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顿丘太守冯嵩活捉司马颖之后,从司马颖的部下口里了解到司马颖想投奔公师籓的意图,便从司马颖身边找了一名愿意投诚的士兵,去给公师籓报信儿,诱骗公师藩前来“会师”,从而上演了一场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好戏。
公师籓一看四面围得跟铁桶一般,知道大势已去,还想率军突围,结果正遇见了晋朝猛将苟晞,老将公师籓哪里是晋朝名将苟晞的对手啊,跟人家打了一个照面,苟晞只一刀,便了却了公师籓救助恩公的忠心义举。
公师籓的将士在晋军四面包围下,被杀得七零八落,四散逃命。
石勒在重重包围中,杀了一个多时辰,才找到了突破口,他看看右边不远处就是一片山林,心想这里就是逃跑躲藏的上好路线,于是边杀边往那边跑。好不容易才跳出了包围圈。他看不到任何自己的弟兄了,心想这个时候,都是自己顾自己了,跑吧,就没命的从山路上往树林茂密的地方跑去。
咳!终于离开那些缠人的冤家了。
他确定认为比较安全了,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哈哈,我跳出重围了!真是万幸!”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两个晋兵手拿大刀过来,他拔腿就跑,那两个晋兵同时也看到了他,便大声招呼起来:这里有个叛匪!快来啊!
石勒跑了几步,没法跑了——七八个晋兵手提大刀、长矛把他包围了。
如果在平时,他会一跃而起,跟他们死打硬拼——这几个毛贼可不够他的一盘儿菜!
但是他刚才拼了一个多时辰,加上刚才一阵猛跑,感觉现在有些体力不支了。
嗯,对了,不如跟他们逗逗乐子吧,也能趁机喘口气儿。
“弟兄们,别误会啊,咱都是自己人啊。”石勒笑地对包围上来的晋兵说道。
大概听到了刚才的喊声,包围上来的晋兵更多了,大约三四十人。他们一步步向石勒靠近,要活捉石勒。
其中有个面相凶恶的“刀疤脸”好像是个小头目。他乜斜着眼,狞笑了一声:“自己人?你是自己人?”
石勒说:“是啊,我是自己人啊。”
“刀疤脸”说:“那你说你是谁的属下呢?”
“苟晞苟将军。”
“哦,请问是母狗将军还是公狗将军呢?”
包围上来的士兵大笑起来。
石勒说:“看样子像是公狗吧,我没检查过。那你们是谁的属下呢?”
“刀疤脸”笑嘻嘻地说:“我们是狗将军的主人,所以想领着你见见你的狗将军。弟兄们,把他给我绑了!”
石勒说:“不用你们动手捆人,我又不想跑,你们说往哪里走,我跟你们走就是了。”
他从容地把手中刀往地上一扔,说道:“咱们走吧,你们看你们这么多人,我又没武器了,我想跑也跑不了啊,四、五十口子人看一个人还看不住吗?”
“刀疤脸”说道:“好吧,谅你也飞不了。弟兄们,咱们撤吧。”
他们沿着下山的路往回走,准备找头头儿领赏去。
正走着,突然从两边树丛里走出一群鹿,它们自由自在、蹦蹦跳跳地往前走着,看到这么多人,一点儿也不慌张,有的似乎故意停下来,跟这些人“相面”。
这伙子晋兵都看花了眼,他们从来没看见过这么好看的动物。
“刀疤脸”第一个醒过盹来:“这是鹿——这东西浑身是宝啊,弟兄们,快去给我捉呀。捉到了有重赏!”
