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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终于,腐败像汹涌的洪水,

泛滥肆虐,将一切吞噬;

贪婪徐徐而来,就像来自低处的雾霭,

蔓延扩散,遮天蔽日。

政治家和爱国者纷纷沉湎于股市,

贵妇人与男仆役一同分红得利;

法官当上了掮客,

主教掠食着庶民。

大公爵施展了笼络的手段,

就为了赚取半个便士。

不列颠帝国陷入金钱的魔力下,

无比污秽

……

--蒲柏

南海泡沫

1711年的英国政坛可谓多事之秋,英国卷入了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并在战争中受挫,国内反战情绪高涨,终于导致安妮女王解散了辉格党内阁。而且政府还由于战争背上了累计达1000万英镑的债务,使得政府的信誉大受影响。为了缓解这个问题,著名的牛津伯爵哈利临危受命,创建了一家商业公司,发行了总值近1000万英镑的股票,年息6%,用以分担政府的债务。

政府对哈利伯爵的救市行为非常赞许,作为回报,政府给该公司提供了一系列优惠政策--公司经营的酒、醋、印度货、缫丝、烟草、鲸鳍和其他一些商品可以永久退税,并拥有在南海的贸易垄断权。“南海公司”因此得名。由于哈利伯爵用自己的股份承担了大部分信用,因此,一些奉承他的人称这个计划为“牛津伯爵的惊世之作”。

当时,欧洲的探险家们在南美洲的秘鲁和墨西哥发现了巨大的金银矿。南海公司之所以成立,就是奔着这些蕴藏在南美东部海岸的无尽财富而去的。人们普遍认为,只要英格兰的开采队进驻那里,数不清的金砖银锭马上就会滚滚而来。同时,又传来一个利好消息:由于英国苦于在南美并无港口,而此时西班牙有可能要对英国开放其智利和秘鲁海岸的四个港口。这下英国人的信心更足了,南海公司的股票顿时变得十分抢手。

但是,西班牙的菲利普五世压根儿就没打算让英国利用西班牙在美洲的港口进行自由贸易。几经谈判,最后的结果令英国人大失所望,西班牙不允许南海公司使用自己的港口运输货物,仅被允许从事奴隶运送的交易,而且每年只准运一船,利润还要和西班牙政府分成。因此在近10年的时间里,南海公司可谓业绩平平。而且,到了1718年,随着英国和西班牙断交,南海公司在南美拓展业务的可能性更是荡然无存了。但由于哈利伯爵对国内隐瞒谈判结果,拼命鼓吹南海公司的光明前景,南海公司的股价反倒暴涨!

1717年,国王在议会会议上提议,要采取适当的措施来减少国债。5月20日,南海公司和英格兰银行分别向议会提交了建议书。南海公司要求,以认购或其他方式,将其资本存量从1000万英镑增加到1200万英镑,并且表示接受5%的利息。英格兰银行也提出了同样的要求。经过议会的讨论后,最终通过了南海法案、银行法案和通用基金法案。在第一个法案中,议会接受了南海公司的提案,拟由它发行安妮女王九年和安妮女王十年的国债,本息共计200万英镑。第二个法案中,先前政府向英格兰银行借款177.5027万英镑15便士,银行同意政府以200万英镑的国库券来支付,并且接受更低的利率。同时还接受了支付利率为5%的10万英镑的年金。议会还进一步规定,他们必须准备好在同一项目上利息为5%、总额不超过250万英镑的预付金,以备不时之需。通用基金法案主要列举了各种赤字,它们将由上述来源进行弥补。

这样,南海公司尽管在南美洲的贸易颗粒无收,但由于在公众面前的曝光度很高,它现在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兴盛不衰的金融公司,其股票价格一直居高不下,非常火爆。公司董事们也想进一步扩大公司的影响。当时,在法国,约翰·劳的密西西比计划让无数法国人如痴如醉,南海公司的董事们也决心在英格兰玩一场同样的游戏。虽然有人预感到,这项计划的最终结局很可能归于失败,但他们认为凭借自己的聪明智慧,一定能无休止地把计划执行下去。就好像把信贷当做一根绳子,把它绷到极限的状态,但又不会扯断。

于是,南海公司的董事们向议会提交了他们的著名计划--国债支付计划,和法国一样,一场疯狂游戏的大幕就此拉开,整个国家陷于狂热之中再也不能自拔。

1720年1月22日,英国下院成立了一个委员会,专门负责研究南海公司关于偿还债务的建议。南海公司承揽的国债总值为近3100万英镑。由于金额重大,南海公司提出:在1727年仲夏以前维持5%的安全利率,此后降为4%。由于对议会有利,委员会非常高兴地接受了这项建议。

但是,在下议院里也有很多英格兰银行的代言人,他们希望银行也能从中分一杯羹。因此,他们指出:历史上,英格兰银行曾帮助国家渡过了很多次难关,而现在,像南海公司这样的小字辈都能通过这场公共交易获利,要是没有英格兰银行什么事儿,那也实在说不过去。因此,银行通过关系,设法让下议院把南海公司的建议搁置了5天。利用这5天时间,英格兰银行也拟定了一份对自己有利的计划。南海公司担心英格兰银行后发先制,又对原计划作了一些修改,比如把原定七年的国债偿还期修改为四年--这样更容易被议会通过。英格兰银行闻讯后,也重新考虑了自己的建议,又提交了一份新的计划。

就这样,你来我往,南海公司和英格兰银行都提出了两个建议。下院开始辩论了。罗伯特·沃普乐力挺英格兰银行,而财政大臣艾斯拉比则是南海公司的主要支持者。2月2日,辩论有了结果,南海公司胜出,它的第二个建议被下院全盘接受了。

