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这个“荆蛮山国”,维新志士、革命新党的活动与影响,并不亚于沿海的先进省份。这样的时代,这样的地方,自然会不断产生革命先驱与英雄人物。
19世纪末与20世纪初,封建古老的中国在清政府腐朽统治之下,被列强进一步侵凌瓜分。新与旧,光明与黑暗,革命与反动,两种势力在东方大地剧烈搏斗。湖南这个“荆蛮山国”,维新志士、革命新党的活动与影响,并不亚于沿海的先进省份。这样的时代,这样的地方,自然会不断产生革命先驱与英雄人物。
毛泽东(字润之),于1893年12月26日(清光绪十九年十一月十九日)出生于湖南湘潭县韶山冲。韶山距县城45公里,位于湘潭、湘乡、宁乡3县交界处,山峰突出于绵延起伏的群山之中,为南岳衡山72峰中之第71峰。相传舜帝南巡至此,被这里的雄伟气象、清秀山水吸引,乃令臣僚奏韶乐(《尚书》曰:“箫韶九成、凤凰来仪”),韶山因此得名。韶山冲起于韶山脚,乃5公里狭长山谷,小溪流水终年不断。这里住有600多户,以毛姓为主,杂有李、钟、周、邹、彭、庞等姓。湘潭是湖南有名的商业城市,为湘、粤、赣3省水陆交通枢纽,已辟为外轮寄靠港地,新的风气容易传入。因此,毛泽东在少年时代就受到湖南新派活动的影响。
毛泽东的祖辈务农。父亲毛顺生(1870-1920)读过两年私塾,勤劳节俭,精明能干,原先是一个贫农,后来兼营粮食和耕牛、生猪的贩运,押进田产,便由中农再上升为富农,并有资格在乡间发行小额钱票。父亲对儿子的管教很严厉。毛泽东排行第三,两个哥哥都在襁褓中夭折。在15岁以前,他的生活是学生兼小长工或小长工兼学生,同时还替父亲管理账务。1936年,毛泽东同斯诺谈话,谈到父亲时,曾回忆说:“他是一个严格的监工,看不得我们闲着;如果没有账要记,就叫我去做农活。他性情暴躁,常常打我和两个弟弟。他一文钱也不给我们,给我们吃的又是最差的。”(见《关于哲学问题的讲话》,1964年8月18日。)
毛泽东8岁前寄居在四世同堂的外祖父家。他常到蒙馆“旁听”,能信口背诵课文,还能挥手写字。自幼聪颖好学,深得舅父们的欢心。8岁回到韶山,开始读经书。从1902年到1906年之间,一共在韶山附近4个私塾上过学。1902年在韶山南岸,启蒙教师邹春培;1904年在韶山关公桥,塾师毛咏生;1905年至1906年夏,在韶山桥头湾、钟家湾,塾师周少希;1906年秋,在井湾里,塾师毛宇居,因离家较远,读寄宿。1906年末至1909年夏,停学在家,白天同长工一起劳动,晚上帮父亲记账,自己仍坚持自学。1909年秋至1910年夏,说服父亲后,在韶山乌龟井、东茅塘复学,塾师毛简臣、毛麓钟。
对这6年的私塾读书生活,毛泽东后来曾这样概括:“我过去读过孔夫子的书,读了四书、五经,读了六年。背得,可是不懂。那时候很相信孔夫子,还写过文章。”根据所有这些回忆材料,毛泽东这6年的私塾读书生活,归纳起来有这样一些值得记述的情况:
--毛氏家族认为《百家姓》、《增广贤文》等是俗书,发蒙从《三字经》开始,读过《幼学》;继而点《论语》、《孟子》和《诗经》等;后来读过《春秋公羊传》、《春秋左氏传》(即《左传》)等;在最后一个塾师处,还读过《纲鉴易知录》(几种有关毛泽东早年的出版物,将《纲鉴易知录》错写成《纲鉴》和《日知录》。由于并没有《纲鉴》这部书,有的研究者就写成《纲鉴类纂》或《了凡纲鉴》。《日知录》为顾炎武一生学问心得,是一部高层次的学术巨著,非蒙童读物。《纲鉴易知录》为清康熙年间吴秉权(《古文观止》的编者)和他的朋友合作编纂。根据《通鉴外纪》、《资治通鉴纲目》等众多史书,精选材料,删繁就简而成。)和古文等。
--天分高,记性好,会背书。读书不出声,只见嘴巴动。教师点多少,就能背多少,还能默写出来,并学会了查《康熙字典》。读书很认真,不乱走动。回到家里,除帮杂活外,总是看书。夏天晚上蚊子多,就在床头放盏灯,头伸到帐子外面看书。从小就有“格”,文质彬彬,“十来岁就有大人格”(同学们有这种印象,大概同毛泽东自幼长得较高大有关)。
--写字要自己写,不描红字,学过欧体。根据毛泽东后来在第一师范读书时的手迹看来,他还学过二王字帖(王羲之、王献之)。
--自幼喜欢游泳。教师外出时,小伙伴们就下池塘玩水。有一次教师回馆看见了,让他们作对子代处罚,对不出来再打手板。出边是“濯足”,毛泽东应声即对以“修身”。对对子,是作律诗作骈文的基本功。这是我们现在知道的诗人毛泽东最早表现出来的才气。
--并不喜欢读这些经书。旧时私塾,教师只点书,并不讲解,学生只是死记硬背。毛泽东最喜欢看的是《水浒传》、《三国演义》、《西游记》以及《说唐》、《说岳》这些杂书。私塾的规矩,认为这都不是正经书,不许学生看。他总是偷着看,甚至在课堂上将正书放在杂书上面。毛宇居发觉后,就故意多点书,让他背,他都背得出来。《水浒传》、《三国演义》中的故事,英雄好汉的行为,他同样记得很熟,常同小伙伴们讲这些故事。
--开始学做“破题”文章,做得快,总是交头卷,还常帮助同学作文。当时已废科举,塾师大概也只会先教学生如何“破题”。“破题”是八股文的首段,要用几句话讲明题旨大意。毛泽东这时文章的水平如何,现在找不到可资证明的资料,但从1912年做的一篇“史论”来看,前此三四年做的文章,想必跟这篇非常出色的文章相去不远。因为1910年在湘乡东山学堂读书时,他写的文章也是得到教师和校长称赞的。“自幼聪颖,很会写文章”,这样的评价对于毛泽东这位将来的文章家、大手笔,看来是恰当的。
--有的塾师喜欢体罚,打学生;父亲也因他不服管教,打过儿子。毛泽东的个性自幼特别倔犟,为此作过英勇反抗。有一次他逃到山中,转了三天三夜才被找回来;有一次以跳塘威胁父亲,从而赢得胜利。这样,使教师和父亲以后不再使用强暴的教育手段了。
在毛泽东少年时代,科举已经废除了,学堂已经开设了。西学东渐已是时代的风气,到东瀛求学也已成了一股潮流。但是在湖南韶山冲这个闭塞的山区,新思潮的冲击力似乎还十分微弱,毛泽东只读了《盛世危言》这样讲西学的书。他是在结束私塾生活,第一次离开家乡,到东山高等小学堂读书时,才进一步通过梁启超主办的《新民丛报》,呼吸到新思潮清新的气息的。因此,毛泽东在私塾阶段的读书生活,具有转变期矛盾的特征。虽然科举已废,但所学的内容仍为“四书五经”;虽然学堂已开,但当地的私塾教学方法依旧;虽然毛泽东不喜欢“四书五经”,但他仍旧要按塾师的规矩死记硬背。但也许正因为他处于韶山冲这样一个闭塞的山村,才使他在六年私塾中,为旧学打下了一个较好的根底。这对他此后对国情的认识大有裨益,但也可能因此,使他过分钟情于中国的传统文化而误解了许多东西。
