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桑一听,火了:“你是什么意思啊,你不知道我和石勒是结拜兄弟吗?”
李丰说:“我当然知道。主公,石勒心眼太多,打起仗来又不怕死,招来的这些弟兄都整天跟他形影不离的,以后这牧场恐怕都认识石勒,都不认得主公了啊。”
汲桑说:“你小子长了几个脑袋啊,敢挑拨我们的兄弟关系?我看人不会走眼的,他是个讲义气的好汉。你说石勒玩命似的带着众弟兄抢夺宝物,他自己能得着点儿啥?我让他最后一天抓紧招兵,他今天一天都没顾上休息,总算凑够了几百号弟兄。他这样不辞辛苦还不是为了我和弟兄们吗?”
七太太说:“我也看出来了,他的本事太大,对老爷不是个威胁吗?”
汲桑说道:“妇道人家不知道我们大老爷们儿的事儿,别瞎插嘴。他的本事越大,我的福分也越大,越说明我会看人。我非常信任他,我对他一百个放心。”
汲桑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当大哥的,不信任下边的弟兄们,你让他们扎手扎脚地怎么干啊?用你就要信任你,整天怀疑你,你我都不好受吧?明白了吗?好吧,赶紧去休息吧。以后少在我面前像个娘们似的摆弄口舌是非。”
李丰只得怏怏而退。
第二天,汲桑的一大堆老婆孩子,拉着他依依不舍地告别。大老婆说:“别玩儿命,咱是有身份的人,点到为止做做样子就行了,不许你亲自上阵。”
汲桑说:“你们知道个屁。我这样的算什么有身份?咱们是去寻找大富贵去了。不拼命能行吗?”
大老婆跟一堆儿小老婆都哭哭啼啼地说:“那你也得想着我们这些娘们儿孩子还都等着你过日子呢,千万不能有个好歹儿的。”
汲桑说:“好了好了,行了,记住了。”
石勒也在跟老婆刘二丫告别。
刘二丫挺着大肚子说:“小心点儿,刀剑不长眼啊!”
石勒笑着说:“没事儿,你不是会算卦吗,算算应该没什么事儿吧?”
刘二丫拍了拍肚皮说:“当然不会有啥事儿了。这里边的臭小子,还等着喊爹呢。”
石勒说:“好吧,回来咱们有了时间,弄一大群孩子,喊爹叫娘的,拽胳膊扯腿的,让咱们应付不过来才好呢。”
刘二丫说:“就等着看你的本事了。”
石勒也拍了拍媳妇的大肚皮,说:“先说这一个吧。等我回来,如果你还没给我生出个臭小子,我可饶不了你。”
……
汲桑和石勒率领自己的三、四百号人马出发了。
不一日,他们在汲郡与公师籓的大军会合了。
公师籓是个年近六旬的老将,但精神矍铄。他听说汲桑带领三四百人马来投奔,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他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汲桑。汲桑说原来见过,他也就马马虎虎地应承了。他想:乡村民夫没接受过正规训练,人员又少,不会有什么战斗力。不过,既然有心来帮忙,就是好事儿,重在参与嘛。便把这几百人随便编入部下大将楼权的手下。
没想到几仗下来,他们就感到这几百人的队伍战斗力并不弱。
在公师籓进行的攻打郡县的战役中,汲桑、石勒带领他的几百名骑兵总是冲杀到最前边,他们参与攻陷了阳平郡、汲郡、平原郡、清河郡,杀害了阳平太守李志、汲郡太守张延、平原太守王景、清河太守冯熊。跟公师籓的部下楼权配合得也不错。
汲桑跟石勒说:“哈哈,没想到,打仗挺好玩的,这些郡守真他妈的草包。”
石勒说:“是啊,晋朝的军队怎么这么不堪一击呢?”
汲桑说:“这么打下去,用不了一年半载的,咱们就把晋朝灭了。”
“哈哈哈……”两个人得意地大笑起来。
楼权将军对他们的表现极为满意。他对公师籓说:“别看汲桑、石勒他们是临时组成的乡野骑兵,可比咱们的正规部队,厉害多了。”
这令公师籓大吃一惊。他马上把汲桑封为将军,封石勒为前队督,“前队督”的意思就是开路先锋就是前锋官呗。
公师籓对楼权、汲桑、石勒等人说:“咱们最近取得了辉煌战果,为我们的恩公成都王司马颖报了仇,引起了朝廷的恐慌和重视。我得到了一些信息——朝廷看到有这么多老部下,有这么多军队仍然拥戴成都王,不得不做出了重大调整,最近已经下诏为司马颖回复了王位,并任命他为振军大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给兵千人,让他在河北作为驻地。还重新任命卢志为魏郡太守,随从司马颖镇守邺城。”
楼权激动地说:“这么说,咱们的成都王,还有咱们的老同事卢志,又能回到当年的老根据地了?”