就在议会讨论提案的过程中,南海公司的股价就在以惊人的速度迅速攀升了,甚至创造过一夜之间由130英镑上升到300英镑的奇迹。这回法令一出,南海公司股票交易所在地--厄雷交易街则更是陷入极度亢奋之中。议院内的反对派只剩下沃普乐一个人了,他慷慨激昂地警告英国人民:“股票投机生意是最危险的行为,因为它诱导人们陷入财富从天而降的幻想,沉迷股票投资的人不愿靠劳动挣钱。如果人人都去靠股票获利,那就没有人愿意在技术研究方面付出了,英国的工商业天才最终会被扼杀。这项计划实质上是一场阴谋,它人为地提高股票的价值,激起和保持大众的疯狂,最终,那些不切实际的分红神话是永远也不会兑现的。”沃普乐预言道:“如果这项计划成功了,南海公司的董事们就成为政府的主宰,他们将控制立法,独裁统治整个国家;而如果它失败了(他坚信这个计划一定会失败),全国积聚起来的愤怒足以毁掉整个国家。当那一天来时,如梦初醒的人们一定会深深陷入懊悔之中。”但是,为金钱而疯狂的人们已经听不进任何劝告了,人们把沃普乐的慷慨陈辞当做耳边风,有人把他看做是一个失败的预言家,甚至有人说他长着一张“乌鸦嘴”,只会发出不祥之音。但是,沃普乐的好朋友却把他比做卡珊德拉。最后,连议员们也认为沃普乐的话是危言耸听,只要他发言揭露南海公司的阴谋,议员们就都纷纷离开了座席。

下议院用两个月的时间通过了这项议案。在这段时间里,为了提高股票价格,南海公司的董事及其同党使用了各种手段,连大名鼎鼎的议会会长、约翰·布伦特爵士都帮忙造势。他们到处散布谣言,有的说,英国和西班牙签订了条约,西班牙允许英国与其所有的殖民地开展自由贸易;有的说,波斯拉各斯的丰富矿产品将被开采并运到英国,届时英国的银子就像铁一样源源不断;还有的说,墨西哥人愿意拿他们的全部金子换取英国的棉花和羊毛,到南美做生意的公司和个人都发了大财,因此,要是现在投资南海公司100英镑,今后将得到几百镑的红利……南海公司就凭借这些手腕和谣言,把股价拉升到了400英镑。此后历经一系列波动,当最后下院以172票对55票的多数通过这项议案时,股价基本上稳定在330英镑。

议会上院也以史无前例的高速度通过了这项议案:4月4日公示第一遍,5日公示第二遍,到了4月7日公示第三遍后,议案终于获得了通过。

其实,议会上院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投了赞同票,有几位议员对这项计划进行了激烈抨击。诺思议员和格雷议员说,这项议案本身就是不公平的,因为它注定使极少数人暴富,使大多数人一贫如洗;沃顿公爵也出来反对,但由于他的观点只不过是对沃普乐在下院中观点的重复,因此没人在乎他的话;库珀伯爵也是反对者,他说:“这项议案好比那只毁灭特洛伊城的木马,在众人期待和喜悦中被引进来,却暗藏杀机,最终把人们带入灭亡的结局。”议案的支持者桑德兰德伯爵竭尽全力地回击这些反对者们。最终,该议案得到了17张反对票,83张赞成票,在一天之内就被通过,后来又获得了国王的批准,成为国家法律。

一时间,整个国家都陷入了股票投机的狂潮之中。蜂拥的人群充斥在厄雷交易街,康恩希尔街被马车堵得水泄不通。每个前来这里的人目的都是一个--购买股票,“人人都想做骗子,连傻瓜也不例外”。

那时候有一首民谣是这样唱的:

一群乌合之众披星戴月来到这里,

摩肩接踵,连袜带都纠结在一起,

人们买进卖出,

吵吵嚷嚷引来众人围观。

就连最高贵的夫人们也不能免俗,

天天坐着马车来来往往,

她们不惜当掉珠宝,

只为在交易街投机冒险。

为了趁热打铁,南海公司又实施了若干方案,人为地拉升股票的价格。股票一车车地运来,又被迅速卖掉,最后连股票申请表都供不应求了。但让人始料不及的是,议案得到国王批准后,南海股票却应声下跌了。4月7日,股票成交价310英镑,第二天跌到290英镑。南海公司的董事们已经通过股票攫取了不菲的利益,财富还没捞足,怎么可能听任股价就此回落呢?他们立即派人乔装成消息灵通人士,四处散布消息,说在南美大地上蕴藏着巨大财富。其中一个谣言被传得神乎其神:西班牙政府出于扩大南海贸易和增加安全性的考虑,要用秘鲁海岸的一些地方交换直布罗陀和玛汉港。此外,南海公司的货船可以无限制地使用西班牙在南美的港口,还不用向西班牙交纳哪怕一分钱的租金。天下竟有这等好事!简直是一幅“金砖银锭眼前飞舞”的美好景象。在谣言的作用下,股市迅速反弹了。

4月12日,即上院通过议案之后的第五天,董事会按照3∶1的比例发行了100万认购单,每100股300英镑。刚一发售,立即被抢购一空,首批认购款总值就超过了原始股金200万英镑。这些认购单在发售时按价格的五分之一收取预付金,即每100英镑一次收取20镑预付金。几日之内,股票就涨到340镑,认购单的价格也随之涨了一倍。为了让交易量再上一个台阶,4月21日,董事会又宣布,仲夏的时候,凡是购买了股票的人得到的红利为10%,而且所有认购的股票单都能享受同等优惠。此举令那些大炒家们彻底深陷其中。接着,董事会又以每100股400英镑的价格发行了第二个100万股。结果每个阶层的人们都着了魔似地纷纷抢购,在几个小时内,股票再度销售一空了。

