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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宦生涯 惟进德修业两事靠得住

只有进德修业两事靠得住

(1844年10月10日与诸弟书)

【家书】

四位老弟左右:

昨廿七日接信,畅快之至,以信多而处处详明也。四弟七夕诗甚佳,已详批诗后;从此多作诗亦甚好,但须有志有恒,乃有成就耳。余于诗亦有工夫,恨当世无韩昌黎及苏黄一辈人,可与发吾狂言者。但人事太多,故不常作诗;用心思索,则无时敢忘之耳。

吾人只有进德、修业两事靠得住。进德,则孝悌仁义是也;修业,则诗文作字是也。此二者由我做主,得尺则我之尺也,得寸则我之寸也。今日进一分德,便算积了一升谷;明日修一分业,又算馀了一文钱;德业并增,则家私日起。至于功名富贵,悉由命定,丝毫不能自主。昔某官有一门生为本省学政,托以两孙,当面拜为门生。后其两孙岁考临场大病,科考丁艰①,竟不入学。数年后两孙乃皆入,其长者仍得两榜。此可见早迟之际,时刻皆有前定,尽其在我,听其在天,万不可稍生妄想。六弟天分较诸弟更高,今年受黜②,未免愤怨,然及此正可困心横虑,大加卧薪尝胆之功,切不可因愤废学。

九弟劝我治家之法,甚有道理,喜甚慰甚!自荆七遣去之后,家中亦甚整齐,问率五归家便知。《书》曰:“非知之艰,行之维艰。”九弟所言之理,亦我所深知者,但不能庄严威厉,使人望若神明耳。自此后,当以九弟言书诸绅而刻刻警省。季弟信天性笃厚,诚如四弟所云“乐何如之”。求我示读书之法,及进德之道。另纸开示,余不具。

兄国藩手草

道光廿四年八月廿九日

【注释】

①丁艰:原指遭父母之丧,后多专指官员居丧。

②黜:降职或罢免。

【译文】

四位老弟左右:

昨天,即廿七日接到来信,心情非常畅快,因为回信多所以处处写得详细明白。四弟的七夕诗很好,我已经把评语详细地批在诗后了。从此多写诗也很好。但要有志有恒,才有成就。我对诗也下了工夫,只恨当世没有韩昌黎和苏、黄那样的人来听我作诗吟诵。但是,因为人事应酬太多,所以不常作诗。用心思索,还是时刻不忘的。

我们这些人只有增进道德、研修学业两件事靠得住。进德,增进德行修养,就是指孝、悌、仁、义的品德;研修学业,就是指写诗、作文、写字的本领。这两件事都可以由我自己做主,能得以增进一尺,便是我自己进一尺;得以增进一寸,便是我自己的进一寸。今天进一分德,便可算是积了一升谷;明天修一分业,又算存了一文钱。德和业都增进,那么家业便可一天天增多。

至于功名富贵,都是由上天决定,一点也做不了主。过去某官员有一个门生是本省学政,专门负责考试,这个官员便把两个孙子托他为师。后来他的两个孙子在临年考时得了一场大病,到了科考又因父母故去守孝,所以,竟然都没能入学。几年后,两人才都入了学,大的仍旧得两榜。可见入学迟、早,入学时间都是生前注定的。考的方面能否尽力而为在我,但能否考取则听天由命,万万不能产生妄想。六弟天分比诸位弟弟更高些,今年没有考取,不免气世怨命。但正在此时可以对自己衡量一番,加强卧薪尝胆的功夫,切不可以因气愤而废弃学习。

九弟劝我治家的方法,很有道理,很高兴很安慰!自从荆七派去以后,家里也还整齐,等率五回来便知道。《书》道:“不是认识事物难,而是认识了去实行更难。”九弟所说的道理,也是我久已知道的。但不能庄严威厉,使人望若神明。自此以后,当以九弟的话郑重些好,时刻警惕反省。季弟天性诚笃厚实,正像四弟说的“乐呵呵的”。要求我告诉他读书方法和增进道德修养的途径,我写在另外的纸上了。其余不多写。

兄国藩手草

道光廿四年八月廿九日(1844年10月10日)

【精华点评】

曾国藩在这封信里,告诫家中兄弟,功名富贵是变幻莫测的,不能掌握,只有建立功德和修习学业才是自己能够把握的。功德积一分,我们就能增长一分,学业增进一分,我们就得进一分,但功德和学业的修养需要一天天的积累,不能促成,一分分的积累才能使家业兴旺。他还举了个例子证明人生的事情不能自己掌握,而增进学业,自己能否抓住机会,则是自己能把握得住的。面对挫折,不能听天由命,要继续努力,加强卧薪尝胆的功夫,不可荒废了学业。

努力了不一定成功,但不努力一定不能成功,成功就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有人抱怨没有成功的机会,其实,有时候成功的机会就在我们身边,只是你没有把握住。另一方面,是成功的机会的确还没有来。不过,机会也需要我们自己去创造,这样才能加速成功的到来。

【经典格言】

吾人只有进德、修业两事靠得住。进德,则孝弟仁义是也;修业,则诗文作字是也。此二者由我做主,得尺则我之尺也,得寸则我之寸也。今日进一分德,便算积了一升谷;明日修一分业,又算余了一文钱;德业并增,则家私日起。至于功名富贵,悉由命定,丝毫不能自主。

