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在匍勒老家附近转来转去,最后他相中了南山:“这里人杰地灵,是个好地方,嗯,就是这里了,确实是个建造寺庙的上好地方。”
但是,他还是晚来了一步。
“咦!怎么这里有了一大堆砖瓦木料呢?”
哦,原来是一个小沙弥干的!
他发现在他来之前,这里便来了个游方的小沙弥。他偷偷地跟着小沙弥转了转,发现他每天出去募化布施。但他一不化钱,二不化粮,化的全是砖头瓦块。他早出晚归,日复一日,饿了,向百姓讨点剩菜剩饭或者吃点山里的野菜野果子,渴了就喝山上的清泉。
他布施的时候向施主们说:“贫僧喜欢南山景色优美,想在这里修一座寺院。”
这天,小沙弥刚背着一摞化来的砖瓦回来,便见砖瓦木料堆旁边那棵盖天松下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相貌清真的老和尚。老和尚眯缝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小沙弥走过来的时候,老和尚便站起来迎上去对小沙弥说:“老僧还饿着肚子呢,你化的斋呢?也让老僧吃点喝点吧。”
你想这小沙弥每天出去并不化斋,只化砖瓦,就是自己平时用水也得到山下漳河里去打,哪有饭吃呢?
再说,你老和尚有手有脚,要想吃饭,不会自己去化斋吗,真是以大欺小,倚老卖老啊,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但是小和尚却并不恼怒,他向老和尚深深行了一个弟子礼道:“师父,饭菜这会儿可没有,一会儿弟子去给你化点儿,要饮水弟子可以马上下山去取!”
不料想这老和尚一听没饭吃就恼了,他跑到小和尚化来的这一堆砖瓦上边,发了疯一般,蹦蹦跳跳,几下子,就把小和尚化来的那些砖瓦踩了个稀巴烂。
小和尚极为愤怒,想赶过去阻拦,但已经迟了。小和尚难过极了,哭着说道:“这是我一年辛辛苦苦化来的啊。”
老和尚见小和尚愤怒、难过,但并没有冲他发作,便微微点头一笑。
老和尚走过去对小沙弥说:“苦,苦,苦,口苦,心苦,到头不苦;碎,碎,碎,砖碎,瓦碎,原来不碎。”
只见他匍勒说:“好多年了,在地里干活我就无数次地听见过这样的厮杀声音。”
把手中那根禅杖一挥,被打碎的砖瓦顿时变成了一堆新砖新瓦,像小山一样,比原来的那一堆大了好多倍。
小沙弥破涕为笑了。
小沙弥见此情景,知道是活佛来了,连忙擦干眼泪,跪在地上叩拜为师。
老和尚扶起了小沙弥说:“你小小年纪,怎么会想到要在这个地方修建寺庙呢?”
小沙弥说:“我自幼父母双亡,无依无靠,是一个老和尚,法号无明,收留抚养了我。他有一个心愿,就是要在这里建一个寺院。不幸的是他在去年病死了。我一定要实现师父的遗愿。”
老和尚点了点头,说:“好吧。那我就收下你了。来到中土,你是我收的第一个徒弟。有法号了吗?”
小沙弥说:“还没呢?”
老和尚说:“这个无明和尚,自己‘无名’,怎么也懒得给徒弟起名呢?那你就叫法和吧。”
法和跪下叩谢了师父。
这时,老和尚弯腰折了一节芦根,转身往山崖上一插,一股珍珠般的泉水顿时汩汩流出,接着又把锡钵往泉头下一抛,锡钵便变作一个水池,还听得他口中念念有词:“流金泉,澄金地,一天送你两石米;澄金池,流金泉,三月一座大寺院。”
果然,泉水中夹着闪闪发光的金沙,在澄金池内沉下一层黄灿灿的金子。
法和高兴地一个劲儿蹦高。
法和把这些金子淘出来,正好每天能买两石米。老和尚和法和省吃俭用,剩下的金子便买些砖瓦木料。
没多久,两个人便在这风景秀丽之地盖起了一座小巧玲珑的圣佛堂,佛堂旁边盖起了简陋的茅屋,圣佛堂的山岩上还造了三尊石佛像。整个佛寺就算基本完整了。由于佛寺很简陋,佛图澄和法和为佛寺起名茅蓬寺。
原来,这位神通广大的老和尚,便是高僧竺佛图澄,这位小和尚便是他的徒弟法和。
《高僧传》卷九《佛图澄传》中记述:佛图澄是西域人,本姓帛氏。少年时出家学道,能背诵经文数百万言,善解文义。虽然没有读汉地儒学史书,而与诸位学者高士辩论质疑,全能符合理义,没有人能难倒他。
他自己说,曾两次到罽宾国学法,受诲名师。西域的人都称说他已经得道。七、八十岁来到东土,志在弘法。
佛图澄在南山居茅蓬,面石壁,治病救人,良行善举,普度众生,远近轰传,奉者如云。朝山拜佛、听法诵经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香火十分旺盛。除了法和之外,佛图澄又收了法首、法祚、法常、法佐、僧慧、僧朗、法汰等十几个徒弟。
但是,佛图澄在南山首建的茅蓬寺,既放不下几尊佛像,又住不了多少僧人,更容纳不下成百上千的人来听大师讲经说法。所以,佛图澄看中了北原山下南亭川(今故县村)张彪家那所山环水绕、富丽堂皇的庄院。
这个张彪,是将军张隆的叔叔,有权有势,横行乡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一处风景秀丽的所在,却被罩上了罪恶的阴影。
佛图澄并不是存心欺负张彪,关键是这个张彪作恶多端。你想啊,恶人若不度化,众善就难以奉行。若在此修一座佛教寺院,度化四方众生,岂不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吗?