公师籓说:“是的,这就是我们打出来的成果。看来朝廷是想以此来安慰咱们一下。”
汲桑说:“既然我们让恩公回复了王位,达到了我们起兵的目的,那我们是否还继续攻打郡县,继续造反呢?”
公师籓笑了:“哈哈,老弟,让咱们罢兵正是朝廷想达到的目的。咱们一打,朝廷听了咱们的话,恢复了司马颖的职位,好像就天下太平无事了。但是,咱们现在还没撤军,圣旨墨迹未干,朝廷就已经收回成命,又调成都王回洛阳了。”
楼权说:“啊?朝廷跟河间王司马甬真是朝三暮四。先恢复恩公的王位,使用的是缓兵之计;然后出尔反尔,收回成命,使用的是调虎离山之计——他们怕成都王跟咱们联合起来,在根据地做大。”
汲桑说:“朝廷这么做,这不是无赖吗?”
公师籓说:“所以,我们不但不能撤兵,还要继续大干。下一步,我们不能小打小闹攻取郡县了,我们弄点儿大动静,攻打一下邺城吧。”
石勒说:“听说邺城在司马越的弟弟司马模的手里控制着,不知道他们的驻军布防实力到底如何。”
公师籓说:“咱们先把声势弄大,不管攻下攻不下,吓唬吓唬他们小朝廷再说吧。”
于是他们就对邺城进行了攻打。
公师籓采取了围城战略,以手下三万多人从四面包围了邺城,然后伺机寻找突破口。
在邺城镇守的宁北将军、都督冀州、平昌公司马模吓坏了,他一面赶紧命令将军赵骧关闭城门,固守城池,一面向朝廷告急。
果然这个邺城远比那些个郡县难以攻破。公师籓和汲桑等人率军攻打了三四天,也不见进展。
公师籓又得到一个消息:先是成都王司马颖不想去朝廷任职,去了怕有生命危险,便采取了四处逃亡的办法。于是朝廷下令,对司马颖进行通缉。皇帝下诏专门命令镇南将军刘弘、南中郎将刘陶等人在司马颖回京的路途上收捕他。
后来司马颖不得不抛弃了母亲和妻子,和他的两个儿子渡河赶赴朝歌。他收拢了过去的将士500人,并了解到公师籓在攻打邺城,想来与公师籓会合。
这个时候,公师籓意外地遇见了他的“老战友”、司马颖身边的红人卢志。
故友重逢,两个人都热泪盈眶。
公师籓说:“祝贺你,官复原职。”
哪知卢志摇了摇头,叹道:“是官复原职了,可是又撤下来了——不但把职务全没了,而且跟咱们成都王一样,现在都变成了通缉犯——我也是一路逃难过来的啊。”
公师籓吃惊不小:“他们皇族的争斗,怎么也把大臣弄成通缉犯啊。”
卢志说:“老兄,人家皇族的争斗,你不是也搀和进来了吗?”
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公师籓说:“我给你介绍两个英雄人物吧,也都是为咱们主公高举义旗的——这位是汲桑将军,这位是石勒将军,他们两个别看来自乡野草莽,可都不是一般的人物啊。这次起事取得这么大的胜利,多亏了他们。”
卢志拉着汲桑、石勒的手,说道:“我替主公谢谢你们了。”
公师籓说:“说实话,这些皇族当中,没人比咱们的成都王司马颖更贤明的了。”
卢志说:“是的。这也就是他深受将士和百姓爱戴的原因吧。”
公师籓说:“也跟你的忠心辅佐有关系吧。要不是你的深谋远虑,成都王,也不会这么受人欢迎。”
卢志说:“可是他有时也不肯听我的劝谏啊!”
