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笑眯眯地说:“咱的大头领仅仅是用司马颖的棺材和尸体争取更多支持者罢了。”
孔苌听了困惑地摇了摇头。
张敬听了只是叹息了一声。
得到汲桑大军即将攻打兖州的战报太傅司马越大吃一惊,非常惧怕。他马上传令,让人把兖州刺史苟晞召来洛阳见驾。
苟晞字道将,河内山阳人。西晋名将,精通兵法,屡克强敌,当时的人们将他比作韩信、白起。在八王之乱中,先后投靠过多个王,曾战败汲桑、吕朗、刘根、公师藩、石勒等,杀人如麻,威名甚盛,人称“屠伯”。
所以朝廷遇见了紧急军情,苟晞将军当然是领兵作战的首选人物。
苟晞奉旨来到长安,见到了此时主持朝政的“实权派”人物司马越。司马越跟他手拉着手亲切交谈,并带他面见皇上,聆听圣训,又与他手挽手来到后堂,跟苟晞结拜为兄弟。
司马越对兖州刺史苟晞和王赞将军说:“这次汲桑和石勒起兵攻打各郡县,说实在的我当初没把他们当回事儿,没想到他们一路高奏凯歌,势如破竹,后来还攻破了邺城,杀死了我的弟弟司马腾,真是令人痛心啊!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这次朝廷急招你们来,就是让你们马上出兵,把他们彻底消灭。晋朝的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了。”
然后朝廷下旨派苟晞和将军王赞去讨伐汲桑。并任命苟晞为前锋。
汲桑听探马来报,说苟晞作为先锋,带领朝廷大军杀了过来,有些害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上次不就是败在了这家伙手里吗?于是他对着司马颖的棺材嘀咕了半天,然后急匆匆命令属下从黄河南岸匆匆撤军,回到邺城外设置层层栅栏加强防卫。
谁知苟晞带兵赶到邺城汲桑大营附近,并不急于跟叛军厮杀。而是暂时安营扎寨,整顿军队,休养士兵,派出单个嗓门亮的士兵向汲桑的叛军宣传叛乱的祸福。
苟晞将军派出的几个骑兵轮流冲汲桑大营和防护栅栏喊话,说道:“汲桑将军,石勒将军,你们不要顽抗到底!咱们现在不是第一次交手了,你们不是苟晞将军和朝廷大军的对手,放下武器,回老家吧!朝廷大军派出来十多万大军,趁现在还没包围你们,赶紧跑吧!”
苟晞将军每天操练兵马,由于距离汲桑大营很近,朝廷几万人的军马排列开来,漫山遍野,旌旗招展,遮天蔽日,喊声嘹亮,鼓声震天。汲桑的将士看得清清楚楚,内心自然十分慌乱。
在这时苟晞的营帐里有个小插曲,苟晞的姑姑带着儿子找上门来了。
姑姑说:“道将(苟晞的字)啊,我听说你当将军了,让你弟弟希佑跟着你吧,在你手下也给他弄个部将当当,日后肯定也有个出息。”
苟晞说:“不行啊,在家我对你尽孝赡养你,没的说吧?唯独这个事儿,不好办。”
姑姑说:“你确实孝敬我,可是现在姑姑就这一个要求,你都不答应,还能算孝顺吗?你这么威风,官儿这么大,安排个自己人,还不容易吗?”
苟晞说:“不行的,姑姑,我这里军法太严,我实在是怕希佑表弟违反了军规,到时候我没法留情啊!”
姑姑说:“没事儿,军规再严也不怕,让他留下吧,姑姑求你了!”
见姑姑要跪下,苟晞赶紧扶住了她。
苟晞犹豫再三,对姑姑和表弟希佑说:“我不会拿王法去随便宽容别人的,万一表弟希佑犯了罪过,我照样不会留情面的,到那时候,你们可不要后悔呀!”
姑姑说:“不会后悔的,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苟晞一看实在推辞不了,就说:“那就先留下吧,让表弟担任督护吧,大小也是个官了。”
姑姑一听,欢天喜地离开苟晞大营走了。
接着说苟晞对汲桑大营采取的“缓兵之计”。苟晞的这一招“攻心战术”还真见效了——不但部队总头领汲桑惧怕苟晞,汲桑、石勒的许多部下都受到了惊吓,纷纷趁着夜色逃走,有的赶紧逃入邺城之中。
十天之内,汲桑设在邺城外围的兵员减少了一半。
苟晞不愧是学过孙子兵法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见自己的宣传立竿见影,于是苟晞突然对汲桑的营栅进行袭击,很容易就攻陷了外围九层防御工事。汲桑大军不得已退入邺城。
苟晞把邺城三面包围起来,故意留着北面放敌逃走,然后故伎重演,进行“围而不打,网开一面”,继续展开更强大的宣传攻势。
结果汲桑跟部分部下又惊又怕。汲桑又跟司马颖的棺材商量了好长时间。
半夜里,苟晞大军突然听见城楼上战鼓齐鸣,城门大开,汲桑大军对苟晞围城部队进行了偷袭。南门,东门,西门都有大军杀出。杀了一个多时辰,偷袭部队纷纷撤回城中。
第二天,苟晞发现邺城静悄悄的,心想,可能是汲桑大军已经撤走了,派大军一攻打,果然如此,便轻松拿下了邺城。
这可不是汲桑跟司马颖商量的计策,而是石勒、张敬、孔苌向汲桑提出的建议。于是他们“将计就计”,放弃了邺城,巧妙地使用了“金蝉脱壳”之计,带领全军以及司马颖的“宝贝棺材”突然撤离,往北“逃窜”而去。
他们并不是逃跑,而是进攻!
