良面前悄声说:“李哥,我大哥说了,你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他一定全力帮忙。他还要帮你做做工作,早点把教导员改成大队长!”
这……怒火升上李斌良的胸膛:铁昆居然想掌握自己的命运?我李斌良难道会和你为伍?也太狂了吧……
李斌良想发火又忍住了,他知道,铁昆说得并不过分,他真能办成这事,在政府办时就听说过,哪个局的局长是铁昆给活动当上的,听说,有的市领导提拔还要靠他呢!这不是,连蔡局长都给他打了电话,比起来,自己又算什么?没准儿在铁昆看来,传给你这话还是瞧得起你高抬你了呢!
李斌良的情绪又低落下来。
刚把铁忠打发走,吴志深又走进来。李斌良对他说了铁忠的事,吴志深冷笑一声:“斌良啊,你可真是……你不想想,如果蔡局长不同意,他铁忠能调进来吗?有人说,蔡局长最近买了高档住宅楼,都是铁昆出的钱!”
这……这是真的?能这样吗?李斌良想起蔡局长昨天的表情和反应:“……调你们队里一个人有啥大惊小怪的……铁昆的弟弟怎么了?铁昆又怎么了?有哪条规定,铁昆的弟弟不能当警察?哪条规定,铁昆的弟弟不能当刑警……”
看来,自己实在是不识时务,实在不该问那些话。
李斌良的心里沉沉的,好像压了块重石。见他这样,吴志深又改了口:“不过,你也别太当真,这时候人们的嘴不可信,有一能给你说出百来,蔡局长刚来,怎么也不能一下子就跟铁昆搅到一起吧……今后注意点就行了……对了,还有些话也不知该不该对你说,可看你这实在劲,要不说没准啥时叫人耍喽……要注意他点,咬人的狗不露齿,那人,别看不爱说话,有劲儿都在心里呢,你要不来,刑警大队就是他主持工作,将来就会当上大队长,现在你顶了他,心里头劲儿着呢。哼,我就看不上这种人,成天跟在秦局后边,像条狗似的……”
听了这话,李斌良没有表态,可他知道,这话是真的。胡学正和秦副局长的关系他也看出来了……他想起雷副局长说的话,看来,不但要对付外部犯罪,还要拿出不少精力来理顺内部啊,但愿能在今后的工作中逐步解决,别发生大的冲突。可是,如果解决不了呢?发生大的冲突呢?到那时怎么办……此时,李斌良才感到,作为教导员主持工作和刑警大队长相比,还是不一样啊,最起码名不正言不顺,也不可能有长远打算,另外,对自己到底将来能不能当上刑警大队长,也心中没底。但是,只要干一天,就得好好干,尽最大的努力干好。
这时,电话又响了,是秦副局长打来的,他的话很短:“你们三个到我办公室来!”
李斌良和吴志深推开秦副局长的门,看到秦副局长正仰着脖子吃药,看到二人进来,急忙放下杯子,把桌上的药瓶收进抽屉。
李斌良随便问了一句:“秦局长,哪儿不舒服?”
秦副局长好像有点尴尬:“啊……这……没什么,是胃,胃有毛病,当刑警饥一顿饱一顿落下的,你等着吧,真要是长期当刑警,将来也得这样……”怕李斌良不信,他把一个药瓶拿出来给他看了一下,果然是瓶胃药。
这时候,胡学正也走进来,看看李斌良和吴志深,坐到秦副局长身后的床上。
李斌良看看秦副局长,又看看胡学正,觉得两人的神情与往常有点不同,秦副局长阴沉的脸好像晴了一些,焦黄的脸上也透出点红色,李斌良还闻到一点酒味。胡学正也显得精神很振奋。有什么高兴的事吗?啊,是受到昨天会议的鼓舞了吧!
李斌良刚刚平复的心又暗下来。
秦副局长开门见山:“找你们来,是开个小会,研究一下这三起案子。昨天听了市领导的讲话,我很受启发,很受鼓舞。特别是魏市长的指示,很有针对性。魏市长对我的批评,我完全接受。我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领导批评得真对,这段时间,我对刑警大队工作抓得不够,从现在起,我要坐在刑警这边来,集中搞这三起案子。”
李斌良心里打了个问号:这可跟昨晚蔡局长说的不一样啊!好像还话里有话……
果然,秦副局长说出了主题:“根据魏市长的指示,我们要扩大侦查范围,不能怕干笨活儿。我决定,刑警大队从今天起,对全市进行地毯式排查,凡十八岁以上到五十岁以下的男性,全部纳入排查范围。逐人比对指纹,排查发案时的活动情况,从中选出一批重点,逐个过筛子。你们看怎么样?”
