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
某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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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娘,姨娘,醒醒,该去给夫人请安啦。源哥儿已经起身了。”
叶乐乐眉头一皱,这声音清脆稚嫩,不像是她听过的任何一人声音。
她忍不住用手按了按太阳穴,微微的睁开了眼睛。
眼前站着位少女,生得还算秀丽,眼睛不大,一张瓜子脸,略有些精明,梳着双丫髻,髻上固定着两只银色的兰花钗,里面穿着白色的交领深衣,外面罩着绿色的比甲,下身配着落地襦裙。
这时她正一手撩起银灰色的帐子,把身子微微倾入帐内,跟叶乐乐说话。
叶乐乐定定的看着她,忍不住握紧了拳头,过了一会儿,咳了两声:“双奇,我好像有些着凉了,你送源哥儿去给夫人请安,向夫人禀明了,求夫人慈悲,容我失礼。”
双奇应了一声,帮她把帐子挂起在金钓上,转身往外去了。
叶乐乐转动眼睛看了屋子一周,自己正躺在雕花高脚大床上,床下有个矮矮的脚踏,床边立着一架青铜盘凤高脚宫灯,屋中是张檀木的八仙桌,摆了一套汝窑的茶具,侧面一张苏绣的屏风,左边墙上挂了一副美人折枝图。下边立了一张矮柜并一架梳妆台。
这一切她都应该没见过,但只要她努力去想,也能模模糊糊想出每一样物件的来龙去脉,包括双奇。她像做梦一样,迷茫的搜索着记忆,像是费力的从干涩的海绵中挤水出来,想起双奇是自己身边的一等丫环——这何府的一等丫环,都是以双字起名的,二等丫环,都是以连字取名。
叶乐乐闭上眼睛——居然穿越了。
其实穿越不可怕,她本来出了车祸,应该是GAME OVER了,没想到开了外挂,又多了条小命,算得上是上天的恩赐。
至于穿越到嫡小姐正夫人身上,她倒没想过,人不该贪心,是吧?
穿越到农妇身上,她就当体验田园生活,争取致富;穿越到丫环身上,她就当努力向上争取脱藉;穿越到庶女身上,她就当讨好主母以期嫁个好人翻身做主。
可是,为什么要让她穿越到一个姨娘身上?
没听说么,姨娘都是半个奴才,有时候比奴才都不如。
佟姨娘啊佟姨娘,你做什么要生个儿子?要是无宠无子,说不定还有发配出去的一天,现在这牢,可是要坐个遥遥无期了。
叶乐乐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就像是你饿了七八天,有人给了你个馒头,但却是个馊馒头。你是吃好呢,还是不吃好呢?
想到馒头,她捂捂肚子,真饿了。
她想了想,轻咳一声:“连芙?”
连芙脆脆的应了一声,推开门,端着一盆水进来了:“佟姨娘。”
叶乐乐自己伸手去绞了帕子擦了把脸,又用青盐柳枝净了口,问她:“有什么吃的?”
连芙想了想:“有鸡丝粥、羊乳、腌鹿脯、酱酸瓜、黄金卷、芙蓉糕、翡翠豆腐、奶汁角。”
叶乐乐咽了咽口水:“都摆到西厢炕桌上。”
真奢侈,还只是早餐。
何老爷官至五品同知,所任地景州又是个边贸州郡,大黎国与元国已经二十年没有开战了,这两国的老百姓来来往往的做着生意,边贸十分繁荣。人说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何况是这么个繁华的地方,更是赚了个盆满钵满,何老爷和太太王氏都不是在银钱上小气的人,姨娘们在吃穿用度上都是极好的。
叶乐乐也不梳妆,披着衣服享用完丰富的早餐,怨气都消退了五分。
这时坐在梳妆台前,任连蓉帮她梳头。连蓉手巧,把头发分成两股缠绕在凤头钗上,盘成了个朝云近香髻,插上珠花步摇,再帮她擦了点粉,叶乐乐就在镜中看到了一个容光焕发的美人。
佟姨娘生得好,柳眉杏眼,瓜子脸,尖下巴,天生就是副娇媚相。她一家子都是何家的家生奴才,爹娘兄妹都生得很蠢钝,偏她生得这样水灵,活该就是个做通房姨娘的命。
叶乐乐起身,拂了拂身上的缎地绣花百蝶裙,真美,柔软的料子,细致繁复的绣花,要是在现代,这样一条裙子,只怕都要上博物馆了。
裙子及地,走动间隐隐露出绣花鞋尖的绒花,只怕步子稍大就要踩着裙摆,真是想不淑女都难,她依着身体的惯性放慢了步子走动,居然也有些婀娜之意。
她走出门外,佟姨娘的这间院子不大,正屋是给源哥儿住的,她自己住东厢房,西厢房便用来摆饭待客,后罩房给丫头婆子们住。虽不大,但景致还是不错的,小小的中庭也种上了些桂花和菊花,正是开花的时候。
按说这些哥儿姐儿,都是要养在太太屋里的,但太太自嫁进来起,就没能生下个一儿半女,过了两年,奈不住婆母的脸色,只好让姨娘们断了避子汤,为何家开枝散叶。可她也还想着自己生育,不愿这些庶子庶女搁眼前闹心,就都叫各自的姨娘养着了。也因此佟二姨娘才和源哥儿住在了一个院子。
叶乐乐在院子中走了走,低了头去看了看一盆金灿灿的菊花,就听得院门处有人走近的声音。
她抬头一看,是双翡和杜妈妈伺候着源哥儿回来了。
她看着源哥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在她的记忆中,佟姨娘后头又有好几位新人,她已不甚得宠,便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源哥儿身上,对他万般疼爱。
源哥儿看了佟姨娘一眼。
佟姨娘顺着身体的习惯,拿着帕子掩了嘴,咳了一声:“源哥儿,吃了吗?”