一时间,无数的股份公司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它们都想在这个投机狂潮中捞上一笔。如果你想知道什么是“泡沫”,那么看看这些皮包公司就知道了。这些公司真的如昙花一般,有的只成立两个星期都不到,便销声匿迹了。还有一些人,巧立名目推出种种吸引人的新方案、新工程,蛊惑人们入股投资。在这场利润追逐战中,连最高等的贵族也甘愿放下身段,像不知疲倦的股票经纪人一样,奋不顾身地投身到这次投机狂潮中。连堂堂威尔士王子都加盟了一家公司,据说还赚了4万英镑。贵族们还非常热衷于策划工程方案,比如布雷基瓦特公爵为改建伦敦城和威斯敏斯特教堂而策划了一套方案,钱多斯公爵也策划了一套。大大小小的工程方案足有100多项,一个比一个具有欺骗性。《政治的国家》一书这样评价道:他们“炮制种种甜蜜诱人的计划,吸引贪婪愚蠢的人上钩,到头来真相大白,他们只不过是一伙言谈粗鄙的骗子”。据计算,在这些不受法律保护的交易中,涉及的资金高达150万英镑。无数受骗上当者变得一贫如洗,许多流氓一夜暴富。

有些方案出发点是好的,在实施的时候,要是公众能理性对待,从中获利也未可知。但不幸的是,这些林林总总的方案的唯一目的就是抬高股价,这对投资者来说可就糟透了。方案发起人往往在价格刚一上涨就立刻抛出,到第二天,这项方案杳无音信了。麦特兰德的《伦敦史》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有一项工程宣称要建立一家“用锯屑制造木板”的公司,这种明眼人看来相当荒诞的想法,当时竟然让许多人激动不已。像这样“锯屑造木板”的方案有数十个,它们既不高明又不合理,但在销声匿迹之前,常常能毁掉成千上万的人。例如,有个项目是要制造一种永动机--价值100万英镑的股金;还有一个项目号称“鼓励英格兰的牧马业,以及改良牧师住房条件和教堂的用地”,牧马和教堂有什么关系呢?后来才知道,原来策划这个项目的人是一帮酷爱猎狐的神职人员。但最荒谬可笑、最能代表人们那种疯狂逐利本性的是这样一个骗子项目--其标题是:“一家经营和承揽巨大买卖的公司,但是具体经营项目保密”,就是这样一个破绽甚多的项目,居然也骗了几十位投资者!原来,这个项目的策划人在募股书上宣称:这个项目需要50万英镑资本,分为5000股,每股100英镑,定金2英镑。认购者第一天只要支付2英镑的定金,剩余98英镑可以在一个月后交齐。第二天上午9点,当他设在康恩希尔街的办公室开门时,交定金的人蜂拥着挤了进来,到下午3点关门时,他发现至少卖出了1000股,以定金2英镑来计算,他在5个小时里就收到2000英镑。当天晚上,他就远走高飞了。当天亮以后,人们才发现,他的办公室已经人去屋空了。

斯威夫特在一首诗里把厄雷交易街比喻成南海的海湾,他写道:

数以千计的买股人在这里游荡,

像无数舢板在海面上你推我搡,

他们摇着漏水的小船,

为了钓金子和死神玩捉迷藏。

时而下沉入深深水底,

时而高飞于九天云霄,

他们摇摆踉跄,

没有前途,就像醉鬼一样。

还有那些吊挂在迷惑之壁上的人,

眼睁睁等待着小船沉没,

然后一拥而上,啃噬沉船,

要把死尸的衣物全部剥完。

另一个非常成功的骗局是所谓的“环球许可证”。其实,这些“许可证”只不过是一些类似于扑克牌的卡片,上面盖有“环球饭店”的图章,并印有“帆布许可证”的字样,外面用腊密封。据说,持有此证者可以在将来某个时间认购一家新建的帆布厂的股票。结果,这些许可证在厄雷交易街上轻而易举地卖到60基尼的价格。

当时的人们,不分高低贵贱,男女老幼,都深陷这些骗局之中。男人们在酒馆和咖啡馆不是为了休闲,而是会见经纪人;女人们进服饰店和杂货店也不为买东西,而是打探股票消息。要说他们完全相信那些项目,倒也不见得,但他们希望通过经纪人的操作浑水摸鱼捞上一笔,那是一定的。这个时候,交易街上拥挤不堪,股票价格瞬息万变。假如你在街东头买进一只股票,走到西边卖掉,就可能获得10%的差价。在这样的群体疯狂中,还有少部分人保持着清醒的头脑,议会内外开始出现了理智的声音,一些头脑冷静的人开始预见到灾难的迫近。沃普乐先生依旧在向人们示警。最终,政府也开始关注此事了。6月11日,在议会休会时,国王发布了一项公告,宣布一切不合法的股票发行计划都将会被起诉;禁止任何经纪人参与股票买卖,违者将处以500英镑的罚金。但那些无赖的投机商们根本不把这项公告放在眼里,依然干着骗人的勾当。7月12日,高等法院的法官们在枢密院联合发布了一道命令,拒绝审批所有的专利和特许申请书,勒令所有泡沫公司立即解散。这份命令中还列举了所有这些非法项目的名单:

时间:1720年7月12日

地点:白厅会议室

出席者:高等法院全体法官

鉴于目前社会上出现了各种巧立名目的股份公司,他们设置了种种虚假的工程项目,蒙蔽公众、借机敛财。还有一些公司,他们宣称其专利和特许申请书正在审批中,借此来欺骗民众,诱使民众投资,给老百姓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为了防止这类事件的继续发生,高等法院在综合研究这些申请的前提下,并结合贸易委员会、检察长和副检察长的报告,经过多方认真商讨,最后,在枢密院的建议下决定取消十几项申请,其中包括:

1.几个人申请获得以大不列颠渔场的名义专营捕鱼贸易的许可。

2.一些商人的具名申请书,请求以合作方式经营格陵兰岛等地的捕鲸业。

3.几位商人、绅士和居民提出申请,以合作的方式购买和建造货轮,用来出租或运输。

4.萨缪尔·安垂姆等人申请种植大麻和亚麻的特许权。

5.几名商人、船长、帆匠和帆布商的申请书,请求组建股份公司,合作经营此项业务。

6.木材商爱德华·琼斯等人提交的申请书,请求组建股份公司从德国进口木材。

7.几位伦敦商人的申请书,请求获得经营盐业的特许权。

8.伦敦鼻烟制造商约瑟夫·格兰多的申请书,他为自己发明的制造和保存弗吉尼亚烤烟的方法申请专利,并要求应用于所有领地。

……

除了上述申请书被驳回,高等法院还公布了86个泡沫公司的名单,宣布它们为非法并予以取缔,下面是部分公司名单:

1.为进口瑞典铁而成立的公司。

2.向城镇供应饮用水的公司。

3.从事毛发贸易的公司。

4.为帮助和鼓励勤勉而建立贷款办公室的公司,股金200万。

5.永动机制造公司,股金100万。

6.为改善花园组建的公司。

7.专营花边饰带、棉麻线、棉麻布、细麻布等货物的公司,股金200万。

8.开发啤酒新产品的公司,股金400万。

9.为麦芽提供烘干服务的公司。

10.家政保险公司,专门为那些仆人给主人造成损失提供保险的公司,股金300万。

11.从铅中提炼银的公司。

12.进口烟草,再转向瑞典和北欧出口的公司,股金400万。

……

政府取缔泡沫公司的举动得到许多有良知者的称赞,人们纷纷以漫画、诗歌和短文等方式讽刺和抨击这些泡沫公司。一位颇具创意的扑克牌设计师设计了一种南海扑克,每一张牌都印着一幅泡沫公司的漫画,并在下面配有诗句。例如,梅花8上印着一家最恶名昭彰的泡沫公司--“帕考尔机械公司”。画面上,这家公司正在发射圆形和方形的加农炮弹和子弹,并称它从事的事业是战争艺术的一场革命,牌上的诗句是这样写的:

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发明创造,

它能把国内的傻瓜笨蛋统统击倒。

我的朋友,

它虽然可怕却不必担心,

除非你买了它的股票。

红桃9讽刺的是经营英格兰黄铜的公司的漫画,上面的讽刺诗是这样写的:

一个轻率的笨蛋想在股市中套现,

打算靠黄铜生意赚取大把金钱,

最后他成为交易街上公认的蠢驴,

因为他拿贵重金属换到掺假的黄铜。

方块8上画的是阿卡地亚殖民地公司,打油诗是这样说的:

有个富翁昏庸无度,

还想赚取北美的财富。

让他也去骗子公司入上一股,

蠢驴的称号非他莫属。

这52张扑克牌以幽默诙谐的风格揭露了52个当时最臭名昭著的欺诈计划,嘲讽那些因贪婪而上钩的人。这副扑克牌涉及到的工程项目,其资本总额高达3亿英镑。现在,我们再回过头来看看让无数人倾家荡产的南海大骗局。

在5月份整整一个月里,南海公司的股价节节攀升,28日开盘价高达550镑,四天之后,又从550镑猛增至890镑。甚至有三分之二的政府公务员都购买了该公司发行的国债,老百姓就更不用说了。此时,人们认为股价应该达到最高点了,于是许多人开始抛售套现。甚至那些正要陪同国王去汉诺威的贵族和官员也无心公务,而是跑来卖出股票。6月3日那天,厄雷街上出现了股票抛售狂潮,股价从890镑直接跌到640英镑。董事们见事不妙,急忙下令让他们的代理人大笔买进。这一举措果然有效,人们的信心回升了,到快收盘时,股价又回到750英镑的位置。直到7月22日公司结账,期间股价一直很平稳,再无大的波动。

为操纵股市价格,这些董事们无所不用其极。到8月,股价最终飚升到1000英镑,此时价格终于升到尽头,开始出现回落的迹象,泡沫破裂端倪也显现了。

许多政府公务员率先向董事们开炮,他们指责说:在每张认购单上都列出股份清单的做法并不公平。同时,大家也听到一些传闻,据说连南海公司的董事长约翰·布伦特一伙人都要把股票脱手了。这下子,人们的信心大受打击,连带着股价也低迷不振。到9月2日开盘时,只有700英镑。

股市现在已经滑落到崩溃的边缘,为了救市,9月8日,南海公司在泰勒商贸大厅召开董事全体会议。当天上午9点,董事们和他们的关系户们进入了会场,会议由公司副主管约翰·费洛斯爵士主持。会上,他宣读了公司董事会通过的几项提案,然后对可补偿基金、不可补偿基金和预付金的账务处理方法作了解释。接下来,克拉各斯先生发言,他呼吁大家团结起来,共同渡过眼下的危机。这种发言场合自然也少不了亨格福特先生--他当初在议会曾不遗余力地支持南海公司,并因为知道很多公司的内部消息而在股市上获利。他鼓吹说,在商海闯荡多年,他目睹过许多公司的兴衰成败,然而,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能取得南海公司这样好的业绩,全英国也找不出第二家公司。亨格福特还大言不惭地说:他们做到了连官员、教会和法官都做不到的事;为化解党派纷争,平息社会动荡作出了贡献;南海公司通过股市给投资人带来财富回报,乡绅眼看着他们的土地成倍地增值;同时公司也在为教堂做好事,不计其数的神职人员从他们的工程中受益。一句话,整个国家能有今天的繁荣富强离不开南海公司。尽管亨格福特的颠倒是非的发言引起一阵嘘声,但大厅里的董事们、他们的亲信以及所有从中渔利的人都对他的发言报以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波特兰公爵也以类似的口吻作了发言,作为这次大投机中的赢家,他还假惺惺地对那些投资破产的人们表示了极大的关心和慰问。这让人们不由得想起《琼·米勒的笑话》一书中的那个肥胖市议员--他总是在饱餐一顿之后,捧着自己的大肚子,问这个世界上是不是还有人在挨饿。

会上通过了几项议案,但收效甚微。股价从640英镑跌到540英镑,最终居然到了400英镑。9月13日,在一封M.P.布罗德里克先生写给密德莱顿上议员的信中说:“为什么南海公司的董事们甘愿冒巨大的损失的危险呢?他们之所以这样做,只是因为他们吃准了这其中有利可图。他们将银根扩张到极限,使货币不堪重负,就在泡沫眼看要破灭之际,那些主要策划者却脚底抹油溜了,而那些被贪欲控制理智的人却倾家荡产,沦落到沿街乞讨的境地--处于这种境地的人们,他们的暴怒、惊恐和绝望用任何词汇来形容都是苍白无力的,我根本想不出能有什么方法避免这巨大打击。”10天后,股市依然下跌,他又写道:“公司就好像在密林中迷失了方向,董事们也无法作出决断。从一些外地人的口中,我了解到,‘南海人’这个称呼在外地是如此声名狼藉。大批金首饰商人已经潜逃了,而且逃走的人在逐日增加,恐怕在这场经济危机中能幸存下来的人不到三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有一句老话是这样讲的:1000万的存款不足以支持200万现金流通。可现在我们的存款和流通资金比例早已超标了,这样下去,国家的金融秩序不崩溃才怪呢!”