你是局领导,是主管副局长,你已经说过“我决定”,别人还能说什么呢?李斌良虽然这么想,也知道提反对意见不合适,可还是把疑问提了出来:“秦局长,这……这工作量太大,时间太长了,咱们在扩大排查的同时,也要有重点啊,比如,林平安的社会关系,还有……”他忍了忍,没有直接提铁昆的名字:“还有‘黄色一条街’的事儿,还有疑点没排除呢?不能扔下不管哪!”
秦副局长胸有成竹:“当然不能忽视重点。大面积排查由几个中队的弟兄们负责,蔡局长已经指示辖区派出所全力配合。重点方面由领导亲自查,咱们四人,我和吴志深一组,查‘黄色一条街’,你和胡学正一组,查林平安的关系。这样,有点有面,你们看怎么样?”
没等李斌良表态,胡学正微笑着先开腔了:“我完全同意!”
李斌良想,比自己开会研究问题时表态痛快多了。
吴志深哼了一声没表态,只是看着李斌良。李斌良想了想,虽然感到摊子铺得太大,效果不会好,可又觉得重点也没放过,还可以接受。只是对秦副局长的分组有点想法,因为,他更愿意和吴志深在一组,既投脾气又合手,而胡学正与秦副局长的关系更密切些,可不知他为什么要这样分。然而,不能斤斤计较,就没再说什么。
秦副局长站起来:“既然都没意见,那就马上行动,咱们先开个大会,把几个中队的工作部署一下,然后咱们就都下去!”
会议很快开完,刑警大队都动了起来,李斌良和胡学正也不迟疑,来到林平安家。
14
李斌良和胡学正出师不利,到林家扑了个空。
林平安家住在一条小巷里,是一个不大的小院和一幢陈旧的小屋,砖脸儿,后面和两边却是土墙,房顶铺着油毡纸,上边压着横七竖八的木杆。李斌良和胡学正来到院门外时,发现门上上着锁,家里没有人。
向院里看看,房门也上着锁,小院十分零乱,似乎好几天没收拾过了。显然,突如其来的灾难使这家人失去了生活的情趣。
林平安的尸体检验后已经火化。那么,现在这一家人去哪里了呢?
两边的邻居有人向这边探头探脑,是警惕、戒备的目光,当他们看清李斌良时,目光都改变了,变成了好奇,议论着什么。一个老太太慢慢走过来,上下打量李斌良片刻,嘻嘻笑了:“像,真像。你们是公安局的吧,你姓李,是……是队长,对不对?!”
李斌良明白这好奇的老太太是什么意思,肯定是他们听说过自己长得像林平安,也知道自己是公安局刑警大队的领导。他急忙解释道:“大娘,我不是队长,我是公安局刑警大队教导员!”
老太太豁牙的嘴嘿嘿地笑着:“我不懂你们那些官名,反正我知道,你是破案的官,你说了算,对不对?”
这老太太,就好像有意似的,忌讳啥她说啥,李斌良更加尴尬。
还好,老太太转了话题:“哎,队长,咱们市的治安也太不像样了,在家门口杀人,你们破不了案,可让老百姓咋过日子呀?听说,还杀到你们头上去了?你们拿着国家工资不破案,干啥吃的呀……”
老太太这么一说,旁边看热闹的几个邻居都凑上来,七嘴八舌地添油加醋:“谁说不是,往后,谁夜间还敢出门哪?这么大的案子都破不了,公安局有啥用啊……”
这回,李斌良和胡学正都尴尬了,可胡学正把脸转向李斌良,那意思分明是:他是刑警大队领导,你们有话冲他说吧!李斌良只好抢过话头,对老太太道:“大娘,我们就是来破案的,我们得找林平安的家人调查一下,他们去哪里了?”。
还是那个老太太止住众人的吵嚷,用凄惨的声音告诉李斌良和胡学正:“咳,别提了,这家可太惨了,儿子被杀,当妈的咋受得了哇,今儿早一起来就晕过去,送医院了……”
这是一个有八张病床的大病房,住院的患者再加上护理人员,满屋子都是人。打开门,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
李斌良想,在这样的病房住院,病不加重就算万幸了,还想治好?
