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几乎是立刻怒了,拍了桌子道:“四丫头,你把这些腌臜秽物弄出来,是怎么个意思!”老夫人信佛,最看不得这些。
余明珠却不怕,她扫了一圈,目光忽然定在余辛夷身上道:“奶奶,您误会了,这些死猫不是孙女儿弄的,是大姐克死的!”
这一声,比刚才那堆死猫还要震人。
原本在一旁端茶递水的六姨娘,吓得手中茶杯差点打翻,担忧的望向余辛夷。
温氏立马板下脸道:“四丫头,这你可不能乱说,大姑娘可是咱们府里的嫡长女,这些猫,许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毒死的吧。祥贵,你赶快带人把这些腌臜东西收拾了,别污了老夫人的眼。”俨然一个得体周全,护女心切的好母亲。
“我自然不敢乱说,毕竟也是我的大姐,我自然是要维护的,只是府里一夕之间死了上百只黑猫,这种不祥之兆,实在让人无法不怀疑吧。”余明珠无比笃定。
这死猫本就大不吉,还是上百只最阴的黑猫!这简直是耸人听闻的异相,任谁都要心神不宁。
余明珠再添一把火道:“大伯,您别忘了,大姐一出生便克死了她的亲生母亲,两年前还差点害了老夫人,明珠实在是为了全府的人好,才不得不说出来。”
“明珠,慎言!”老夫人立刻提升斥道,似是极为不喜。
然而余怀远,却是脸色陡然一变,沉默不语。
六姨娘脸色惨白,她几次想说话,却被身后婆子拉住,阻止她开口。因为这样的场合,哪有她开口的份。
余明珠知道,大伯可能已经信了一半。毕竟当年余辛夷一出生就克死母亲的事,阖府都知晓,那是余怀远心头一根尖锐的刺!于是这些年才会对余辛夷不闻不问!“可巧侄女儿前些日子看书,偶然看到一则故事,倒与大姐的命极为相似呢。”
余怀远神色一凝:“你到底想说什么?”
“前朝便有一位康宁郡主,亦是一出生便克死母亲,后长到十六岁,宅中猫有异相,克死全府,唯她一人存活,后连嫁三次,次次家破人亡,最后一次嫁入将军府,不想不出三日将军大败,前朝大乱……便是史称‘康宁之乱’的罪魁祸首。现下大姐姐的命,倒与那位康宁郡主,极为相似呢。”
余明珠一说完,余怀远的面色陡然变得极为严肃。这个故事他当然听过,前车之鉴,不得不防!若实在……为了余府的安宁,也不得不弃卒保帅!余府的前途,不容许有任何意外!
余辛夷眸子微微一眯。她懂了,这余明珠就是按照那个典故布下的圈套,偏偏她的确一出生,母亲便血崩而亡,让她无法自辩。实在是好计!
温氏悠悠听着,品着杯中之茶,无比淡然悠闲。
余惜月面带担忧道:“四妹妹,只凭一个典故怎就能判了大姐的罪呢,到底是一家人,这件事还是算了吧。”
余明珠义正言辞道:“二姐我知道你心善,但你也不想想前些日子你怎么就突然病了?也太奇了。府里两百多口人呢,是全府的人重要,还是大姐一个人重要?”
众人心里咯噔一下,猫的死,克死生母,两年前老夫人突患沉疴,再加上余惜月这些日子的“病”,一桩桩全应证了余辛夷的阴命!顿时人人目光带着些许防备,生怕被连累。
看着众人已然动摇,余明珠拿出最后的杀手锏:“若大伯实在不信,明珠还请了绍龙观的青云道长来,特意请他算了大姐姐的生辰八字,到时候孰是孰非,大伯一看便知。”
余怀远沉着面道:“来人,有请青云道长。”
不消半刻,一个仙风道骨的长须道长在管家的引领下,步入内院。绍龙观在鎏国享有盛名,绍龙观的青云道长来,众人都是极为尊重的,就连老夫人也起身见了道礼。
青云道长手中浮尘一甩,单手回礼,念念有词道:“贵府大小姐的八字乃亥时阴命,命相极凶,有克母、克父,家宅不宁,毁灭家宅之险,实乃大凶之兆也。”
这下,连老夫人都白了脸。主院内断断续续的倒抽气声后一片死寂,各自低着头寻思,一个个表情精彩纷呈。
余明珠脸上得意非常:余辛夷你这个贱人,竟敢打我,今日我且看你怎么倒霉!