晋兵“呼啦”一下子就冲着群鹿扑了过去,似乎忘记了石勒的存在。
石勒一看身边,一个人也没了,他扭身撒丫子就跑。
跑了几百米之后,他就不慌不忙了,然后边观察边隐蔽边逃命。走了好远之后,咳,他长出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总算捡了条命。
他坐在树丛的一块石头上,静静地谛听外边的动静,慢慢地调整了一下呼吸。
“咳,这次应该安全了吧?”他心里这样问自己。
“是的,这次确实安全了,不用怕!”竟然有人回答自己。
石勒吓了一跳,赶紧站了起来,冲四下看了看,没发现有人啊。
他再次转过身来,看到一棵小树后面站着一个人——一个红胡子老头。
“您是哪位?怎么没听见你的脚步声呢?”
老人笑笑,说道:“我是刚才那一群鹿啊——我把他们引开,你才能逃脱啊。”
石勒吃惊地看着老人,似乎想从老人慈祥的脸上找到答案:“为啥要这样救我呢?”
老人说:“因为你是将来的中州之主啊。你现在平安了,一会儿沿着这个方向往前走,就能找到你们的人……”
石勒赶紧跪下磕头致谢,抬头一看,老人已经无影无踪了。
石勒休息片刻,便沿着老人指引的小路一直前行。在即将下山的时候,果然遇到了张敬、王阳、夔安几个人。
王阳上来拉住石勒,说道:“你没事儿吧?我那娘哎,这是打的什么仗啊?真他娘的窝囊。都打散了。他们两个也是刚遇上的,在这里等着,看看能不能再多找到几个弟兄。”
石勒说:“嗯,大家没事儿就好。那咱们再等一夜吧,也许还能碰上几个。过了今夜,估计就不会有人落到后面了,再说,晋兵说不定啥时还来拉网搜捕呢,明天咱们早点走吧。”
王阳说:“咱们往哪里走啊?”
石勒说:“你说呢,往回里走呗——哪里摔倒哪里爬,重新回到开始。”
等了一晚上,果然又陆续等来了两个人:冀保和吴豫。
石勒说:“咱们不能再等了,天明了,他们随时有可能来搜查。”
于是他们踏上了重回茌平牧场的路。
果然,汲桑和大部分弟兄已经提前回到了牧场,见石勒又带着几个弟兄安全回来,大家高兴坏了。后来,随着孔苌、支雄的归队,牧场主要的骨干算是都活着回来了,除了几个受点轻伤的,大家总算并无大碍。
大家一起笑着,闹着,回忆着这场梦幻一般的战争,谈着自己如何从敌人的重围中冲出来的过程。
通过跟着公师藩参加这几次战役,从后来招募的兵卒中,汲桑和石勒又发现了十来个勇士,有郭黑略、郭敖、张一仆、刘征、刘宝、支屈六、呼延莫、赵鹿等,他们的骑射功夫都不错。
汲桑头领说:“经过这次硬仗,咱们弟兄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了。这次虽然我们吃了败仗,但是也有了经验教训。我和石勒兄弟商量,决定咱们休整几天之后,咱们还要接着干:一是选派刘征、刘宝、支雄、支屈六各带领几个人负责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监视路口,保持警惕,并向十几里地之外派出探马,小心防备朝廷对咱们发动突然袭击;二是选派张敬、张越、郭黑略、郭敖四个人作为‘情报员’,负责到外边了解朝廷和外边的动向;三是由石勒兄弟带领其余的弟兄继续扩大战果,一方面招兵买马,一方面攻打郡县。”
接下来,汲桑、石勒开始攻击抢掠郡县——因为他们跟公师籓的队伍学会了这一手。在攻取郡县得手之后,他们收纳降兵和监狱囚犯,又召集山野流寇。时日不多,就聚集了几千人的武装。