病房人多,一时看不出哪个是林平安母亲的病床,哪个是林平安的妻子。正在寻觅,忽然听病房角落有人抽泣,李斌良举目望去,正是林平安的妻子。
李斌良知道,自己的到来触痛了她的心。她身旁床上那昏迷的老太太,显然就是林平安的母亲了。床边还有一个中年男子,约四十多岁,脸色黧黑,一副农民面孔,一双木然的眼睛向这边望着。只有那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还不知道失去父亲意味着什么,在床头攀上攀下的,见到李斌良停下来,用好奇的目光盯着他。
李斌良和胡学正走到林平安母亲的床前。他们先看了一下睡着的老太太。林平安妻子止住泪水,把一旁的中年男子介绍给他们。李斌良已经认识他,是林平安的哥哥。他勉强向李斌良笑笑,露出非常明显的豁牙。
病房太不方便,李斌良把林平安的妻子请到走廊里,坐到一张长条木椅上。
林平安妻子好不容易才止住抽泣,但,对李斌良的提问还是一问三不知,跟第一次询问时说的差不多:林平安是好人,没有仇人,不应该发生这种事……谈了十来分钟都是这些话。李斌良倒没说啥,胡学正在旁低声开了口:“这可怪了,他没有仇人,那是谁杀了他?!”
林平安妻子冲胡学正抬起泪眼,哭出声来:“你咋这么说话呀?难道我不想抓住杀人犯,给平安报仇?可我真的啥也不知道啊,平安真的没有仇人哪!”
胡学正还想说什么,被李斌良摇头制止,然后用更和缓的声音问:“您别着急,我们都是为了破案,为了给林平安报仇才这么问您的。您再想一想,既然他没有仇人,能不能是出差时在外边得罪了人?被人……害了!”
对这一点,李斌良自己也觉得可能性太小,因为早在林平安回来之前,本市已经发生两起同类案件。然而,这句无意中说出的话也触动了他自己的神经:三天前杀手袭击自己前,好像听到火车到站的汽笛声,后来林平安被杀也是那个时间。这显然不是巧合。
既然不是巧合,那么,杀手就是知道林平安那个时间回来,预先埋伏在那里的。只不过第一次碰上了自己,但在第二次,非常准确地等到了林平安,把他杀掉了。
这也就是说,凶手知道林平安在那个时间必然经过那条便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天哪!
他的呼吸急促进来:“您再想一想,林平安出差后,跟你说过啥时回来吗?”
林妻一愣:“没有哇,他每次出门都没有准儿,说不定啥时回来,不过……”她停了停,犹豫地说:“他往家打过电话,说他这次出去挺顺的,签了份三万条麻袋的合同,能挣几千块钱的奖金……对了,我们家虽然穷,可为了平安联系业务,还是安了电话。他在电话里说,第二天夜里回来,可不知为啥没按时回来,直到三天后,才……”
林平安的妻子说不下去了。李斌良的心突突跳起来:“你是说,林平安跟你说过,他在打电话的第二天回来,那是哪一天?”
林平安妻子:“我不是说了吗?是他被害前三天……”
怪不得……看来,林平安两次归来的时间杀手都掌握,这……
李斌良强制着自己镇定下来,继续用和缓的声调问:“他后来给你打电话了吗?说没说为啥没按时回来?”
林平安的妻子摇摇头:“没有,他没按时回来,我也有点着急,可他经常这样,也知道他这人省细,没什么特别的事舍不得花钱打长途,也就没放到心上,谁想到会出这种事啊!”
胡学正头脑反应很快,在旁听出门道,上前一步问:“那么,你接电话时有别人在场吗?接完电话你跟外人说过吗?”
林妻摇摇头:“是晚上接的电话,只有家里人,跟别人说这个干啥呀?”
那么,杀手是怎么知道林平安返回时间的?
李斌良和胡学正对视了一眼,李斌良觉得,胡学正的呼吸急促起来。
这时,林平安的哥哥从病房里走出来,告诉林妻,老太太醒过来了,林妻急忙返回病室,病房里传来老太太凄惨的哭叫声:“平安,我的儿啊,你咋把妈扔下不管了……”
一听到这声音,李斌良的心紧紧揪到一起,再也不敢进病房了,转身和胡学正向医院外面走去,可林平安的哥哥却拦住了他,用悲愤和哀求的声音道:“同志,你们一定要破案哪,一定要把那杀人犯抓住,给俺弟弟报仇啊。俺们哥们儿都穷,没钱给报答,只有求你们了,给俺兄弟报了仇,俺们忘不了你们哪……”
这个汉子说着也呜呜哭起来。
走出医院大门,李斌良发现胡学正忽然不见了,急忙回身寻找,却发现他躲在门柱子旁打手机:“……具体情况回去再跟您汇报吧……”见到李斌良有点尴尬,急忙关了手机,勉强镇静道:“秦局让咱俩马上回去汇报!”