六姨娘手中的茶杯砰的一声打翻在地,她面色惨白的跪在地上,眼泪婆娑的不住磕头道:“老爷,辛夷是无辜的,她并没有克您,也没克府里,求您,求您别……”
整个主院内,鸦雀无声,一时间只听到六姨娘的额头用力砸在地上的声音:“碰!碰!碰!”一下下,像是刀子割在余辛夷心口上。
“姨娘,起来!”弯下腰去扶六姨娘起来,余辛夷转过头,面向余怀远徐徐道,“父亲,若真如此,您预备把女儿怎么办?逐出家门,还是剔除族谱?”声音不大,甚至还带着些许轻松笑意。
余怀远看着这个从小就不得他宠爱的女儿,心里掠过一丝愧疚,但最终还是道:“既然青云道长批了命,为父不得不为府里着想,你也是府中长女,该懂为父的苦心。”
呵!说得多冠冕堂皇,高高一顶帽子压下来,让她无法反抗,反而要谢父亲成全。这就是她的父亲,血脉相容的父亲!
所有人都以为,余辛夷会痛哭流涕,没想到她没哭,非但没哭,反而笑出来,那是一滴滚烫的血,落在雪地上,融化了一片,笑得那么淡然,笑得那般绝美!
她轻轻拂了下沾上灰尘的裙摆,像拂去蒙在心头之灰,道:“父亲,若是女儿不走呢?”
余怀远愈加不喜,皱了眉头道:“辛夷,别不懂事!”
余辛夷简直想大笑,不懂事?她不肯乖乖被陷害,不肯中大夫人的圈套,不肯像上辈子一样任人宰割,最后死无葬身之地,便是不懂事?好一个不懂事!
既然父亲不念血脉之亲,那她这辈子便再无血亲!
余明珠却早已等不及,跳出来气势汹汹道:“大姐,你还是老实点吧,除非你诚心想克死全家!”
她还未出完,陡然对上余辛夷犀利的眸,不知怎的竟一时间浑身一颤,那是骨子里本能的畏惧与折服。
余辛夷看着这个被当了刀使,还浑然不知的傻子,不紧不慢道:“四妹,你既请道长测了我的八字,不如把那张八字拿出去给我们看看。”
余明珠才不愿承认她怕了余辛夷,梗着脖子嘲讽道:“怎么,你还以为青云道长算错了?你要看我便让你看,也好让你死了这条心!”说着,她把那张八字拿出来,用力甩在余辛夷面前。
余辛夷看着那张八字,只看了一眼,忽然笑起来,那点笑如同雪莲在山顶绽放,开出一瓣瓣薄如蝉翼的莹白,光芒无比耀眼:“回禀父亲,这并不是女儿的生辰八字。”
余明珠讥讽道:“不是你的还会是谁的?大姐姐,你还是别再狡辩了吧!”
余辛夷扫都不屑扫她一眼,道:“这是不是我的八字,老夫人看是最有说服力的,奶奶,请您看一看。”
老夫人看了一眼便断定了,眉头却紧紧锁起,面上带着一丝古怪:“这的确不是大丫头的八字,她是丙辰年六月的生辰,这是丁巳年的,看上去……倒是二丫头的八字!”
什么?这句话一说,所有人都脸色大变。
余惜月立马站起身倒抽一口气,连温氏脸都白了,指尖发颤,怎么会这样?这个局是她们精心布下,毫无漏洞,怎会如此?一定哪里出了问题!
余辛夷听了,也是惊的捂住了唇:“怎么会是二妹的八字……四妹……你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她余光瞥到大夫人的脸色,心中冷冷一笑,凭余明珠根本不会想出这么严密的招数,柳氏虽然疼女,但平素在府里是个低调的,所以设下这个局的,只能是温氏!
大夫人,你想一箭双雕,真是痴人说梦!
余明珠没想到竟会这样,面对所有人审视的目光,她骇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这……”怎么会这样?她明明都布置好的呀,让芍药去偷余辛夷的八字,再带银两收买青云道长,怎么会突然变成余惜月的八字!
她慌了,慌得不可自制,失控的指着余辛夷尖叫道:“不,不是我做的,大伯,婶母,是余辛夷……一定是她搞的鬼!二姐姐你相信我,我没害你……”
余辛夷轻轻咬着唇,低着头委屈道:“四妹,你这话倒真真冤枉我了,我怎么会知道这些猫会一夕死亡,更哪里会知道,你会特意请了青云道长来?”
她这样说让人没法怀疑。的确,今晚这一出是余明珠临时叫齐众人,谁也不知晓,更别提真正的受害人,余辛夷。
余明珠分辨不清,愈加失去理智,直接破口大骂:“你这个贱人!”
“住口!”柳氏立刻抓住余明珠,狠狠扇了她一巴掌,牵强笑道,“明珠小孩子家家的,口没遮拦,还请大哥、老夫人不要责怪。”
余明珠委屈的直哭,柳氏却死死的掐住她的手,不准她再说话。她的女儿,她必须保住,所以,就让温氏自己去保自己的女儿吧,这件事……绝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