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余辛夷道,“借我一匹马即可。”
暗卫愣了愣,望向景夙言,景夙言再次无奈的扬了扬唇,示意按照她说的做。
看着余辛夷身手矫健的翻身上马,扬鞭离开的背影,景夙言嘴角漾着宠溺的浅笑,墨眸深处藏着一汪桃花潭,温柔得几乎可以掐得出水来。这个丫头,总是让他看着她的背影啊。
左手手指微微摩擦了下,仿佛掌心温润柔滑的触感还未消散。他敛下眉,眼底划过一抹深重的占有之欲:她会是他的,他,确信!
身影逐渐消失,景夙言面上笑容敛去,一张俊美容颜冷若冰霜:“来人,去查,这些刺客到底是谁派来的,我要让他彻底从鎏国,消失无踪!”
纵于马上,余辛夷脑中不自觉的回想起,景夙言一连两次救她于箭下、刀下!
她不可否认,当时她是惊讶的,甚至是震惊的!她以为景夙言只是单纯利用她罢了,可似乎他的利用中,还夹杂着别的其他。
恩她会报,她余辛夷从不愿欠谁,只是其他的,她绝不会给!皇家之人,她前一世受的欺骗实在太多,此生哪怕无情无爱,一世孤寂,她也不愿再与皇家有任何瓜葛。
因为她知道,她要的,皇家从来给不起!
定下心神,她重新戴上冷酷的面具,扬鞭挥下,策马回府。还未到尚书府,便看到白芷满脸焦虑的站在那里。
一见余辛夷立刻亮了眼睛,小跑着迎上去道:“小姐你去哪儿了?可让奴婢担心死了。呀!小姐你身上怎么湿了,还有血!”
余辛夷安抚道:“不是我的血。”有些事并不需要对白芷说,她摇摇头道,“我没事,回去先换身衣服再说吧。”
白芷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忙道:“是,小姐,我这便去准备衣服,再烧几桶热水让您沐浴,若受了风寒可不好了。还有这衣服要早些换了,否则大夫人那边……”
意识到已经站在门口,白芷忙噤了声。余辛夷下马,拍了拍马颈,没想到这马极为通灵性,竟然自己转身按原路奔走了。
余辛夷刚踏入大门,却没料到一盆腥稠的东西,猛地朝她浇来,竟是一头一脸!
白芷惊得尖叫一声。
红红一片,竟是狗血!将大小姐浇成了一个血人!
余辛夷抬手,阻止白芷尖叫,抹掉脸上的腥浓的东西,望着站在面前桀骜不驯的少年:“子俊?”余子俊,十三岁,温氏所出余家长子,亦是余惜月一母同胞的亲弟,十岁送去当世大儒,莫元仓处修养学习,每半年归家一次,算起来距上次归家还未满半年,她没料到他突然会回来。
白芷忙惊慌失措的拿手帕擦去余辛夷脸上的狗血:“小姐您有没有事?大少爷您怎么能泼我家小姐……”
白芷才说了半句,没想到余子俊身后的老嬷嬷猛地走过来,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小贱蹄子,见了大少爷还不快跪下行礼!这副模样成何体统!”
一巴掌把白芷打懵了,右脸肿了一大片,忍着泪弯下膝盖下跪。
余子俊看都没看她一眼,把手中空了的狗血盆扔了,朝余辛夷笑道:“原是大姐姐啊,师傅帮我算卦,说我近日晦气上身,所以一回家便洒些狗血去去晦气,不曾想泼了大姐姐,是俊儿鲁莽了。”即便是笑着,他眼底仍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狗血这东西不比其他,乃驱邪所用,今儿个却洒了余辛夷一头一脸,这不是暗示余辛夷便是晦气邪物么?
看着被迫跪下的白芷,再看看自己身上这些狗血,她心底发出一声冷笑:原来如此,温氏迫不及待,召回她手中最大的一枚棋子,回来对付她了是么。一回府便给她一个下马威!好!很好!
余辛夷的目光很冷,一直冷到骨子里,余子俊刹那间竟怔愣了一下,只是他才不会承认,他怕了余辛夷。这个一无是处的“大姐”,从来只配给他跟他姐姐踩在脚底下戏弄!竟然敢对他露出这种目光,她找死!余子俊从下人那里接过第二只盛满狗血的桶,冷冷笑道:“大姐姐可要避远些,否则再泼了你,可不能怪我了。”
嘴上说着提醒,可木桶倾的方向,竟然还是余辛夷!摆明了,今日余子俊就是来教训她的!
白芷护主心切,忙挡在余辛夷面前,却被那嬷嬷强行拎开。
余子俊笑着,少年的脸庞带着点阴柔的美,然而那双与余惜月极像的眸里,却满是恶毒。他扬起木桶,再次朝着余辛夷泼去。
可就在泼出去的刹那,突然手腕上一麻,原本要倾倒在余辛夷身上的第二桶狗血一歪,竟然悉数全倒在他自己身上!