李斌良很不高兴:这胡学正,怪不得吴志深对他有看法,看来,今后真得小心他点……这汇报也太急点了吧,应该再查一查啊,消化一下呀,现在能有什么汇报的?不就这点事吗?
李斌良在大学里养成的习惯,发生什么问题,总是在已知情况的基础上进行分析概括,得出一个初步结论来。因此,在回局的路上,他经过紧张的思索,概括出一个结论来:既然这个杀手知道林平安的准确返回时间,就应该是林平安身边的人。然而,既然自己被袭是杀手弄错了,那又说明,杀手又不掌握林平安推迟的返回时间,或者说,他是后来才知道林平安的准确归期,因此他又不可能是林平安身边的人。这就产生了矛盾:杀手不会分身法,不可能既在林平安身边,又不在林平安身边。
那么,再进行一下推论呢?对,杀手不是一个人,最少是两个人甚至更多。
天哪,一个杀手就够了,难道还有两个、三个……虽然是初夏时节,得出这个结论后,李斌良却感到一阵寒意向自己袭来。
15
走到秦副局长办公室时,李斌良一拉门的把手,发现门是锁着的,敲了下门,有脚步声走过来开门。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黝黑的脸膛,原来是吴志深。他开门后对李斌良笑笑,把二人让进屋。屋内烟气腾腾,秦副局长和吴志深都在叼着烟大吸特吸,看到他们,二人都露出期盼的目光。秦副局长把烟掐灭,用一种怪怪的声调道:“快……谈谈吧,到底怎么回事?”
李斌良犹豫了一下:“这……应该报告蔡局长吧,让他也听听!”
秦副局长:“等一会儿,你们先说说,咱们研究出个意见再跟他汇报。快说吧!”
李斌良看一眼胡学正:“你说吧!”
胡学正轻声一笑:“我可知道自己是打啥家伙的,有你教导员在,能轮到我说话吗?!”
这个难听劲儿!李斌良横了胡学正一眼,把经过简单汇报了一遍。秦副局长听后,舒了口长气,有些不满足地说:“就这些?没别的了?”
吴志深也出了口长气说:“我还以为发现什么大不了的,原来就这些!”
胡学正斜了吴志深一眼,忍不住开口道:“我们这是没啥大不了,可真希望有人拿出一个大不了的来!我们觉得,那个杀手应该在林平安身边寻找,否则,他不可能知道林平安回家的时间和路线。难道这不是一个突破吗?!”
秦副局长哼了一声鼻子:“是吗?那我问你,毛沧海被杀怎么解释?李斌良遇险怎么解释?杀手既然在林平安身边,他难道会分身法,能两边兼顾?”
胡学正一下被问住了。
不愧是老刑侦,一下就说到要害处。李斌良不由暗暗佩服,也不再隐瞒自己的思考,一一向秦副局长做了汇报。
当李斌良说完“杀手不是一个人,至少有两个,或者更多,甚至有可能是个团伙”这一句话出口后,无论是秦副局长,还是吴志深及胡学正,都怔住了。从来不动声色的秦副局长也显出震惊的表情,许久说不出话来。他的这种表情,使李斌良心中生出几分得意:怎么样,你不是总以老刑侦自居吗?看来,你还没想到这些吧!再看吴志深,同样震惊不已,胡学正的脸则有点发红。
室内一片寂静,忽然电话铃响了,把大家都吓了一跳,秦副局长惊得身子一闪,急忙又伸手抓起电话:“是我……啊,有点收获,不过还说不准……我们准备研究一下再向您汇报……好,我们马上过去!”
秦副局长放下电话,脸上阴晴不定,沉吟片刻对三人说:“蔡局让我们马上向他汇报!”
在去蔡局长办公室的路上,吴志深拉李斌良一把低声说:“看见没有?一有线索,就把咱们撇到一边去了!”
