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恸有时 跳舞有时
走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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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长假,她去广州看望男友。掐指算来,交往年半,感情始终淡淡。她想,这不怪她。再浓烈的感情,在挤逼着热气人声的火车车厢里颠上二十三个小时五十八分,也是要被车窗上方那条窄缝里透过来的风儿分散个七七八八的。
男友倒是一如既往的高兴,接了她,说是晚上有饭局,不如同去?
饭局散了,兴致还在新年的兴头里,就有人提议了,去酒吧再坐会儿?
男友拿眼睛睃她,她知道他的意思,也有日子不见了,他想早点和她单独呆着。可她不知怎的也不觉着倦,也不表态,脚下倒是加紧,跟上了前面人的步子。
快到酒吧街了,男友突然想起该买包烟应应景儿,转身走向一旁的7—11。她顾自往前走着,步子放慢了些,眼睛似看非看地浮在空气里。漫无目的晃悠着的眼睛就在这时撞上了一个人,一个戴着黄色眼镜的男人从她身边匆匆走过,他的头发炸开着,象一把刚打开的降落伞,落到她面前。他们对视了一眼,她看到那个男人的眼睛也打了个咯楞,她突然笑了笑。这笑不在脸上,是在心里,她冲自己乐呢。
男友就在这时赶上了她。
就在她已经快忘记那张脸的时候,那张脸就在她对面出现了。她听见有人喊他,酱子,她还从几句嬉笑里准确地捕捉到了以下的信息。酱子是这个酒吧的老板。她起身,从他身前走过。
等她去洗手间晃了一圈后再回来,酱子已经坐到了他们桌旁。酱子那晚一直陪他们坐到打烊。他送了他们两瓶黄酒,温在小酒精炉上烧着,烧到划根火柴能在壶口就上火儿,他就拎下壶给每个小盅里满上。后来大家都喝多了,酱子突然就伸手抬起了她的脸。她能感到男友不安地扭动着椅子。但酱子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干,就把手缩回了酒盅上。
她没再看他。但在她起身要走的时候,她清清楚楚地听见了酱子的耳语,他说,下午的酒吧更舒服,你来看看吧,会喜欢那光的。她在空气里点了点头。
那个假期,她没去那儿。事实上,她哪儿都没能去成。因为男友初八一上班,就给她捎回了关于一场神秘疾病的消息。她喜欢去淘碟的岗顶,人全逃回家了,据说那里的医院死了医务人员,给封了。她上街买菜,看见小杂货铺的黑板上写着,白醋,五元一瓶。后来听男友说,深圳那里都被炒到百元一瓶了,她也就倒了醋放锅里煮着。不能再去逛街了,因为空气里到处都是细菌,姑娘小伙都戴着口罩。药房门口总是有长队等着,板蓝根几年前因为一场乙肝身价倍增,如今又一次平步青云。
就在她动身要离开广州回上海前一晚,打开南方都市报,她看见一条新闻,说是有人因为关门关窗熏白醋,给熏死了。而家里的醋瓶子,正好用了底朝天,她把它们统统扔进了垃圾桶。
回到上海,天蓝风清冷,好象两个世界。
她满意地深深呼吸,不知名的病毒暂时贪着那里的温暖,过不来呢。没被病毒分散的大脑重新活跃,她想起了那张跟着降落伞来到她面前的脸。一想不可收拾。
一个月后,她一时兴起,辞了职。几年来第一次在下午的大街上晃,她觉得空得发慌,拿什么堵?
晚上九点,她已经在他的酒吧里出现。
他吻了她。依旧是那个抬她下巴颏的动作,她就被带了过去。
那一吻,胶合了她和他,她的男友,如今身份上多了一个前字。
她心满意足回上海。
新的爱情来临了,旧的爱情消失了。在此期间,病毒不变的疯长,一场春雨浇开一个城市的恶之花。现在这花开到了上海地头上。
她先是不怕,和酱子的电话粥里,这病成了开胃小菜。
后来酱子在电话那头开始咳起来了,起先压着,有时忍不住,就隔了细细电话线传到她耳膜里,震得她喉咙也一阵阵发堵。
再后来,酱子不来电话了。
她整日呆在家里看书,窗半开着透风,每天一早一晚吃昂立多邦、金施尔康,增强抵抗力。有一晚她刚关了灯就收到一条短消息,酱子发的,说想她了。
他想她了,他怎么了,她想了想,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犹豫了很久,还是关了机。但那晚,她睡了很久都没睡过去。她老想着那个吻了,根据飞沫传播的病毒,这样一个口口相传,还不一传一个准?
她吓着了,就气起酱子了。
又是半个多月过去,有一天下午,她对着窗外一片灰蒙蒙的天正发着楞,电话就响了。酱子的声音不紧不慢。是虚惊一场,怎么那段时间就咳上了呢,不过这病好象小时就有,长大已经不怎么犯了,怎么这个春天就……
说到后来,酱子笑了,酱子说,我就说嘛,我又抽烟又喝酒的,这肺早成黑色的了,可那病,听说照出来是白色的。想把黑变白,多难哪。
她不说话,只听着。
听着听着,窗外就下起了雨。
她突然就想起了前男友,真是的,这么折腾一场,何必呢。