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看到了大军的惊恐混乱状态,于是马上命令大军停止北撤,并果断下令:“负责辎重运输车辆的将士以及老弱病残的士兵继续向北前进,其余主力大军听我号令。晋朝江东纪瞻大军追来的只是一些先锋部队,有什么可怕的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给我击鼓,列阵相迎!”
于是,弓箭手、盾牌手、刀斧手,骑兵、步兵、兵车、战车,呈扇形排开,静静地等待纪瞻大军前来。
不久,纪瞻带领先锋部队快马追来,一看到这个阵势,愣了。
两军在阵前,互相打量着对方的阵容。半天,谁也没有轻易下手。
纪瞻想:“如果石勒大军是逃跑,哪里还会停下来,等着敌人来攻呢?如果他们列阵迎敌,也可能已经有了埋伏。现在我军已经追击了他们100多里,打了一次漂亮仗,而且他们大部队有向北撤退的迹象,只要他们不攻击我们就行了。现在我军人数不占优势,又不知人家有没有埋伏。等后续部队到来,也不是个办法……”
想到这里,纪瞻将军下令:“后队变前队,前队变后队。调转方向,缓缓撤回寿春。”
张宾对石勒说:“他们正在撤军。”
石勒说:“这正是咱希望的。你看咱的主力一路行军,又累又饿,都快支撑不下去了,咱们不得不做个样子,虚张声势罢了。咱们是否也撤呢?”
张宾说:“他们摸不清咱们的虚实,所以撤回了,咱们也撤吧。”
这样,两军各自缓缓撤走了列阵的将士。双方相安无事,各自退兵。
石勒继续向北行进。所经过的地方百姓都坚壁清野,因而没有抢掠到什么东西,军中非常饥饿,出现士卒吃士卒充饥的现象。
石勒部队到达东燕,听说汲郡人向冰聚集了几千人在枋头(今河南浚县)修筑了营垒。这个时候,石勒大军人困马乏,马上渡过黄河也好,就地安营扎寨也好,都担心遭到向冰的阻击。
渡河也需要先解决船只问题吧。所以石勒想,先让大军休息,然后召集有关人员商讨寻找船只的问题。
果然,营寨刚扎好,郭黑略便来到石勒的住处说:“佛图澄让我转告主公,今晚有人要劫营。”
石勒说了一句“知道了”,虽然派张宾、王阳布置去了,心里却犯嘀咕:“这老和尚当真料事如神吗?”
到了晚上,石勒大军的整个宿营地静悄悄的,处在一片黑暗当中。突然半山腰的一处营帐灯火明亮起来。
此处正是佛图澄所在的郭黑略将军的营帐。
郭黑略正在营帐四处查看士兵设防情况,突然发现自己的营帐灯火通明,大吃一惊——整个石勒大军都严守“为防偷袭,不得有灯光透出”的军令,唯独自己所管辖的地方违反了军令,便匆忙赶了过来,走进了佛图澄的营帐。
只见佛图澄稳稳当当坐在大帐当中,正在看书。
令郭黑略将军奇怪的是:大帐里没有点灯也没有点蜡——大帐里明亮的光竟是从佛图澄的左胸下方的一个小孔里放出来的。这个孔正是佛图澄在河边清洗肠子、掏出肠子来的那个孔。平时用棉絮堵着,晚上拔去棉絮就从这个孔里放出光来,照的整个营帐里通明。
郭黑略说:“圣僧师傅,石将军有令:军营内不能有灯光,以免劫营的顺着灯光摸上来。”
佛图澄说道:“贫僧让这个营帐灯火明亮,正是为了引诱劫营者前来,为劫营者指明道路啊!”
郭黑略大吃一惊:“啊?”
佛图澄看到郭黑略惊疑的样子,笑着说:“哈哈哈……,将军不必惊慌,这样做,也不能说明咱们就是奸细吧?将军你细想想:暗夜之中,劫营的敌人乱乱哄哄,不知道去哪里,咱们也不知道在哪里设防。一旦双方交手,在暗夜之中,难免伤害很多人。如果有个明确的目的地,劫营的顺着灯光搞突袭,咱们也安排在这里守株待兔,不是更可以准确地提防他们,又能避免更多的伤亡吗?”