顿丘太守冯嵩将司马颖抓住之后,押送到邺城,范阳王司马虓不忍心杀司马颖,把他幽禁起来。
十月,范阳王司马虓去世。他的部下、长史刘舆因为过去邺城人一直归附司马颖,所以秘不发丧,却派人假装成朝廷使者宣读假诏书,夜间将司马颖赐死,并且杀了他的两个儿子。
司马颖的部属已全部逃散。司马颖死了,竟然没人收尸。
这时还是卢志也只有卢志站了出来——他为司马颖收了尸。他把老主人的尸体安放到老牛破车上边的一口棺材里,然后独自一人披麻戴孝,进行了庄严的送丧,并安葬了他。
他的内心激荡着公师籓的铿锵话语:“一个人一生不管干什么,只要有一件事儿是发自内心的,出自真诚的,用全副身心对待的,不遗余力坚持的,不论失败还是成功,不管别人怎么评判是非功过,他都不必后悔,他都不必辩解,他都会知道有两个字给他安慰,这辈子——值了。”
十一月,控制朝廷的司马越毒死了惠帝。这个窝囊、智障皇帝的死亡和司马越的最终掌权,标志着“八王之乱”终于结束了。
太弟司马炽即皇帝位,宣布大赦,尊奉先帝的皇后羊皇后为惠皇后,安排在弘训宫。追尊母亲王才人为皇太后。册立妃梁氏为皇后。
怀帝司马炽开始遵奉旧制,在东堂听政。每到朝廷会集群臣宴会时,就与大臣官员们商讨各种政务,探讨经典的内容。大臣们似乎看到了一点儿中兴的希望,纷纷感叹道:“今天又看到了武帝的时代了。”
皇帝换了,老百姓的苦日子,并没有什么改善。东燕王、并州刺史司马腾率领“乞活军”从井陉东下——当时并州饥荒,多次遭到外族强盗的抢掠,各郡县没有能够保卫自己的。州属部将田甄、田甄弟田兰、任祉、祁济、李恽、薄盛等人以及官吏百姓一万多人,依靠这种半官方半民间的自发组织,都跟随着司马腾到冀州找饭吃,称为“乞活”。剩下的不足两万户。
因为当时强盗、窃贼到处横行,道路交通阻断。“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所以不结成武装,真的没有活路可走。
汲桑得到司马颖被害的消息如获至宝。他感觉又有了一个进攻的好机会——这叫出师有名。河北这一带都是过去司马颖的地盘,在这一带,非常得人心。再加上上次汲桑他们就是在公师籓手下为司马颖打抱不平去了。
于是,汲桑又跟石勒商量起兵的事儿。
石勒说:“现在咱们力量又壮大了,兵强马壮了,有了这样的机会,为啥不加以利用呢?”
汲桑说:“对,就以为司马颖报仇为名义起兵吧!”
石勒说:“怪不得前些年干农活的时候,老是听到打仗的声音呢,原来我就是天生要打仗的材料。”
汲桑说:“呵呵,可不是咋的,原来感觉打仗挺可怕的,现在怎么感觉不打仗就没意思了呢?还是他娘的打仗刺激、过瘾……”
于是,汲桑的部队就这样进入了战斗状态。汲桑自称大将军,声称要为成都王司马颖报仇,以诛杀东海王司马越、东嬴公司马腾为名。汲桑大将军命令石勒担任先锋官。
看来石勒不但是打仗的命,也是当先锋官的命。他担任先锋以来,干得是相当出色。沿路到各郡县抢劫掠夺,所向无敌。于是汲桑又升任石勒为讨虏将军,忠明亭侯。他们很顺利地逼近了邺城。
当时邺城里官仓已经空了,而从并州来邺城镇守的新蔡武哀王司马腾的用度却很奢侈。司马腾品性吝啬,他的部下虽然替他玩儿命,但是却得不到什么好处。临到军情紧急时,才赐给将士每人几升米,一丈左右的布帛,所以将士们吃不饱穿不暖,当然不肯出力。汲桑、石勒一攻城,他们稍微“表示”了一下守卫的姿态,就很快投降了。