9月12日,塞格雷特利·克拉各斯先生恳请南海公司和英格兰银行的董事们坐下来开个会。会后,就冒出一个传闻说:英格兰银行已经同意发行南海公司的债券总计600万英镑,这个消息好像一针强心针,股价顿时上扬到670英镑。但到了下午,这个消息被证实是空穴来风,股价马上又回落到580英镑,第二天又落至570英镑,然后逐渐滑落到400英镑。

事态的严重性也让内阁感到了恐慌,董事会成员更是人人自危,担心受到愤怒人们的报复,他们连门都不敢出。国王此刻身在汉诺威,国会派人传信请求他即刻回宫主持大局。先前倍受冷遇,正赋闲在家的沃普乐先生如今也被请了回来,人们希望他运用自己在英格兰银行董事会中的人脉,去说服银行经营南海公司的债券。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此时的英格兰银行却不愿意接南海公司这个烫手山芋,它担心引火烧身。但国民都一致呼吁银行出来解危扶困,银行这才勉强答应,于是大众的惊恐情绪也稍稍缓和一些。

第二天,即9月20日,南海公司在泰勒商贸大厅召开董事会议。会上,董事会同意英格兰银行或其他任何人发行公司债券,或者接受银行认为合适的任何建议。其中一位发言人鲍得内先生说:“人民陷入了极度的惊慌失措之中,像无头苍蝇般跑来跑去,脑子里充满了恐惧。”

你的头顶是无尽的黑夜,

身边簇拥着无数狂暴的鬼魅,

地狱也没这般恐怖!

两天后,英格兰银行也召开董事会议。银行董事长宣布:同意经营南海公司的债券,不过他也留了个“退路”--债券的总值、项目和发行持续时间这些关键细节视发售决定。

于是,英格兰银行首日发行了300万的债券,其条件是15%的定金、3%的佣金和5%的利息。当天一大早,人们就带着大笔现金蜂拥而来,银行方面以为当天就可完成认购工作。但到中午的时候,情形开始不对劲了,原来人们都是只看不买,南海公司的股票迅速下跌。南海公司的股票彻底丧失信誉了,一些金铺和银行家也因为先前把顾客的存款投在南海股份上,现在资金链断裂,运营不下去,都纷纷关门大吉了。剑刃公司作为南海公司的主承兑商,它都支撑不下去了。挤兑存款的风潮还波及到银行,上午,银行还在收进认购款,到了下午,又不得不把款项支付给前来挤兑的顾客。第二天(9月29日)是休息日,银行这才喘口气。在这场挤兑风暴中,他们挺了过来,可南海公司却再也翻不过身来--南海股票跌到了150英镑,几经波动后,又逐渐跌到135英镑。

渐渐地,银行发现:恢复公众的信心,顶住毁灭的狂潮,实在是费力不讨好,弄不好还会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这个时候,前面提到的“退路”起作用了--由于银行和南海公司签署的只不过是一项草案,在一些重要细节问题上,尚未作出规定。因此,银行此时即便终止协议,也不会受到惩罚。于是,银行果断地将南海公司抛弃了。

《议会史》这样记载当时的情况:“在8个月的时间内,人们亲眼所见,一个巨大建筑物是如何攀升到不可思议的高度,它高得令整个欧洲都不得不仰视,但它的地基是欺骗、虚伪、幻觉和荒谬。因此,它的构建者的伎俩一旦被戳穿,它就轰然坍塌了。”

在那段危机四伏的日子里,全体国民的道德底线都在降低。事后,议会专门成立专案组,把那些违法者一个个揪出来,把他们的丑恶嘴脸和卑鄙罪行公之于众。个人涉赌要受到严惩,国家和民族赌博呢?也必遭惩罚。一个著名的作家曾经说过:“对历史小说的作者而言,写这段历史纯粹吃力不讨好,因为这段历史很难引起读者的阅读兴趣。它展示出来的不过是大量支离破碎的交易细节,没有温情脉脉,毫无光彩可言。”恰恰相反,如果斯摩莱特有点幽默感的话,他就会发现:要是把南海泡沫作为素材写成历史小说,一定会非常有看点--人们明明被变相洗劫,却乐此不疲;全体人民都丧失理性,狂乱地追逐一个金光闪闪的幻像,一直跑入泥潭,这难道不是血的教训吗?数以百计的家庭倾家荡产;昨天的富翁沦为今天的乞丐;昨天还大权在握,今天成为庶民;每一个角落里都发出痛悔不迭的自责和咬牙切齿的诅咒。但是,现在太多的历史书写的是战争、阴谋的故事,而像“南海泡沫”这种对人类道义和福祉深深影响的事件却很少涉及,真是可惜啊。

在这泡沫不断膨胀的阶段,英格兰处处呈现反常景象--人们渴望找到致富的捷径,再也不满足于从事虽然获利慢但风险小的行业了。想想看,没受过什么教育的人,赢一场赌博就可以比那些饱学之士富裕百倍,后者的心理怎能平衡?只要有钱,粪土都可以变成珠宝!结果,这些曾经得志的小人,在经济崩溃的时候,受到了经济和精神上的双重打击。其中有个家伙,春风得意的时候,狂妄地说要用金子喂马,到股票下跌后,他破产了,只能靠粗茶淡饭度日。他们曾经的傲慢的目光,曾经的狂妄,最后都成为抽向自己的耳光。

国内的事态非常紧急,国王也火速从汉诺威回到英格兰。这期间,全国各地都举行了集会。人们纷纷请愿,要求立法机关严惩南海公司的董事们。正是他们的欺骗性行为,给整个国家带来了灾难。却没有人想过,国家和国民本身也应受到惩罚,国家没有起到监督作用,国民的轻信与贪婪使他们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从来没有人提到过这些事情。人民只觉得,是南海公司这帮强盗们毁灭了国家,他们十恶不赦,死有余辜!