郭黑略一听有道理,马上去向石勒汇报。石勒大喜,让张宾、王阳和郭黑略按圣僧的意思埋伏将士。
果然,半夜里1000余名劫营的坊头人很轻易地被捉住了,双方人员都没有造成什么伤亡,石勒不得不暗暗点头称奇。
张宾过来对石勒说:“据俘虏们交代,向冰的船只全都放在水中没有抬上岸,应当派遣轻装兵士抄小道去偷袭夺取这些船,用来渡大部军队过黄河,大部军队渡河后,一定能擒获向冰。”
于是,石勒派遣支雄、孔苌带领1000人从文石津绑扎木筏偷渡,夺取了向冰的船只。然后石勒率兵从棘津乘船渡过黄河,攻打向冰,把向冰打得惨败,并得到了向冰的全部物资储备,尤其是粮草。军队士气重新振作起来,于是长驱直入到达邺城。
邺城此时的守将是刘琨的侄子、晋魏郡太守刘演,他的整体思维是防守“三台”以求自己稳固。没想到刚跟石勒交战不多久,刘演的部将临深、牟穆等人一见石勒带兵攻来,不战自溃,就率领着自己的部众向石勒投降了。
部将们想攻打“三台”的劲头更足了,但是,不料想这时候张宾向大家头上浇了一盆冷水。他对石勒说:“刘演虽然兵力微弱,但还有几千军队,‘三台’险峻坚固,攻打起来不容易很快把它拿下,不如暂时放弃它而离开,到时候这里将会自己崩溃。现在王浚、刘琨是您的主要敌人,应当出其不意,先去攻打他们。”
张宾继续说道:“刘演能力不高,不足为虑。再说天下饥饿动乱,主公虽然拥有强大的军队,但来回行军长期在旅途中,人心不定,这不是控制四方的万全之计。不如选择一个便利的地方占据它,多多聚集储备粮食,依靠汉朝刘聪以谋取幽州、并州,这是霸王的功业。邯郸、襄国,都是好地方,请选一个作为都城。然后命令大将四处出击,则群凶可除,霸王之业可成啊。”
多少天来,石勒都在反复思考:刘琨信中谈到石勒没有固定的立足点,虽然百战百胜而飘忽不定,未能掌握到必要的土地和人民,也就是没有立国之本,并且要石勒考虑这个重要问题。这对石勒的启发很大。要建立王霸之业,就必须拥有必要的土地与人民,这样的据点选在何处才合适,这关系到事业的成败。
上次屯兵江西和这次屯兵葛坡,显然表明石勒要以汉沔或江淮之间为据点的。可是,这是否合适呢?应该由事实来回答。
首先,江淮或江汉间的气候水土,北方士兵不能适应,淫雨和时疫流行,造成大批士兵的饥饿和死亡,石勒屯兵这里两次,就两次遇到这种情况。
其次,南方习于水战,北方军队则是弱项,如自葛坡退兵时,石虎想夺取东晋粮船而大败,即是一证。
再则江汉、江淮间是东晋对北方的门户或屏障,要保住江南政权,就必定以死力来保住这些地方,石勒两次南来,琅邪王司马睿就两次集结大军进行抗击。
事实证明,以江淮或江汉为据点是行不通的,必须重新考虑。刘琨的来信着重提出立足点的问题,这对石勒重新考虑这一问题有很大的启发,有很重要的关系。
石勒说:“右侯的计策是对的!”于是向襄国进发。由于襄国当时没有坚固的城池作掩护,所以,石勒大军轻而易举占据了襄国城。
石勒派王阳、孔苌带领兵士从并州老家接回了自己的家眷以及其他将士的家眷。刘二丫带着养子石堪(亲生儿子石兴于去年夭折了)以及后来又收养的石恢、石挺两个儿子,程氏带着她的亲生儿子石弘都来到了襄国。
石勒给石虎张罗,娶了媳妇。妻子是将军郭荣的妹妹郭燕,温柔漂亮。处于蜜月期的石虎制造“恶作剧”明显减少,游荡无度,打猎纵酒的毛病也大有改变。