做个光明磊落、神钦鬼服之人

(1850年2月20日与诸弟书)

【家书】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正月初六日接到家信三函:一系十一月初三所发,有父亲手谕,温弟代书者;一系十一月十八所发,有父亲手谕,植弟代书者;一系十二月初三澄侯弟在县城所发一书,甚为详明,使游子在外,巨细了然。

庙山上金叔不知为何事,而可取“腾七之数”?若非道义可得者,则不可轻易受此。要做好人,第一要在此处下手。能令鬼服神钦,则自然识日进气日刚。否则不觉坠入卑污一流,必有被人看不起之日,不可不慎。诸弟现处极好之时,家事有我一人担当,正当做个光明磊落、神钦鬼服之人,名声既出,信义既著①,随便答应,无事不成,不必爱此小便宜也。

父亲两次手谕,皆不欲予乞假归家。而予之意,甚思日侍父母之侧,不得不为迎养之计。去冬家书曾以归省、迎养二事与诸弟相商。今父亲手示既不许归省,则迎养之计更不可缓。所难者,堂上有四位老人,若专迎父母而不迎叔父母,不特予心中不安,即父母心中亦必不安;若四位并迎,则叔母病未全好,远道跋涉尤艰。予意欲于今年八月初旬,迎父亲母亲叔父三位老人来京,留叔母在家,诸弟妇细心伺候。明年正月元宵节后,即送叔父回南,我得与叔父相聚数月,则我之心安。父母得与叔父同行数千里到京,则父母之心安。叔母在家半年,专雇一人服侍,诸弟妇又细心奉养,则叔父亦可放心。叔父在家,抑郁数十年,今出外潇洒半载,又得观京师之壮丽,又得与侄儿侄妇侄孙团聚,则叔父亦可快畅。在家坐轿至湘潭,澄侯先至潭,雇定好船,伺候老人开船后,澄弟即可回家。船至汉口,予遣荆七在汉口迎接,由汉口坐三乘轿至京,行李婢仆,则用小车,甚为易办。求诸弟细商堂上老人,春间即赐回信,至要至要!

李泽县、李英灿进京,余必加意庇护。八斗冲地,望绘图与我看。诸弟自侍病至葬事,十分劳苦,我不克帮忙,心甚歉愧!

京师大小平安。皇太后大丧,已于正月初七日廿七日满,脱去孝衣。初八日系祖父冥诞,我作文致祭,即于是日亦脱白孝,以后照常当差。心中万绪,不及尽书,统容续布。

兄国藩手草

道光三十年正月初九日

【注释】

①著:建立。

【译文】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正月初六,接到了三封家信:一封是十一月初三发的,是父亲的信件,是温弟代写的;一封是十一月十八日发的,是父亲的信件,是植弟代写的;另一封是十二月初三澄侯弟在县城发的,内容很详细也很明白,让我这个在外面的游子,对家中的大小事情全都能明了。

庙山上的金叔,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可取“腾七之数”?如果不是合乎道义的,那就不可以轻易接受。要做一个好人,第一要在这个地方下手,能使得鬼服神钦,见识自然能一天天增进,志气也会渐渐变得刚强。不然的话,便会不知不觉地坠落到卑污一流中去,必定有被人看不起的一天,不可以不慎重。诸位弟弟现在正处在极好的时候,家里事有我一个人担当,正应该做一个光明磊落、神钦鬼服的人,名声一旦传了出去,信义一经确立,随便说一句,无事不成,没必要贪那些小便宜。

父亲的两次信件,都说不想我请假回家,而我的意思是想天天服侍在父母身边,做不到在他们身边服侍他们,我不得不做迎接他们来我身边的计划了。去年冬天曾经与你们商量回家、迎养的事情,现在父亲不让我回家探亲,那迎养的计划便不可以推迟了。所为难的地方,是堂上有四位老人,如果专迎接父母,而不迎接叔父母,不仅我心里不安,就是父母亲心里也会觉得不安。如果四位都接来,又考虑到叔母的病还没有全好,远道旅行、跋山涉水的又非常艰苦。我的意思想在今年八月上旬接父母亲和叔父三位老人来京城,留叔母在家,各位弟媳妇细心伺候。明年正月元宵节以后,立即送叔父回南方,这样和叔父相聚几个月,我的心也觉得安了,父母能够与叔父同行几千里到京城,父母也安心。叔母在家半年,专门请一个人服侍,各位弟媳妇再细心奉养,那么叔父也可以放下心来。叔父在家抑郁了几十年,现在出来半年散散心,可以观看京师的壮丽,又可与侄儿、侄媳妇、侄孙团聚,叔父也可快乐舒畅。在家坐轿到湘潭,澄侯先去湘潭雇好船只,伺候老人到开船之后,澄弟即可回家。船到汉口,我派荆七在那里迎接,从汉口坐三乘轿子到京城。行李和婢女仆人坐小车,这些事很容易。请弟弟们和堂上老人细细商量,春天就请回信,这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李泽显、李英灿来京城,我一定加倍照顾他们。八斗冲那块地,希望能绘个图给我看。弟弟们从服侍病人到办丧事,十分辛苦,我一点忙都没帮上,心里很歉疚也很惭愧!

