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到达第二个村庄的路比到第一个村庄的路漫长得多。
他感觉走了很远,然后才看见远处有一所大房子,屋顶是明亮的鲜橙色,这使他想起了几周前的一天跟妈妈去的惊喜一日游,那天他们在一家有着同样鲜亮颜色屋顶的小咖啡馆停下来,吃点心喝茶。最令他开心的是,咖啡馆的角落里有一台弹球机,而且他第一次玩就得了450万分,打得机器叮叮当当响,并登上了排行榜。
“那也是我的一个成就。”他心想,回忆着当时自己因为胜利而开心的样子和妈妈惊讶的表情,她连30万分都打不过。
“你看到了吗?”她向站在柜台后面拿着一块脏布擦眼镜的男人激动地说道,“我儿子刚才弹球打了450万分。”
“那又怎样?”那个人说,好像任何人都能做到。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带着一丝笑意问道,惊讶地环顾四周,“有一天他可能成为世界冠军,那时你就会向人吹嘘他是如何在你的咖啡馆起步的。”
“我不认为会有什么弹球世界冠军,”那个人说道,脸上没有笑容,似乎他认为也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确切地说是很长时间以来都没有,“这不是一项运动。”
“20公里竞走也不是,”诺亚的妈妈说,“但是奥运会也给那项运动颁奖了呀!”
诺亚那时在咯咯地笑,因为他喜欢看见妈妈为他做的事情这么兴奋,不过他也奇怪为什么好像这件事在她看来那么重要。(其实,那一天的一切似乎对她都非常重要。当他们离开咖啡馆,去寻找更多刺激的时候,“我们一分钟都不能浪费,”她告诉他,“接下来我们做什么呢?”)
第二个村庄比第一个热闹很多,这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大人们都从家里出来,赶着去工作,脸上的表情告诉别人他们真想躺在床上再睡上一个小时。他们大多从诺亚身旁匆忙走过,胳膊下夹着公文包,手里拿着雨伞,因为他们总是害怕出现最坏的情况。但是有一两个人用猜疑的眼光打量他,看出来他不是这里的人。幸好时间还很早,人们没有闲情逸致询问他。
他在街上四处张望,想知道这里会不会也有一家咖啡馆--那样他可以再玩一次弹球,如果他打出高分进入排行榜,也许老板会为他提供早餐,以祝贺他的卓越成就。当然他自己是买不起的,因为离家出走前决定不从爸爸口袋里拿钞票,也不从妈妈钱包里借零钱。诺亚知道那样可能会使他的探险之旅变得容易些,但是他不想给父母留下的最后印象是个偷钱的贼。
他四处张望却看不到哪里有供应免费早餐的迹象,这时他突然感觉疲惫袭遍全身,这应该是因为他起床很早又走了那么远的路。他不觉伸展开双臂,畅快地打了个哈欠,没有考虑到这在旁人看来多么鲁莽。他闭着眼睛,双手握成拳头伸出去,却无意中打到了一个正巧路过的矮个子男人的眼睛上。
“哦!”矮个先生叫了一声,停了下来,一边揉搓着受伤的半边脸,一边怒视着袭击自己的人。
“我的天!”诺亚马上说,“真的对不起,先生,我刚才没有看见你。”
“你不仅打伤了我,还侮辱了我!”矮个先生气得脸都青了,“我可能是长得矮,但是我不是隐形人,你明白吗!”他确实是个身材奇特的家伙,个子还没有诺亚高--在同龄人中,诺亚算是长得比较矮的,但大家都对他说不用担心,很快会长高的。刚才矮个先生头上戴着的黑色假发也落到地上,他捡起来重新戴上,但是前后戴反了,使得他看起来好像不是要走过来,而是要走远的样子。他推着一个独轮手推车,车里睡着一只大灰猫,它睁了一下眼睛,看了一眼诺亚,然后又睡着了,似乎在说这种冒失男孩多得是,不值得跟他一般见识。
“我不是有意的,”诺亚说,被这个男人的愤怒惊吓到了,“不是故意打到你和冒犯你的。”
“但是这两样你都做了,并且还耽误了我的时间。那现在到底几点了?”诺亚看看表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那个男人突然号啕大哭起来。“哦,告诉我还没有这么晚,”他的声音里充满愤怒,“啊,天啊,我预约了兽医,他从来不诊治迟到的患者,而且会立即把迟到的人踢出门外。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我的猫肯定没命了。这都是你害的,你真是可恶!”他说最后两个字时,脸色红得像熟透的胡萝卜,声音变得非常大。
“我都说对不起了。”诺亚说,感觉有点惊讶,因为即使那个人迟到,也不应该责怪诺亚呀,毕竟他只耽误他一小会儿而已。如果他的猫死了……其实,猫早晚会死的呀,那是自然规律。几个月前诺亚的猫就死了,他们给猫举办了丧礼,非常伤心,但是之后仍然继续他们的生活。他的妈妈还为那只猫写了一首歌,并在埋葬它时用吉他演奏出来。她很擅长做那种事,诺亚想着,不由地笑了,他的妈妈从来不允许任何伤心事毁掉一天的好心情。
“你到底是什么人?”那个男人问道,探过身来用鼻子使劲闻这个小男孩,好像他是一碗放在餐具柜里时间过长可能变质的奶油。“我不认识你,对吧?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们村子不欢迎陌生人,知道吧。为什么不回到你自己的地方,让我们清静些!”
