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了局势,知道自己岌岌可危,孟桑榆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怀着得过且过的心态过日子了。她抱着阿宝在殿内来回踱步,沉吟半晌后将阿宝放到榻上的柳篮里,叫冯嬷嬷铺开纸笔,给远在边关的父亲写信。
刚落下开头几字,一名负责打探消息的小太监便跪在殿外求见。碧水拧眉出去,片刻后又沉着脸进来,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娘娘,方才得到消息,皇上出了碧霄宫后便回了乾清殿,待了一刻钟不到又翻了贤妃娘娘的牌子,如今正在前往绛紫宫的路上。”
被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占了身子,若皇上来日清醒,贤妃必死无疑!若自家主子没有服用丸药规避,如今恐也落得与贤妃一样的下场!想到这里,碧水出了一头一脸的冷汗。银翠和冯嬷嬷也反应过来了,一边后怕,一边对良妃恨得咬牙切齿!
周武帝的狗脸已经扭曲的不成样子,一股戾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几欲爆炸。六年的珍惜六年的呵护,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指使一个假货淫乱后宫?他还能说什么?他已无话可说!
孟桑榆听闻消息后愣住了,提着笔立在桌前许久不动。
“娘娘,咱们要不要去救救贤妃?”冯嬷嬷迟疑的问。
“怎么救?告诉她皇上是假的?她能信吗?别届时被她反扣一顶妖言惑众的帽子害了去!先是投靠皇后,利用皇后的庇护顺利诞下皇子,后又倒打一耙害死皇后,贤妃可不是个善茬!再者,她连自己的枕边人都分辨不清,我又如何能点醒她?嬷嬷,这件事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们都要烂在肚子里,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会害了皇上,也会为我们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孟桑榆搁笔,缓缓按揉额角,明媚的容颜已黯淡下来,染上了深深的疲惫。
冯嬷嬷唯唯应诺,对救贤妃的话再也不提。
听闻贤妃的真面目,周武帝濒临崩裂的心已经彻底麻木了。正如桑榆所说,连自己的枕边人都分辨不清,贤妃若被污了身子也只能怪她自己,怨不得任何人,更怨不到桑榆头上。
银翠上前帮主子按揉太阳穴。碧水见主子搁了笔,也放下手里的墨条,迟疑的问,“娘娘,这信您还写吗?”
孟桑榆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在想,这么大一顶绿帽,皇上醒来若知道我们是知情者,会不会杀了我们灭口?这信若寄到父亲手里去,咱们日后就摘不清了,皇上看见我们就会想起今日的屈辱,定恨不能将我们除之而后快。”
冯嬷嬷身子晃了晃,颤声道,“怎么会呢?咱们也是为了救皇上啊!”
孟桑榆面带讥讽,“家丑不可外扬,不要小看男人的自尊心!”
周武帝没心思再去计较头上的绿帽了,被孟桑榆的猜忌弄得心头发苦。在你面前,朕还有什么自尊心可言?任你摆弄任你亵玩,末了还要装乖卖丑逗你开心,朕已经在努力弥补以前的错误,你为什么总要把朕往坏处想呢?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吗?他鼻子一酸,不由自主的发出呜呜咽咽的悲鸣。
孟桑榆的注意力立即被阿宝吸引,忙走到榻边拍抚他的脊背柔声安慰,换来阿宝扒拉不去的四爪。
小家伙越来越粘人了!将眼里写着‘求抱抱’三字的阿宝搂进怀里,孟桑榆好笑的暗忖。
“那咱们怎么办?装做不知道?”冯嬷嬷跟到榻边,压低嗓音问。