京城的大小都平安。皇太厚的大丧到正月初七日已经满二十七天了,脱掉孝衣。初八是祖父的冥诞,我作文致祭,就在这天也脱下白孝,以后照常当差。心思万千,不得一一写出,等以后继续再写。

兄国藩手草

道光三十年正月初九日(1850年2月20日)

【精华点评】

在这封家书里,曾国藩迎养父母和叔父,连途经之处的车马安排都一一安顿好,心思缜密可见一斑。父亲两次书信里都拒绝曾国藩请假回家探亲,曾父为儿子着想、让儿子顾全事业不要为家所累的好父亲形象变得鲜明亲切起来。即使隔着百年历史鸿沟,父母一心为儿女的无私情感与现代一般无二,值得歌颂。

从信中我们还可发现曾国藩不仅孝顺父母,对叔父母也关怀备至。曾国藩的叔父曾骥云(1807—1860),字高轩,只比曾国藩大四岁,年龄的接近,使他与曾国藩的关系异常亲近。幼年时,他们如“兄弟”般相处长大,叔侄一起读书、一起玩耍,曾骥云处处关怀呵护曾国藩。成年后,即使是离开家乡在外求学,抑或是在京城做官,或是在各地从政治军,曾国藩总是在家书中关心着叔父曾骥云的身心健康、起居生活,像对待父亲那样敬重着曾骥云。

【经典格言】

要做好人,第一要在此处下手,能令鬼服神钦,则自然识日进气日刚。否则不觉坠入卑污一流,必有被人看不起之日,不可不慎。

遇牢骚欲发之时当反躬自省

(1851年10月28日与诸弟书)

【家书】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弟足下:

日来京寓大小平安。癣疾又已微发,幸不为害,听之而已。

湖南榜发,吾邑竟不中一人。沅弟书中,言温弟之文,典丽鹬皇,亦尔被抑。不知我诸弟中将来科名,究竟何如?以祖宗之积累,及父亲叔父之居心立行,则诸弟应可多食厥报。以诸弟之年华正盛,即稍迟一科,亦未遽为过时。特兄自近年以来,事务日多,精神日耗,常常望诸弟有继起者,长住京城,为我助一臂之力。且望诸弟分此重任,余亦欲稍稍息肩。乃不得一售,使我中心无倚。

盖植弟今年一病,百事荒废,场中又患目疾,自难见长。温弟天分,本甲于诸弟,惟牢骚太多,性情太懒。前在京华,不好看书,又不作文,余心即甚忧之。近闻还家后,亦复牢骚如常,或数月不搦管为文。吾家之无人继起,诸弟犹可稍宽其责,温弟则实自弃,不昨尽诿其咎于命运。

吾尝见朋友中牢骚太甚者,其后必多抑塞①,如吴枟台、凌荻舟之流,指不胜屈。盖无故而怨天,则天必不许;无故而尤人,则人必不服。感应之理,自然随之。温弟所处,乃读书人中最顺之境,乃动则怨尤满腹,百不如意,实我之所不解。以后务宜力除此病,以吴枟台、凌荻舟为眼前之大戒。凡遇牢骚欲发之时,则反躬自思,吾果有何不足,而蓄此不平之气?猛然内省,决然去之。不惟平心谦抑,可以早得科名,亦且养此和气,可以稍减病患。万望温弟再三细想,勿以吾言为老生常谈,不值一哂②也。

王晓林(植)先生在江西为钦差,昨有旨命其署江西巡抚。余署刑部,恐须至明年乃能交卸。袁漱六昨又生一女,凡四女,已殇其二。又丧其兄,又丧其弟,又一差不得,甚矣!穷翰林之难当也。黄麓西由江苏引见入京,迥非昔日初中进士时气象,居然有经济才。

王衡臣于闰月初九引见,以知县用,后于月底搬寓下洼一庙中,竟于九月初二夜无故遽卒。先夕与同寓文任吾谈至二更,次早饭时,讶其不起,开门视之,则已死矣。死生之理,善人之报,竟不可解。

邑中劝捐弥补亏空之事,余前己有信言之,万不可勉强勒派。我县之亏,亏于官者半,亏于书吏者半,而民则无辜也。向来书吏之中饱,上则吃官,下则吃民。名为包片包解,其实当征之时,是以百姓为鱼肉而吞噬之;当解之时,则以官为雉媒而播弄之。官索钱粮于书吏之手,犹索食于虎狼之口。再四求之,而终不肯吐。所以积成巨亏,并非实欠在民,亦非官之侵蚀入己也。今年父亲大人议定粮饷之事,一破从前包征包解之陋风,实为官民两利,所不利者,仅书吏耳。即见制台留朱公,亦造福一邑不小,诸弟皆宜极力助父大人办成此事。惟损银弥亏,则不宜操之太急,须人人愿捐乃可。若稍有勒派,则好义之事反为厉民之举。将来或翻为书吏所藉口,必且串通劣绅,仍还包征包解之故智,万不可不预防也。