源哥儿抿了抿嘴,有些不耐:“嗯,母亲留我吃过了。姨娘不是身上不好?不必出来等我。”佟姨娘微有些惊讶,在原身的视角留下的记忆里,何培源这个孩子,聪明又争气,是她的心头宝。但以她现在的眼睛看来,这孩子,分明对佟姨娘有些……嫌弃?
他不过才十岁,小小的身子站得挺直,眉目清秀,但却有些不耐不屑的神态。
佟姨娘嗯了一声:“我不过是出来透透气,哥儿直管去念书。”
源哥儿没有多说,吩咐连玫去把他的书本字帖取了出来,带着连玫和连瑰,自去书房念书。
等到源哥儿走了,佟姨娘就站在中庭出神,直到杜妈妈上前来请示她:“佟姨娘,源哥儿说要托我们家那口子给买两册新书,要支些大钱。”
杜妈妈和林妈妈是源哥儿的奶娘,哥儿的钱,原是该交给她们保管,但佟姨娘谁也信不过,也不管合不合规矩,一心把银钱都要拢到手上,两个奶娘心里虽然烦她,但挨不过她是源哥儿的生母,闹起来反倒是源哥儿面上不好看,只好忍了。
要是往日,佟姨娘必定是要问问是什么书,又要万般担忧源哥儿看了杂书散了心思,但这时佟姨娘只对双奇道:“去拿一吊大钱给杜妈妈。”
杜妈妈似乎微微吃了一惊,但很快又扯了一抹笑容:“倒用不了这些。”
佟姨娘微微一笑:“余钱就给你家那口子买些酒喝。”
杜妈妈惊于她的大方,立时又欢天喜地的道:“多谢佟姨娘!”
佟姨娘关着门,盘腿坐在床上,摆弄着面前的三个匣子。佟姨娘出身低贱,就对银钱看得要紧。她自己的月例和源哥儿的月例,以及逢年过节所有的赏钱,都被她掐紧银根存了起来。眼前便有一匣子的散碎银两和大钱,另有一匣子却是十两一个的银锭子,整齐的摆满了一匣子,数了数约有一百两,银锭子下边还压了几张银票,叶乐乐拿出来一看,两张一百两的,一张五百两的。另有一匣子,却是些钗环饰物。
依着佟姨娘的记忆,五百个大钱兑一两银子,一张大饼要5个大钱,寻常人家只论穿衣吃饭,一年少不了十五两银子。她这边不算首饰,加起来也有八百两的银子。这些首饰却是太太老爷赏的,成色都不差,只怕也值不少银子。合在一起,她的身家是超过了一千两的,要是省着点用,单就这些银子也能活个几十年不愁吃穿。
那么,要不要席卷了财物跑路呢?
她仔细的想着这事的可行性,外面就有双奇在禀报:“姨娘,太太打发张妈妈领了大夫来给姨娘瞧病。”
佟姨娘连忙把两个匣子收起锁到柜里,只留了装散碎银子的匣子放在妆台上,这才半躺在床上应了一声:“进来吧。”
张妈妈心里恼怒,看着佟姨娘冷笑了一声:“佟姨娘,病得这般厉害?”
佟姨娘抬头看她,张妈妈是太太身边最得用的两个妈妈之一,她一个姨娘如何敢同她别苗头?连忙弱弱的笑了一声:“倒没到这地步,不过刚才眯了会神,没来得及应。太太心善,倒把婢妾当回事了。”
张妈妈看她这样说,倒不好发作了,心下也奇怪,这佟姨娘,一向尖酸没脑,就是嘴上不说,脸上也藏不住心思,今日倒是识相了许多。
双奇上前来放下了帐子,让佟姨娘把手支出帐外,往她手腕上搭了条薄丝帕,这才让大夫进来。
大夫背着诊箱坐在床前的圆凳上,伸出手搭在佟姨娘的脉门上,沉吟了半天,才问道:“姨娘是否吃错了东西?有没有吐过?”
双奇帮着回答:“昨晚是吐了好些,但入了夜,不便请大夫……”
大夫点点头:“那便是了,想是吃了些不洁的食物,吐过了也就好了,我再开两帖药,姨娘服下便可无碍。”
佟姨娘轻微的翻了个不被人注意的白眼,什么叫无碍,正主儿已经食物中毒归天了好不好?
张妈妈听了大夫这样说,倒像是放心了的样子:“烦请谢大夫随我去正院领赏钱,我再送谢大夫出去。”
双奇等张妈妈和谢大夫都走了,才奇怪道:“姨娘,平日里要看诊,只叫个小丫头领着大夫来便罢了,今日怎么张妈妈亲自来了?”
佟姨娘想了一圈,隐隐有个猜想,却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