这次,石勒为先锋的部队,没有给汲桑丢脸。他们重创了过去的老对手,司马腾的大将、魏郡太守冯嵩,长驱直入,攻进邺城。
司马腾一看情势不妙,于混乱之中,匆忙轻装骑马出逃。正好遇上汲桑的部将李丰,狭路相逢,李丰跃马冲上前去,一刀结果了司马腾的小命。但是李丰也没逃脱司马腾卫兵的反击,被卫兵们的乱箭射死了。
跟随司马腾鞍前马后的建威将军阎粹、北泽都尉刘监、将军郭时、张隆和郭阳都在邺城被汲桑的士兵抓获。
石勒宴请了郭时和郭阳,感谢他们在前往山东贩卖奴隶的路途上的照顾。两个人并不想留在石勒跟汲桑的队伍里,于是石勒尊重他们的意愿,就放走了他们。
石勒把建威将军阎粹和将军张隆交给王阳,说:“把咱们卖到山东冀州去以换取军饷和粮食,把咱们折腾个臭死的罪魁祸首,就是司马腾和这些王八蛋。杀害我父亲,把咱们逼得家破人亡的也是刘监、阎粹这些王八蛋。司马腾靠贩卖奴隶发了财,在他的府库里存着大批粮食布匹和金银,看看司马腾对部下这么吝啬和苛刻,这帮爪牙能得到啥好处呢?刘监这个王八蛋归我处理,这两个王八蛋就交给你们了,好好修理修理他们吧。”
石勒一刀结果了刘监的狗命,并摆上香案,拿刘监的头祭奠了父亲的亡灵。他说:“父亲,杀害你的凶手,儿子已经把他灭了,替你老报了仇。你就安息吧!”
王阳让士兵把阎粹、张隆绑在树上,派士兵用马鞭“伺候”他们,以报当年之仇。
支雄、夔安等当年被贩卖的奴隶,一齐都过来找张隆等人算账。
阎粹说:“且慢动手,当年我给司马腾出主意是说的贩卖胡奴,不是贩卖将军。谁能想到贩卖的奴隶当中会有你们这样杰出的将军呢?”
张隆也赶紧说:“是啊是啊,小的有眼无珠,当年谁能知道奴隶当中会有将军呢?如果知道,就不会办出当年的傻事儿来了。”
王阳扯着破锣嗓子说:“世界上啥都有卖的——有卖奴隶的,也可能有卖将军的,就是没卖后悔药的。你们卖的奴隶就永远是奴隶吗?你们欺负的孩子就永远是孩子吗?你们自认为是大官、将军就永远是大官、将军吗?弟兄们,给我好好教训教训这两个畜生,让他们都他妈的长长记性,下辈子千万别随便欺负人了……”
汲桑的队伍占领了邺城,将士们都跟打了鸡血一样的疯狂,对大门大户挨家翻箱倒柜,到处寻找并掠夺金银财宝。
郭黑略虽然浑身上下黑不溜秋的,面似黑锅底,人送外号“黑铁锅”,却长着一副菩萨心肠。他忧心忡忡地对汲桑、石勒说:“咱们这样到处……到处烧杀抢掠,这……这合适吗?”
汲桑说:“打仗嘛,就是你死我活。鬼挡杀鬼,佛挡杀佛。就是要让所有人都长点儿记性:咱们汲桑、石勒大军所到之处,谁他妈的敢于抵抗,就让他立马见阎王。烧吧,杀吧,为了咱们屈死的成都王,为了咱们今后的军威,干大点儿,再干大点儿!”
汲桑找到司马颖的坟茔,哭个昏天黑地。然后命令士兵起出成都王司马颖的棺材,装到车上,比供奉自己的老祖宗都上心,每件事都要向司马颖棺材祷告后才去办。
眼看着汲桑大哥这么一个大活人,总是嘟嘟囔囔地没日没夜地跟一个死人说话。石勒很着急,但也无可奈何。
汲桑大军焚烧了邺城王宫,大火着了十天才熄灭。他们又杀掉一万多土人百姓,然后带着抢夺的珍珠宝贝,王室宫女,在延津渡过黄河,准备向南攻打兖州。
张敬、孔苌忧心忡忡地来找石勒,说道:“大将军(汲桑)总是这样跟一个死人商量计策,咱们的仗还能打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