梁侍御处银二百,月内必送去。凌宅之二百,亦已兑去。公车来兑六七十金,为送亲族之用,亦必不可缓。但京寓近极艰窘,此外不可再兑也。

邑令既与我家商办公事,自不能不往还,然诸弟苟可得已,即不宜常常入署。陶、李二处,容当为书。本邑亦难保无假名请托者,澄弟宜预告之。书不详尽,余俟续具。

兄国藩手草

咸丰元年九月初五日

【注释】

①抑塞:心情忧郁,内气不通畅。

②哂:微笑,一笑了之。

【译文】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弟足下:

近来京城家里大小平安,我的癣疾又开始发作了,幸亏还不是很严重,就随它去吧。

湖南的榜已发,我们县竟然一个也没有考中。沅弟信中,说温弟的文章富丽堂皇,也被压抑,不知道各位弟弟中将来的科名究竟如何?以祖宗的积德、父亲、叔父的居心立行,各位弟弟应该可以得到好报。各位弟弟的年华正盛,就是稍微迟考一科,也不会耽误太多时间。只是为兄近年以来,事务越来越多,精神耗费得也愈发厉害,常常希望各位弟弟有后起之秀,长住京城,为我助一臂之力。并且希望各位弟弟分点重任,我也想稍为休息一下。这愿望还没有实现,让我内心感到没有依靠。

植弟今年一病,荒废了很多事情,在考场中又患了眼病,学问自然也就难以长进了。温弟的天分,在弟弟中算是第一,只是牢骚太多,性情太懒。前段时间在京城时不好好看书,也不写作文,我很为他担心。最近听说他回家后,还是经常发牢骚,或者几个月都不拿笔写文章。咱们家之所以无人继起,其他各位弟弟的责任较轻,温弟实在是自暴自弃,不能把责任推给命运。

我常常看见朋友中牢骚太多的人,后来的人生压抑、堵塞。如吴枟台、凌荻舟之流,数也数不清。因为无缘无故而怨天,天也不会答应;无缘无故而尤人,人也不会服。感应的道理,就是这样顺其自然。温弟所处的环境,是读书人中最顺利的境遇。动不动就满腹牢骚,百不如意,实在让我不理解。以后务必要努力去掉这个毛病,以吴枟台、凌荻舟为眼前的大戒。凡遇到牢骚要发之时,就反躬自思,我有哪些不足,而积蓄了这不平之气?猛然内省,决然去掉。不仅平心谦抑,可以早得科名,也可以生养和气,可以稍微减少病痛。希望温弟再三细想,不要以为我的话是老生常谈,不值得理会。

王晓林(植)先生在江西为钦差,昨天有圣旨,命他署理江西巡抚。我署理刑部,恐怕要到明年才能办理交接。袁漱六昨又生了一个女儿,他一共四女,已死了两个,又丧了兄,又丧了弟,又一个差事也没有得到,太惨了!穷翰林真是太难当了。黄麓西由江苏引见入京,与过去初中进士时的气象迥然不同,他居然有经济才能。

王衡臣在闰月初九引见,被任命为知县,后来在月底搬到下洼一个庙里住,竟在九月初二日的晚上无缘无故死了。前一天晚上,还和同住的文任吾谈到二更。第二天早饭时,奇怪他不起床,打开门一看,已经死了。生与死的道理,好人的这种报应,真不可解。

家乡劝捐,弥补亏空的事,我前不久有信说到,万万不可以勉强摊派。我县的亏空,亏于官员的占一半,亏于书吏的占一半,老百姓是无辜的。从来就是书吏在中间得利,上面吃官,下面吃民,名义上是包征包解,其实当征的时候,便把百姓做鱼肉而吞吃。当解送的时候,又以官为招引的鸡而从中作梗。官员索取钱粮于书吏手上,好比从虎狼口里讨食,再三请求,还是不肯吐出来,所以积累成大亏。并不是百姓欠税,也不是官员自己侵吞了。今年父亲议定粮饷的事,一改从前包征包解的陋风,实在是官民两利,所不利的,只是书吏。就是见制台留朱公,造福一方百姓的功劳也不小。各位弟弟应该多帮父亲大人办成这件事。只是捐钱补亏空这件事情,不要操之太急,一定要人人自愿捐才行。如果稍微有摊派,那么一件好事反而会变成害民的事,将来也许反而为书吏找到借口,并且必然串通劣绅,闹着要恢复包征收包解送,千万不可不早为防备。

梁侍御那里的二百两银子,这个月内一定要送去。凌宅的二百两银子,也已经兑去。举人兑付的六七十两银子,是用来送给亲戚、族人用的,也一定不能迟缓了。但京城家里近来艰难窘迫,除上述几处不可再兑。

既然县令与咱们家商量公事,自然不能不礼尚往来应酬,然而各位弟弟如果可以,就不要常常去县衙。陶、李两家,等我稍微空闲的时候再回信。本县难以保证没有假借他人名字请托的,澄弟应先告诉我。信写得不详细,其余容以后再写。

兄国藩手草

咸丰元年九月初五日(1851年10月28日)