他们于一夜之间突然撤出邺城,然后马不停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出现在幽州城下,对幽州发起了突然袭击,打了幽州一个出其不意。
幽州刺史石鲜眼看幽州城池即将被攻破,仓皇出逃,刚出城不远,迎面碰见汲桑部将夔安,二马错蹬,一个照面,被夔安一枪刺死在马下。
“乞活军”将领田禋帅众五万,欲帮幽州解围,救助幽州刺史石鲜,但是他来晚了。同时他率领的“乞活军”受到了石勒的迎头痛击,损失惨重,只得草草收兵,狼狈逃窜。
这时候,苟晞的“狗”鼻子闻着味儿追随而来。
这次苟晞趁人之危,在汲桑石勒连续作战的情况下,一接触就对汲桑大军进行了猛烈的冲击。出人意料的是,汲桑大军硬是顶住了苟晞的攻击,而且在苟晞大军稍有当口,还不断发起主动冲击。这是苟晞所没料到的,他不得不叹息一声:咳!汲桑大军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消灭的!这是一支劲敌啊!
石勒与苟晞在平原、阳平之间相持对垒几个月,大小三十余战,双方互有胜负。
朝中“实权人物”、太傅司马越,见苟晞不能一时得手,心里很急。于是于这年七月,司马越亲自率兵在官渡屯兵驻扎,声援苟晞。
八月(初一),苟晞率大军在东面,太傅司马越和王赞率大军从西面,逐渐对汲桑大军形成合围,两军在武阳围攻汲桑,汲桑大败。
就在这次战役中,苟晞的表弟希佑临阵脱逃,当真犯了军法!苟晞把表弟监押起来,等待战后处理。
汲桑撤退到清渊防守。苟晞乘胜追击,攻破汲桑的八个营垒,打死一万多人。汲桑与石勒收拾残余部众,打算投奔刘渊。
没想到冀州刺史谯国人丁绍得知汲桑大军兵败逃窜的战报,预先进行了战略部署,让汲桑、石勒吃到了中埋伏的滋味。丁绍预先在赤桥设伏拦截。
也是该着这小子走运气,由于上次丁绍跟其他将领联合战胜了汲桑石勒,所以从太守升任刺史,所以工作积极性更高了,战场上为主子更卖命了。这样石勒、汲桑本来就是疲于应付,连续作战,已成惊弓之鸟,再加上没有防备,一旦遭受伏击,损失惨重。汲桑近两年积攒的家底基本已经拼光。
看来丁绍是汲桑跟石勒的克星,啥时遇见啥时倒霉啊。
经过这一仗,汲桑跟石勒数数自己的部属,兵员从攻打邺城之后的三万多人到现在已经剩下几千人了。而且南有苟晞的追兵,北有丁绍部队的拦截。基本处于包围之下。
危急关头,汲桑说:“石勒老弟,咱们别在一块儿了,分开突围吧。”
石勒说:“我不想跟老哥分开,这样可以互相照顾啊。”
汲桑说:“这种形势下,分开走,人少比较机动。谁能走出去就是谁的福分。”
石勒说:“……好吧,咱们分头冲出去。我想咱们可以先各回各的老家,进行休整。最后在刘渊那里碰头吧。这些人马你先挑吧,挑完剩下的归我。”
“挑啥啊?在这边的你带,那边的我带着。兄弟保重,后会有期!”
“哥哥保重!”
两人各带一、两千人,洒泪而别。
没想到,这一分别竟是两人的诀别!
还算幸运,两人还都顺利地带着残余兵将冲出了晋兵的包围。汲桑逃奔回到老家马牧,石勒先逃奔到了乐平。
当然汲桑不会忘记带着司马颖的那口棺材,即便逃命也是如此。
回到老家马牧村他的牧场,汲桑不断扩大自己的实力,也开始了更加奢侈的生活。同时为了躲避官府追捕,有时也到附近乐陵的桃园牧场过上一段新鲜的隐居生活。
即便在大夏天,汲桑大将军也穿着大皮袄,坐在皮毛褥子上。难道他不热吗?不要紧,有扇扇子的啊,十多个小姑娘呢,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都是扇扇子的,太享受了!如果感觉不到凉爽,汲桑大将军立刻就把扇扇子的姑娘杀掉几个。你想谁不怕死啊,哪个姑娘还敢不卖命地使劲呼扇啊?!