一些有地位的人也对南海公司的董事进行了最猛烈的抨击,莫乐斯沃思勋爵的态度最为激进:“南海公司的董事们是目前这场国难的罪魁祸首。这要是在古罗马时代,他们的下场是被装进麻袋,扎紧袋口,扔进台伯河里活活淹死!”沃普乐先生则相对比较谦和,他说,首先要做的事情是恢复国家信用。“好比伦敦城发生了火灾,当务之急是先灭火,然后再详查纵火犯。如今,国家信用受到歹人刺杀,伤口正在流血,应当迅速止血救人才是,惩办刺客是第二位的。”

最后,国王发表讲话,表示议会将抚慰国民的失望情绪,还要惩办元凶。议会专门成立了调查组,要求董事会成员向议会呈交一份全面的账目。议会通过一项提案,大意是,大众恐慌的根源是股票投机者的狡诈伎俩,因此,一方面必须重建国家信用,另外还要制定法律防止类似事情再度发生。沃普乐先生也表示说:“我已经制定了一项恢复国家信用的计划,但该计划需要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必须首先确定,那些与南海公司签定的公共债权债务认购单、货币认购单以及其他合同是否还算数?”议会最后以259票对117票的多数达成一致,所有这些合同在当前状态下仍然有效,除非南海公司的所有权变更,或者是经过法律程序宣布无效。第二天,沃普乐先生把一个恢复国家信用的计划拿了出来,计划规定:英格兰银行和东印度公司平摊1800万南海股票。议会觉得该计划很有道理,并命令两大公司照办,对此没有多少人表示反对。其实,这两家大公司都很不情愿,他们都激烈地反对,但在议会的强硬命令下,两家公司最终只能同意发行南海公司的股票。

同时,议会还通过一项法案:在一年内,限制南海公司董事会成员、主管、副主管、会计、出纳和职员出国,以免他们转移财产。所有具有影响力的议员都支持了这项提案。当时有传言说,塞格雷特立·克拉各斯议员也参与南海事务,如今他却丝毫不觉得愧疚。施贲先生想刺激一下他,就对着塞格雷特立·克拉各斯说:“议会如今团结一致地为公众利益而行动实在是一件好事,同时,也不能忽略南海公司董事们的人身及财产安全。但是,某些人,身居高位却不顾名声,他们的罪行并不比南海的董事们轻。”话音刚落,克拉各斯就慌了神,连忙解释说,如果议会认为他也涉嫌南海事件,他愿意接受各位的质询。克拉各斯说完,大厅里便一片哗然。年过六旬的上议员莫乐斯沃站起身来指出克拉各斯的态度明显是在向全体议会挑衅。莫乐斯沃是一个正直的人,他相信,议会内外有大批的年轻人和他站在一起,与克拉各斯斗争到底。会议秩序再次乱作一团,议员们纷纷站起来,都想发表自己的看法,混乱的场面持续了几分钟。最后,议员们纷纷要求克拉各斯一定要对刚才的言论作出解释。克拉各斯服软了,他说只是想向大家作个解释,并没有向各位挑衅的意思。混乱的场面这才平静下来。会议结束后,任命了一个13人组成的秘密委员会,该委员会享有人事调遣和发布文件记录的权力。

这期间,民众的愤怒之情也达到了顶峰,南海公司董事们简直和恶魔画了等号。各地发生请愿活动,请愿者纷纷要求严惩这些损公肥私的恶棍。那些温和派人士也被牵连进来,被认为是南海公司的同谋,收到各种匿名信或公开信,遭到恶毒的侮辱和谩骂。由于人们不断施压,连财政大臣艾斯拉比和克拉各斯都被议会审查了。1721年1月21日,所有涉嫌南海阴谋的经纪人都被勒令向议会呈交账目,报告有哪些财政部官员从他们手里买了股票,以及他们自1719年米迦勒节以来的信托情况。调查结果显示,大量的股票被艾斯拉比买走。

5名南海的董事,包括爱德华·吉朋在内,都被关进了监狱。议会决议:在南海案件查处过程中,凡是不对实际支付能力进行评估,就接受股票交易和发放贷款的,以及为政府官员或议员的利益而购买股票的,都属非常严重的腐败行为。几天之后,议会又通过了另一个提案,大意是,一些公司董事和职员以秘密方式向公司出售自己的股份,这种行为定性为诈骗和破坏信托罪,势必对国家信用造成极其有害的影响。于是,艾斯拉比被迫辞职,并被逐出议会,甚至还要受到法律的制裁。

南海公司有位会计叫奈特,参与过公司董事们的阴谋。后来畏罪潜逃到加来。秘密委员会向议会通报了这个情况。议会一致决定,向国王呈交两个报告,一个是请求国王签署命令,悬赏缉捕奈特;另一个是请求国王立即命令关闭港口,切断南海公司职员逃跑的途径。国王同意了议会的请求。

委员会认为,为了防止奈特事件再次发生,有必要先下手为强,抢先控制南海公司一些董事和主要职员,并没收他们的文件。与南海公司有关联的议员罗伯特·查普林爵士、议员塞奥多·简森爵士、议员索布里奇先生和议员F.叶勒斯先生,以及南海公司各位董事被分别传唤,交代各自的腐败行径。最后,议会提出公诉,控告他们犯有恶劣的破坏信托罪--使国家蒙受了巨大的损失,极大地损害了国家信誉。决定将他们逐出议会,羁押候审。同时,英国也向各国发出公文,请求协助缉捕奈特,并引渡回英国。