当即所有人都震惊的张大了眼睛,而余子俊自己更是脸刹那白了。一大盆他备着的,准备给余辛夷下马威的狗血,竟洒了自己一身,倒是余辛夷反应快,立刻上前扶住余子俊,不动声色的将刚才刺过去的那根银针收回,满脸关切道:“弟弟怎么不小心些,泼了我倒没大碍的,可你是咱们府里的大少爷,你的颜面就是咱们府里的颜面,以后务必多加小心才是。”
余子俊脸色又白又青,极为难堪,咬着牙却对余辛夷发不出火!他恼羞成怒的推开余辛夷,然而他右腿不知怎的,又是一麻,竟整个人往后跌倒,正正的跌进,准备好的第三桶狗血之中。
一大桶的狗血,瞬间溅起一片血花,余子俊跌坐在木桶之中,一腔怒火刚要发出,余辛夷再次上前,焦急的将他扶起来:“俊儿你怎么了?不会是晦气太重,凝在身上不散吧?这可怎生是好,白芷,赶紧却禀了老夫人,去请位得到高僧来为俊儿做法驱散才是。”
余子俊眸中燃着怒火,咬牙切齿的挤出三个字:“不、必、了!”然后在下人的搀扶下,立刻进了府里。
身后,余辛夷望着他气焰嚣张的背影,嘲讽一笑:毕竟还年纪小,手段再毒也毒不过她!只是,今日这笔账她记下来!谁敢找她麻烦,她势必一一回报!大夫人,你又想出什么绝妙好计,赶紧送上来吧,我,可等不及了!
回到海棠苑,还没来得及换掉身上脏掉的衣服,就见六姨娘满脸担忧的进来,见了余辛夷的模样,吓得脸色刷的雪白:“辛夷,你没事吧?让姨娘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啊?”
余辛夷忙安抚道:“没事,我没事的,清洗一下便好了。”
六姨娘虽懦弱,但不是傻的,一下便猜出余辛夷是被人欺负了,眼睛一红,道:“辛夷啊,我听说大少爷……回来了?”
余辛夷点点头:“是。”
六姨娘游移了半天,忍住眼眶里的红,颤声道:“辛夷,有些事儿,咱们还是忍着点儿吧,毕竟……咱们势单力薄的,斗不过他们呐……”
余辛夷知道姨娘并不是担心自身,而是怕余辛夷吃亏,她抚着六姨娘鬓角长出的银丝,心口陡然一痛,道:“姨娘,不能让。”
六姨娘螓首,掩住眼里的泪花,自责道:“是姨娘无能,非但不能帮你,还总拖累了你……”只有真正关心的你的人,才会整日自责自己无能。
余辛夷心底流过一丝暖流,随即一酸,在她心里,六姨娘与她的母亲是一样的地位,只是,她终究还是让她担心了。
只是有些事不是她让就可以平安无事的。有些人心如豺狼,狠如蛇蝎,若她退让,结果只有一个便是被赶尽杀绝!上一世,她已经尝过一次苦果,老天侥幸给她一次机会重新开始,这一次,她绝不允许自己像上一辈子那样,活得窝囊,死得冤枉!
更不允许自己,看着最在乎的人,在自己面前枉死!她没有盾,只有剑,若想自保,只能以剑为盾!不断进攻!哪怕双手沾满血腥,她也要护住她所珍惜的一切!
“你没拖累我,从来没有。姨娘你放心,以后,换我保护你。”
余子俊回府,阖府里不论暗里怎么想,明里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老夫人对这个一年只见着两次的长孙极为关注的。哪怕余惜月已在她那里失了宠,但余子俊是嫡长孙,地位自是不同的。
府里特意设了宴席,阖家团聚,为余子俊回府庆贺一番。
温氏派来的丫鬟通知到余辛夷这里时,她浅浅笑了下,点头让丫鬟在一旁候着,自己则慢条斯理的对镜梳妆。
白芷一边帮余辛夷梳好鬓发,在一旁小声道:“小姐,您要去么?”白芷跟着余辛夷学得越来越通透,有些事自是一眼便看穿的,大少爷那人自小便眼高于顶,近几年拜了莫元仓为师,更是恃才傲物,小姐今日反将一军,大少爷定不会善罢甘休,这场宴席怕是不会简单。
余辛夷对着镜子看了一眼,镜中的女子再没有前世难看的疤痕,一张白皙的脸蛋不需施任何脂粉,也美得让人惊艳,笑道:“去,怎么不去。”不去,就是主动给温氏送把柄,这顿宴席她不仅要去,而且要漂亮的去。
待梳妆完毕,换上老夫人命人新做的衣裳后,余辛夷面带微笑的随丫鬟到主院里,一大家子都齐了,只余明珠还关着禁闭,没有出现。二夫人面色有些难看,这几日定是为余明珠烦透了心,见着余辛夷,朝她微微点了下头。
余辛夷笑着给坐在首座上的老夫人问好。
老夫人笑吟吟的拍拍她的手,却接过了余子俊敬的茶:“乖孙儿,知道孝敬奶奶,且不用跪了,地下凉着呢。”
余子俊乖巧的告了谢,坐在靠近老夫人最近的位置。他眼睛一瞥,落在余辛夷身上,笑道:“大姐,刚才我都忘问了:大姐今天在外头见着什么好玩儿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