【精华点评】

曾家家底殷实,不愁吃穿,无忧无扰,既然有天分,曾国藩的温弟就应该踏实读书求取功名,没承想却是自视甚高,牢骚不断,怨天尤人。难怪曾国藩会告诫他:“盖无故而怨天,则天必不许;无故而尤人,则人必不服。”曾国藩用朋友的实例向弟弟说明:牢骚太多的人,后来的人生压抑、堵塞。规劝之情可谓是苦口婆心。生活中我们也会有牢骚,牢骚太多时,不如自我反省一下。不要拘泥于自己的想法里拔不出来,多听听别人的意见。也不要总是指责别人的错误,虽然本意的出发点是好的,在发牢骚之前,先想想人无完人,别人也是有优点的,自己也有犯错的时候。

信件开头,曾国藩说自己的癣疾复发了。这里说的癣疾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牛皮癣。牛皮癣反复发作的原因有很多,其中一个就是精神因素:精神创伤和情绪紧张及过度劳累便可诱发或使病情加重。即使在医疗技术发达的今天,牛皮癣都还是个难以根治的疾病,可想而知,这个疾病会给曾国藩带来多大的痛苦。

【经典格言】

盖无故而怨天,则天必不许;无故而尤人,则人必不服。感应之理,自然随之。凡遇牢骚欲发之时,则反躬自思,吾果有何不足而蓄此不平之气?猛然内省,决然去之。

求速效无益,当在孝悌上用功

(1943年7月3日与诸弟书)

【家书】

澄侯、叔淳、季洪三弟左右:

五月底连接三月初一,四月十八,两次所发家信。四弟之信,具见真性情,有困心横虑、郁积思通之象①。此事断不可求速效。求速效必助长,非徒无益,而又害之。只要日积月累,如愚公之移山,终久必有豁然贯通之候;愈欲速则愈锢蔽②矣。来书往往词不达意,我能深谅其苦。

今人都将学字看错了,若细读《贤贤易色》③一章,则绝大学问即在家庭日用之间。于孝悌两字上尽一分,便是一分学,尽十分便是十分学。今人读书皆为科名起见,于孝悌伦纪之大,反似与书不相关。殊不知书上所载的,作文时所代圣贤的,无非要明白这个道理。若果事事做得,即笔下说不出何妨;若事事不能做,并有亏于伦纪之大,即文章说得好,亦只算个名教中之罪人。

贤弟性情真挚,而短于诗文,何不日日在孝悌两字上用功?《曲礼》《内则》④所说的,句句依他做出,务使祖父母、父母、叔父母无一时不安乐,无一时不用适;下而兄弟妻子皆蔼然⑤有恩,秩然有序,此真大学问也!若诗文不好,此小事不足计,即好极亦不值一钱,不知贤弟肯则听此语否?科名之所以可贵者,谓其足以承堂上之欢也,也谓禄仕⑥可以养亲也。今吾已得之矣,即使诸弟不得,亦可以承欢,亦可以养亲,何必兄弟尽得哉?贤弟若细思此理,但于孝悌上用功,不于诗文上用功,则诗文不期进而自进矣。

凡作字总须得势,务使一笔可以走千里。三弟之字,笔笔无势,是以局促不能远纵。去年曾与九弟说及,想近来已忘之矣。九弟欲看余白折,余所写折子甚少,故不付。

地仙为人主葬,害人一家,丧良心不少,未有不家败人亡者,不可不力阻凌云也。至于纺棉之说,如直隶之三河县、灵寿县,无论贫富男妇,人人纺布为生,如我境之耕田为生也。江甫之妇人耕田,独三河之男人纺布也。湖南浏阳之夏布、祁阳之葛布、宜昌之棉花,皆无论贫富男妇,人人皆依以为业,并此不足为骇异也。第风俗难以遽变,必至骇人听闻,不如删去一段为妙!书不尽言。

兄国藩手草

道光廿三年六月初六日

【注释】

①这句话意谓困苦心志、竭力思考,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②锢蔽:禁锢、蒙蔽。

③《贤贤易色》:此句出于《论语》中的章名,意在谈论孝亲之道。

④《曲礼》《内则》:皆系儒家经典之一的《礼记》中之篇名。

⑤蔼然:和蔼可亲的样子。

曾国藩家书⑥禄仕:做官的俸禄。

【译文】

澄侯、叔淳、季洪三弟左右:

五月底连接三月初一、四月十八日两次所发家信,四弟的信,都见真性情,大概是苦闷忧虑之心过重,想尽快有个明朗的前程吧!这件事决不可以求快,快了便成了拔苗助长,不仅没有益处而且有害。只要日积月累像愚公移山一样,终有豁然贯通的时候,越想快越易锢蔽。来信往往词不达意,我能谅解苦衷。

今天的人都把学字看错了。如果仔细读《贤贤易色》一章,那么绝大的学问就在家庭日用中间,在孝、悌二字上尽一分便是一分学,尽十分便是十分学。今天的人读书,都是为了科名,对于孝、悌、伦、纪的大义,反而似乎与读书不相干。殊不知书上所写的,作文时代圣贤说的,无非是要明白这个道理。如果真的事事做到,那么就是笔下写不出来,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件件事不能做,并且有亏于伦纪之大义,那即使文章说得好,也只算得一个名教中的罪人。

贤弟性情真挚而不善诗文,何不天天在孝、悌两字上下工夫?《曲礼》《内则》所说的,句句依它去做,务使祖父母、父母、叔父母没有一时不安乐,没有一刻不舒适。往下对于兄弟妻子,都和蔼有恩,井然有序,这真是大学问。如果诗文不好,这是小事不必计较,就是好得不得了也不值一个钱。不知道贤弟肯听这话不?