李斌良也感觉到这一点,但没有在意,只要破案,谁愿往前抢就抢吧。他问吴志深去“黄色一条街”调查的情况,吴志深摇摇头:“白扯,能查出啥来?这案子就是真和铁昆有关,也用不着他亲自动手……还真见着他了,不过我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一看他就来气,他也不把我放在眼里,问了一会儿话不投机,我就找他几个手下去了,谁知道秦局和他嘀咕些啥……后来秦局接到胡学正的电话,我们就急忙赶回来了……哎,见到蔡局长你一定要抢着汇报!”
吴志深的话还应验了,向蔡局长汇报的时候,全是秦副局长一个人说,他连眼睛都不向李斌良看一眼,胡学正在旁边帮腔。两人把查到的情况及李斌良的分析都详细地谈了一遍,听上去,一切就像是他们两人找到的一样。
蔡局长听完汇报吃惊不小,经短暂研究,迅速决定下步工作重点是寻找林平安身边的人。
李斌良和胡学正不得不再次赶到医院,见林家人。
这回,秦副局长和吴志深也一起来了。
胡学正把林妻找出病房,指着秦副局长给林妻介绍说:“对你丈夫被害一案,我们局领导非常重视。这位是秦局长,他来向你了解一下有关情况!”
秦副局长开门见山:“我想了解一下,你丈夫平日和谁关系比较好?”
李斌良听了秦副局长的话,一种羞愧的感觉从心中产生。是啊,自己只顾打听林平安与谁有隙了,却没有往他的朋友这方面想。知人知面不知心,表面友好不等于不是仇人哪,这个世界上口蜜腹剑的人还少吗?有的人,明明恨死一个人,可表面却一副友好姿态,趁人不备突然下手,置人于死地。今后,对人还真得注意点……这起案件从种种迹象上看,一定是了解林平安情况的人干的,极有可能是关系密切之人。
秦副局长果然问对了。林平安妻子稍一思索:“你们问这干啥……平安他不是那种好交的人,要说朋友……也算不上朋友,不过,他和吴军平时倒挺好的……”
吴军?!吴军是谁……
林平安妻子说:“他也是麻纺厂的推销员!”
李斌良听得心又怦怦跳起来,听着秦副局长继续问道:“林平安这次外出,他们是一起走的吗?”
林妻摇摇头:“不知道,我没问过,他们推销员多数都是自己跑自己的,好像很少两人一起出去!”
秦副局长不再往下问,说了声谢谢,掉头向医院外面走去。
林妻扯住李斌良:“同志,这……怎么回事?你们可别怀疑吴军,他跟平安可好了,跟亲兄弟似的……”
李斌良勉强一笑:“你放心,我们不会冤枉好人的!”
吴志深也是第一次听说吴军,怎么可能了解他的情况?
麻纺厂一位副厂长接待了四人,他有三十六七岁的样子,油头粉面的。一听问吴军的情况,长满酒刺儿的脸显出一种不太自在又很关心的表情:“啊……这……你们问吴军……这……对,他是和林平安一起出去的,这我知道,我能证明!”
大家精神一振。秦副局长问:“你怎么知道的?”
副厂长表情恢复了正常:“很简单,吴军给厂里拿来一份签好的购销合同,那上边有他和林平安两人的签字。对,他还跟我说了,过两天去青原县,他已经和那里的一个粮库联系过了,还可以签一笔大合同!”停了停,面显不安之色:“怎么,你们怀疑他?这……”
从副厂长的口中了解到,原来,吴军从前是林平安的徒弟,爱打架,曾被拘留过两回,劳教出来后是林平安苦口婆心劝导他,他才慢慢改了,知道好歹了,因此很感激林平安,两人就越处越好。
副厂长不是傻子,尽管来访者回避着他的问询,还是猜出了什么,眼睛闪着复杂的光,想说不说地:“……你们……怀疑他……这小子……不能吧……”
秦副局长瞪起眼睛:“啥意思?把话说明白!”
“这……”副厂长想了想,下了决心似的问:“你们是不是怀疑吴军杀的林平安?”
秦副局长:“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这……”副厂长说:“我……我不能瞎说,不过我不说你们也能知道,吴军那小子当年可狠着呢,谁要惹急了他,敢要人家的命。知人知面不知心,他虽然表面上对林平安挺好,可谁敢保证他们之间没有矛盾,这次一起外出,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当然,我这是怀疑,是瞎说,只供你们参考!”
几个人交换一下目光。李斌良想再问一问,秦副局长却着急离开,换了话题问副厂长:“吴军家在哪儿?”