公师籓叹口气:“咳!如果从一开始,一直到最后,他都能够对你言听计从,也断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啊。”
卢志说:“咳,可不是吗。我主要是做了两点,让主公天下归心:一是在主公跟齐王取得胜利,我劝主公放弃了掌控全国大权的机会,而让给了齐王,避免了跟齐王共同辅政造成的内乱;二是建议主公从王府里和国库里出点儿银子,掩埋因为战争死亡的平民和士卒的遗体。让主公受到了全国称颂。所以后来齐王骄横失掉民心,主公才取代了他掌控了朝廷。”
汲桑说:“卢太守真是深谋远虑啊。”
石勒说:“我也听说过卢太守您的不少传奇故事啊。张方为了逼迫惠帝去长安,要放火烧了洛阳城,是您义正词严,劝他不要效仿董卓焚毁洛阳,以免受到万民唾骂,从而保住了洛阳城;还有,在惠帝受到张方等人的威胁,前往长安时,大臣们明哲保身,没人陪同,又是你挺身而出,不怕刀剑加身,日夜陪伴、伺候在惠帝身边。真是难得的忠臣啊!”
公师籓说:“咳!全怪皇帝脑残、窝囊,让整个皇族你争我夺,好人不得好报。主公王位被废,四处流浪。卢太守也成了通缉犯。”
卢志说:“为了保咱们的主子,咱们已经尽心尽力了。”
他们惺惺相惜,都深深地为对方的义举所倾倒:一个为了皇帝为了主公殚精竭虑,出谋划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个为了报答主公的知遇之恩,在花甲之年,愤然举兵,慷慨起事,这是何等的豪迈,这是何等的潇洒啊!
公师籓说:“是的,这些年我看透了:一个人不管干什么,只要有一件事,是发自内心的,出自真诚的,是用他的全副身心面对的,是他不遗余力坚持的,不管这个事儿是成是败,不管有多少人给他评论是非功过,他都不必后悔,他都不必辩解,他都应该懂得有两个字会给他安慰,这辈子——值了!”
卢志上去拉住公师籓的手,说道:“是啊是啊,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无论名也好,利也罢,功也好,业也罢,我们只要曾经思考过,追求过,努力过,奋斗过,挣扎过,不管结局怎样,无愧吾心即可。”
两个人会心地大笑“哈哈哈……”
这爽朗的笑声声震云天、直冲九霄。
这笑声也深深地感染了汲桑和石勒。
石勒问道:“卢太守,您看这朝廷内乱不止,战乱四起,怎么才能平息纷争,让老百姓享受太平呢?”
卢太守惊异地看着石勒:“这个问题太好了。后生可畏啊,我看将来这天下就靠你了。要想回到太平时代确非易事。必须采取‘两手’:一是‘霸道’,二是‘王道’。以霸道对付屠杀,以王道安抚民心。”
石勒默默地思考着,大脑飞快地旋转着。
汲桑说:“反正我记住了——恩公成都王在您的辅佐下,是最得民心的一个王。”
卢志、公师籓,石勒和汲桑几个人都笑了。
公师籓说:“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呢?如果你愿意,可以留在这里。”
卢志说:“嗯,不过我还是打算单独行动,去寻找主公成都王。”
公师籓说:“好吧,我不强留你,你多保重!”
……
送走了卢志,公师籓还沉浸在唤起的回忆和惋惜之中。
咳!真是多灾多难的恩公啊。公师籓不住地感叹。
但他又为即将与司马颖的重逢而高兴。
于是他下令加快进攻邺城的力度。
但是,这时候他已经处于被动了。
范阳王司马虓派遣大将苟晞从北边率部前来增援,广干太守丁绍从东面赶来,顿丘太守冯嵩从南面赶来,三路援军一齐掩杀过来。城内赵骧一看援军到了,也打开城门,对公师籓的攻城部队进行了里应外合,分割包围。公师籓部遭到惨败。只得向东南方向撤退,以便接应主人司马颖。
但是司马颖真是命运不济,在赶往邺城的途中被顿丘太守冯嵩抓获了。
公师籓经此一战,元气大伤,正在休整。突然见到司马颖的一名士兵前来报信。送信人说司马颖正在向白马渡口前进,双方可以到那里会合。
公师籓大喜:“终于可以见到日思夜想的恩公了!”
他马上集合队伍,日夜兼程,赶往黄河白马渡口。
离白马渡口越来越近了。
看见了,终于看见了,是他,确实是他——公师籓日思夜想的恩公司马颖。他带着几百人的队伍在烈日下焦急地等着他呢。
他们加快了前进的脚步……
突然,四面鼓角齐鸣,喊声震天。
公师籓一看东西南北都是晋朝旗号——又是将军苟晞、广干太守丁绍和顿丘太守冯嵩的大军。
公师籓的义军被人家晋军“包饺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