人们普遍认为,南海公司的董事中,约翰·布伦特爵士是这场阴谋的罪魁祸首。此人自称是一个信教者,实际上却并不信英国国教。他经常高谈阔论,抨击奢侈腐败、议会的偏见和党性的困境,极力反对贵族的贪婪。他原来是一个掮客,后来居然成了南海公司的一名董事,而且还是其中的活跃分子,并策划了许多骗人的罪恶计划。现在,布伦特被监禁起来,受到长时间的质询。在质询过程中,他拒不交待,死硬到底--这种态度本身就说明他心里有鬼。议员们强令他回答,为使南海公司的议案通过,究竟有没有把股票卖给向任何官员或任何两院议员?他再次拒绝回答。他说,他尊重议会,但议会强迫自己认罪却门儿也没有!质询没有什么结果。随后,议会中,内阁的支持者和反对者之间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在争吵中,沃顿公爵指责斯坦霍普公爵,后者情绪非常激动,突然晕倒在地,被送回家中。大夫给他拔火罐,第二天上午又放了血,他这才被抢救过来,脱离了生命危险。到了傍晚,他突然昏迷,很快便病故了。这位国会议员的猝死让全国人民出了一口气。国王却深感悲痛,他难过地把自己反锁到密室里长达几个小时,任凭谁来劝慰也不开门。

前文提到的会计奈特终于在列日附近的蒂里蒙特被捉住了。捉拿奈特的是侨居布鲁塞尔的英国人里斯的一位秘书,奈特被捕后软禁在安特卫普城堡里。英国多次向奥地利法院要求引渡奈特,却没有成功。在英国当局继续进行交涉的过程中,奈特再度逃之夭夭。

2月16日,秘密委员会向议会提交了第一份报告。报告提到,调查工作正面临种种困难,进展比较缓慢。那些被调查者百般抵赖,在他们提交的账目中,有些项目是伪造的,有些被人为修改过,甚至有些页码被故意撕掉了。他们还发现,一些非常重要的帐目已经被销毁了,有些则被转移或藏匿起来了。比如,在南海议案通过之前,公司账户上有一笔金额为125.9325万英镑的账目,账目上记载是出售股票的款项,并余款54.75万英镑。按账面记载,这笔股票在不同的时间分批售出,价格从150%到325%不等。秘密委员会感到此举很反常,因为在那个时间段,公司根本就不可能有这么多的股票,最多不超过3万英镑。委员会进一步调查后发现,原来这笔股票是公司伪装成购买者买入的,这些伪装的购买者既没向公司付钱,也没交纳定金或保证金。公司之所以自己买自己的股票,是考虑到万一股市下跌,议案未被通过,可以避免损失。相反,如果股价上升(如同实际情况那样,他们的阴谋得逞),那么就可以从事先设立的价差中获利。

这次造假,是由约翰·布伦特、吉朋和奈特三人运作的,他们为了促进议会通过议案,还专门向一些政府官员行贿。比如,行贿桑德兰伯爵5万英镑,肯德尔女公爵1万英镑,普拉顿伯爵夫人3万英镑,她的两个侄子3万英镑,查理斯·斯坦霍普(财政部的一位秘书)1万英镑,剑刃公司5万英镑。另外还发现,斯坦霍普通过特纳尔·卡斯沃尔公司以优惠的价格购买了价值25万英镑的股票,但是,他在账本登记的名字是一个假名。财政大臣艾斯拉比更加无耻,他有一个与南海公司同名的账户,户头上有79.4451万英镑。除此之外,他还建议公司把第二批认购单做成150万而不是100万,没有任何担保。第三次认购单的交易方式则更加恶名远扬:以艾斯拉比名义付的定金是7万英镑,老克拉各斯先生65.9万英镑,桑德兰伯爵16万英镑,斯坦霍普议员4.7万英镑,这份报告内还提到了6位不太知名的人士。不过委员会也无奈地宣布,重要知情人奈特未归案,调查工作已无法继续进行下去。

这份报告被提交给议会讨论,经过一场激烈的辩论后,议会通过了一系列提案,决定对董事会成员,以及所有牵涉其中的议员、政府官员予以严惩。议会宣布,他们要为自己腐化可耻的行为付出代价--他们的财产将被没收,赔偿受害公众的损失。议会还要求提交一份救济不幸的受害者的议案。

查里斯·斯坦霍普是第一个走上审判台的人。他极力为自己狡辩脱罪说:“我对整个事情都不清楚,是由奈特代理为我买进所有股票。至于特纳尔·卡斯沃尔公司以股票的方式行贿,那我对此更是一无所知了。既然这些都不是出于我的本意,怎么能由我来抵罪呢?”事实上,斯坦霍普将公司的25万英镑据为已有,罪行很明显,然而,有人想庇护他,就在议员中游说投无罪票,最后他被宣判无罪。斯坦霍普的无罪判决结果出来后,全国各地的民众非常不满。伦敦发生了示威性质的集会。接下来要受审的是艾斯拉比,如果他也像斯坦霍普一样逃脱了法律的制裁,那社会的暴乱将一触即发。艾斯拉比受审那天,群众自发来到议会周围,等待判决结果。辩论持续了整整一天,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艾斯拉比说话,因为他实在太罪大恶极了。最后,辩论达成一致,欲壑难填、利欲熏心的艾斯拉比,作为南海阴谋的主要策划者,破坏国家信誉和经济秩序,被开除出议会,关押在伦敦塔监狱。一年内,或者在下一期议会结束之前,他都不得出国;他名下的财产被罚没,用来救济那些因为他的营私舞弊行为而受害的人们。

判决结果一公布,真是大快人心!尽管当时已经午夜12点,但好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城。一些人甚至点燃了房子以示庆贺。天亮以后,艾斯拉比被押送去伦敦塔监狱,人们聚集在他的必经之路上,一边咒骂,一边向他投掷垃圾。人们还点起篝火,围着火堆跳舞,释放喜悦之情,比过节还热闹百倍。可见,如果艾斯拉比这次没被重判,那公众的态度就会走向另一个极端--不是庆祝而是暴乱了。