但“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这张财主老奸巨滑,绝不会轻易让出;即便肯让,也得耗几多钱财,费若干口舌……想来想去,觉得倒不如请佛祖出面,亲自到张家跑一趟,把这罪恶之所在变成行善之场地。
这天是大年三十,佛图澄跏趺盘坐在蒲团上。跏趺,就是盘腿而坐,脚背放在股上,是佛教徒的一种坐法。“结跏趺坐”的略称。只见他双目微闭,手捻数珠,口中念起了咒语。
刹那间,乌云翻滚,北风怒号,天下起了鹅毛大雪。
除夕之夜,鸡不叫,狗不咬。张家的人们都躲在屋里烤火取暖,饮酒作乐,山野一片寂静。
这时,南山茅蓬寺的庙门“吱扭”一声打开,佛图澄背着佛祖如来的大石像走下山来。他跨过漳河,穿过树林,把佛祖的大像靠放在张家那紧紧关闭的朱漆大门扇上,然后将麻耳草鞋反绑在脚上——鞋的后跟朝前,脚尖朝后。
然后,他神不知鬼不觉地返回南山茅蓬寺去了。雪地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脚印。
夜交五更,云散雾霁。鞭炮声此伏彼起。为了迎接大年初一起五更拜年的人,张家也要早早开门。可大门一开,石雕的如来大佛像便一个翻身睡卧在他的院子里。
看门的家丁赶紧去向张财主报告。这可把张财主吓了一大跳!他走过来朝大门外一看,啊呀——雪地上的脚印清清楚楚,只有来的,没有去的……
很快前来张家拜年的老乡们陆陆续续也都知道了,大家一传十十传百,不到天明全村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就都知道了。人们奔走相告,都说佛祖嫌南山茅蓬寺庙小,容不下大佛,想到张财主家那块宝地上安家,除夕夜显灵,冒着风雪找上门来了。
于是村民好多人跑来看稀罕。
“看见了吧?我没骗你们,昨天这佛还在南山呢,一夜之间翻山越岭到了这里了。”
“是啊,如果不是佛会走的话,谁能弄得动这么大的石佛呢?”
“听说很多人都查脚印了,一尺多深的脚印啊,只有来的,没有去的——说明就是佛自己过来的。”
……
张彪慌了手脚,连忙命令家人设香案,摆供品,念“阿弥陀佛”,叩头作揖告罪。哈哈,他也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啊。想用尊敬之法让如来大佛自行“告辞”。
但是他们发现无论怎样烧香念佛,这尊大佛并没有半点要“挪窝”的意思。于是他找来几个壮汉子,一边祷告,一边让几个壮汉使劲搬抬如来石佛,但折腾半天,如来佛像却纹丝不动。又增加到十几个壮汉,一起使劲儿,如来佛像还是笑吟吟地看着他们,稳如泰山一般。
张彪心想,看来他是一定要在这里安家了,那我们一家可怎么办啊?嗯,有了,他是哪里来的,我就找哪里吧。于是,准备立即上南山茅棚寺找佛图澄大师讨教。
谁知佛图澄不请自到,已带着法和、法首、法汰几个徒弟出现在张家院内。
张彪家里的“狗腿子”一窝蜂似的拿着刀剑冲了上去,团团围住了佛图澄师徒。
佛图澄微微一笑,缓缓伸出两手拨开面前的刀剑,不慌不忙走上前去,双手合十,毕恭毕敬对张彪说:“阿弥陀佛!张施主,恭喜你老人家福寿齐天!今早贫僧和徒儿发现佛祖不见了,幸亏天下大雪,佛祖留下脚印,我们是一路沿着佛祖脚印找到这里来的。显然是佛祖看上了你这块宝地,亲自来和你商量。你让他在这里安身,可以保佑你子孙安荣,百世其昌……”
张彪长叹一声:“咳,也罢。这佛主我可不敢得罪,如不答应,难免大祸临头,乃至殃及子孙。我不求有多大功德,但求全家平安即可。”
佛图澄说:“张施主说得好啊,全家平安,新春吉祥。很好……你们听,佛祖说话了啊。”
张彪仔细听了听,说:“听不到啊。”
佛图澄说:“我能听到——他说感谢施主这么热情地邀请他到这里过年。”
张彪苦笑了一声,那笑比哭都难看。
佛图澄说:“佛说过年了,大家都要高高兴兴,团团圆圆,有一个人不喜欢不高兴也不好,对吧张施主?”