他享受生活的同时,也没忘记他的石勒兄弟。他安排张越、夔安带领十几个兵士保护刘二丫母子(已经生下了一子,取名石兴)和李喜儿母子回上当武乡老家一带,与石勒团聚。
战事已经平息,太傅司马越返回他的驻地许昌,代表朝廷给苟晞加官为抚军将军,都督青、兖诸军事,给丁绍加官为宁北将军、监冀州诸军事,都授给符节。
苟晞没忘记将他的表弟明正典刑。他手持符节坚持要把表弟杀掉。
苟晞的姑姑听说后,急急忙忙来找苟晞。她伏地向苟晞叩头不止,泪如雨下,再三哭求苟晞,请求留下她儿子的性命。
苟晞坚决不听。他对姑姑说:“当时我就说过,我是发誓不留任何情面的,表弟这次是死罪,我岂能容情?”于是就把表弟杀了。
然后苟晞又换上丧服,去哭他的这位表弟。
他摸着表弟的尸体,鼻涕一把泪一把,简直是声泪俱下。他还振振有词,说道:“表弟啊,杀你的,是兖州刺史,来哭表弟的,是你的表哥苟晞苟道将啊。”(道将是苟晞的字)。
苟晞就是这样执法无情。
苟晞又率军平定了其他地方的叛乱,这时的苟晞“威名甚盛”,当时的人把他比称韩信再世。朝廷又将他升职,任命他为抚军将军,出入有仪仗,都督青、兖二州诸军事,“封东平郡侯,邑万户”。
为了巴结朝廷官员,苟晞使用千里牛,经常把自己平时搜刮的珍珠宝贝主动献给洛阳京城的当权派有关官僚,想不断巩固提升自己的地位。
但是在功成名就之下,也包含着危机。起初太傅司马越与苟晞关系很亲近,是当时形势需要,司马越还带他进入后堂,两个人结拜为兄弟。
现在热乎劲儿过了,战场形势不那么紧张了,这时城中传出了两首歌谣,其中说道:“洛中大鼠长尺二,若不早去天狗至。”又云:“元超兄弟大洛度,上桑打椹为苟作。”当时的人非常在乎这些流传的谶言,认为很灵验,很多都是上天的暗示。所以司马越(字元超)听见了这些歌谣感觉心里极为厌恶。
司马越的“高参”、左司马潘滔对司马越说:“兖州地处险要,魏武帝就是从这里创业的。咱们能看出来,苟晞有大志向,也有大本事,不是纯粹的臣下,让他在这里呆久了,就会成为心腹祸患。如果把他调迁到青州,提高他的名号,苟晞一定高兴。您亲自管理兖州,规划治理全国,藩卫朝廷,这就是所谓防患于未然。”
司马越认为说得有道理。十二月,司马越自任丞相,兼充州牧,都督兖、豫、司、冀、幽、并诸军事。让苟晞任征东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任侍中,授予符节,都督青州诸军事、兼青州刺史,封东平郡公。
兖州这个地方很重要,苟晞显然不愿离开。于是司马越、苟晞之间因此产生了怨恨,而且二人越走越远,直到水火不容。
随司马腾“乞活”的州将田甄、田兰、薄盛等人在乐陵一带生活,有时听从晋朝廷命令,有时打家劫舍,手下又聚集了一万人左右的“乞活”队伍。
这天手下来报:“发现汲桑也在乐陵。”
一听说杀害了司马腾的汲桑来到乐陵,头领田兰、薄盛等人兴奋起来。田兰马上命令:“多去几个人,跟踪汲桑,盯紧他。看看他身边有几个人,在什么地方住。”他们要杀掉汲桑,为带领他们离开并州到冀州一带“乞活”的主子、新蔡王司马腾报仇,同时也为前一段被汲桑大军打败报仇雪恨。
到晚上,手下来报:“汲桑就住在附近的桃园牧场里,身边只有几十个人。”
田兰、薄盛说:“哈哈,这不是小菜一碟吗。那好,传令下去,今晚咱们半夜就动手。”
田兰、薄盛为稳妥起见,他们带领着一千多人的队伍,悄悄包围了桃园牧场。汲桑武艺高强,力大无穷,力能扛鼎,他面对突如其来的强敌,身边没有现成的兵器,他并不慌乱,他躲避着刀枪,把逼近身边的士兵一个个提溜起来,作为武器,抛向敌人。但最后终因寡不敌众,被田兰杀死。
田兰、薄盛把汲桑尊奉的成都王司马颖的棺材丢弃到牧场的一个废井里(后来又被司马颖的老部下弄了出来安葬了)。
一首民谣流传开来,说的就是田兰等人杀死将军汲桑为并州刺史复仇的故事:
并州歌
士为将军何可羞!
六月重裀披豹裘,
不识寒暑断人头。
雄儿田兰为报仇,
中夜斩首谢并州。
咳!一个本来豪爽、勇猛的大将军,后来怎么就如此变态,落了个如此下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