科名之所以可贵,是说它足以承堂上大人的欢心,说拿了俸禄可以养亲。现在,我已得到,即使弟弟们不得,也可以承欢,也可以养亲,何必各位弟弟都得呢?贤弟如果细想这个道理,而在孝、悌上用功,不在诗文上多费工夫,那么在诗文方面上的长进也自然会是出乎意料的。

凡写字总要得一种势头,使一笔下去可以走千里。三弟的字,笔笔没有气势,所以局促而不能远纵。去年曾经和九弟说过,我想是近来忘记了吧。九弟想看我的白折,我所写的折子很少,所以不寄了。

地仙为人家主持丧事,害人一家,丧良心不少,没有不家败人亡的,不可以不极力去阻止凌云。至于纺棉花的说法,如直隶的三河县、灵寿县,无论贫与富,男与女,人人纺布为生,好比我们那儿靠耕田为生一样,江南的妇女耕田,如同三河的男人纺布一样,湖南浏阳的夏布、祁阳的葛布、宜昌的棉花,都是不论贪官男女,人人都以此生计,这并不足奇怪。只是风俗难于速变,肯定有的是骇人听闻,不如删去一段为妙,再叙。

兄国藩手草

道光廿三年六月初六日(1843年7月3日)

【精华点评】

俗话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信中,曾国藩给弟弟们讲学问不仅在书本中,更是在家庭日用中间。在孝、悌二字上尽一分便是一分学,尽十分便是十分学。今天的人读书,都是为了科名,对于孝、悌、伦、纪的大义,反而似乎与读书不相干,殊不知书上所写的,圣贤要说的,也无非是要明白这个道理。

儒家认为孝是各种道德规范的根本,贯穿于人的行为始终,从侍奉父母到治国安邦,从君主到平民都离不开孝。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这句话表达了儒家传统对人的道德从家庭伦理到社会伦理的一个发生过程。“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可见,“孝悌”是人的根本。

【经典格言】

于孝悌两字上,尽一分便是一分学,尽十分便是十分学。

凡作字总须得势,使一笔可以走千里。

第一要除骄傲习气

(1844年9月2日与父母书)

【家书】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六月廿日,接六弟五月十二日书。七月十六日,接四弟九弟五月廿九日书。皆言忙迫之至,寥寥数语,字迹潦草,即县试案首前列皆不写出。同乡有同日接信者,即考古老先生,皆已详载。同一折差也。各家发信,迟十余日而从容;诸弟发信,早十余日而忙迫①,何也?且次次忙迫,无一次稍从容者,又何也?

男等在京大小平安,同乡诸家皆好;惟汤海秋于七月初八日得病,初九日未刻即逝。六月廿八考教习,冯树堂、郭筠仙、朱啸山皆取。湖南今年考差,仅何子贞得差,余皆未放,惟陈岱云光景②最苦。男因去年之病,反以不放为乐。王仕四已善为遣回,率五大约在粮船回,现尚未定;渠身体平安,二妹不必挂心。叔父之病,男累求详信直告,至今未得,实不放心。

甲三读《尔雅》,每日二十余字,颇肯率教③。六弟今年正月信,欲从罗罗山处附课,男甚喜之!后来信绝不提及,不知何故?所付来京之文,殊不甚好。在省读书二年,不见长进,男心实忧之而无如何,只恨男不善教诲而已。大抵第一要除骄傲气习,中无所有而夜郎自大,此最坏事。四弟九弟虽不长进,亦不自满,求大人教六弟,总期不自满足为要。余俟续呈。

男谨禀

道光廿四年七月二十日

【注释】

①忙迫:意指忙碌。

②光景:情形。

③率教:听教。

【译文】

儿子国藩跪着禀告: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六月二十日,接到六弟五月十二日的信。七月十六日,接到四弟九弟五月廿九日的信。都说非常忙,寥寥几句话,字迹也潦草得很,甚至连县里考试的头名和前几名,都没有写上。同乡中间有同一天接到信的,就是考古老先生,也都详细写了。同是一个信差,各家发信,迟十多天而从容不迫。弟弟们早十多天而如此忙碌,为什么?并且每次都说忙,没有一次从容,又为什么?