“我是诺亚·巴里沃特”,诺亚说,“我只是路过,因为--”
“没兴趣!”那个男人打断他,使劲抓住他的独轮手推车继续赶路了,嘴里还不停地大声抱怨着。
“这里的人看起来不怎么友好,”诺亚看着急匆匆离开的男人想,“我刚开始真的认为这里是适合我重新开始的地方。”
但是这个突发事件在诺亚心里留下了阴影,接下来他走过村庄时,总感觉每个人都盯着他,随时准备把他抓起来扔进监狱。而就在这时,他又看见一个男人,正常的个头儿,坐在板凳上看报纸,悲伤地摇晃着他的脑袋,仿佛这个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事情令他非常失望。
“上天啊!”那个人突然大叫,报纸的边缘被抓得皱皱巴巴的,他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盯着正在阅读的文章,“啊!我的上帝呀!”
诺亚盯着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走过去坐到他身旁,想知道是什么新闻令这个人如此震惊。
“震惊,”那个人摇着头说,“实在太令人震惊了。”
“发生什么事了?”诺亚问。
“看这里写的,一棵树上的一些苹果被偷了。事情发生在--”后面是诺亚早上经过的第一个村庄的名字。“那棵树,”那个人继续读,“正像往日的早晨一样伸懒腰,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坏小子跳到了它身上,偷了三个苹果,还把第四个苹果从树枝上碰掉了,摔在地上,伤痕累累。现在树和苹果们都在医院里抢救,他们的伤势级别已经判定,医生说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将是关键时期。”
诺亚皱起眉头。虽然这篇报道讲述的跟他自己今天早些时候的冒险经历出奇的相似,但是才过了几个小时,所以不可能这么快就见报了。而且报纸上有新闻吗?他爸爸说过他们在那些废纸上印不出什么东西,只是关于一群没人真正在意的人的流言飞语。
“这是今天的报纸吗?”诺亚怀疑地问道。
“是啊,当然,”那个人说,“这是晚间版,但是我提前拿到一份。”
“但是现在还是上午。”诺亚说。
“所以说我提前拿到啊!”那人有点不耐烦,转过头看着这个小男孩,戴上眼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又摘下眼镜。“我的天啊!”他倒吸了一口气,声音中带着恐惧。
诺亚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恐慌,这时他看见报纸上苹果小偷故事的下面有一张图。一个八岁男孩--稍显矮小但是有一头漂亮的头发--咬掉一大口苹果。但是怎么可能?他思忖着,当时那里没有人看清他。在图片下面还有一大片粗体字:
想了解更多故事内容,请翻阅第4、5、6、7、14、23、40页。注意:这个男孩儿是个危险分子,一定要谨慎对待或躲避。
“他们说我是坏人。”诺亚想。但是旁边那个人可没想到这一点,因为他放开喉咙大喊起来。
“是他!”他叫嚷着,“拦住他,快来人,他是小偷!”
诺亚吓得从长椅上跳下来,向四周张望,感觉自己随时会被人抓住,还好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拦住他,快来人啊!”诺亚跑走时那人还在喊,“拦住他!他要逃走了!”
这就是诺亚在第二个村庄的结局。他跑呀跑,直到身后的一群房子在眼中渐渐模糊、渐渐消失,直到诺亚需要回想一下才能记起自己使劲奔跑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