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姨娘颇有些纠结的回了院子。这一阵捉奸闹得动静不小,院子里的婆子丫鬟们既不好擅离职守,又心痒的想看热闹,一个一个挤在院子门口,七嘴八舌的猜测。
佟姨娘一进月亮门,众人都住了口。
她没好气的道:“一个一个都挤这做甚么?也不怕哥儿寻人不着。还不快散了。”
丫头婆子们有些不甘的嘟囔,脚步拖拖拉拉的不肯移动。
佟姨娘放低了声调,阴森森的冷笑了一声:“知道多了可不是好事……”
院门两旁悬着的红灯笼轻轻一晃,树叶沙沙作响,奇异的和佟姨娘的语调一致。
“多少被割了舌头的,还有多少悄没声息就死了的……”
吓得丫鬟婆子们一个哆嗦,纷纷向她行了个蹲礼。
“老奴想起灶台还没收拾干净呢,姨娘,老奴先去干活了。”
“婢子还要去烧壶热水给大少爷泡脚。”
众人赶紧寻了个借口,做鸟雀散。
独留下了双奇和连芙连蓉。
连芙白着一张俏脸:“奴婢,奴婢……”蠢得连借口也寻不出来。
双奇仗着和她亲近,颇有些神秘的凑上来:“姨娘,这到底?”
佟姨娘白了她一眼,指了指安之若素的连蓉:“你越活越回去了,还不如连蓉。走吧,都回房去。”
第二日,这事不可避免的在府中传开了。
何老爷当时被安姨娘一激,直接就命了人去逮现行,也没有仔细挑人,去的这伙奴才里,有几个颇为碎嘴。
何老爷心里有事,便觉别人都拿着有异的眼神看他。一时间发了脾气,让逮着传话的人就按着打十板子。各院里都有人挨了打,反是佟姨娘院里没传出个一二来,也幸免此难。
但这府中的奴仆多是姻亲,一两代传下来,错综复杂。几顿板子也不能完全禁住。
何老爷这顶绿帽就在众人的目光中越发闪亮。
王氏私心里是乐得看戏的:“早两年,他多少热脸贴着那苏蹄子?明明一个贱婢,自视清高,倒被他捧得跟仙女儿似的。如今也是活该。”
取笑过后,还是得打起精神来帮他平息,很是整治了一番,才没人敢在明面上露出异色来。
何老爷仔细查探了一番,又逮了苏姨娘的贴身婢女严刑逼供,也得知只有这大半年的,苏姨娘常爱入了夜拴着门,自己在房里呆着,既不许人打扰,又一丝声响也没有。
多方印证,心里才信了荣哥儿是自己的骨血,释了疑心,再去看荣哥儿,就觉得他处处同自己生得像。
心里落了块石头,便把怎么整治这对狗男女提到了台面上来。
要说苏姨娘,他很是宠爱了两年,虽说清冷了点,但他有时就爱这个调调。如今敢往他身上泼脏水,他一翻脸便再没半分怜惜,只想可着劲来将她踏到泥泞里,还有那个狗男,更是要千刀万剐。
王氏坐在高背椅上,穿着一身香色的缎裙,虽然她坐姿极为端正,但何老爷看着总觉得像只大胖蚕窝在椅子上。实在不忍心看,不由得别过了头。
王氏一无所觉,沉静的替他分析:“那苗远冬既已被赦,就是良民,我们也不好私自了结了他的性命。这事眼下无妨,将来老爷一朝到了紧要关头,被人拿出来说嘴,大小也是桩事。不如拿了帖子,送到衙门里去。”
何老爷一瞪眼睛:“你还嫌我脸丢得不够?竟要闹到外头去?”
“老爷只说他偷盗了咱家财物,再私底下向卢大人招个招呼便是,苗远冬查起来也是犯过事的人,安这条罪名在他头上,也使人信服。”
“太过便宜他了!”
“老爷,这人到了牢里,想怎么死还不容易吗?”
何老爷也是气昏了头,只想当面一刀刀的凌迟了他,教他吓得肝胆俱裂才好,倒没想到暗地里去。
被王氏一点醒,想到事关仕途,千般气也只得忍了。
“这苏贱人……”
“她自然无妨,身契还在咱们手里,老爷让她一条白绫吊死便罢。”
何老爷精神一振:“怎么可轻易罢休?反正如今瞒也瞒不住,就让这贱人在园子里骑木驴!教人知道不守妇道的下场!”
王氏脸色一僵,这骑木驴她也听过,实在太过吓人,想起来都肉紧。
“老爷何苦,这么一闹,荣哥儿还有何脸面?”
何老爷有些犹豫,脸色阴晴不定的。终归忍不下这口气:“就将荣哥儿送到安阳老家去,交与母亲教养,他在眼前我看着也添堵。”
王氏心知再说服不了何老爷,她不过是觉得这刑罚太过惨烈吓人,却不是想为苏姨娘尽心,因此也不再说了。
何老爷定了主意,不由缓了语气:“如今才知道这些玩意儿原是宠不得的,还是夫人贤淑,一心为为夫打算。”
王氏勉强笑笑,知道何老爷这话也不过是面子话,回头不过两日,还是要去拉了美娇娘回来。
第二日何府便紧锁了大门,命人拉了木驴来,这木驴上边有根木桩,将扒光了衣服五花大绑的苏姨娘强按到木桩上去骑着木驴。再命两个粗使奴仆抬着这木驴在园子里四处游走。
这木桩便刺在苏姨娘体内搅动,苏姨娘向来细皮嫩肉娇养着的,此时不免疼不欲生,又羞愤欲死,偏何老爷还命人用布巾塞住她的嘴不让她咬舌自尽。
当这木驴路过佟姨娘住的院子,一干人等都挤出来看,佟姨娘只看一眼,就脸色发白,捂着胸口,头晕目眩。
双奇更是一下就晕了过去。
连蓉忙叫了人把两人扶进了房去。好半晌,佟姨娘就着连蓉的手喝了半杯热茶,人才舒缓开来。却见着双奇仍是晕着。便道:“连芙去上房禀了太太,看能不能请个大夫来瞧瞧?”
连芙犹豫一下道:“倒没有给奴婢请大夫的先例,不过咱们园子里有个胡婆子,也略通点医术,婢子们有事,都是找了她瞧的。”
佟姨娘便道:“那就先请她来,只是吓晕了,应该也没有大碍。”
连芙便跑了趟腿,请了胡婆子来。
胡婆子也不过四十来岁,一身收拾得还算干净,头上包着块蓝色的头巾,眉目看上去也算和气。
佟姨娘便道:“你给双奇这丫头看看,她平时也并没这样胆小,今日不知怎的就给吓晕了。”
胡婆子应了一声,侧身坐上榻前的锦凳上,先扒了双奇的眼皮看了看,又似模似样的给她把脉。越把脸上神情越奇怪。最后竟有些瑟瑟发抖起来。
佟姨娘看得奇怪:“她这是怎么了?”
胡婆子嗑嗑巴巴的:“这,这我也不知道看得准不准,不敢说……”
佟姨娘道:“你有什么不敢说的,她这毛病又不是你给害的,直管说。”
胡婆子看了眼外头,有些隐讳的说:“我怕说了,她也得去骑木驴。”
“……”佟姨娘一时没反应过来,听到“骑木驴”三字,脸又白了。
胡婆子起身,微微凑近了佟姨娘,低声道:“她要骑木驴,就是一尸两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