在私塾里,毛宇居很喜欢他这个学生,向毛顺生称赞他的读书天资,劝毛顺生以后送这个儿子去读书。1959年,毛泽东回到韶山时,曾请这位教师吃饭,敬酒时,毛宇居说:“主席敬酒,岂敢岂敢!”学生接着说:“敬老尊贤,应该应该!”席间,毛宇居仍极力称赞毛泽东幼年好学、爱看杂书的情况。的确,他当时读这些小说极其用心,他像读“正课”一样,打上圈、点等记号,或写上批语。这是他一直保持的一种优良的读书习惯。他的记忆力和领悟力很高,小说中的许多故事都记得很熟,许多人物事例能够随时用来观察和比喻生活。
从13岁到15岁,由于父亲需要帮手,这个极爱读书的少年不得不辍学在家,被派在田地里担负起一个成年人的劳作。他劳动很认真。他跟随家里雇的长工学做工夫,扶犁、掌耙、下种、插秧、割稻,样样在行,而且总是抢重活干,气力不够,也不撒手,好胜心强。因此他种的田,比一般人的收获要多些。他还在门前塘边种上各种瓜菜,将菜地修整得很好。喂牛、养猪也在行,牛栏、猪栏打扫得干干净净,牛和猪都不容易生病。
少年毛泽东不仅会劳动,而且还会想办法。韶山老农还为我们讲了一个“牛司令”的有趣故事。那时,毛泽东差不多每天清晨都要先放一阵牛,农闲时,常常整天放牛。在南方农村,放牛是农家孩子的专业。附近的放牛伢子都愿意跟着他一起放牛,他待人和气周到,知书识字,能讲会耍,胆子又大,于是自然成了“牛司令”。放牛的地方,是离场屋500米左右的山坡,那里附近没有田土,草长得茂盛。到了那里以后,他就把孩子们分成两班,一班负责放牛,另一班到山上采野果子。快晌午时,采野果子的一班就回来了,一大堆一大堆的野桃子、杨梅子、毛栗子、半春子……有酸的也有甜的,他就按人分摊,每人一份。有时还把剩余的用草绳拴起来吊在树枝上,谁能跳起来抓着就归谁。这样“组织起来”的劳动办法,不仅大家玩得痛快,而且牛也放得好,个个都很尽职。
除了农活和帮助父亲记账,毛泽东仍旧挤出时间读书,把乡下能借到的书几乎读尽了,于是设法到远处借书。他的外祖父家,靠近韶山的湘乡棠佳阁(原名唐家圫)一带,成了他常去借书的地方。棠佳阁,跟韶山隔一座大山,每次往返,要走10来公里崎岖山路,还要经过几座丛林茂密、野兽出没的山冈,涉过几条碎石横陈、水流湍急的小溪。不论春夏秋冬、阴晴雨雪,为了求得新的知识,他每次为了借书,总是起早贪黑,来往于这条路上。现在我们还可看到他当年向棠佳阁的表兄归还《盛世危言》、《新民丛报》等11本书的一张条子。他常常在晚上读书,用被单挡着窗户,不让父亲看见灯光,书的引诱力实在太大了。后来,他不顾父亲的反对,断然离家,先后到一个毕业于法政学堂的本家家里和老秀才毛麓钟的私塾中,读了半年书。除读了一些经史子集和时论外,他还学会了做文章。由于书读得多了,警句名言记得熟,又善于领悟和思考,他的文章进步很快,极为教师所称赞。(见《关于哲学问题的讲话》,1964年8月18日。对这6年的私塾读书生活,毛泽东后来概括为“六年孔夫子”。1964年夏,他在北戴河说:“我过去读过孔夫子的书,读了四书、五经,读了六年。背得,可是不懂。那时候很相信孔夫子,还写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