张宾又对石勒说:“现在我们驻扎在这里,是王浚、刘琨他们深深忌惮的。我们把这里作为落脚点,我们自己高兴,有了自己多年盼望经营的地盘儿,但是对于王浚和刘琨来说,无疑变成了他们的眼中钉和肉中刺,这就等于在他们床边,我们睡得香,鼾声如雷,他们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我们就成了他们最大的心病。所以我担心襄国城墙堑壕还不坚固,物资储备还不充分时,他们二人就会交相率兵攻打咱们来了。所以咱们应当迅速收取野外的粮食,并且派使者到平阳刘聪那里,说明我们镇守此地的意图。”
石勒听取了这个建议,分别命令诸将攻打冀州,那里的郡、县、营垒大多都是石勒攻打过的,他们纷纷向石勒投降。于是将士们就把这些地方的粮谷运到襄国。
到了第二年四月,石勒派石虎、桃豹率兵攻克邺城,晋邺城守军溃败,晋魏郡太守刘演逃奔廪丘(兖州治所,今山东郓城西北),他手下的将军谢胥、田青、郎牧等率邺城西北“三台”流民都归降了石勒。北方重镇邺城于是被汉军占有。石勒任命桃豹为魏郡太守,在邺城镇守。
不久,改用石虎接替了桃豹。
就在这段时间内,石勒攻打青州刺史、“乞活军”将领李恽于上白,将他打败并斩首。正打算将他手下的降卒统统活埋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熟面孔。
石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便凑过去,仔细看了看,然后问道:“你……你是郭敬大叔?”
被埋的士兵回答说:“是我,我是上党郭敬啊,你是……匍勒?哦,原来石勒将军就是你啊。”
石勒赶紧命令士兵停止填埋,拉出了恩人郭敬。同时其他被埋的士兵,也都获救了。石勒下马拉着郭敬的手,流着泪说道:“好多年了,我四处派人寻找你,都没找到。今日相遇,多谢老天爷帮忙啊,给了我报恩的机会。”
郭敬说:“多谢将军救命之恩啊。”
石勒说:“刚才哪里知道这降卒里边有你啊。你对我有天大的恩德。以后你就是我队伍里的上将军了,刚才这些免死的士兵,都归你指挥……”
因为石勒又立了功,刘聪加封石勒为侍中、征东大将军,都督冀、幽、并、营四州诸军事,冀州牧,进封为上党公。封石勒的母亲王氏为上党国太夫人,妻子刘二丫为上党国夫人。
晋幽州刺史王浚的手下将领审广、渐裳、郝袭见石勒势力日益强大,便背着王浚,偷偷派人联系石勒,称有心归降石勒,石勒对此非常高兴。后来这几个将领投奔过来之后,石勒对这几个将领厚加奖赏,大加表彰。
待襄国城及周边一切消停之后,石勒开始对所辖地域征收赋税。设立太学,任命一些精通四书五经的饱学之士王修、贯志、任播、崔睿、明楷、程机等人为文学掾,从将佐的子弟中选拔出三百名学生进入太学,由这些文学掾担任教师。
石勒的母亲王氏因病去世。石勒等人,偷偷将她埋葬于西郊山谷中,没人知道详细地址,然后按照太夫人的礼节,举办了丧礼,将她的假棺椁虚葬于襄国的城南。
在襄国大丧期间,幽州刺史王浚,认为有机可乘,于是气势汹汹地带兵朝襄国杀来。这个时候的石勒大军可以说是立足未稳。城防设施基本为零,城墙刚开始打地基,连护城河都没有,所以石勒大军又面临着一次新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