副厂长:“啊,好找,是新建那片居民小区,五号楼三单元六层1号,要不,我送你们去吧!”
秦副局长眼睛闪了一下:“不用,谢谢你了!”又瞪起眼睛,用严肃的口气道:“你的话我们都记住了,感谢你。可今天的话就到这儿为止,你不许对别人说,如果从你嘴泄了密,出了问题,你可要负责任!”说完扭头就走。
李斌良和吴志深、胡学正电跟着秦副局长走去。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见副厂长正张着大嘴,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他们。
按照副厂长所说,很容易找到了吴军的家。
吴军家的住宅可比林平安强多了,是一幢新建不久的住宅楼,两室一厅,八十多平方米,内部还进行了装修。
吴军妻子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冷眼看也就二十四五岁,唠了一会儿嗑之后又感到她三十来岁,因为她有个五六岁的儿子。虽然在自己家中,她也是浓妆艳抹,额前还有一绺染成黄色的头发。对几名刑警登门,她有点不安,但没有隐瞒情况,对吴军与林平安一起外出之事直言相告。可是,当秦副局长紧接着问吴军此刻在哪里时,她的回答却让人失望:“他又出门了,今天早晨刚走,上了火车!”
胡学正急问:“他去了哪里?”
吴妻:“这……他总出门,我也不打听了,不过听他念叨过,好像是青原吧!”
秦副局长:“你能说得具体一点吗?把他外出回来的情况跟我们说一说。比如,他是哪天到家的,是几点,乘的哪趟车,到家这两天都干了些什么。”
“这……”吴妻疑虑地说:“你们是不是怀疑吴军杀了林大哥呀?可别瞎猜,根本没那事,吴军虽然平时性子狗罗,爱跟人干仗,可他不会杀人。再说,干仗都是前些年的事了,他早改了,就因为这,吴军可感激林大哥了,常跟我说,要不是林大哥像亲哥哥似的帮助他,没准他早进笆篱子了。他哪能杀他呀,为啥杀他呀?”
秦副局长不动声色。胡学正在旁道:“我们没有怀疑他,只是找他核实点事。快说吧,吴军什么时候外出回来的,在家这两天都干什么了?”
吴妻:“这……他回来,好像有四五天了吧……是半夜……我看看日历,那天到底是几号……”
当吴军的妻子从日历上查出吴军到家的准确日期后,李斌良的心跳得更厉害了:对,正是那天,自己险些遇刺那天,时间也对,正是那趟火车?这……不对,暗算自己的不应该是他,因为,他和林平安既然在一起,就应该知道那天林平安没回来,也不应该找错对象啊?可是……对了,已经分析过了,作案可能是两个人或更多,吴军是提供信息的人,动手的应该是另一个人。也可能,吴军在事前提供的信息,等发现出错时已经来不及通知更正了……
多少有点牵强。
胡学正继续问吴妻,吴军在家这几天都干什么了?吴妻回忆道:“也没干啥,主要是帮着忙林大哥的后事了……他说,和青原那边已经定好了日期,去晚了怕签不上合同,要不,应该在家多帮林大嫂干点啥!”
好像不需要再问了,秦副局长掉头又往外走,胡学正和吴志深都跟在后边。李斌良也要走,可心一动又留下来,多问了吴军妻子一个问题:“吴军和林平安一起外出是什么时候?”
吴军妻子又查日历。原来,她有个习惯,家里发生什么事都记在日历上,这真帮了大忙了。那上面记得很清楚,吴军和林平安出差是在毛沧海被杀之前,这……
这也就意味着,毛沧海被杀的时候,他没在家里,他和林平安一起出差了。那么,杀毛沧海的就不应该是他,是另有其人;可是,他和林平安一起出差后,却只有他一个人先回来了,也就在他回来那天的夜里,发生了袭击自己的案件;在他到家三天后,林平安才回来,被人杀死在那条便道上;林平安死后刚刚两天,算今天才第三天,他又急急地外出了。
这一切,都怎么解释呢?如果杀手只有一个人,那肯定不是他,但是,种种迹象已经证明杀手有同伙。那么,这个同伙是他吗?
吴军的妻子显然对丈夫很担心,她拉着李斌良问:“怎么了,俺家吴军出啥事了吗……”李斌良只好骗她说没什么大事,只是想通过吴军了解一下林平安的情况。
从吴妻担忧的目光中可以看出,她不相信这种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