儿等在京城生活安定,大小平安。同乡的各家都好,只是汤海秋在七月初八日生病,初九日未刻便逝世了。六月廿八日考教习,冯树堂、郭筠仙、朱啸山都被录取了。湖南今年的考差,只有何子贞得了,其余的都没有放,只有陈岱云的情形最苦。儿子因去年的病,反而为不外放而高兴。王仕四已经妥善地遣送回去,率五大约乘粮船回,现在还没有定。他们身体平安,二妹不必挂念。叔父的病,儿子多次请求详细据实告诉我,至今没有收到,实在不放心。

甲三读《尔雅》,每天二十多字,还肯受教。六弟今年正月的信,想从罗罗山处附课,儿子很高兴。后来的信绝不提这件事,不知为什么?所寄来的信,写得不好。他在省读书两年,看不见进步,儿子心里很忧虑,但又无可奈何,只恨儿子不善于教诲罢了。想进步,第一要去掉骄傲气习。心中无为,又夜郎自大,这个最坏事。四弟九弟虽说不长进,但不自满,求双亲大人教导六弟,总要以不自满自足为要紧。其余下次再呈告。

儿子谨禀

道光廿四年七月二十日(1844年9月2日)

【精华点评】

“戒骄傲习气”是曾国藩家训的一个重要内容。对自己的家世、学识、技能、相貌、地位等产生优越感,便容易产生一种傲慢自大的心理。骄傲是致败的原因之一,对于没有经历过艰苦的后辈子弟,曾国藩最担心他们会染上骄傲的习气。

曾国藩为人谦虚不傲慢,与祖父的熏陶有关。道光十九年(1839年),曾国藩离家进京之前,侍奉祖父于阶前,向祖父请示:“此次进京,求公教训。”祖父对他说:“你的官是做不尽的,你的才是好的,但不可傲。‘满招损,谦受益’,你若不傲,更好了。”这段话对曾国藩的影响很深,多年以后,每每想起,仍然如同“耳提面命”。

【经典格言】

大抵第一要除骄傲气习,中无所有,而夜郎自大,此最坏事。

日中则昃,月盈则亏

(1846年11月7日与父母书)

【家书】

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九月十七日,接读第五、六两号家信。喜堂上各位老人安康,家事顺遂,无任欢慰!

男今年不得差,六弟乡试不售,想堂上大人不免内忧,然男则正以不得为喜。盖天下之理,满则招损,亢①则有悔,日中则昃②,月盈则亏,至当不易之理也。男毫无学识而官至学士,频邀非分之荣,祖父母、父母皆康强,可谓极盛矣。

现在京官翰林中无重庆下者,惟我家独享难得之福。是以男栗栗恐惧,不敢求分外之荣,但求堂上大人眠食如常,合家平安,即为至幸。万望祖父母、父母、叔父母无以男不得差,六弟不中为虑,则大慰矣!况男三次考差,两次已得;六弟初次下场,年纪尚轻,尤不必挂心也。

同县黄正斋,乡试当外帘差,出闱即患痰病,时明时昏,近日略愈。男癣疾近日大好,头面全看不见,身上亦好了。在京一切自知谨慎。

八月廿三日,折差处发第十四号信。廿七日,周缦云处寄寿屏,发十五号信。九月十二日,善化郑七处封卷六十本,发第十六号信。均求查收。

男谨禀

道光廿六年九月十九日

【注释】

①亢:极,非常。

②昃:降落。

【译文】

儿子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九月十七日,接到第五号、第六号家信,知道堂上各位老人身体安康,家事顺利,非常欣慰!

儿子今年不得差,六弟乡试没有考取,想必堂上大人不免忧虑。然而儿子却反而以没有得差而高兴,因为天下的道理是太满就会招致损失,位子太高容易招致败亡,太阳当顶便会西落,月亮圆了就要明缺,是千古不移的道理。儿子一点学识也没有,做官做到学士,多次得邀非分的荣誉,祖父母、父母又都康强,可说是盛极一时了。

现在的京官翰林里没有喜事频传,只有我家独享这种难得的福泽。因而儿子时刻不安、战战兢兢,不敢谋求非分的荣宠,但求堂上大人睡眠饮食正常,全家平安,就是最大的幸运。千万不要因为我不得放差而忧虑,那我就大为安慰了。儿子三次考差,两次得差。六弟初次考试,年纪还轻,更不必胜念。

同县的黄正斋,乡试的时候在外当帘差,出试场就犯痰病,神志有时清醒,有时昏迷,最近才有所好转。儿子的癣疾最近好多了,头上脸上已一点儿也看不出,身上也好了。在京城,儿子知道一切都要谨慎行事。

八月廿三日,折差那里发出第十四号信。廿七日,周缦云那里托他带回寿屏,并发了第十五号家信。九月十二日,托善化人郑七带回了六十本诰封和第十六号家信。希望家里一一查收。

儿子谨禀

道光廿六年九月十九日(1846年11月7日)

【精华点评】

“日中则昃,月盈则食”最初出自《周易·丰》,形容物极必反,事物发展到一定程度就要走向其反面,没有永恒的完美。信中,曾国藩没有得到差事反而高兴,并对父母说:“满则招损,亢则有悔,日中则昃,月盈则亏。”可见曾国藩对世事的洞察不是一般的深刻。日月盈亏是自然规律,人生兴衰也是不断变化的。天地间万事万物都会由盛及衰,在极盛时代就会露出衰败凋谢的预兆。人的一生同样如此,盛的时候应保持清醒,防患于未然;衰的时候也不可自暴自弃。

【经典格言】

盖天下之理,满则招损,亢则有悔,日中则昃,月盈则亏,至当不易之理也。

凡事皆贵专

(1844年3月14日与诸弟书)