装作不知道最好,这些危险的事桑榆最好不要搀和。在这之前,朕一定要尽快找到俊伟,让他保护好桑榆。若朕醒不过来,便让他将桑榆接出宫去,送到孟国公身边。有孟国公相护,哪怕大周战乱四起,桑榆也能过得很好。周武帝暗暗思量。
“什么都不做就只能等死!罢了,豁出去了,大不了等皇上醒来求他看在父亲救驾的份上饶我一命。皇上顶多给我一份厚赏再给我一个更高的位份,然后远远把我打发到一边,眼不见为净。这样也好,有权有闲又不用伺候渣男,我乐得轻松自在。”况且,皇上能不能醒还是两说。最后一句话被孟桑榆隐去,她左手勾起阿宝,右手提笔,再次挥毫。
朕怎么舍得将你远远的打发走?那是剜朕的心啊!桑榆,朕错了!朕日后一定好好待你!周武帝趴在她臂弯里哼哼唧唧,只可惜他的表白没人能听懂。
“如今天寒地冻,这信辗转一月才能到父亲手里,我们有一段日子要熬了!索性谋朝篡位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事的:至少沈慧茹得有个皇子,至少她得登上后位,皇子得加封储君,沈太师得完全架空皇上的权利培植自己的势力。这一系列动作下来,没有个五六年是不行的,我们还有时间应对。”孟桑榆边写信边安慰面色凝重的冯嬷嬷等人。
写下最后几句,她搁笔,拿起信纸查阅,似觉得不满,又提笔匆匆添上几段,低声道,“关外战乱,我得提醒父亲多留点心。蛮军已呈节节败退之势,这个时候该担心的不是外敌而是内鬼。沈太师既然要窃国,必会打击目前最强大的两个对手,一个是文臣之首的李相,一个是武将之首的父亲。虽然他不大可能这么短时间就将手伸到军中去,但买通监军在粮草、情报、增援等方面给父亲下绊子是极有可能的。一旦着了他的道,父亲就危险了。但愿皇上的心腹韩昌平是个靠谱的,能够帮到父亲。”
冯嬷嬷连忙低声安慰,“娘娘别担心,国公爷打了一辈子仗,不会那么容易被人算计的。那韩昌平听说也是个有本事的。”
孟桑榆颔首道,“但愿一切都如嬷嬷所言。好了,咱们就在宫中等候消息吧,有暗卫和父亲奔走,皇上定会转危为安的。”她的言不由衷谁也没有察觉。
周武帝感动的呜咽了一声,眷恋的舔舔女人皓白的手腕。
冯嬷嬷拿起信纸将上面的墨迹吹干,打眼一看,不由惊道,“这……娘娘,这是很平常的家信啊!您方才写的内容怎么不见了?这后面的一大串符号是什么意思啊?”
孟桑榆轻笑,“这是封密信,只要父亲手里有本大周律,对照后面这些符号检索,他自然能看懂。这也是为了防止信件被人中途截获。嬷嬷,明日一早你就将这封信送到母亲手里,她会代我转寄,不必刻意遮掩,越光明正大旁人反而越不感兴趣。对了,这件事千万别跟母亲说,省得她操心。”
冯嬷嬷连声答应,见主子镇定自若,有条不紊,心中的慌乱也在不知不觉间平息。碧水和银翠比她恢复的更快,这会儿面色已经恢复了红润,嘴角也露了笑意。
该做的都做完了,孟桑榆紧绷的心也舒缓下来,拿起桌上假皇帝留下的字幅查看,兴味的开口,“银翠,明天拿着这副字去内务造办处,让他们照着字幅给阿宝做个狗牌。牌子要用最顶级的紫檀木,椭圆形,玉佩大小,字体用纯金镶嵌,越华贵越显眼越好。”
“可是娘娘,这副字是假的啊。”银翠迟疑道。
孟桑榆揉着阿宝的小肚子,“我不说,谁会知道?况且,我若要了字却没去做狗牌,假皇帝和沈慧茹会起疑心的。”
银翠点头,接过字折好,放进袖口。
孟桑榆抱起阿宝,亲亲他的小嘴,“明儿我再给阿宝做个小黄马褂。身上穿着小黄马褂,脖子上挂着御赐狗牌,看谁还敢欺负我的阿宝。”想象着阿宝穿着黄马褂,挂着御赐狗牌在宫中招摇过市的情景,她扑哧扑哧的笑起来。
冯嬷嬷等人虽然不明白主子笑什么,但见她开心,也跟着笑了。
明明方才那么阴郁,一瞬间却又能乐出朵花儿来,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周武帝眯眼暗忖,细细舔舐女人柔软的唇瓣,感觉既满足又安心。
乾清宫里,沈慧茹还在挑灯批阅一沓奏折。将假皇帝打发去贤妃的绛紫宫后,她看向御桌下跪着的常喜,沉声问道,“林医正怎么说?”