接下来,议会还开除了特纳尔·卡斯沃尔公司的乔治·卡斯沃尔爵士,并把他收押在伦敦塔监狱,罚款25万英镑。随后,秘密委员会开始审议桑德兰伯爵的案件,因为有证据表明他曾强行勒索约翰·布伦特爵士。不过,由于他平素德高望重,议会想为他洗清罪名。最后,议会以233票对172票的多数宣布他无罪。但是,全国人民却都相信他有罪,伦敦再次发生示威集会,发泄对议会的不满,好在没有造成骚乱。

老克拉各斯倒是挺幸运,他在受审的前一天突然死了。人们都认为,他是服毒自杀的。因为他有一个深爱的儿子,为了儿子他把良知抛在脑后,疯狂敛财。结果,他的儿子在五个星期之前身染梅毒而死。儿子死去,加之罪行败露,最终导致老克拉各斯绝望而死。他死后留下的150万英镑遗产被没收,用于赔偿不幸的受害者。

董事会成员一个个地接受审理,议会没收了他们的大笔财产,总额高达201.4万英镑。为了让他们生存,议会没有赶尽杀绝,而是给他们每人都留下一定的财产。约翰·布伦特爵土曾拥有财产高达18.3万英镑,最后只给他留下5000英镑;约翰·费洛斯爵士原来的财产是24.3万英镑,最后留下1万镑;塞奥多尔·简森爵士可以从24.3万英镑中保留5万英镑;爱德华·吉朋原来的10.6万英镑允许保留1万英镑;约翰·兰伯特爵士原来的7.2万英镑,保留5000英镑。其他罪行较轻的罪犯,则受到了较为宽大的处理。

著名的历史学家吉朋是当时被严惩的爱德华·吉朋爵士的孙子,他在《生活与写作:回忆录》一书中,为自己祖父受到的制裁而鸣不平:1716年,我祖父被选为南海公司的一名董事,在他接受这个倒霉的职务之前,他已经拥有了6万英镑的个人财产。但是,1720年,他因为南海事件受到清算,把他30年来所有合法、非法获得的积蓄全都搭进去了。至于后人如何评价我祖父在南海事件中的功过,我不便指摘。但公认的是,尽管那些董事们罪孽深重,但当时并没有相应的法律条文能够指控他们。因此,当时采取的办法是‘逆时刑法’--惩处犯法者犯法时刻并不存在的罪行。在这个宗旨的指引下,立法机关限制了董事们的人身自由,并且不分青红皂白地,一律给他们每个人的品行都打上了可耻的烙印。他们被迫发誓,把财产充公,而且一丝一毫都不能转移或分割。宪法规定:每个在押犯都享有向辩护律师申诉的权利。但这些董事们连申诉权都被剥夺了,谁都不理会他们的申辩。起初曾有规定,给每位董事留下八分之一的财产,好让他谋生度日。但有人觉得,这点救济金也不能让董事们拿得踏踏实实,因此又召开一轮轮会议对应该给他们留多少钱而进行探讨,这些董事们的命运和名誉如同砧板上的鱼肉,被一次次地拿出来接受议会的摆布和羞辱。

“比如,一份语焉不详的报告中说,某位董事曾经参与过某项目,而一些人在这个项目上损失了钱,于是这位董事就被断定有罪。另一个人则只不过在发财之后狂妄地说了一句,他要用金子喂马,就因为这句话他被镇压了;还有一位在当时声名显赫的财政部人士,他也是因为说话得罪了人,而被定了罪。所有的南海董事下场都很惨,他们没有申辩机会,财物就被充公了。其实,我的祖父虽然参与了南海事件,做了一些罪恶的事,但他最后遭到制裁,也与一些权势人物公报私仇有关。我的祖父吉朋是第一批被逮捕的人之一,而且最后对他的判决也很重。他向议会宣誓之后上交的财产总值为10.6543万英镑5便士6芬尼。最后只留给他1万英镑作为生活费。然而,议会并没有剥夺我爷爷吉朋的知识和技能,他凭借自己的奋斗,在16年后,又为自己赚得了一份新的家业,而且是诚实合法的收入。”

董事会成员伏法之后,立法机关接下来着手恢复国家信誉。

人们发现,沃普乐先生的计划存在一些漏洞。1720年末,南海公司总股本计算出来了,总值为3780万英镑。其中,分派给全部所有者的只有2450万英镑,剩下的1330万英镑则被公司占有,而且,这就是他们从这次经济灾难中攫取的利润。他们从中拿出800万英镑用于支付一般所有者和认购者的分红,红利是每股33英镑6便士8芬尼。这令人们都很欣慰。南海公司还有更进一步的规定,凡是向该公司转让和抵押财产,或者以该公司股票做抵押借款,只要偿还借款总额的10%,就可以不受到查询。在股价异常上涨时,他们通过这种方式借出1100万英镑,等股价跌落到正常水平以后,他们只能收回110万英镑。

但是,彻底恢复国家信誉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公司已变得像伊卡鲁斯一样,用粘在身上的翅膀飞翔,可他飞得距离太阳太近,以至于粘接翅膀的蜂蜡被融化,掉进大海。他这才明白,离开了坚实的大地,他将只有死路一条。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敢飞那么高了。

从那以后,在贸易极度繁荣的时候,类似的投机骗局也曾经发生过几次。在一个商业国度里,人们都想走捷径致富,最后把整个社会拖进泥潭而难以自拔。在1825年、1836年、1845年,南海泡沫的阴魂又再度袭来,人们的贪心又使骗子得逞,不过万幸的是,在君主立宪制度的帮助下,人们每次都逢凶化吉,及时避免了更大的损失。 xqp4aACKJlsp5eBCs0HvmyUJNElLIjaKwSxep8XaMwUMPoofZXWUa49raQ9i94h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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