【家书】

四位老弟左右:

正月廿三日,接到诸弟信,系十二月十六日中省城发,不胜欣慰!四弟女许朱良四姻伯子孙,兰姊女许贺孝七之子,人家甚好,可贺!惟蕙妹家颇可虑,亦家运也。

六弟九弟今年仍读书省城罗罗山兄处,附课甚好,既以此附课,则不必送诗文于他处看,以明有所专主也。凡事皆贵专,求师不专,则受益也不入;求友不专,则博爱而不亲。心有所专宗,而博观他途以扩其识,亦无不可。无所专宗,而见异思迁,此眩彼夺①,则大不可。罗山兄甚为刘霞仙、欧晓岑所推服,有杨生(任光)者,亦能道其梗概,则其可为师表明矣,惜吾不得常与居游也。在省用钱,可在家中支用(银三十两,则够二弟一年之用矣,亦在吾寄一千两之内),予不能别寄与弟也。

我去年十一月二十日到京,彼时无折差回南,至十二月中旬始发信,乃两弟之信骂我糊涂。何不检点至此?赵子舟与我同行,曾无一信,其糊涂更何如耶?余自去年五月底至十二月初未尝接一家信,我在蜀可写信由京寄家,岂家中信不可由京寄蜀耶?又将骂何人糊涂耶?凡动笔不可不检点。

陈尧农先生信至今未接到。黄仙垣未到京。家中付物,难于费心,以后一切布线等物,均不必付。

九弟与郑陈冯曹四信,写作俱佳,可喜之至!六弟与我信字太草率,此关乎一生福分,故不能不告汝也。四弟写信语太不圆,由于天分,吾不复责。余容续布,诸惟心照。

兄国藩手草

道光廿四年正月廿六日

【注释】

①此眩彼夺:这边眩目,那边也光彩夺目,形容贪恋的人欲望没有止境。

【译文】

四位老弟左右:

正月廿三日,接到弟弟们的信,是十二月十六日在省城所发的。不胜欣慰!四弟的女儿许配朱良四姻伯的孙儿,兰姐的女儿许配贺孝七的儿子,这两户人家很好,可喜可贺!只是蕙妹家的情况很值得忧虑,也是家运啊!

六弟、九弟今年仍旧在省城罗罗山处读书,很好。既然在那里读书,就不必送诗文在其他老师处看,以表示罗罗山是专主老师,任何事情都贵在专一,求师不专,那受益也难说有多深;求友不专,那是大家都亲亲热热而没有至交。心里有专一的宗旨,而见异思迁,这山望着那山高,那却大错,罗山兄很为刘霞仙、欧晓岑他们所推崇,有一个叫杨任光的,也能说出他的大概,那他为人师表是为之无愧了,可惜我不能常常和他一起交流。在省城的用费,可在家里支用给你们(三十两银子,两个弟弟的一年用度便够了,也在我家里的一千两内),我不能另外再寄给你们了。

曾国藩行书

《独汲静听》联我去年十一月二十日到京,那时没有折差回湖南,到十二中旬才发信,结果,两个弟弟来信,骂我糊涂,为何这样不检点?赵子舟和我同路,一封信也没有写,那他的糊涂更如何?就是我自去年五月底到十二月初,没有接过一封家信。我在四川,可以写信由京城寄家里,难道家里不可以写信由京城转寄四川吗?那又该骂谁糊涂呢?凡动笔之前,要虑周全,不可以不检点。

陈尧农先生的信至今还未收到。黄仙垣也没有到京。家里托人带东西进京,实在太麻烦了,以后一切布线等东西,均不必托人捎带。

九弟写给郑、陈、冯、曹的信,写作俱佳,可喜之至!六弟给我的信,字太潦草,这是关系一生的福分的事,所以不能不告诉你。四弟写信,话说得太过生涩,不够圆润,这是天分造成的,我不再责备他。其余的容我以后再写,请各位心照。

兄国藩手草

道光廿四年正月廿六日(1844年3月14日)

【精华点评】

信中,曾国藩提出“凡事皆贵专,求师不专,则受益也不入,求友不专,则博爱而不亲,心有所专宗,而博观他涂以扩其只,亦无不可,无所专宗,而见异思迁,此眩彼夺,则大不可”的看法,指出对待老师、朋友都要专一。对待老师不专,就会学不好;对待朋友不专,朋友也不会对自己付出真心。专,不仅指数量上的少,也是指交往的亲密程度。常言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如果一个人之看重交友的数量,要想得到一份珍贵深厚的友情就会困难很多,因为不付出精力的感情是难以巩固的,这也是曾国藩说“求友不专,则博爱而不亲”的道理。广交朋友,表面看来相识满天下,也难免相知无一人,无论是择师交友,都应该一心一意待之。

【经典格言】

凡事皆贵专,求师不专,则受益也不入;求友不专,则博爱而不亲。心有所专宗,而博观他途以扩其识,亦无不可。无所专宗,而见异思迁,此眩彼夺,则大不可。 hXSl8T0rYTAIDWjMeTP6UW3tkiOWW0BabmIkj5Dzr5QnmDhYbovfhYRbIa9YAf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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