“回娘娘,林医正说德妃确实来了月信。她三年里用了太多药,伤了身子,这次月信紊乱便是身子亏损的信号,恐会恶露连绵,数月不止。”常喜语气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连绵数月不止?”沈慧茹皱眉,沉吟道,“那德妃这把刀本宫是用不上了,好在贤妃丽妃宸妃等人也不是善茬,联合起来也能让李淑静够呛。你最近多带那替身去贤妃丽妃宸妃宫里转转。”
常喜应诺,想了想,补充道,“回娘娘,方才德妃想让皇上给她哥哥赐婚,女方是礼部侍郎付广达的嫡长女,您看这事……”
“此事先搁着,本宫自会替孟炎洲寻个更好的!”沈慧茹面上含笑,眸色却森冷无比。
“娘娘,该喝药了。”大宫女晚清端着一碗药进来,跪在她脚边。
沈慧茹也有宫寒之症,但她喝的药才是真正对症的药,不似孟桑榆那碗,虽然所用药材一模一样,但分量稍微改变,效果却完全相反。这个秘密也是当年皇上为了让她安心才私下告诉她的。
看着热气腾腾的药碗,沈慧茹冰冷的眸子溢出一丝温柔。
“娘娘,您已调养了三年,可以孕育子嗣了。”受太师所托,有些话晚清不得不说。
沈慧茹的眸光似刀子一般扎在晚清身上,骇得晚清立即跪下请罪。
“本宫自有主张,休得多言。”仰头将药喝尽,沈慧茹抬手遣退晚清和常喜,继续提笔批阅奏折。
凤鸾宫里,李贵妃也得了消息,正皱着眉细细思量。
“你没听错?德妃果是用药过量,再难有子嗣?”她逼问跪在自己脚边的一名医女。这是林医正最宠爱的一名医女。
“奴婢绝对没听错。德妃月信紊乱,恶露不止,恐是数月都沥不干净。”那医女语气十分笃定。
“三年隆宠,三年用药,落得个终生无子的下场,孟桑榆也是个可怜人啊!……”李贵妃叹息,对德妃日前所说的话已是深信不疑。
“皇上还想利用她保护沈慧茹那贱人,见她身子坏了又换贤妃,哼,真是用心良苦!本宫倒要看看,皇上能为那贱人做到哪一步!”她眼里不可遏制的流露出一丝怨毒,深吸口气后平复了扭曲的面色,赏了那医女一大笔银子将她遣退。
宫中的某处密道里,风尘仆仆的闫俊伟正与自己的属下碰头。
“回大统领,地字九号知道的几个据点最近果然被沈太师的人围剿了,索性我们及早撤离,没有损伤。”那名属下跪地禀告。
地字九号就是之前假皇帝做暗卫时的代号。
“他不过一个小卒,能知道什么?沈太师以为能在他身上做文章那就大错特错了。”闫俊伟冷笑,示意属下跟随自己往安置周武帝的密室走去。
“沈家父女已经彻底叛国,我们今晚就将皇上带出去,这宫中就送给他们折腾,他们最好祈祷皇上能醒过来,这样他们日后还能留个全尸!”闫俊伟边说边打手势,隐在暗处的属下们立即分头行动,簌簌的风声不断响起。
“那替身今晚早些时候去了德妃处,德妃信期突至,他又去了贤妃处。大统领,贤妃那里……”那属下有些迟疑,皇上的女人该不该管?
“德妃倒是好运气,没让那替身沾了身。贤妃不用去管,那替身爱找哪个女人就找哪个女人,待皇上日后苏醒,他自会处理这些女人,我们只需负责皇上的安全。走吧,没时间了!”闫俊伟冷声催促。
那属下应诺,将密室里伺候的宫人全部斩杀殆尽,背起周武帝的身体,在闫俊伟的护持下从密道潜出了皇宫,隐没在无边的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