张彪连连点头说:“是的是的。”
佛图澄说:“佛说那就别捆绑着人家,别让人家又哭又闹了吧。”
张彪一惊,随即镇静下来,说:“谁呀?哪里有啊?”
佛图澄说:“佛是不好欺瞒的。他说,就在你的西厢房里,有两个姑娘,‘请’你赶紧放了她们……”
张彪一下子惊出了一身冷汗,说:“啊!这个……这个他……他也知道?这都是过年讨债讨来的。”
佛图澄说:“还不赶紧放人吗?”
张彪赶紧冲那几个“狗腿子”叫喊道:“没听见吗?佛让你们放人,谁敢不放?把刘二丫和李喜儿两个丫头放出来吧。”
几个“狗腿子”赶紧跑到西厢房,解开了捆绑着两个少女的绳子,并把她们放了出来。
佛图澄说:“阿弥陀佛!佛说过年了讨个吉利,一起送个人情吧——她们两家欠的那点儿债呢?”
张彪低下头,咬了咬牙,不太情愿地说道:“免……免了。”
佛图澄说:“两位女施主听清了啊,佛祖保佑你们,在这里的父老乡亲也可以作证,你们家原来欠张财主的债已经一笔勾销了,你们也可以回家过年,全家团圆了。”
两位姑娘转身就跑,却又被佛图澄叫住了。
佛图澄说:“女施主们慢走!佛说今天过年,张财主家里准备了很丰盛的酒宴,还有很多的水饺、包子等等好吃的,佛说他这么大的肚子,张财主准备的再丰盛也不够他一个人吃的。他说如果凡是在这里的人都去里边吃,肯定有富余。佛祖保佑大家,让张财主做东,过年图个大吉大利。张施主,你看这事儿……”
张彪涨红了脸,无奈地说道:“佛祖这么说了,是看得起我,大家屋里请吧……”
在这里看稀罕的人多数都是穷苦人,过年也未必能吃到一顿饺子,未必能吃到一点儿白面。他们看热闹看到这份上,才感觉到了什么是过年,什么才叫爽。大家“哄”一下,一窝蜂似的往屋里闯。
佛图澄对张彪说:“佛说,他对有你这样虔诚的施主很满意。趁着过年。那贫僧就再奉送施主几句吉言——莫作恶,多行善,佛主早晚都保佑着你呢!”
那意思是,无论你搬到哪里,都有佛主监督着你,还是多多烧香多磕头,莫问前程莫滑头吧。
不久,张财主就搬走了。佛图澄就在他的庄院上,修起了一座宏伟壮观的普济寺。
从此,佛图澄常由南山茅蓬寺来这里讲经说法,和他的门徒们普济苍生。
一日,佛图澄,正在和徒弟们说法,突然他皱着眉头说:“不好,那位人主病了,我要救他一救。”他用锡杖沾了一下钵中水,往东方一挥。然后念了几声咒语。点了点头,说道:“嗯,他已经好了。”
(后来,几百年后,历经唐朝的唐武宗“会昌法难”,各处寺庙多数遭到破坏。佛图澄后世的门徒们便将普济寺迁往南山茅蓬寺的旧址,使茅蓬寺的慧灯不灭,香火接续。)
然而,佛祖如来那苔痕斑驳的丈八大石像,却再没有人能移动到南山,至今仍孤零零地伫立在故县西关的寺庙遗址上,俯视着这一方土地上的春夏秋冬、是是非非,见证着人世间的桑海桑田、人情冷暖,闪烁着佛教文化艺术之光,记载着天竺高僧佛图澄在此弘法建寺的优美动人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